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学视域下胡性能小说《生死课》浅析
2022-10-22刘铮云南民族大学昆明650504
⊙刘铮[云南民族大学,昆明 650504]
1969年,法国理论学家托罗多夫在其著作《〈十日谈〉的语法》中正式提出了“叙事学”一词,此后,叙事学成为一门具有独立理论体系的学科,为小说研究提供了新的理论视野与方法。胡性能作为当代颇具实力的中青年作家之一,其中篇小说《生死课》荣登“2017收获排行榜中篇小说榜”。这篇小说以小久和老蝙蝠等人从事殡葬师这一职业的从业经历为主线,展现了这些小人物的辛酸苦辣。正如胡性能所说:“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开始生命的倒计时。”与生命不同,人们总是对死亡十分恐惧,在这种恐惧下,人们更是对时刻与死亡打交道的殡葬师们怀有很深的偏见。而胡性能则希望通过《生死课》中对于这些殡葬师的书写来打破人们对该职业固有的偏见与畏惧。在此创作初衷下,小说中的叙事手法成为小说可以打动人心,吸引读者阅读兴趣的关键。
一、叙事视点:出乎其外而入乎其内
在小说的表述过程中,必须要有一个特定的切入点来表现故事的人物与情节,这个切入点就是小说的叙事视点。在叙事学中,叙事视点分为叙述者和叙事视角。
“‘叙述者’在叙事作品中担任着‘说’故事的任务,并构成叙述视点讨论的中心问题。”叙述者,也即故事的讲述者,是文本的陈述行为主体,可以说读者阅读作品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在和叙述者对话。在一般小说中,有时是由作品中的人物担任叙述者,这样往往构成了第一人称叙述;有时又内含一个隐藏的叙述者,这个叙述者常常置身事外,以旁观者身份进行叙述。在《生死课》中,叙述者就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出现的。小说中的叙述者如同贴附在小久身上的幽灵,虽然并没有在小说中直接出现,却无所不在,故事的一切内容都是由他所讲述,而且对于细节的把握也使其如身临其境一般,如小久他们为老蝙蝠庆生时,叙述者清楚地记述出当晚餐桌上的菜肴等信息。徐岱在《小说叙事学》中说,叙述者作为被创造出来的、存在于虚构世界的角色,其自身对所讲述的故事是“深信不疑”的,这就是叙述者的诚实性。正是这种诚实性,使得小说在读者眼中增加了真实性,而这种真实性与文本实际的虚构性所共同构成的真假难辨的意识错觉使得叙事作品更具可读性。
叙事视角指叙述者在叙事时所采取的观察角度,因此叙述者与其所叙述之故事之间便产生本质上的关联,用学者胡亚敏的话说,视角就是“叙述者或人物与叙事文中的事件相对应的位置或状态,或者说,叙述者或人物从什么角度来观察故事”。叙事视角一般分为全知视角、内视角和外视角。自现代以降,随着心理学的发展,作家们逐渐意识到人的认知能力是有限的,因此,限知视角也即内视角与外视角开始兴起。在这篇小说中,胡性能主要采用了限知视角进行创作。尽管这篇小说采用了第三人称虚构叙述者的形式讲述故事,但是这个叙述者在绝大多数时间都通过小久的视角进行叙述,他所叙述的也即小久所经历的,很少越过小久来叙述全知视角下小久所不知道的事情。例如文中叙述者对老蝙蝠的讲述正是随着小久对其了解的加深而逐步展开的。同时,叙述者又常常可以窥探小久的内心,通过小久的情感变化来推动故事发展,例如在小说开头,小久在丹城时找到一份歌厅保安的工作,但是其内心对这份工作存在着抗拒,也正是这份抗拒,最终促使其辞职并且离开丹城。
这种限知视角也可以给作品带来悬疑,增加读者的阅读兴趣。如小久在与阿羚约会时频频听到敲门声,开门时却看不到人影,小说在此处埋下了一个伏笔,读者则与小久一起对这一吊诡的事件保持牵挂与猜想。直到后文中老蝙蝠亲口对小久说出实情,读者与小久才一同恍然大悟:原来是他用猪血引诱蝙蝠敲门来吓唬小久。另外,小说中也并非仅以小久的视角进行叙述,尤其是小说的后半部分,在小久与老蝙蝠合并后,小说经常以老蝙蝠的视角进行叙述,展现出老蝙蝠这一人物的真实境况与内心世界,与前文中小久对老蝙蝠的误解形成鲜明对照。
《生死课》使用了第三人称的叙述者,叙述者由于并未参与到故事情节中去,对事件的叙述带有一种疏离感与客观性。但是小说中一旦叙述者出现,就不可能存在完全中立的叙述,叙述者常会带有介入性;另一方面,叙事视角的选择也让叙述者与小久等主人公产生一种共情的感受,在这二者的共同作用下,《生死课》中展现出一种温情脉脉的整体情调。
二、叙事时序:回环与交织的时间线
人们看不到时间,时间却时刻影响着万事万物,可以说一切变化都肇始于时间。因此,“时间就这样成了主角,它不仅支配着自然宇宙,同样也支配了我们的价值世界”。时间在小说中的作用也十分重要。在小说的时间系统中,分为故事时间与叙事时间,故事时间即小说的故事情节所发生的时间,叙事时间是指叙述者讲述故事时的顺序与时间。作家对这两者的运用以及两种时间不同的关系就构成了小说整体的叙事时序,叙事时序主要分为顺叙、倒叙及预叙等。
《生死课》中主要是以顺叙的方式进行叙述的,顺叙是指按照情节发生、发展的自然顺序进行叙述。相比于西方来说,中国古典文学中对顺叙的使用更加普遍,受到中国传统文学的影响,胡性能在《生死课》中也主要运用了顺叙的手法。小说主要以小久出狱作为叙述的起点,详细叙述了小久如何成为殡葬师,以及其成为殡葬师后发展的历程等,这种叙述方式以小久为观察对象,可以让读者清晰地看到小久出狱后的人生经历,用学者董小英的话来说就是:“如果叙述一个人的一生,从他出生开始到死亡结束,就没有叙述上的时间错位,叙事时间与时间同步,是顺序。”倒叙手法在解释情节、回顾人物经历方面总有奇效,所以《生死课》中在以顺叙为主的同时,亦插入倒叙来使情节更加完整。在小说第一节的后半部分与第二节、第三节中作者都运用了倒叙的手法,在这几节中,叙述者简略概述了小久入狱之前的生活。这一部分以小久出生在殡仪馆,并因此被同学们笑话开始,至他参与斗殴,斗殴中青头死亡,他也因此入狱终。应该说,这段倒叙相当于一段补叙,是作者向读者补充说明小久身世的背景材料。这段倒叙使得读者对小久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明白了其入狱的原因,也为之后小久敢于搬运尸体、在殡葬行业中如鱼得水提供合理性。同时,作者在小说中还使用了预叙的手法,小说开头一句话便是“离开丹城的时候,小久以为这一生就此告别了殡仪馆”,这句话虽然只是对小久心理的一个描写,但是具有一种强烈的暗示效果,即小久并没有如他所想一般彻底离开了殡仪馆。通过这句话,读者会产生一种探究小久曾与殡仪馆有何纠葛的阅读欲望,并且会更加期待小久与殡仪馆的再次结缘,因此,这句话虽然没有明确说明未来所发生的事件,却带有一种暗示性的预叙效果。
通过对顺叙的运用,这篇小说在叙述节奏上显现出张弛有度、不疾不徐的态势,而倒叙、预叙的插入,也使得小说情节、人物个性更加完整,凡此,都体现出胡性能作为一个作家“讲故事”的能力。
三、叙事空间:作为背景的双重空间
人们的生产与生活活动,总是要在一定的地域条件下进行的,空间概念与时间概念一起构成了物质的基本存在形式。同样的,空间观念也会在小说中有所体现与运用。徐岱说:“叙事艺术的时间性不在于像音乐那样直接采取时间的形式,恰恰相反它只能通过突出空间来表达时间。”在空间概念上,主要分为故事层面的空间投影和文体层面的空间构成,这两种空间概念都是小说叙事空间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故事的空间投影层面,徐岱将人物的活动空间分为大空间(时代、社会背景)与小空间(具体活动场所、环境)。这部小说的大空间在文中体现得相对淡薄,但是通过字里行间的暗示可以推测是在新旧世纪之交,应该说,也正是在那个机遇与挑战并存的时代,小久他们才有机会将殡葬这一被传统思想“侧目而视”的行业发展壮大起来。从小空间来看,就更能反映出小久他们这些从事被误解行业的底层人物的真实状态。在故事的发生地奉城这个小县城里,人们的生死观念仍然十分传统,因此将从事殡葬行业的人视为不祥之人,如在小说中,生病的老人看到老蝙蝠会惊慌失措地喊着“活阎王都来了”。锅盔的妻子苹果知道其从事殡葬行业后,坚决不让他近身,不让女儿糖果与他有过多接触。但是这些人们的冷眼与白眼也正突显出从事这一行业的人们的责任感,他们似乎是形势所迫不得不从事这一行业,但是真正踏足其中之后却能认真负责,为他人站好生命的最后一班岗。小说正是从这些小空间的整体风气与小久等人的对比中,彰显出这些特殊而又平凡的人们的伟大之处。
在文体层面的空间构成上,作家在《生死课》中也有很大的着力。举一例为证,小久与锅盔一开始租住的楼房位置偏僻,紧挨着一座鞋厂,被用来安置土地被征用的农民。这里楼道狭窄,住户拥仄,邻里之间关系淡漠。凡此种种,都使得这里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这种压抑感与小久和锅盔在这一时期艰难谋生的痛苦感相呼应,构成了一个忧郁的叙述氛围。这个楼房也与小说最后小久和妻子姜米搬进的新居形成鲜明对比,新居的阳台可以照进阳光,“柔和的阳光洒下了一层薄薄的金粉,有鸽子从高蓝的天空中飞过,传来了远远近近的鸽哨声”。新居中展现出的是一片生机的态势,而这由旧向新、由穷困向致富之路,也象征着小久他们这些身处底层的小人物所展现出的旺盛的生命力。
无论是作为故事层面的空间投影,还是文体层面的空间构成,这些空间既承担了小说故事发生发展所必要的背景作用,也成为建构情节的关键元素和塑造人物的能动性力量。应该说,叙事空间与叙事时间一起构成了小说叙事的完整性。空间因素作为叙事背景存在于小说的叙事之中时,叙事空间的固定性会受叙事时间的变化影响而被打破,读者也可借空间因素来感受叙事时间的变动,时间与空间此种二律背反,相互影响的规律可以让读者在小说中更好地把握情节的发展,也正是在叙事的时间与空间双重作用下,《生死课》的整体结构才得以完整,所表达的意蕴才更显深刻。
最近,一颗重达1404.49克拉(约0.5斤)的蓝宝石被斯里兰卡宝石鉴定机构认定为世界上迄今为止最大的的蓝宝石。这颗宝石估计最少1亿美元,约6.6亿人民币。它目前的拥有者并不想透露当初花了多少钱买下它。它已被取名为“亚当之星”,因为斯里兰卡人认为《圣经》里的亚当被赶出伊甸园后在斯里兰卡生活过。
四、结语
在这篇讲述了一群殡葬师的故事的作品中,胡性能展现了其作品中一以贯之的关于死亡与精神创伤的思考,故事中的人物大多来自底层社会,有着各自的难言之隐,而作者正是通过叙事技巧的运用,将这些小人物的悲欢一层层揭示出来。蔡丽在谈论胡性能的创作时说:“那世俗生活流下平常面孔中隐藏的种种惊奇、心悸和恐惧,随故事的绵延铺展而逐渐显于眼前。”这种惊奇、心悸的感觉,除了故事情节本身的魅力外,更是“讲故事的人”对叙事技巧运用之功。就如小说中尽管一直是第三人称叙述,却采用了限知视角,使读者与这些主人公一样,时刻处在不断探索与发现的过程中,而阅读兴趣也随之而来。应该说,正是这些叙事技巧,使得这篇小说兼具可读性与深刻性。
①雷平阳主编:《边疆(第5卷)》,长江文艺出版社2018年版,第48页。
②侯素琴:《论小说叙事学中的叙述视点、视角与聚焦》,《求索》2012年第6期。
③胡亚敏:《叙事学(第2版)》,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9页。
④⑦徐岱:《小说叙事学》,商务印书馆2010年版,第275页,第289页。
⑤董小英:《叙述学》,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版,第105页。
⑥⑧⑨胡性能:《生死课》,中国言实出版社2018年版,第102页,第141页,第163页。
⑩蔡丽:《沿着伤口蔓延——胡性能小说论》,《昭通学院学报》2015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