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流出有可能导致人均GDP 提升

陆铭（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特聘教授）

一些发展中国家的贫民窟问题，只是跟人口流动并存的现象，两者并没有因果关系。

我之前说过人口流出可以带来当地人均GDP 上升。这个观点遭到很多质疑，因此本文特地展开讨论。

在人口流出地，是不是人口流出一定能够带来人均GDP 上升？因为人口流出也会带来GDP 减少。

是的，人口流出和人均GDP 上升不是普遍的，它需要很多先决条件。

首先，这种情况最适用的是那些当地经济总量受制于某种资源的产业。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农业、旅游和自然资源产业。农业的总产出受制于土地的面积，旅游产业的产出受制于当地的游客数量（这很大程度上跟景区的接待能力有关），自然资源更加是上天赋予的。对于这样的行业，人口减少会带来相关产业人均资源占有量和使用量提高，从而达到产业的规模化和现代化。

第二，人口流出会带来人均GDP提高这种情况的前提，是劳动力投入的边际产出急剧下降。这时，即使劳动力减少也会带来GDP 减少，但是，由于劳动力边际产出非常低，GDP 的减少速度远远低于劳动力减少速度，那么人均产出也仍然是提高的。

第三，当我们讲到人均GDP 的时候，还有绝对和相对的概念。如果一个地方的产业规模受限，但人口流出并不充分的话，那么，即使人均GDP 再提高，它也有可能显得越来越欠发达。这时要对人口没有充分流出的原因作具体分析，有的时候，这是因为体制导致的，有的时候是因为人的观念导致的，有的时候是因为留守的人口有非常具体的个人能力、情感、家庭等因素而未离开。

第四，最容易混淆的是，人口流出和GDP 同步减少的时候，这两者之间可能并没有因果关系。比如说在地理条件不好的地方发展了没有竞争力的产业，之前可能是因为政府鼓励，也有可能是历史遗留下来的，现在外部条件发生了变化，这个没有竞争力的产业走向衰落，同时导致人口流出和GDP 减少。

第五，经常被人问到的问题是：人口流出的是年轻劳动力，留下的是老年人和女性，那么人均GDP 也并不高。这是因为在社会转型过程中，我们事实上存在着大量的非举家迁移的情况，农村人口减少，但农户并未同步减少，这限制了农村地区农业的规模经营。解决办法是通过改革，更好地推进流动人口在目的地的市民化进程，提高举家迁移率，更好地实现乡村产业的劳动生产率提高。

很多人认为户籍制度大变革会造成城市贫民窟问题。事实上，一些发展中国家的贫民窟问题，只是跟人口流动并存的，两者并没有因果关系。在世界上更多的国家，经历城市化之后，并没有在城市里出现贫民窟。

我们应该吸取别的国家好的发展经验，而不是把坏的现象当作规律。发达国家通过在城市为流动人口提供居住和公共服务，避免了贫民窟问题。而一些发展中国家出现的贫民窟现象，往往跟这些国家的土地等其他不合理制度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