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故乡远行
2022-10-21◎张琳
◎ 张 琳
老屋
“瓦上炊烟久未升,篱笆小院覆青藤。满阶枯叶无人扫,惊梦灰尘又几层。”我18岁当兵离开家,离开父母,转业在边境小城工作生活,转眼已过不惑。很多人习惯于将自己出生并度过了童年的地方称作故乡,一旦漂泊或工作在外,故乡便成了一个心结。无论何时何处,人总想回到故乡,回到老家,回到曾经,回到梦中曾到过的一砖一瓦。
人生或许总是这样,为青春、为生活、为梦想一直在努力打拼。有家的地方没有工作,有工作的地方没有家,他乡融入不了灵魂,故乡安置不了凡身。从此便有了漂泊,有了乡愁,有了牵挂。时间久了,人会不自觉把他乡当故乡,家乡早已悄悄藏进梦乡。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召唤。”当我穿越2400多公里,从边疆小城普洱到达家乡老屋前,面前是残门旧锁、院墙残垣,一棵粗壮的柿子树枝叶漫过院墙,树上灯笼一样的柿子挂满枝头,引来一群飞鸟,推开木门,吱吱嘎嘎声惊飞停在院子里的麻雀,向着天空自由飞去。
我站在生活了十多年的老屋前,回想着曾经在这里出生、成长,曾经在这里欢笑、怀揣希望,也曾经在这里许下儿时的豪言和梦想。年少轻狂的我,曾经一次次渴望着外面的世界,渴望着走出老屋,走出家乡。多年后,我离开父母,远走他乡,才知道,自己将老屋、故乡一直在心底深处珍藏,它们从未远离,我一直念念不忘。有时候这深情我静静安放,有时候它悄然发酵,有时候它喷薄欲出,有时候触不得也摸不得,一动,就仿佛有一根细细的针,扎在心底深处,让你拿不起也放不下……
老屋,孕育了一代一代新的生命。因为老,见证了忧伤欢乐,记录着似水流年;因为老,不得不因采煤塌陷,随着村庄所有的记忆消失。我没见过一个村庄的诞生,却要面对一处处老屋的消亡,庆幸的是,在和它告别之前,我再一次站在了它的面前,尽管它破旧、尽管它荒凉、尽管它即将消亡,毕竟我再一次触碰到我内心深处的期望。有人说曾经的习以为常,却成了现在的念念不忘,一声乡音、一处景象、一缕炊烟、一碗饭香、一声呼唤、一次凝望,都留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或许,这就是乡愁吧。
老井
村庄有口老井,井水不语,脉脉不息。老井已经成为母亲的经脉,水做的童年在那里汩汩有声。老井如镜,映照着村庄的每一片天。思乡如水,流着母亲的泪。井壁上的青苔,长满了童年太多的往事。
离开家乡在城市生活多年,突然念起儿时故乡村里的那口老井,纯净甜甜的井水,滋养了一代又一代淳朴厚重的村里人。老井如一面暗绿的铜镜,经历着春夏秋冬风霜雨雪,也映照着农村人一年四季忙碌的身影,叠印着儿时岁月的苍茫和醇厚;又如一部厚重的史书,轻漾的波纹恰似连绵不断的文字,传承着一辈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文化,也见证着岁月沧桑的变迁。
老井在村庄南头,井深四五米,井口上方是4块方条青石板,井壁上生长着毛茸茸、绿茵茵的青苔,一年四季井水都几乎是保持离井口有两米左右。老井是何年挖成的不得而知,从我记事时起就已经有了。由于长时间的摩擦,几块青石板中间部分变得光滑而透亮,井绳也把井口青石磨出道道深深的沟痕,或许它们都记录着老井悠久的历史,向人们诉说着遥远的过去。井底那清澈的泉水汩汩而出,源源不断,除了受洪涝和大旱的影响,水位有高有低外,水井从来就没有干涸过,像甘甜的乳汁养育了家乡一代又一代人。
小时候,因为家里离水井远,家家厨房都有一个水缸,每次只要父亲在家,都会把水缸装得满满的。在井里打水可是个技术活,不是谁想打水就可以打的。常挑水的人在井边蹲稳身子后,右手把水桶往井水里一抖,再使劲一提,满满的一桶水就提到井沿上了;不会打的,别说用扁担钩子,就是用个绳子拴住水桶,也只听见水桶在水井里打得啪啪响,就是打不进水,或者只有桶底一点水在晃荡着。我已记不清自己是从多大开始挑水的,只记得小时候挑水时,力气不够,往往只盛半桶水;个头矮,为了使水桶不触地,还要把扁担钩子在扁担头上绕几圈。就这样,挑起来也还是踉踉跄跄,歪歪扭扭的。那个时候就羡慕大人们挑水,他们挑着装满水的水桶,担杖在肩上颤颤悠悠的,走得又快又稳,胜似闲庭信步。水桶里满满的水就像黏住了一样,一点也洒不出来。那姿势不像是在干活,倒像是现在广场上跳的鬼步舞,扁担吱吱扭扭的声音成了最美妙的伴奏音乐。
每当夕阳西下、炊烟升起,到水井挑水,就构成了一幅乡村特有的生活图景。其实这也是劳动人民一种特有的美吧,那时候谁家的生活不都是父辈们用扁担,一头挑起责任,一头挑起日月,一步步走向美好生活的呢?
很多人忘不了乡,其实舍不下的,还有井……
(常朔摘自《普洱日报》图/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