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限生无限,回归即超越
——麦家与当代文学史互为视野
2022-10-21张光芒
张光芒
一
我们不妨再看一下该文特意加上的“编者按”:“类型小说能不能进入经典文学的殿堂,一直是文学界议论不休的话题。无论是雷蒙德·钱德勒还是约翰·勒卡雷,都被视作某种例外的存在。在中国当代文学界,以谍战小说获得茅盾文学奖的麦家,同属此类。在这个命题背后,实际上是文学创作的雅俗能否合体、野性生命力如何进入文艺新创造。”这里更是强化了当代文学史视野下的两个评价逻辑:其一,麦家小说即使进入了经典之列,它仍然是类型小说;其二,对于麦家小说雅俗合体的判断不啻是对麦家最大的褒扬。之所以引用这些评价,是因为它典型地流露了麦家在当代文学史话语结构体系中难以容身的困窘。一方面,文坛、研究界与广大读者似乎对麦家推崇有加;但另一方面,对于麦家的评价在标准、视角与观点上仍然颇多暧昧不清,常常犹疑于类型小说的边缘或交叉地带,也造成了麦家在文学史上的模糊定位,与其真实的文学贡献相比距离甚远。
二
鉴于上述原因,本文拟将麦家小说的核心价值从两个方面展开论述:其一,知有限方生无限;其二,彻底的回归恰恰意味着审美的整体超越。在这两个方面分别包含的两个层面的搏斗之间,麦家小说叙述首要关注的是有限与回归,无限与超越性则满满地隐藏其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即是说,麦家小说极力聚集有限,同时又将回归走到极致,甚至也可以说,麦家小说首要的特色是回归有限。
当我们将麦家与当代文学史互为视野加以观照,必将会追问到具体的文学层面:麦家究竟为我们提供了久违的什么?麦家为当代文学提供了哪些缺席的东西?我想这答案中最基本的层面也往往是最容易让人们忽视的,甚至是不以为然的。那就是:最精彩的故事,最丰满的人物,同时还顺带着抵抗反智主义倾向与智性写作的重启,并提供了一种信仰主义叙事。这正是麦家回归和回归有限性的集中体现。
作为一面镜子,麦家的回归映照出了当代文学与文学史叙述的两大误区,即对故事的鄙视和对人物敬畏感的缺失;而与此相对应的是对思想与主题的过度重视,对求新逐异的渴求。但是,史学叙述不应该直接向作家作品要思想。我们往往习惯于考察作家创作表达了怎样的思想,并以思想的高下优劣来判断作家作品的价值。其中隐含的批评路向和反思方式本身就成问题。可以说,我们太急于看到作家在作品中反映出的思想是什么,太想知道文学作品到底提出了怎样的思想和主题。当我们讨论当代文学的思想在哪里的时候,首先追问的应该是作家是怎样写生活的,它的故事好不好看,它的人物是不是活的。只有在它提供的天衣无缝的故事阅读中,只有在它提供的文学与生活的独特关系中,只有在过目难忘的人物心灵世界中,我们才能感悟到它隐藏了怎样的思想。因此,当我说不应该直接向作品要思想的时候,同时也就意味着,应该向作家要的首先是故事,是中国故事的中国讲法,是来自生活真实但又是达到更高境界的艺术真实的精巧严谨、扣人心弦的故事讲述。
从古代到现代,历来文学经典的标志一方面是脍炙人口的故事讲述,另一方面是鲜活丰满的人物形象。自从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追求现代性思想并服膺于西方现代主义艺术的文学创作在这两个方面的热情均有所减少,但1949年之前毕竟有现代文学大师笔下精彩故事的讲述以及阿Q、祥林嫂、方鸿渐等杰出的经典形象。新时期以来,人们对于思想性优先以及现代派技术的追求远离了文学的本体与本质。当代文学史叙述本来就滞后于创作实践,而它的史学模式与评论范式进一步强化了故事与人物被漠视的程度。思想、主题、题材优先的评价原则,也必然伴随着类型化的分析方法。
三
回归有限性是麦家小说回归故事并回归人物的特别策略,而通过回归有限从而通往超越无限的审美至境,则是麦家小说有待“解密”的本相。早在30多年前的小说《四面楚歌》中,麦家就表现出对于一种社会空间的超常敏感的把握能力。小说把五个年纪、性格、身份、地位、容貌、思想、意志、情感、生活、名望不一的人物,安排在一个斗大的、拥挤的、嘈杂的、光线不足的办公室里头,让他们互相害怕、互相猜疑、互相提防、互相牵制。在一个完全局限的时空里,这一个人人害怕的故事建立起来了。彼此之间、两两之间的“怕”或明或暗,或深或浅,或大或小,或圆或方,或纵横交错或点面结合,或过去或现在。然而,小说最终还是明白无误地向读者表明了,这个以“怕”为核心的“他人即地狱式”的“密室”法则可以无限地扩展开去,其实是整个社会的法则。
麦家笔下,智慧的极致也产生于有限,也常常有两个前提。第一,空间的限制,无论是那个常常出现在不同文本里的神秘的“701”,还是《风声》里的裘庄,都是一个与外界隔离的封闭空间。这常常发生于读者对于麦家最熟悉的新智力小说领域。第二,人物形象始终挣扎于有限与无限之间,包括心理的有限与无限,还有精神的有限与无限。不仅受限于职业的阿炳、黄依依等人,即使在《人生海海》这部转型之作的上校身上,也都有一种精神—心理学上的有限、局限或缺陷。正是这些有限性与无限性的张力构成了小说叙述的第一推动力。
美的产生来自戴着镣铐的跳舞,极端的天马行空与极端的束缚都是与美相悖的,没有后者的有限性的严酷禁锢,便没有前者的自由之境。麦家小说叙述深得美的辩证法,总是在有限与无限之间,寻找到一种恰如其分的结合点,形成创造美的精巧而严谨的结构。《风声》封面上印着两行字:经历过大孤独、大绝望的人,会懂得《风声》给你的大坚韧和大智慧。如果说大孤独与大绝望产生于有限性的话,那么大坚韧和大智慧恰恰是有限生出的无限性。麦家小说常被称为“密室小说”,其特征尤以《风声》为最。“密室”的说法,也包含着小说叙述之特殊限定即有限性的问题。麦家小说叙述有两种鲜明的有限性设定,《风声》代表的是物理空间的有限性,而《人生海海》则代表了心理空间的有限性。麦家小说中,人的内在需要与外部世界的冲突,人的主体自由与社会人心文化的冲突,便是有限性与无限性之间美学张力的来源。
在麦家的审美世界中,有限与无限的辩证法是结构性的,也是系统性地贯穿其间的,这表现于从形象塑造到叙述结构的各种层面上。
《风声》上部《东风》的“前言”中,有潘教授与叙述者“我”的一番对话,潘教授告诉“我”:“可以这么说,在你编织那个故事前,上帝已经编过一道。我曾以为你是根据史料改头换面编了你的故事,仔细想来也不会,因为你恰恰是把史料中那些最精华、最出彩的东西丢掉了。对不起,请容我说一句冒犯你的话,我个人以为,你的手艺比上帝差多了。”作为《捕风者》原型后代的潘教授将他认为“绝对真实”的故事讲了一遍,果然比“我”在小说中讲的故事精彩“十倍”“百倍”。随着李宁玉、顾晓梦等的身份与命运剥笋般层层显现,“我”不得不承认,与“我”虚构的故事相比,这个故事显然“更复杂,更离奇而又更真实”。麦家在这里巧设叙事机关,将元小说的元叙述与现实主义的写实原则加以融合,以后者牵引前者,既为小说提供源源不断的叙述动因,也为读者设下不忍释手的层层悬疑。其实,在麦家笔下,不管是“我”的虚构故事,还是别人讲述的历史记忆或者真实经历,在本质上都是虚构的。小说的“前言部分”其实也应该视为正文的有机部分,不能把这个“前言”与一般社科书籍的说明性“前言”相提并论。另一方面,作为叙述者的麦家,即“我”也成为小说的一个人物和一个视角。此麦家非彼麦家,并非作家本人。
小说的这种叙述设计,真正用意在于通过虚虚假假真真实实的交错,把故事讲活,把人物写活。据“我”坦率的表白,《暗算》的第一部《听风者》和第二部《看风者》的故事,尚有一定原型。比如前者中的瞎子阿炳,源于他家乡的一个叫林海的傻子,四十岁还不会叫爹妈,生活不能自理,但他目力惊人,有特异禀赋,方圆几公里内几千上万人的个性和家史,他都能通过目测而知晓,朗朗成诵。到了小说中,“我所做的工作不过是刺瞎了他灵异的眼睛,让他的耳朵变得无比神奇”。小说出版以及电视剧电影发行后,不断有人对号入座,找麦家感谢的、质疑的、补充的、责难的,皆有之,以致麦家不得不躲起来。
四
麦家通过回归故事达到回到人物的目的。对于麦家来说,在没有找到最符合人物塑造要求的小说叙述结构、叙述方式、叙述视角、叙述语调等之前,故事最重要,叙述最重要;但是一旦这个结构找到并建立起来了,那么人物就比叙述更重要,甚至是唯一核心的审美重心了。
再如《解密》的主人公容金珍对于数字极度敏感,富有天才般的洞察力,但对于人情世故却又极度愚钝。《风语》中的“黑室英雄”陈家鹄在执行任务时,无论面对多么大的困难都能够表现出强大的必胜信念与力量,举重若轻地完成别人难以想象的任务,但除此之外,应对另外一切关系时,其精神却又异常脆弱,无力周旋。一个人在一个方面越表现出天赋异禀和超强的能力,那么他必定在其他方面极其匮乏,前后几乎是反比的关系。一个人越近乎天才,那么他往往也越接近疯子。从这个意义上说,所谓的庸人,恰恰是那种能力比较平衡的人,同时也是缺点与弱点也相对较少的人。
《人生海海》是麦家的又一部厚重之作,就我个人的判断而言,这部作品在整体思想艺术成就上是超越了他此前所有文本的。从某种意义上,《人生海海》是麦家小说艺术有限生无限、回归即超越的绝佳标本。回到生命精神的肉体维度,肉体的最污浊与精神的最高贵之间直接贯通起来,这两者本是人的存在的两个维度。对于上校来说,被极端污浊化的肉体,当然不是他的初衷,并不应该构成他被污名化的理由,并不降低他精神的高贵,但在人生海海的“人心文化”面前,它却成了最隐私最残忍最恶毒也最可怕的污名。
小说完美地体现了人性话语的有限性与人心文化无限性的结合。无论是麦家本人还是评论家,在谈到麦家小说破译密码的时候往往将破译人性的密码与破译人心的密码放在一起笼统言之,大多时候破译人性与破译人心就是同一个意思。但要真正深入理解麦家小说的内在肌理,真正破译麦家叙事本身的密码规则,却不能不将二者区分开来,而且要认真严格地区分开来。人性与人性的密码总是与人类身心相关的一定规律,但人心与人心的密码,却常常是出自个体的难以预料的独特性和唯一性。对福尔斯电码一窍不通的瞎子阿炳竟然神奇地破译了福尔斯电码,这一过程就精彩地演绎了这一层道理。其实,无论多么高深难解的密码系统,它总是暗含着一种规则,破解的难度只是取决于它复杂的程度。这就如同人性的密码,人性复杂程度无论多高也总有人性的某种规则隐含其间。但是阿炳凭借的不是数字规则,而是发报者的个人化印记,那是非科学的和无规则的。就凭这唯一性,他将敌台79个报务员的“手迹”特征一一做了“注册”。“你们听,这人老是把‘0’字的‘哒’音发得特别重,这是33号报务员。不会错的,就是他(她)。”瞎子阿炳的缺陷是不能知人知面,而成就他的是他知“人心”。“人心”永远属于个体,无规则可寻但有个体性可探,破解个体人心的密码才是作家真正的难题,也是作家写作的深度所在。如同阿炳的“天眼”以反规则破解了规则,麦家是以破解人心密码的理想去超越人性密码的拘囿。从这个意义上说,尽管麦家想用《人生海海》来证明自己从聚焦天才向山野人生的转型,但作家审美心理的密码依然在起着关键的作用。
上校作为一个传奇般的人物,正直爱国,坦荡无私,勇敢坚强,侠骨柔肠,甚至拥有近乎使人起死回生的高超医术,救人无数,即使被女汉奸以占有者和所有权的姿态在隐私处刺上了自己的名字,那也不过是他作为锄奸特工的代价。他配得上最耀眼的荣誉,也禁得住常人不能忍的折辱,比如大家叫他太监、狗东西、狗特务、纸老虎、死老虎等,当然还有鸡奸犯的说法,总之都很难听。上校对此的忍耐程度与平静态度都像他的英雄事迹一样令人难以相信。然而上校却有一个致命的脆弱之处,那就是拼死也要保住自己隐私处的秘密,唯独关于这个秘密的折辱是上校绝对不可忍受的。小说描写上校在批斗会上真的面临被扒掉裤子的时候,被折磨得瘦弱不堪的上校本来“似乎连站都站不住,这下却爆出天大的力量,像手榴弹开了爆,把后面两个公安和前面四个混蛋,一下全炸散,掀的掀翻,踢的踢倒,撞的撞开,任他逃”。上校的有限性就集中体现在对这一秘密无比的羞耻感之上,但人心汇成的人心文化从所有的方向都指向对他这一秘密的揭露。上校最在乎什么,人心文化偏偏不给你什么;上校最怕什么,人心文化就去触犯什么。上校的这一有限性也正是《人生海海》一系列故事冲突的叙事动因之所在。有一个著名的“拉古迪亚的拷问”:一个人为钱犯罪,这个人有罪;一个人为面包犯罪,这个社会有罪;一个人为尊严犯罪,世人都有罪。上校为唯一的尊严而发疯“犯罪”,恰恰说明是整体的人心文化是多么的罪恶斑斑。
五
麦家小说在人物形象塑造上给当代文学史带来的挑战不只表现在艺术形式、塑造技法等方面,更体现在应该如何让笔下的形象“安身立命”,应该在怎样的方向上去阐释形象带来的精神内涵。对于麦家小说来说,通过有限性与无限性的审美辩证法,去发现人的社会存在真相与文化真相,仍然不是最终目标。真正赋予故事以深度结构的是人的存在的道德真相,而这一真相足以打破人们的习以为常的道德感与伦理思维定式,足以从审美的方向上颠覆这个世界得以运行的道德规律与伦理秩序。《暗算》主人公黄依依这一形象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起初所长向“我”吐槽黄依依,他“从抽屉里翻出一些信件,乱糟糟的,一大堆。我一看,发现都是告状信,有匿名的,也有署名的,说的都是一个内容:黄依依思想腐化,乱搞男女关系。有的还指名道姓的,跟某某某,什么时候,在哪里”。黄依依自谓“生性自由,生活浪漫,最害怕受纪律约束,最喜欢无拘无束”,更敢于承认自己“白天是博士,晚上不是”,因为“博士也是人,到了晚上,照样要寻欢作乐”。甚至,黄依依参加选拔破译密码人才的考试,也不是因为她喜欢这个工作,亦非是想借机换一个更好的工作谋一个更好的前途,而仅仅是因为她听说考官是个帅哥,想见识一下。虽然黄依依也被不断地骂为“破鞋”,但她不以为然。对于这样的问题女人,安在天也是颇为头疼,但他们太需要这个数学天才了,甚至组织上还可以通过权宜之计为她的某些行为提供方便,提出交换条件。
黄依依这一人物形象不仅是鲜活、丰富、立体的,也是当代文学史上少见的“这一个”。研究界对于这一人物形象特点的分析方法,往往是从性格的复杂性、矛盾性与悖论性去透视人物,从二分法即善恶并存、优劣一身的角度去解读人物。这也是前面所说的麦家务要抛弃的“典型人物”的生产流程。文学史上这种惯常的人物分析方法对于黄依依来说就有很大的问题。按照上述方法一般会如此分析黄依依:她一方面具有超常的英雄本领与天才;另一方面又有些放浪,甚至离不开男人。前者是优点,后者是缺陷,前者是善,后者是恶。这种“一分为二”的分析判断似乎左右逢源,客观辩证,但并非总是具有针对性,并不适合所有生命存在的真理。这一分析同时隐含着这样的潜在逻辑:既然黄依依是优点与缺点并存的,性格具有分裂性,那么假如她克服掉缺点,她身上表现出的悲剧性格就没那么强了,其分裂性也就不存在了。人们更愿意看到的是缺点没这么多也没这么突出的黄依依。如果那样,黄依依的悲剧结局或许可以避免,神圣的701也不会痛失屡建奇功的英雄。但这些终究是对于黄依依形象的误读和误解,对她来说,那些可能是不存在的,也是没有意义的。而对于麦家来说,他也从未想让人们如此肢解这个人物。
她活得热烈、洒脱、单纯、无畏,本着内心的需要在世间独立,为道德所不容但从不向世俗低头。在某种程度上,黄依依也是女性主义发展到当代以后的产物,她超越了女权主义在社会、性别、政治、经济以及文化等层面上的诉求,而带有个人主义及自由意志女性主义的色彩。什么是爱?黄依依自有自己的观点:“爱没有理由,更没有目的,爱就是爱,存在的就是合理的……” “可我首先想做的不是一个完人,而是一个女人,一个有男人爱的女人。”说着,又是火热的眼神盯着安在天,安在天自然是回避了。针对安在天的躲闪,黄依依说:“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坏,你别听那些王八蛋的胡说八道,我不是婊子,人人都可以爱的;当然,我也不是圣女,我不愿意立贞节牌坊。我有血有肉,我敢爱敢恨。我其实很简单,就是喜欢你,就是爱你,在这个寂寞的世界上,我终于遇见了让我一见钟情的男人,我不想就此错过,悄悄地擦干泪水,继续此去人生后的孤独前行……”
经由故事的回归,麦家小说回到人物,而回到人物后,麦家不再试图通过人物塑造去反映其他的什么,如果人们通过麦家的人物与故事看到了社会意义、思想价值等,那也与麦家无关。麦家小说以人物至上,叙事到人物止。
很显然,她是个天生丽质的漂亮女人,同时她的知识和身份、地位与其漂亮的容貌一样过人,一样耀眼。这种女人是尤物,亦梦亦幻,可遇不可求。然而,我又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妖精的气质,热艳,妖冶,痴迷,大胆,辛辣,放浪,自私,无忌,无法无天,无羞无耻,像个多情的魔女。尤物——魔女——漂亮——多情——智慧——放浪——哐当——哐当——火车越驶近701,我心里越发担心,我带回去不是一个破译乌密的数学家,而是一棵饱受西方资产阶级思想侵害的大毒草!
显然,随着故事的推进和具体处境的转换,上述关键词在黄依依身上失去了通常的内涵,而成为她所独有的自我密码。当安在天破解了这些密码后,他对于黄依依的认识、评价甚至是感情终于发生了彻底的变化。
黄依依与安在天令人唏嘘的爱情关系也是小说叙述中的一大暗线,一个狂热追求,并不在乎对方是否有妻子;一个躲躲闪闪,终究不能也不愿接受。但二人的命运仍然紧紧联系在了一起,黄依依成为植物人后,安在天悉心照料;黄依依死后,安在天在死亡鉴定书上亲属一栏坦然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这些细节与其说是出自安在天拒绝黄依依的愧疚、遗憾、救赎和悔恨,不如说是前者对于后者深深的欣赏与无比的爱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