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围
2022-10-21戚佳佳
◇戚佳佳
1
终于把家弄得有点儿家的样子了。梁燕拨了拨有些凌乱的短发,站在屋子中央,里瞅一眼,外瞅一眼。这是秋日的某个下午,阳光像金光闪闪的魔法棒插进屋里,所到之处都发亮。梁燕特意把木板床又往阳台的方向拉了拉,依照她的想法,要不是房东多此一举在房间与阳台之间插一杠子,弄出个玻璃拉门,她会把床拉进阳台里,让整个床浸在其中。梁燕想象着,她和阳光一起铺在床上的样子,就禁不住要笑。
房子在一楼,朝南有个小院。院墙不太高,院里种着两株桂花树,梁燕跟中介大姐来看房的时候,房间的后窗开着,那时正是上午九点,跟一块布一般扯进屋里的光,一下子照亮了梁燕的眼睛。梁燕不加掩饰地扑向阳光,喜滋滋地说,没想到一楼采光这么好,我喜欢。中介大姐赶紧说,就知道你会中意,特意带你来的,还有你想要的院子。
由后门涌进来的光和风带着香气在房间里缭绕。梁燕深吸一口气,一身轻松地向床上倒下去。睡得正酣,突然被一波啪啪敲门声叫醒,梁燕微眯着眼,竖着耳朵,辨别着屋外的声音,并不急于开门,保持着睡姿,胳膊向上,结结实实地伸着懒腰。
手机呜啦呜啦响起来,梁燕不用瞄也知道,站在门外的肯定是陈红。有好几年了,手机号码自己都要忘了,只有陈红还在孜孜不倦地在她认为关键的时候打电话来。梁燕抓起手机,果然是陈红那不温不火的声音,燕子,在哪儿?
屋里。
开门。
梁燕懒洋洋坐起来,趿拉上拖鞋,到了防盗门跟前。伸手拉开门,一脸香气的陈红穿着连衣裙站在门外。梁燕说,这是约会去?看你美得可像话。陈红听了嘻笑着直直腰,把有点儿松垮的胸向上挺了挺,俏笑着向梁燕伸开双臂。梁燕应付差事般迅速从陈红的怀里探出头,朝陈红的身后看,过来怎么没把梁小燕带过来?
你爸说了,为庆祝你乔迁之喜,我们一家得出去搓一顿,犒劳一下宝宝。
晚上我想喝稀饭。
就知道稀饭稀饭的。说着陈红抬手捏了下梁燕的脸,进了屋,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最后站到了后门口,跟被蜜蜂蜇了一般“啊”的一声。
梁燕下巴落在陈红肩上,怎么了?
陈红朝院墙角撇了撇嘴,梁燕跟眼一看,笑了笑说,就几张纸盒,是小区的保洁阿姨放的。
她怎么能把破烂儿放院子里?
梁燕伸了伸舌头,老妈,放一下,回头她就弄去卖了。
陈红说,压根儿就不该让她放,捡破烂儿也会上瘾的。梁燕不以为然地笑笑。陈红说,你看看我们对面楼的老太太,家里几间屋可都是破烂儿,都快漫过床了。上次创城,社区把巷子里堆放的破烂儿拖走时,她正好不在家,等回来,看到破烂儿不见了,还哭了一场。
梁燕说,保洁阿姨是暂放,再说,我的院子,我可以让她放,也可以不让。
陈红脸上的表情慢慢舒缓,而梁燕的心却咕咚地波动了一下。有句话被她咽回了肚子里,她没敢说出来。
2
梁燕早上出门跑步,走的后院门,一打开门,就见地上攒着一泡狗屎,原本神清气爽的心情,立马有一脚踏进化粪池的感觉。这谁啊,养宝宝也不知道清理。她不禁想念自己的宝宝了,最近忙搬家的事,都快把梁小燕忘了。想起梁小燕,梁燕的心里充满了柔情,看地上的狗屎,也不那么刺眼了。她想,等回来的时候再清理吧。
等跑完五公里回来,地上已经清清亮亮了,只能见到原来的地方被洇上的几点黑,像是为了验证它的存在。梁燕打开院门,穿着橙红马甲的保洁阿姨一手端着纸盒,一手拿着扫把走过来。梁燕明白过来,忍不住想说句什么,脱口道,阿姨早。保洁阿姨愣了一下,见梁燕看着自己,有点受宠若惊地回,你也早。大概是看梁燕一身短打扮,还冒着热气,就又跟了一句,跑步去了?梁燕笑着点头,进了院子,顺手要拉门,保洁阿姨却停住了脚,半个身体倚住半个院门,说,你是新搬来的,一个人住?梁燕点点头,保持着拉门的动作,也保持着脸上的笑,保洁阿姨说,这院子挺大。说着,眼睛朝梁燕身后瞟。梁燕回,我就是看中了这个院子。丫头,你叫什么名字,跟你商量一件事?梁燕想着屋子里杂乱无章的样子,心里有点儿发急,脸上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说,我叫梁燕,阿姨你说。好名字,是这样的,我叫毛花花,家在三工区,我上班时会捡到些纸盒,放外面我不放心。梁燕说,谁会拿你纸盒?毛花花说,你是不知道,那些拾破烂儿的,见一根针都不会放过。毛花花顿了一下,见梁燕不吱声,犹豫地看看梁燕,又看看她身后的院子,用手指着院墙角,嗫嚅道,能借你这里放一下吗?她脸憋得通红。不过你放心,我很快会卖掉,而且你院子的卫生就包在我身上了,毛花花以吞吞吐吐的表情和语言,说明了她的意图,脸由黑到红,又由红到黑。
梁燕本想一口回绝,她又不认识她,可没等她找出回绝的理由,正犹豫的时候,走来一个人,矮小瘦弱,蓬头垢面,摇摇晃晃的,手里攥着脏兮兮的黑塑料袋。梁燕认得她,就是住在妈妈对面的那个老太太。她天天进进出出,好像很忙。梁燕有一次特意站在她家窗口朝屋里望了望。梁燕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屋里全是破烂儿,老太太走在破烂儿中,像陷在沼泽地。
梁燕和毛花花目送着老太太远去的背影,毛花花再扭脸看梁燕,毛花花那满是褶皱的面容和那泡狗屎神奇地在梁燕的脑海里交替出现。梁燕没说话,却鬼使神差地把钥匙递了过去。
事后,梁燕心里翻腾过,对于自己轻易地交出钥匙,总觉得不是一件可以正大光明说出去的事。它们差点儿要滑出梁燕的口,关键时刻,梁燕闭上了嘴。她决定不跟妈妈说。本来事情也没那么复杂,就怕老妈想复杂了,她要是知道她把钥匙给了一个外人……
3
梁小燕是第三天跟梁燕回的家,梁燕刚一开门,梁小燕就飞快地进了屋,像一个巡视员,跟着梁燕从客厅到房间再到后院。梁燕站在门口,梁小燕进了后院,这里蹭蹭,那里嗅嗅。跑到毛花花的纸盒上,翻翻滚滚。
梁燕的眼神跟着梁小燕走,梁小燕在纸盒上可能翻累了,一翻身站起来,在纸屑和纸盒间来回揉搓着,牵扯着。梁燕的眼神落在了纸盒上,纸盒比昨天高出了些。这念头在她的大脑里一闪而过。
阳光洒在院子里,两棵桂花树上那些花骨朵正欲开欲合,空气中夹带着纯净的香味。梁燕嗔怪道,儿子,你就知道玩,你把毛奶奶的纸盒给撕烂了,看人家不揍你。梁小燕像是听懂了,对着梁燕汪汪叫了几声。梁燕从屋里拿出最近正在读的书,正读到这里:旅店老板在墙角给流浪汉临时安置了一张折叠床,多日漂泊的流浪汉饱餐了一顿……梁燕坐在门旁的阴影里,翻着书,眼睛在白纸黑字上,心却开始迷糊了。
今天是星期五,下星期一梁燕要去单位报到,她是作为特殊人才被市里引进的,这样的安排对于她来说,还算理想,所以果断地从求学的城市飞了回来。
而阿良却回了他的家乡彩云之南。昨天,阿良给梁燕发来了他的照片,那是坐在车上拍的。照片上有绵延的群山,瓦蓝而干净得像是一面镜子的天空。阿良这一天都在路上,从省会到他的家乡,海拔攀高一千米。阿良说耳朵里像塞进了棉花,中午吃的是孔雀宴。梁燕果然在他发的照片上看到,桌子上冒着白烟的菜品之间,有一个深蓝色的孔雀头。
阿良说,他这个猫多丽遇见了一群特别骚的骚多丽。他在他的信息后面还加了一串龇牙咧嘴的笑脸。梁燕立马回了个“嘁”和几个仰脸大笑的表情,还跟了句,到底有多骚,发我看看,也长长见识。梁燕想,这能唬住我?我早就知道这是他们那里对女人的爱称。男的称猫多丽,女的称骚多丽,而且越是漂亮的女人越要说骚。
梁燕接着也跟阿良说了自己这边的进展,租好的房子什么样,以及院子里的两棵桂花树,就连保洁阿姨和送出去的那把钥匙也说了。阿良开始还表示赞成,给她竖大拇指,听到把钥匙给出去时,阿良说,你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啊,怎么把钥匙给一个外人?
阿良一句话说得梁燕心一哆嗦,她觉得阿良话里有话,他总是这样自以为是。梁燕为自己辩解,这怎么能叫冲动?梁燕以为阿良会像以前那样,遇到事耐着性子给她分析,却没想到阿良回,房子是你住,院子是你的,你说了算,我还有事,回聊。然后是一个鬼脸。
梁燕的心不由得疼了一下,她翻到删除好友的页面,又返回。她知道,不会太久了,她惦记着的,并不一定惦记她。
梁燕突然不记得阿良的样子了。她想,他到底是什么样子?想着想着,人就飘了起来。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她落在了一片青草地上,青草的绿色像是被晕染过,新鲜得扎人眼。瘦高白净的阿良站在一帮花枝招展的人堆里,原本围着阿良的骚多丽随着转过头来,她们果然是这里最骚的骚多丽,身体强壮,肤色黝黑。
梁燕想,人怎么能这么容易忘记?梁燕伸手左一抓,右一抓,像抓住了什么。一个激灵睁开眼,发觉是自己的手抓着自己的鼻子。梁燕拍拍自己的脸。
她很庆幸自己没有为难阿良,也没有为难自己。爸妈只有她一个,虽然他们一再说,燕子,你去哪儿都行,现在我们还爬得动,等将来老了,我们就去你那里。
梁燕听得,心里的热油瓶被踢倒了。
4
刚开始,梁燕还注意着院子里破烂儿的事,毛花花也能及时清,早上出门,晚上回来,院子里都是干干净净的。晚风一吹,浓稠的桂花香味扑鼻而入,梁燕的心里生出一些小得意,并没让老妈说中。
渐渐的,梁燕不再刻意关注那地方。
星期五晚上,梁燕去跑了个五公里。几天没跑这么远,那叫一个爽。她开门进了院子,梁小燕也跟着跑出来。站在院子里,梁燕的眼睛不由地瞟向那个拐角,梁小燕也看着那个拐角,破烂已经鼓起来了,像平地上鼓起的大包。
第二天早上,梁燕一大早就拉开窗帘,躺在床上翘着头,支着耳朵。小便急了,她趿拉着拖鞋跑进卫生间,连门都没关,刚想痛痛快快地解决掉,听到后院门响,一手提着裤子从卫生间跑出来。她突然觉得,院子的自主权已经不在自己这里了。
毛花花站在破烂儿旁,见梁燕的眼睛落在破烂儿上,不等她开口,抢先说,这两天我三轮车坏了,我下午就是借也肯定把它们拉走的。毛花花说着,抬起脚往破烂儿堆上踹了踹,像是跟破烂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倒头玩意儿,不值怂钱,光落个大肚子,少了不够我跑趟的。毛花花出院门时,回头冲梁燕笑了笑,梁燕没看懂她的意思,心里却为让毛花花多跑趟有些不好意思。梁燕想,堆都堆了,不在乎多一点少一点,只要说得过去。
直到陈红那振聋发聩的一问,梁燕才发现,原本属于自己的院子,已经成了破烂儿的院子,毛花花的院子。
院子里不仅有越来越多的纸盒,还掺杂了各种破烂儿。饮料瓶,破旧电器,废塑料,破铜烂铁,杂七杂八,堆成了一座小山,快要高出院墙头了。拐角已攒不下,它们正无序地蔓延在院子里。
梁燕看了看她的院子,无论是堆着破烂儿的地方,还是没有堆破烂儿的地方,都看不见被清扫的痕迹。灰尘和树叶堆叠着,破烂儿上撒出的纸屑到处都是。梁燕瞬间明白,保洁阿姨毛花花说的,就是一张空头支票。梁燕叫道,她说她会每天清的,她说要帮着打扫院子的。陈红说,她说你就信?梁燕被问住了,她紧抿嘴唇,看着自己的院子,今天的阳光不再那么鲜亮了。陈红再说什么,梁燕都听不见了,她的心里有一锅沸水。
黄昏时分,毛花花打开院门,手里拿着一个黑袋子,她看见了站在桂花树下的梁燕。梁燕指着破烂儿说,毛阿姨,这不合适吧?毛花花说,不用你说,我本来就打算明天卖掉的。说着把地上散落的垃圾拾进袋子。梁燕看着毛花花弓起的背,接着说,我妈爱干净,看不得院子里这么杂七杂八的。梁燕提到老妈,是想让毛花花知道,自己是个大马虎,老妈可不是。毛花花说,不是我不想拉,我倒是愿意天天见钱,主要是收购站嫌少。梁燕说,收购站嫌少?毛花花说,现在什么不是喜欢多?
这时,那个熟悉的老太太躬身走了过去,瘦弱的身体前倾着,怀里像是抱着什么宝贝,怕被抢了似的。梁燕心里的火像遭遇了一盆冷水,瞬间冷却。
隔天晚上,梁燕回来,夜色下,那堆破烂儿果然不见了,她长舒了一口气。与她同行的梁小燕也“嗯嗯”着,蹭她的小腿肚。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梁燕又特意关注院子的拐角处,有天有,有天没有,有的时候也并不多。梁燕想,毛花花可能想再聚一点卖,只要不是太明显,聚多一点也不是不可以。梁燕就当没看见,也包括地上再次聚集的尘垢。
单位开始忙起来,梁燕每天上班下班,还要挤出时间看书。而对于陈红每次提出的垃圾问题,她都不接,有意岔开。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心虚。她感觉自己每天都被排得满满的,严丝合缝,密不透风,连与院子里桂花的交集也只限于从各个通道往房间里涌入的香气。
梁燕和梁小燕陶醉在这些香气里。可是渐渐地,梁燕从这浓稠的香气里闻到了不一样的气味。那是酸的、腐的,说不明白的异样的气味,一阵一阵泛出来,又沉下去。她便拿着香水瓶往各处喷。
5
又到了周末,梁燕几乎忘了很多事,包括阿良。阿良一开始还在对话框给她发照片,她给个笑脸或者几个大拇指反馈,不说一句话。梁燕什么都不想说,说什么都是耗时间。从各自回老家那一刻起,梁燕就知道了结果,她不相信天涯共此时,或者千里共婵娟。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知道他们已经擦肩而过,越来越远了。
梁燕起了个大早,她又跑了个五公里,浑身火一样往外冒热气。走过后门,梁燕进了院子,一大堆破烂儿赫然眼前,已经从拐角处延展,占据了小半个院子,高过了窗台。院子的地面面目全非,纸屑、酒瓶盖、硬塑料到处都是,像是遭遇打劫。而且在这些破烂儿里,还夹杂了腐烂的瓜皮果核,发出阵阵酸臭。这下梁燕算是明白了,那阵阵酸臭的源头,原来就来自自己的院子。梁燕感觉心头的那团火又冒出来了,也不说话,绷着脸,虎视眈眈地站在院门口,瞪着院外。
毛花花终于来了。
毛花花的手里夹着几张纸盒,看见梁燕,龇嘴笑了,燕子,这么早?
梁燕说,毛阿姨,你看看你的破烂儿可还能看?
毛花花满脸堆笑看着梁燕说,燕子你放心,我保证下班肯定拉走。说着把手里的纸盒扔在破烂儿上,纸盒从破烂儿堆上滑下去,半吊在中间。毛花花上去一脚把纸盒踹进去,脸上保持着笑,像漾开的河面。
毛花花的背影从梁燕的眼中渐渐地消失。
这一天,毛花花那飘忽的笑脸,像电影里的蒙太奇,一阵一阵地蹿进梁燕的脑子里。梁燕再次想到了她的那把钥匙。
下午梁燕什么事都没做,虽然手里捧着书,人却直打愣。书还在半截——旅店老板想把焕然一新的流浪汉留在店里,可是旅行回来的老板娘却怎么也不答应。于是,在老板和老板娘以及流浪汉之间发生的缠绕,剪不断,理还乱。
梁燕已经不能清晰地梳理书中的人物关系与事件走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梁燕为自己的凌乱感到不可思议。这是以前的她不敢想象的。陷入无限的空寂中。她一点也不明白,自己和毛花花那些破烂儿,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下午陈红来敲门,梁小燕呼啦一下跑到门后,一会儿冲着梁燕叫,一会儿冲着门叫。梁燕却跟个木头人一样,始终没动身。她迅速地关了手机。她听见陈红发语音,拨电话,而后嘀咕了句,这个死丫头,去哪儿了?老妈说着走了,世界安静下来,梁燕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直到夕阳的微光渐渐消退时,梁燕才终于听到开门声,接着是毛花花推着三轮车进来,从两棵桂花树中间。隔着一棵桂花树,毛花花冲梁燕说,我来拉破烂儿去卖。梁燕在绷紧的脸上挤出一个笑,算是回应。她站在毛花花身后,看着毛花花把破烂儿放进三轮车里。毛花花没再说话,梁燕也不说话,梁燕觉得这情形真是尴尬。想到之前自己让一个陌生人进出自己的院子,也很滑稽。
梁燕耐着性子,等到三轮车装满。地上的破烂儿清得差不多了,毛花花站起身,面对着院门,双手扶把,摆出了要向后推的姿势。梁燕朝她伸出手,毛花花说,我赶着去卖破烂儿,明天我再抽空打扫。梁燕说,不用了,我自己来。毛花花说,别跟我客气,回头我稍微归拢一下,垫好下面,上面用纸盒一盖,什么都看不到。梁燕说,钥匙给我。毛花花说,回头我还得放破烂儿呢。梁燕说,你另找地方吧。毛花花怔了下,为啥?梁燕耸耸肩,伸出手。毛花花不看那手,弓背推车。梁燕说,钥匙。梁燕的手都要举到毛花花的鼻尖了。毛花花站住,说,你还是个大学生呢!做事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梁燕说,我就这样。毛花花说,钥匙丢了。梁燕说,才开的门啊!毛花花说,才丢。梁燕觉得无语,摇摇头,又点点头,说,你是不想给了?毛花花说,一个大学生怎么能这样?国家真是白培养你了!说着把钥匙往地上一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