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湖鸟王”:为高原精灵代言
2022-10-17周盛盛吕雪莉
● 周盛盛 吕雪莉
▲ 葛玉修在青海湖畔拍摄
轻风拂过,青海湖碧波荡漾,湖水轻拍湖岸,一群水鸟在驻足嬉戏。肩扛照相机、手提三脚架,葛玉修步履轻快地走近。他麻利地打开三脚架、调试好相机,将镜头锁定那群水鸟……
年近古稀的葛玉修从事生态摄影已有27年。深入青海湖200多次、三江源25次、可可西里无人区15次,这是他的“行程单”;掉进冰窟窿、遭遇狼群、陷进沼泽地,历经艰险拍摄的近20万幅生态环保主题照片,这是他的“成绩单”。
菜窖里“走出”的摄影师
1970年,17岁的葛玉修在老家山东曹县参军入伍,坐了两天两夜的“闷罐车”来到青海西宁。在军营中,他第一次接触照相机。
“当时我们通信处有一台海鸥牌的双镜头相机,这在当时是个新鲜玩意儿。”葛玉修说。刚接触相机的新鲜感促使他开始自学摄影。他找来报纸、杂志,学习构图和光线运用,调试拍摄角度。
“显影剂3克到3.5克,无水亚硫酸钠45克,60摄氏度的热水1000毫升……”经过学习和摸索,葛玉修掌握了冲洗照片的技巧。那时,连队没有专门的暗室,葛玉修就将设备带到连队菜窖里,打着手电筒,用军帽遮着,透出绿色的光来冲洗照片。显影、冲洗、定影,往往就是两三个小时。
“在堆满萝卜、白菜、土豆的地窖里冲洗照片,现在想来也是一段难忘的时光。”葛玉修说。也正是地窖中的这段时光,让他在摄影中获得了最初的满足感。因为整晚泡在菜窖里,他被战友们戏称为“菜窖里的摄影家”。
“我们连队上报纸了,还是头版!”1982年5月的一个下午,一名战友拿来当日的《青海日报》,报纸头版清晰地印着葛玉修拍摄的一张照片。葛玉修定睛一看,原来是两天前拍摄的战士出黑板报的照片。“这在当时对我们连队来说可是个大事儿,大家伙儿都很自豪。”这给了他莫大的鼓励,从此一发而不可收,不但自己学着拍,还经常追到报社找编辑请教。
从“青海湖鸟王”到“中华对角羚代言人”
1995年5月的一天,已转业至地方工作的葛玉修第一次来到素有“高原蓝宝石”之称的青海湖。“成群的斑头雁、鸬鹚、大天鹅就在眼前盘旋,那种震撼到现在我都记忆犹新。”葛玉修说。
“鸟儿是空中的花朵、飞行的影幻,因为美丽而存在。”葛玉修用这样的诗句形容他镜头里的“空中精灵”。一次,他去青海湖西南水域的三块石岛拍鸟,在那里一个人待了7天。三块石是座水中孤岛,在海拔3000多米、一望无际的高原湖泊中,仿若一叶“孤舟”。那里气候瞬息万变,当晚,葛玉修就遭遇了一场暴风雨,不仅帐篷全湿了,连带去的干粮都被水冲跑,只剩一袋甘蓝可供充饥。
葛玉修在岛上过了7天“与世隔绝”的日子。只有鸟儿和他朝夕相伴,那些刚出壳、毛茸茸的小斑头雁成了他的亲密伙伴和“跟班”。他用仅剩的甘蓝叶子喂这些可爱的小家伙,小雁们也对他产生了依恋。在他离开三块石岛时,小雁们跟着小船追了很远……这些都一一定格在他的镜头里,也深深印在他心里。
在葛玉修眼中,青海湖的这些鸟类都是有灵性、有情感的。在他的镜头里,黑颈鹤形态优美,棕头鸥目光如炬,大天鹅优雅高贵,小斑头雁呆萌可爱……照片上的鸟儿仿佛在对着镜头诉说自己的故事。
葛玉修的镜头里,除了鸟儿的美丽与灵动,更有自然生灵在严酷自然环境中的生之烦恼、死之伤痛。
为了引起社会对青海湖鸟类的关注和保护,葛玉修在自己拍摄的众多照片中精挑细选、重新组合,进而赋予它们深刻的内涵。组照《还我家园》中,鸟儿有的受伤、有的断肢;其中一张照片里,一只鱼鸥在蓝天下大张着嘴,照片被取名为《呐喊》。此后,葛玉修多次拍摄反映青海湖鸟类生存状况的照片,并以拟人化的角度和手法表达,如《鸟爱三题:相亲、相爱、相随》等系列组照,引发读者共鸣。这些栩栩如生的画面也为他赢得“青海湖鸟王”的称号。
1997年11月下旬,葛玉修在去青海湖拍摄天鹅的途中,抓拍到了一群褐黄色的动物,“它们排成一线在草地上奔跑,白色的臀部像一朵朵白莲花跳跃在草原上”。后来得知,那是青海湖特有的动物——普氏原羚,野生动物专家称“它比大熊猫还珍贵”。
普氏原羚成为葛玉修的又一个牵挂。他查找各种资料,遍访当地牧民,请教专家学者,并写出《救救我吧——普氏原羚的呐喊》,向人们讲述普氏原羚的生存状况。鉴于普氏原羚是中国特有物种,再加上它独特的外貌特征,葛玉修给它起了个名字——中华对角羚,因此他又被称作“中华对角羚代言人”。
“摄影师要学会敬畏镜头中的生灵”
“老葛为了拍照片简直不要命!”青海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原局长张德海打趣地说。过去20多年中,他与葛玉修一起经历过多次惊险的拍摄。在青海湖泉湾,两个人为拍大天鹅同时掉进了冰窟窿;在海拔4000多米的黄河源头约古宗列,两人一起挑战生命极限;为拍普氏原羚,他们还险些被狼群袭击……
“我从镜头中看到了青藏高原之壮美,也看到了雪线上升、湖面萎缩、草原退化……生存环境的恶化会直接威胁野生动物的生命。”葛玉修说,所有生物都是平等的,越是脆弱的物种,越需要人类去守护。
“摄影师要学会敬畏镜头中的生灵,不能成为一个蛮横的‘入侵者’。”一些摄影师为了拍摄富有动感的野生动物照片,有时会采用“惊扰追赶拍摄法”,要么用喇叭和音响刺激,要么驾车穷追猛赶。在原本就缺氧的高原,盲目惊扰或长时间驱车追拍野生动物,经常造成它们受惊吓死亡或因过度疲劳而毙命。
“生态摄影师首先应该是环保主义者,被拍摄的动物是真正的主人。只有在没有外界干扰的自然状态下拍摄的动物照片,才是真正的好作品。”葛玉修说。
“保护野生动物,没有终点”
“唯有了解,我们才会关心;唯有关心,我们才会采取行动;唯有行动,生命才会有希望。”英国生物学家珍妮·古道尔的话给了葛玉修启示:仅仅在报刊上发表照片、文章还不够,还要走到学校、机关里去宣讲。“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片云推动另一片云。”
葛玉修将自己拍摄的近300幅照片制作成课件,里面既有百鸟齐飞、野兽成群、大湖安澜的动人场景,也有草原退化、鸟儿哀鸣、羚羊受伤等令人警醒的画面。20多年来,他带着这些课件从青海的中小学讲到北大、清华等知名学府,从小区街道、牧区帐篷讲到科研院所、机关单位,公益演讲累计600余场,并受邀登上了“中国国家地理大讲堂”。2017年5月,葛玉修应邀在北京大学作了“不做侵略的摄影家”的演讲,演讲视频在互联网获得了超过197万次的点击。
“生态环保的理念需要传递,只有引起公众关注,才能让更多人更好地保护野生动物。”葛玉修说。
如今,已退休多年的他,依旧没有停下生态摄影的脚步。他常常扛着十几斤重的摄影装备,出现在高山、草原、戈壁、湖泊。“我的镜头依然在静待野生动物的造访。能与自然融洽地相处,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葛玉修满足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