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防情报学院情报教育评析
2022-10-18张高亮申展
张高亮 申展
作为世界头号军事情报强国,美国显著的情报优势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随时代变迁不断变革创新的军事情报教育。美国防情报学院作为国防情报局直属的专业情报院校,从打破军种隔阂、培训跨军种情报人才的专门培训机构,发展成为从事情报高等教育研究、引领情报界教育转型的综合性情报大学。其教育理念、模式、途径对美国军事情报工作具有支撑作用。回顾检视其情报教育演进历程,可以清晰准确地透视出经验教训,探析出规律特点和演进趋势。
美国防情报学院情报教育模式演变
满足国防情报整合需要,开启跨军种情报人才培训。二战后,美陆、海、空三家军种情报机构间因缺乏协调、恶性竞争、重复建设,无法满足国防部的情报需求,给国家安全带来严重负面影响。国防部于1961年发布5101.21号指示,成立国防情报局。1962年,国防部发布第5105.25号指令,合并陆军战略情报学校和海军情报学校,成立防务情报学校,列为国防情报局直属情报专业教育机构,由国防情报局局长亲自制定课程学习计划。其任务是负责培养选拔军官和文职人员担任国家和国际安全机构中的重要指挥、参谋和决策职务;为军队系统培养大使馆武官;提升国防部军事和文职人员的情报能力。此时,该校办学规模较小,仅承担现役的国防情报工作人员的短期培训,不具备学位授予权。
顺应情报界调整需要获得学位授予权,开始培养高等教育专业人才。随着科学与技术情报局、情报分析中心、国防武官系统、情报分发中心、联合参谋部情报部支援办公室等先后建立,国防情报局逐步成为国防情报业界的“中央情报组织”。加上1971年负责情报事务助理国防部长的设立,1977年情报作为不可缺少的要素融入并形成C³I系统,情报的作战属性进一步凸显,情报品类、情报方法、情报技能、情报理论呈迭代升级之势,高学历情报人才培养需求日益迫切。1980年,经国会授权该校获得战略情报学理学硕士学位授予权。1983年,国防部修订3501.1号指令,将学校升为学院。1985年,该院创办《国防情报杂志》。由此,学院初具规模,开始转变为向情报和国家安全机构输送高学历军事情报人才。
美国防情报大学
随后,国防部联合情报中心、导弹与空间情报中心、军事医学情报中心、地下设施情报分析中心、国防人力情报局、中央测量与特征情报办公室相继成立或转隶国防情报局,该局得以进一步整合壮大,招募、培养和保留一支高素质、多样化的员工队伍成为重点和难点,防务情报学院于1993更名为联合军事情报学院。1986年,开设情报学专业研究生项目,可授予情报学研究生学历证书;1995年,开办国家安全局研究生中心项目,可获得战略情报学理科硕士学位;1997年,通过《情报授权法案》增加情报学理科学士学位项目,可获得本科学历和学士学位;2006年,开设联合博士学位项目,可获得马里兰大学提供的公共政策学博士学位。至此,学院形成涵盖学士、硕士、博士学位教育方案和硕士学历培养方案等4类、10项高端教学项目的专业高等教育院校。
学院由单纯的国防、军事情报院校向国家与国防情报融合的方向发展,开启建设综合性情报大学之路。“9·11”事件和伊拉克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情报失误,引发美国家情报体系发生重大调整。设立国家情报总监统管情报界,推动跨情报门类教育和联合训练,力图将不同的训练机构和教育院校整合到共同“屋顶”之下等,促使“融合”和“一体化”成为情报界建设的共识,使得统一情报界的教育及职业发展标准势在必行。《国防情报局战略计划(2004-2009)》称:“本局首要目标是采用一体化联合方法获取作战人员和国防部决策者所需情报;其次是招募、培养一支高素质、多样化、技能娴熟的员工队伍,拓展本局的灵活性和反应力”。
2006年,国防部颁布3305.01号指令,将联合情报学院调整为国防情报学院,办学任务转向着眼未来情报需求、努力培养美国情报界的精英人才。2007年,国家情报常务副总监唐纳德·克尔称,国家情报大学(虚拟的情报教育网络)已经正式组建,面向所有情报界人员提供联合情报教育。2010年,国防情报局局长下令在国防情报学院下成立安东尼·G·奥丁格科科技情报学院,着眼科技手段变革,培养科技情报人才。2010年,国家情报总监詹姆斯·克拉珀为推动国家情报大学实体运行,向国防部长罗伯特·盖茨建议在国防情报学院基础上组建新的国防情报大学。2012年,国防情报学院获得科学与技术情报学硕士学位授予权。2012年,国防部修订3305.01指令,将国防情报学院重组为国家情报大学,内设战略情报学院、科技情报学校、战略情报研究中心等机构,成为情报界的教育培训中心。2017年,国家情报大学从华盛顿特区搬迁至马里兰州贝塞斯达市的新校区,制定了新的五年战略规划,设定了培养情报行业的领导人、为情报界知识积累做贡献、大学完全融入情报界三大目标,为独立办学做准备。
2021年6月,国家情报大学正式转隶至国家情报总监办公室,旨在利用更高平台、更多资源培养更具全球视野、更富挑战精神的情报人才。由于军事情报机构的数量、预算、职能作用、人员力量在情报界占有绝对优势,且国家情报总监办公室的国防情报主任是由负责情报事务的副国防部长兼任,国家情报大学作为国防情报教育的主阵地依然不变。
美国防情报学院情报教育的主要成就
作战上“联合行动”,来源于思想上“联合意识”,而“联合意识”源于“联合教育”。国防情报局要想成为国防情报业界“中央情报组织”,领导既要管理好内部机关参谋部门、业务部门的整合工作,又要统筹协调好国家地理空间情报局、国家侦察办公室、国家安全局、军种情报部门等外部机构的情报建设和情报活动。首先要思想统一,思想的联合是情报人才培养联合的认识基础。为此,该局运用国防情报学院招收覆盖所有国家安全及情报部门的学员,向国防和国家情报界输送16万名毕业生,向国防部下属的中高级院校派遣情报代表,创办各类型国防情报管理课程,引导学员培养全球视野,将国家及军队的整体利益置于情报工作之上,使国防情报业务人员和管理者适应以“国防情报”视角开展工作,形成“国防情报整体观念”的广泛思想认同,从而响应并支持整个国防情报业界的情报整合。国防情报学院也在此“联合教育”的服务实践中,逐步厘清了教育的目的、定位、宗旨和方向,渐进确立了“为整个情报界培养人才”“培养具有国防情报全局观念的多样化人才”“通过联合教育等灵活形式培养人才”等核心理念,从而以特色前瞻的教育理念引领了学院的建设发展。
美军认为,情报人员获取专业技能的过程应贯穿职业生涯,只要谋求级别晋升,就必须接受对应层次和领域的教育。为此,1972年,美国防部颁布了国防部5010.10号指令“情报职业发展计划”,对情报人员职业发展目标和各级职责作出规定,各军种也先后建立起清晰明确的军事职业专业类别代码体系,国防部还全面开展了4大类25个项目的情报人员职业资格认证。国防情报学院将校址建在国防情报局总部,聚焦“对每个人员实行等级分类并制定一个综合职业发展计划,培养、提升管理军官和各层次专业人员的水平”战略目标。其提供的“协作”学习环境,创建的“共同”教育体制,打造的通用系列基础领域课程体系,兼顾情报基础职业资格认证和专业细分领域情报术职业资格认证,满足情报界打造一支“全源”人才队伍的计划要求,带动情报人员朝着职业化的发展目标持续提升。学院将情报教育纳入情报人员职业发展管理体系,打造衔接“职业发展”的条件环境,建立起覆盖广、层次多、内容新、方式活的教育体系,从而为情报人员职务变动、军衔晋升等各发展阶段提供必要的知识与技能保证,成为独树一帜的情报人才培养摇篮。
美军情报教育的核心目的是为优化情报人员能力结构提供必要平台。国防情报学院紧盯这一核心目的,推动军事情报领域教育工作从职业培训向高等教育内专业教育转移,发展成为情报界唯一经国会授权的联邦学位授予机构。其在推动跨情报门类教育、联合训练、职业发展等教育思路上的创新,在学历与学位教育、在职与在校教育、独立与联合教育等教学方式上的创新,在调动情报界所有资源开展教学、积极对外交流提升办学影响、增设学科专业,打造教育巨头等办学手段上的创新,为美国军事情报教育日臻成熟与完善提供了指引和动力。
第7任美国家情报总监艾薇儿·丹妮卡·海恩斯
美国防情报局长斯科特·贝里尔
国防情报局一直重视“领导与员工”战略,要求“从新入职的雇员到高级行政管理人员,通过招募、培养与提高雇员的水平,使其成为美国情报界中顶级专家和领导者”。该院作为这一战略的坚定落实者,以所有校友及其为国家做出的贡献为荣,以培养情报行业的领导人为目标,开设非洲、中国、反情报、欧亚、领导层和管理、战略预警分析、国土情报等方向的情报研究专题证书项目,开发有助于终身学习的资格证书类课程,开设能够预测并满足国家新兴安全优先事项的课程,打造学术背景过硬的精干教育队伍,建立起全领域、全流程、全要素的实战化国防情报培养模式,发展成为国防部下属唯一对从中士到少校、从政府等级7级到高级行政人员在内的所有人员开放的高等教育和职业发展融合院校。其毕业学员许多都成为情报及国家安全界领导人,包括海军陆战队四星上将约翰·R·翰艾伦,国家安全局局长保罗·M·中曾根,美国家地理空间情报局局长罗伯特·B·默雷特等。这些优秀毕业生,一方面作为情报界领导推动学院成为情报界学术活动中心;另一方面作为校友会成员与学院密切合作开展互惠互利活动,作为专家学者兼职教学、担任导师以及开展讲座等。
美国防情报学院情报教育的主要特点
教育为军事活动服务、军事活动推动教育发展是美军的显著特征。管辖领导国防情报学院的国防情报局局长,身兼国防联合情报行动中心主任、国防情报作战协调中心主任、国家军事情报委员会主席等职,多重身份使得其重视情报活动和情报教育的统筹协调,注重学院办学指导与国家安全战略需求对接。学院视国防情报战略愿景“专业、一体化的情报系统,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都能提供最好的情报、反情报和安全能力,支持作战部队和国家”为己任,以“情报教育必须立足全球化大背景,情报活动必须侧重攸关美国利益的情报热点,面向用户未来需求,情报工作必须要与国家安全决策过程相适应”为办学理念。围绕“为保护美国家利益储备情报人才,情报教育科研满足国防部平战时的情报需求”这一职能任务,紧盯国防战略安全需要,调整规模结构、办学方向、课程内容、培养模式,使得人才培养方法一直与情报界人才需求相适应。
美国军事教育实行统一领导、军种归口、部门负责、分级管理的体制,情报教育以机构性教育为主,采取各部门、各军种集中教学的模式。其中,基本技能培训主要由军种情报教育与训练机构承担,一般情报训练和学历学位教育主要由国防情报学院承担。该院聚焦人力情报、测量与特征情报、战略情报分析、联合作战情报等领域及整个情报业界人力资本需求变化,不断搭建完善相应的教育体系,为美军实现统一训练标准、开展统一水平认证奠定了基础,为美国家情报一体化改革提供了支撑。在国防情报领域多次发生重大调整,情报机构多次经历撤并整合的情况下,该院一直以独立办学的形式延续发展,教育体系、服务指向、育人模式、培养质效逐步形成特色,打造美国“军事情报人才培养摇篮”,不断拓展职能、优化建设方向与内容。
受美国军事高等教育“斯巴达教育”和“雅典教育”创造性结合思想影响,该院采取“通识教育+专业教育”“必修课+选修课”“知识+能力+素养”课程体系,遵循学员个性发展及其军事职业教育目标,“培养今天的领导者以应对未来的挑战”。在其开设的学历项目中,既有《情报与全球战略环境》《社会分析和冲突研究》《情报推理和分析》《情报搜集》《情报和国家安全政策》等通识核心课程,又有不同项目的分方向专业选修课程,如战略情报学理学硕士学位项目分“军事战略研究——战争时期与和平时期的情报工作”等4个方向38门专业选修课程等。其学位项目,都有规定数目的必修和选修课程,严格执行统一的毕业标准,如科学与技术情报硕士学位必须在校学习4门硕士学位公共核心课程、1门科学与技术情报硕士学位专业核心课程、4门毕业论文撰写核心课程以及7门选修课程,培养重心上,既强调“情报、管理、技术、环境、安全”等知识学习,又注重“搜集、分析、分发、反情报、共享协作、技术运用”等技能练习,更强调“全球视野、战略思维、逻辑推理、结构化分析”等素养提升,在素养的基础上对知识和技能综合运用,从而形成专业能力。
概述伊拉克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美中情局文件
该院配备的教职员工或拥有情报领域的高等学历,或曾在情报部门担任要职,还聘请情报界其他机构的高级领导人和主题专家,在课堂上担任客座讲师、在每周例行的校长系列讲座上担任特邀演讲嘉宾;在课程设置上,着重从国际视角研究情报,吸收情报界关于情报失误的经验教训,以年度美国关注的国际热点问题为主题开展“拱顶石”演习,根据学员及情报单位的反馈修改课程内容,将实践培训纳入学位教育的规范制度;在信息保障上,订购2000种国际期刊、报纸、年刊、丛书和统计报告,配备最新的信息科技和通信基础设施,图书馆收藏了250万件物品,包括大量的解密文献、微缩胶卷、地图等教学内容;在资源共享上,注重和情报部门、地方大学联合办学,开展国际情报伙伴项目,鼓励学员和教员参与大型联合计划演习,掌握情报界的最新动向和需求,在实践中积累第一手的情报经验;在培养对象上,招收的学员来自政府各机构、各军种并从事军事情报、国外情报、国内情报以及执法情报等方面工作,入学时即有实际工作经验,入学后注重理论知识学习和解决实际问题能力的转化运用。
美国防情报学院情报教育的不足
美国土生土长的哲学是实用主义哲学,情报机构“战时建平时撤”、情报人才“重使用轻培养”的做法常态存在。防务情报学校成立时有着整合资源、节约成本的初衷,校舍条件简陋、师资力量薄弱、培训对象有限,起步艰巨发展缓慢。苏联解体、冷战结束,为收获“和平红利”,美国情报界大幅削减经费缩编裁员,防务情报学院被迫停止了所有的培训项目。“9·11”事件和伊拉克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情报失误,国防情报学院在情报高等教育、情报职业培训等方面迎来新的发展契机。此外,受美军全面推进联合作战战法影响,学院主动向作战领域进行扩展,加强联合情报教育模式构建。但国防情报工作的任务及其重点不断变化,国防情报投入的重心也相应变化,在情报教育上培养情报通才与情报专才的矛盾始终难以完美地解决,情报人才培养的重心与模式始终在联合的大背景下不断进行调整,其培养方向与专业领域在拓展,任务越来越重,甚至成为整个国家情报教育的领跑者,但相对于“联合文化”的核心要求来说,联合能力培养的主线、教育内容的连贯、课程的互为补充、教学单位的相互融合等方面仍不成体系。
2019版《美国家情报战略》
美国在情报人才培养上,注重系统性和战略性,无论《国家情报战略》将人才队伍建设列为“业界目标”之一,还是《国防情报战略》将职业发展和人员保留作为“战略目的”之一,亦或是《情报界人力资本五年战略计划》等对人力资本进行战略规划,都为情报人才培养提供指引,但每次发生重大情报失误时,情报人才培养存在的短板就清晰呈现出来。“9.11”事件后,国会联合情报调查委员会调查认为:“各类情报院校缺少对高级行政人员及参谋人员的相关教育培养”;伊拉克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情报失误后,大规模毁灭性武器委员会调查认为:“情报人员缺乏培训、经验和必须的科技知识,对公开来源情报重视不足”。该院依靠逐步开设非战争军事行动相关课程、将国情文化背景知识教育融入受训人员的基本技能训练、开设联合情报支援相关课程等途径,依托选派师生参加作战演习、深化与地方学术界合作、开设国际情报军官培训班等途径,虽较好地推动了教育转型育人效果,但情报人才培养是一个渐进式教育过程,其技战术、领导技能、知识经验生成是一个复杂、综合、交叉的过程,短期内针对某一特定情报门类或手段搞应急培养,距离国防部、国防情报局等用人单位的“勇于创新、聚焦结果的情报工作队伍”“更加灵活、多元、包容、专业的情报人员队伍”“适应新兴和未来需求的员工队伍”多样需求依然存在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