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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记

2022-10-26季风

辽河 2022年9期
关键词:运河杭州月亮

季风

漕运

如果一个国家没有暴打另一个国家

的野心,如果毛边的疆界

没有被撕裂之忧,邗沟会不会被开凿?

京城和余杭会不会被南北接通? “漕运”

这个词,

会不会被后来的句子使用?

一船船粮草和盐正抓紧运往北方,

战事吃紧,解说员的音箱里装满了

铁蹄声、喊杀声。

漕运博物馆内,大河的咳嗽声此起彼伏,

封建帝王的哮喘病持续加重。

在漕运总督府旧址,石狮们被时光

放牧成一件件观赏物件。 如果在秋风中

坐得太久,月亮也会孤独。

此时,月亮被粘在天上,月亮是天上的

运河,

将古往今来那些无法理清的人和事

运来渡去。

光阴如幻。 高铁从运河身旁呼啸而过,

又一个时代到来了。

地图上,淤堵断流的河道一路上结结巴巴,

仿佛想说出自己不甘的命运。

至暗时刻

某日,在运河边重温《报任安书》——

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

屈原放逐,乃赋《离骚》;

左丘失明,厥有《国语》;

孙子膑脚,《兵法》修列;

不韦迁蜀,世传《吕览》;

韩非囚秦,《说难》《孤愤》……

哦,仿佛这些作古文杰天亮之前,必有

至暗时刻;

仿佛一条大河的喉咙也有难言之疾。

于是,我开始放声诵读起来——

“《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

此时我看见大运河被中洲岛分了岔后,

在越秀桥下再次集结,汇成激流,长发

一甩,

扭头折向东去。

杭州苏小小

在杭州,我遇见了苏小小。

西泠桥畔埋玉,美人的回眸

被柳枝的画笔反复练习一千五百年。

无非是长得好看些,

无非是会唱歌,写诗,弹琴,画画……

无非是喜欢坐一架油壁车在杭州城

转来转去,

无非是谈了一场未可得的爱情,

最后只剩下一个很小的名字——

是的,这个名字太小了,比小还小,

以至于我放弃了抵抗。

其实,我并非是一个脆弱的人,

在苏小小墓前,我空守着爱情的影子

坐等一夜,

差点被一场小雨泯灭。

离开杭州,那场小雨却一直不停,它跟随我,

沿一条运河北上,

从杭州的拱宸桥下跑到淮安的水渡口岸。

在那面刻满伤痕的波涛之上,

我竟能完整地手绘出你的模样。

惠山阿炳

1989 年,我和秋风一起来到无锡,

锡山大桥下的柳树告诉我:阿炳住惠山。

被识路的运河水指引,我徒步将他造访。

在阿炳墓前,野草、虫鸣和鸟雀陪着我

在史书之外和他谈天说地。

说到他四岁丧母,我顿生悲凉;

说到吸毒和梅毒瞎了他的眼,我怒目圆睁;

说到他乞讨卖艺,我又满眼痛楚……

二胡那吱吱呀呀的嘈杂声,

在我的脑子里,吵了整整一个下午。

不,吵了我三十多年,余音不绝。

以致于我后来不敢再看水中月,

以致于后来我总是担心月亮会从泉水

中站起来,

携着那棵披头散发的马尾松将我抵达。

那轮月亮,成了人间的一块心病。

在苏北平原,在运河某段时光里,

河水、枯石、秋雨,以及那些无边落木

一起原谅了我的悲伤。

盐运司

把海水泼掉,只剩下盐。

再把盐拿掉,那方破旧不堪的盐运司,

也只能剩下一只空皮囊了。

当我用手敲了敲它的旧骨头,

那么多大小船只,便从寂静中缓缓驶出。

白花花的盐被晒出温度,

皮肤一片片反光,灼热感在增强,

像一个人的抵抗。

不远处,有喊杀声被关进音箱,

盐,经由盐运司,从南方迅速调运北方。

战事吃紧,盐是另一种子弹,

它会日夜奔跑,

两岸,咸涩的泪水也跟着跑。

仿古建筑显得太苍老了,

那年冬天,我千里迢迢赶到山东拜访它。

积雪太厚,仿佛已在它的身上

落满几个世纪的盐。

季羡林先生纪念馆

那么清瘦的背影,如果放在河水里,

就是一只墨。 如果风来了,

墨,会被水吃掉。

面前摊着本大书,他坐着不动,

仍旧孜孜不倦的模样。 他起身的时候,

书页也跟随着他哗啦啦地响。

学生们张开耳朵,想打捞点什么。

此时是临清的早晨,

我和先生之间只隔了一层雾。

立在运河畔,那一尊石头做的大房子,

藏有许多谜。 你说的那个谜,

谜底,至今无人揭晓。

那石头也是瘦石,越瘦的东西,

往往越能藏住更多的秘密。

就像这三千年的运河水,瘦瘦的,弯弯的,

爬上大师的额头,就是国学。

那水拍打着石器,一浪一浪地,

发出迷人的低音。

上午九时,纪念馆大门被徐徐打开,

一架灰色的空楼梯在等我攀爬。

那空楼梯也是瘦而长的,

我知道的,那条瘦骨嶙峋的山路,

将用尽我一生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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