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法—语用接口视角下话题的语法架构析论

傅顺华

(湘潭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湘潭 411105)

话题(Topic)是句子信息结构(Information Structure，IS)中的重要概念之一。功能上，话题表达已知信息[1]或是信息的起点[2]，是构建语篇连贯的重要手段；句法上，话题常与句中的其他成分特别是主语形成复杂的共生关系，它的出现可能会使其所在句子的语序表现出非常规状态。

(1)a. [Topic/Subject我]喜欢这本书。

b. [Topic/SubjectShe] hates Candies.

(2)a. [Topic这本书]i，我喜欢_i。

b. [TopicCandies]i,she hates _i．

从语言类型学上看，汉语和英语是SVO语言。在(1)中，a和b均呈现SVO语序，而此时主语和话题重合。但是，在日常汉语交际中，有时为了满足特定语篇和语境的要求，需要采用如(2)所示的非常规语序的句子，此时话题在表层句法上有其独立构型。

话题在语法中起着重要作用，它可能限制语篇中句子的语序，而话题的性质，往往与其他语法范畴的性质不同。因此，学界对话题的语法地位及其在句法生成中的引入问题往往难以形成一致意见。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生成语法就关注话题的生成机制，将话题视为语法概念，其推导受到句法、语音、语义等条件限制。但是，话题具有明显的语境依赖性，其生成还受到语篇、语用因素的制约。这就引出以下争议：一是从话题来看，句法和语用的界限如何？二是话题如何进入句法并实现句法—语用接口？本文从主流生成语法出发，基于句法与语用之间可能的互动关系，探讨有关话题的语法架构问题。

一、主流生成语法下话题的生成

话题的生成一直是生成语法探讨的主要对象之一。生成语法将研究对象限定在句法之内，话题因被纳入以句法为中心的基本语法模式中而具有特殊地位。但是，由于生成语法自1957年诞生以来其理论不断演进，话题在语法中的地位也几经改变。

生成语法早期理论认为，话题是表层结构中受到句子支配的最左边的名词性短语，其余部分是述题(Comment)，话题和主语往往会重合，话题—述题(Topic-Comment)是表层语法关系，与语义无关，大致对应深层主谓(Subject-Predicate)关系[3-5]。原则与参数理论(Principles and Parameters Theory，PPT)认为，话题化是移位的结果，很可能在基础位置留下语迹[6]，移位动因与wh—移位相似。

到了20世纪90年代，生成语法的最简方案(Minimalist Program，MP)主张，语法仅包括窄句合并(Merge)操作及句法—语音、句法—语义两个接口的映射。对于话题—焦点、主位—述位等结构，涉及音系部门内的某个或某些额外层面，伴随语音形式(Phonetic Form，PF)和逻辑形式(Logic Form，LF)进入接口[7](P202)。随着MP的发展，Chomsky[8-10]提出了语段理论(Phase Theory)。语段推导按照循环递归合并操作方式进行。合并分为内合并与外合并，外合并产生论元结构，内合并则生成与语篇相关的结构。标句词短语(Complementizer Phrase，CP)语段的边缘负责句法—语用的接口处理，投射以语用为导向的功能短语，如ForcP、TopP、FocP等[11-12]。

根据语段理论，语段中心语的边缘特征能够搜索语段中的任何一个限定词短语(Determiner Phrase,DP)，并将之提升到语段中心语的标志语(Specifier)位置。话题是语言能力的一部分，作为形式特征参与句法推导，具有特定的句法投射位置。这里以(2b)为例，该句的推导如下：

(3)[TopPCandies[Topø[TPshe[vPCandies[v″she[v′ø+ hates[VPhatesCandies]]]]]]].

其中，功能中心语标句词C分裂出携带[Top]特征的话题中心语Top，Top充当探针(Probe)，寻找到可充当话题的DP“Candies”作为目标，从而实现匹配，该DP被复制到[Spec，TopP]，成为话题成分。

话题在生成语法中的定位经历了多次演变。Chomsky一直倾向将其置于句法之内，直接参与句法运算。根据MP，话题是来自词库的特征，其句法运算遵循“包含条件”(Inclusiveness Condition)限制，即“任何通过运算形成的结构均由词库中已有成分构成；运算过程中不能增加任何新的对象”[7](P209)。因此，在Chomsky看来，话题和焦点之类的表达看似属于语篇语用内容，实际上并不属于语用部门，而是句法部门[13]。①

当前理论并没有完全否定语用对句法的影响，它主要采取了在CP语段左缘增加与语用相关的功能投射的策略，但这仍未从实质上改变“双接口”状态。由句法决定的语用功能投射缺乏一套明确的解读机制[14]。从认知模块论来看，“接口”既可以指联系语言内部次模块之间的“内接口”，也可以指语言与其他认知系统联系的“外接口”[15]。前者包括句法—语义接口、句法—音系接口等；后者包括句法—语用接口、语义—语用接口和音系—语用接口等[16-20]。这样，无论是从“内接口”还是“外接口”看，生成语法模式都缺少句法—语用接口。任何一种能解释语言具体使用的语法理论都无法避免句法—语用接口问题。对于话题，其生成涉及的句法—语用接口机制不可忽视。

二、句法—语用接口视角下话题的语法架构

生成语法坚持以句法为中心，在这一严格的语法模式中，话题是语义解读上的概念，但由于它本质上具有语用属性，将之视为形式特征则存在经验上的不足[21-26]。MP下的语法架构反映的语义—语用之分尚不那么清楚，完全基于句法的语法模式在解释话题时往往难以成功。在谈论语用信息时，必须将之置于高于句子层面的语篇层，这时双接口模式很容易处于被动境地，解释力也被削弱。鉴于此，学界提出了多种解决方案，大都将句法和语用在一定程度上结合起来。按照句法与语用的统一程度和互动方式，主要可分为三种方案：句法(内)—语用接口分析、选择性特征分析、句法—语用接口分析。前两种被认为是狭义语言能力内部次模块之间的接口，第三种是狭义语言能力与外部因素的语用接口。接下来从以上三种方案中分别选取典型的观点，探讨它们对话题生成的解释力。

(一)句法(内)—语用接口分析

该分析以句法为中心，增加一个句法—语用接口，这是弥补主流生成语法、语用处理不足的典型方案之一。该观点是基于认知模块论提出来的。

语言运算系统通过句法表征使之构成感知—运动(Sensory-Motor，S-M)系统和概念—意旨(Conceptual-Intentional，C-I)系统，从而实现句法—语音接口和句法—语义接口。但Reinhart指出，C-I系统是复杂的，可以进一步划分为三个次系统：“语境”模块、负责语义解读的“推理”模块和独立的“概念”模块(如图1所示)[27](P3)。运算系统(Computational System，CS)与C-I系统和S-M系统接口。

图1

Chomsky将语言中与C-I系统接口的层次确定为由句法单位组合而成的逻辑形式，实现语义上的解读[28](P28)。但实际上，C-I中还包含语用部分，比如，话题就涉及与语境信息相关的内容，这就需要考虑句法与C-I的语用接口问题。语言设计是完美的[28](P9)，句法运算需要使各个接口部门可见，以实现充分解读(Full Interpretation)。尽管语言设计是完美的，但某些接口施加的条件并不能完全满足窄句推导的需要。当运算系统的输出无法满足特定语境下的接口需要时，需添加不合法的额外操作以进行弥补[27](P105)，这就是“参考集策略”(Reference-set Strategies)。在此策略下，话题是接口优选操作的结果。

Reinhart将所有话题的集合比喻成图书馆书目系统[29]。图书馆的所有书籍按规则依序编目成一个系统，但这样的一般分类目录对读者获取某一主题的图书并无多大帮助。读者感兴趣的是主题目录。话题的语境集合就如主题目录，其中的命题被划分为命题子集，存储在明确的条目中。读者找出某一特定主题的已知(或已写)内容，在该话题的引导下，转向主题目录。当条目依某个名词短语(Noun Phrase，NP)的解读而定时，NP就是句子话题。句子话题是组织和区分语言交际信息的一种方式——它们是构建语境集合的信号，或者按照这些条目来给新的命题分类。例如，如何区分(1a)和(2a)，即这里的(4aA)和(4bA)中的话题？

(4)a.Q：你喜欢哪本书？

A：我喜欢这本书。

b. Q：谁喜欢这本书？

A：这本书，我喜欢。

以上两个(A)命题的真值相同，但是它们的语境条目不同。前者提供所指对象为“我”的信息，后者提供所指对象“这本书”的信息。这些所指对象就是相应语境(即Q提供的语境)下句子的话题。

由于核心句法运算难以满足接口要求，因此可采用参考集运算，选择最终表征输出模式。在该模式中，话题在运算中心不再被标记为特征。跨语言研究发现，左向移位(Left Dislocation)、话题化、介词短语前置等会产生语序变化的句法汇聚操作都是选择性的，但经济原则要求“没有使用某种操作的推导D是不容许的”[30]。这要求诸如话题化之类的移位要么受到句法特征和相应的功能投射驱动，要么涉及接口的经济性。Reinhart的参考集运算就属于后者。修补机制的运用会增加运算系统的负担，有悖“经济原则”，因而需要建立一个参考集，从中选择最佳操作，以既满足接口要求，又尽可能遵循“经济原则”，弥补语言使用的不完美性。

在句法内增加语用信息，实现与句法直接或间接接口[27](P3)[31-34]。这类方案对C-I系统持有不同于生成语法的观点。增加句法—语用接口能够较好地解释句法和语用之间如何渗透的问题，揭示话题在多个语言层面，尤其是其在语用层面的性质。参考集运算方案将话题视为语用概念，合理地避开了“包含条件”问题。但较之于生成语法的形式特征分析，它明显增加了句法部门的负担。②另外，它还带来了更为宏观的问题，音系与语用如何互动，它们的互动是否属于语言能力系统？话题与核心句法的互动是否属于Chomsky意义上的一般语言能力？这种能力是通过学习和练习而得来的特殊性能力，还是个体语言自然发展所习得的能力？这些问题都有待回答。

(二)选择性特征分析

选择性特征分析是另一种弥补句法中心论在句法—语用接口上不足的方案。该方案同样是基于语言模块论建构的。

Erteschik-Shir认为，生成语法模式有明显的缺陷[35](P56-57)：一是句法与语音、语义接口，但语音与语义之间没有接口，因而与C-I系统接口的语义有解特征无法满足发音—感知③(Articulatory-Perceptual)系统的音调性质要求；二是话题、焦点特征在PF和LF中均可利用，那么它们必须已存在于句法中，但如果它们不是词汇引入，就违背了“包含条件”；三是MP中的移位由强制性特征核查驱动，排除了选择性移位，因而MP中的选择性移位并没有句法上的动因。在她看来，话题(及焦点)特征与φ—特征(phi-feature，即人称、数和性等一致性特征)相似，从而提出了有关IS生成的选择性特征分析方案。

Erteschik-Shir将IS称为F—结构(Focus-Structure)，包括话题和焦点两种基元[35](P74)。话题和焦点是词汇选择的一部分，每一个词汇被选择性地授予话题和焦点特征，Top/Foc特征与φ—特征一样，能渗透到它们所在词项的最大投射上，从而使整个短语携带话题或焦点特征。它们并不与特定范畴相关，也不是因为被强制性要求而出现的，因而在这点上又不同于φ—特征。根据疑问句(5aQ)，(5aA)中的“he”指“John”，为已知信息，是话题，被授予[top]特征；“cake”是新信息，为焦点，被授予[foc]特征。这些特征渗透至“DP”，合并后的树形图，如图2所示[36]。

图2

(5)a. Q:What did John eat?

A:He ate the cake.

b. 选择“cake” → 授予[foc](焦点)特征；

选择“the”→ 没有授予特征；

选择“ate”→ 没有授予特征；

选择“he”→ 授予[top](话题)特征。

F—结构通过特定的语法解读系统与语境建立联系，其推导过程涉及话题、焦点和更新(Update)三种操作。Erteschik-Shir借用Reinhart[29]的图书馆编目的比喻，一个句子就如一个档案柜。“话题操作”指示听者在文件顶部找到一张现有的携带相关标签的卡片；“焦点操作”指示听者打开一张新卡片，将其放到文件顶部并给它分配一个新标签，或找到一张现有的卡片并将其放在文件的顶部。“更新操作”则指示听者在话题卡上输入焦点，然后将全部条目复制到所有由焦点规则激活的卡片上。

以(5aA)为例，首先，听者从文件顶部为“John”挑选卡片(话题)；接着在“John”卡片上输入“HeTopate the cakeFoc”；然后，打开新卡片，将其标记为“cake”(焦点)，把它放在文件的最上面；最后，在这张卡片上输入“John ate e”(更新)。这样，位于文件顶部的卡片，被标记的“John”和“cake”分别可作为话题和焦点使用。

选择性特征分析仍然将话题视为句法特征，但考虑到了话题的特殊性质。话题视为选择性特征参与句法运算，并作为特定的构型编码在句子中。I—模式不仅可以同时解释话题结构化语言中的独立构型和无独立构型的话题的投射(如例(1)和例(2)中的各类话题)，还可以解释话题不移位(Topic-in-Situ)语言(如斯堪的纳维亚语)中的话题。话题和焦点特征在运算时被选择性地提取，这与话题的句法表现事实一致，同时也顺利地避开了“包含条件”问题。不过，这种分析在以下三个方面还需要进行探讨。首先，已有分析指出视话题特征为来自词库的观点存在不足，也承认话题特征来自词库，但对此的解释还不够具有说服力。其次，尽管可以标记有/无构型的话题，但是未能介绍移位生成和基础生成的话题产生差异的动因。最后，通过增设表征层面的方式解释信息结构的句法标注问题属于“费力的方案”[37]，有违语言运算的经济原则。

(三)句法(外)—语用接口分析

该方案是弥补句法中心论在处理句法—语用接口不足提出的另一种典型方案，它主张在句法后设置一个语用部门，话题、焦点是来自语用部门的特征。尽管较之于前两种路径，这是一种激进式的句法、语用独立观，但它仍然保留了句法中心，因而它又不同于纯功能主义的观点。

生成语法双接口模式包括句法—语义、句法—语音接口。而事实上，从语言模块论看，语用信息和语义信息属于不同的系统，语义模块在句法推导实现与S-M和C-I的接口之前可以内在地进入句法推导[16]。因而，句法—语义是一种内接口，句法—语用是一种外接口，而已有MP下的语法架构反映的语义—语用之分(以及由此产生的内在—外在之分)尚不那么清楚[38]。在句法后增加句法—语用接口的方案可以弥补以上不足。

结合MP的语段理论以及Kamp和Reyle[39]的语篇表征结构(Discourse Representation Structures，DRS)，López提出了将句法与语篇、语用合于一体的句法—信息接口模式[40](P85)[41](P23)。如图3所示[41](P23)，在该模式中，IS就是将句法结构映射到说话人心智中的事件状态的运算系统，它与核心句法是平行关系，属于语用模块。

该模式由三部分组成：句法运算模块、语篇运算模块以及负责赋予句法以语用特征的语用模块。句法作为一个Chomsky的运算模块通过组合性操作手段将词语组合成结构，将“语篇”视为一个把句子(可能还有其他的单位)组装到DRS的运算模块。句法对象Σ中的成分被打上语篇标签之后，得到语用结构Σ[p]。Σ[p]是Σ的信息结构。

图3

传统信息结构理论以二分法的方式将信息结构分为“话题—述题”“焦点—预设”“主位—述位”等。在该模式中，IS中至关重要的概念是(语篇)照应和对比，由此产生二元特征[+a(naphor)](照应性特征)和[+c(ontrast)](对比特征)，而“话题”和“焦点”概念无法洞察句子语法的本质，[±Top]和[±Foc]这样的特征被取消，以[±a]和[±c]代替类似的概念。这样，TopP和FocP也不再是句子语法中的基本术语。

句法运算上，同Chomsky的语段理论观点一致，语段边缘是运用语用规则的地方，但具体操作有异。在López的模式中，上述[±a]和[±c]二分法的正值分配给语段边缘，负值分配给语段中心语的补语域。移位由特性赋值触发，可在语段边缘或内部位置进行。取消使用TopP和FocP后，左缘仅包括中心语Force和Finite的投射。

话题由“语用模块”赋予，在每个语段结束时校验句法结构，并将其语用值赋予某些句法位置上的成分。当语用特征在句法模块的语段边缘可识别时，语用模块就将之授予句法对象。语用模块分别给与IS相关的成分所在的位置[Spec,vP] 授予[+a] ，给[Spec, FinP] 授予[+c]特征[40](P146)。此推导过程用括号标记表示如下：

(6)[FinPXPi[+c][Fin’Fin[TP...[T’[vPt (XP)i[+a][v’[v+X[VPV t (XP)i]]]]]]]]

如果一个移位成分带有强照应性特征[+a]，是定指或特指成分，那么该成分是话题，[+a]特征可以与任何类别的成分组合[41](P83)。具有强照应性[+a]的探针才会发生从vP语段补语内至[Spec,vP]的移位，最后移至[Spec, FinP]上。④话题不等同于移位，但移位了的话题属于移位现象；有些话题具有[-a]特征，保留在原位。由此可见，话题主要与照应性特征相关。移位成分一般具有强照应性[+a]特征；纯焦点和对比焦点则具有弱照应性特征[-a]。López认为，“Topic”集各种特征于一体，且只在一部分语言的语法表层有显现。“Topic”不是语法中的基本术语，但可以用于描写性句法—语用接口所发生的特定地方，即Chomsky所指的语段处。推导须遵循“特征保存原则”(Principle of Feature Conservation)[41](P151)：

如果一个成分被赋予了语用特征值，该特征值不能被改变。

一个成分一旦被授予语用特征，特征就被保存下来，不可改变。语用值只可能在语段范围内被改变，不会受到下一步的句法移位的影响。López以加泰罗尼亚语(Catalan)为例做了具体论证。该语言中的CLLD和CLRD⑤现象相当于英语中的话题化。这些成分移位至[Spec,vP]，被赋予强[+a]特征，强[+a]特征将VP补语上默认携带[-a]的成分移位至[Spec,vP]被授予[+a]的成分继续移位至[Spec, FinP]位置，被授予[+c]特征。这里以(7)中(附着)左置短语(CCLD)为例分析其推导过程[41](P148)。

(7)[αDel seuavi] dius que[βles

of-the her grandad say. 2SG that the

històries t(α)] cada noia les coneix totes t (β).

stories each girl CL.ACC⑥knows all

‘You say that each girl knows all of her grandad's stories.’

一个CLLD 可以从其所在的另一个CLLD中移出。(7)的推导步骤如下：

(8)i.Cada noia coneixtotes les històries

Each girl knows all the stories

del seu avi.

of-the her grandad

ii.[vP[β[+a] Les histo`ries del seu

the stories of-the her

avi][v’cadanoia les coneix totes t(β)]]]

grandad each girl CL.ACC knows all

iii.dius que[vP[βles històries del seu

Say.2 SG the stories of-the her

avi][v’cada noia les coneix totes t(β)]]

grandad each girl CL.ACC knows all

iv.[ForcP[α[+c][+a] Del seuavi]dius

of-the her grandad say.

que[vP[β[+a] les històriest(α)]

2SG the stories

[v’cada noia les coneix totes t (β)]]]

each girl CL.ACC knows all

(8i)是(7)中嵌入分句的底层结构。β“les històries del seuavi”从VP补语内的位置移至[Spec, vP]，语用进入语段vP边缘，将[+a]特征授予给β(如ii)，“dius que”与vP合并(如iii)。α“Del seuavi”从β中移出至语段ForcP的边缘，即[Spec, ForcP]位置。由于该位置被授予[+c]特征，因而β获得[+c]特征。β在vP语段边缘被授予了[+a]特征，此时在β中的α同样得到了[+a]特征。根据“特征保存原则”，α从β中移出后，仍然携带[+a]特征。这样，生成的附着左置短语携带[+a]和[+c]特征，是(对比)话题成分。

López将IS视为一个语用模块，与窄句句法模块互动。在特定语言的特定语境下，句法能够产生合适的汇聚输出，正是IS与句法之间的这种互动决定了这些输出[42](P16)。这种分析的好处是：语用特征[±a] 和[±c]在进入推导时并没有被授予运算中的词汇成分，而是在语用模块“读取”句法模块的输出时由“入侵”到句法的语用部门授予的[42](P100)。这没有违背“包含条件”限制。在一个语段建构结束时，在某些结构上出现的成分获得可解读的语用特征，语用特征组合由句子成分的某种语用功能决定。该模式能较好地分析具有独立构型的语用成分。但就有些语言(如汉语)而言，有些被授予强[+a]特征，发生了移位，而有些是弱[-a]特征，没有发生移位，需要对这种差异作进一步的解释。另外，López取消了FocP和TopP这种专门的功能投射短语，将它们都归于[Spec，FinP]位置，这给诸如(1)和(2)中有/无独立构型的话题的标记带来不便。另外，除了话题和焦点之外，别的语用特征如何进入句法也有待探究。

(四)三种分析方案简评

一般而言，一个科学合理的话题理论架构分析模式应满足确定性、普遍性、经济性和包容性的要求。一是要以统一的模式解释相关语言现象，避免解释自由度过大带来的不确定性；二是要能够最大限度地涵盖相关语言事实，适用范围广；三是要尽可能精简，不宜引入过多的特殊设定；四是要与既有的理论体系尽可能兼容。如难以同时满足这四点要求，则宜尽量满足前两点。一方面，可将话题视为形式特征参与句法运算，使之统一于语法，这种处理遵循了“经济原则”，是生成语法经典理论的自然延伸，但话题的语用属性与推导须遵循的“包含条件”限制难以协调；另一方面，将IS视为句法内独立的语用部门，实现句法—语用接口，这种处理突出了话题和焦点的语用属性，但接口的增加也相应加重了句法运算的负担，有违“经济原则”。同时，要将IS视为句法外独立的语用部门，与句法实现互动，这与经典理论并不矛盾，但过多依赖语用分析则难以避免解释的不确定性。由于话题的复杂性，单一的句法分析模式难以处理语用在句法上渗透的事实，而纯语用分析模式又容易导致解释的随意化与多样化。三种分析模式之间的差异植根于句法与语用分野的设置，各具优势和不足。

三、结语及未来研究发展趋势

本文以句法—语用接口为视角，主要介绍了生成语法理论解析话题的三种典型模式：句法(内)—语用接口分析、选择性特征分析和句法—语用接口分析。

话题的语法架构问题极富争议，这与话题本身的高度复杂性相关。目前学界对话题的界定立场各异，话题究竟属于语法部门还是语篇部门也无定论。而且，话题是否具有跨语言学的共性，是否所有语言中都存在话题仍不清楚[43]。话题是一个语用概念，但离不开句法载体，它的生成需要句法和语用两个层面的共同参与。话题架起了一座沟通语法和语言使用的桥梁，为探究句法—语用接口的性质以及回答语言能力究竟是“领域特定”还是“领域通用”[44]等问题提供了重要的研究窗口。有关话题的语法架构应针对以下三个问题进行深入探讨。

第一，生成语法下话题生成机制需研究。话题的句法现象纷繁复杂，就其表层句法位置而言，有左缘话题和右缘话题等，可能分布在CP、IP域内，甚至VP域内；就其范畴而言，包括NP、VP、PP、CP等；就话题与述题中某个成分之间的语义关系而言，有左置话题、话题化话题和悬垂话题等；就其有无显性句法投射而言，有显性话题和隐性话题等。研究表明，现有的纯句法生成机制较难处理话题的多样性，解释力有所不足。话题的语法架构可能需要在更广阔的视野下进行思考，语用如何进入句法并参与句法运算是话题的生成机制亟需解决的关键问题。能够有机耦合句法与语用的话题架构是未来的研究方向。

第二，接口的优选问题研究。基于“语言设计是完美的”这一设想，句法—语用接口最终输出是最优化的表征形式，这种最优化形式是“单一优选”还是“多项竞争优选的结果”？生成语法的MP，以及选择性特征分析方案均支持单一优选，而Reinhart的参考集运算给出了多项优选的可能。可以考虑将MP与优选(句法)论(Optimality Theory in Syntax)结合起来，以更好地了解句法与语用的接口本质。目前，有待探讨的是，单一优选或多项竞争优选是否具有跨语言上的共性？有哪些重要的制约条件对优选机制发生作用？对此，应该通过对具有典型类型学差异的语言加以验证分析。另外，该优选机制在语言使用者那里是自动执行，还是会受文化、社会因素，特别是即时情境因素的影响而作出意向性选择？这也是一个有待探究的重要课题。

第三，从类型学上将汉语归为“话题突出型”语言研究[45]。在汉语中，话题可能有专门的句法位置，也可能与句子中某个语法成分(如主语)重合。汉语话题的这些特点导致了在有关话题和主语的关系、话题结构的生成等问题上存在诸多争议。汉语话题的丰富性与复杂性，为构建和检验有关话题的语法架构提供了一块理想的“试金石”。根据汉语话题在句法、语义和语用上的交互作用，验证上述三种句法—语用接口模式，为突破生成语法的纯句法分析模式，探索更具包容性的语法模式提供一定的证据支持。这种研究反过来也对现代汉语、古代汉语、汉语方言的句法和语用研究具有推动作用。

目前来看，话题的三种语法模式均难以全面、一致地解释跨语言话题现象，即使仅就现代汉语而言，其解释力也较为有限。对话题的语法架构的探究，从宏观方面而言，需要在对语言全面理解的基础上，站在更高的高度，综合考虑对语言成分的切分与分类，对不同的语言成分进行正确定位，如此方能为构建合理的语法架构提供基础；从微观方面而言，需要通过对不同语言(包括方言)与对应古代语言中话题现象的具体研究，深入把握话题的语用属性及其历史衍变，从而为语用与句法可能耦合的机制提供历史性材料，这些都对未来的研究提出了挑战。总之，如何在更广阔的视野下理解话题的性质，并为之构建一个科学合理的理论架构模式仍需进一步探索。

[注释]

①事实上，当提及新旧信息、话题和焦点的性质时，Chomsky本人多次提到“我也不清楚”(I have no idea)，这表明他认为当前的解读模式并非一种较为理想的策略。

②语用渗入到句法部门，确实必然会增加运算系统的负担。按照语言“经济原则”，只能尽可能降低语用带来的负担，因此，句法(内)—语用接口分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符合理论建构的“经济原则”的。

③Chomsky本人更多时候使用“Sensory-Motor System”(感知—运动系统)。

④Wh—短语、FocP、附着移位短语(Clitic-Dislocated Phrases)等以递归方式占据FinP的标志语位置，如果同时出现多个，就全部集中在[Spec, FinP]。

⑤CCLD=Clitic Left Dislocation，即附着左移位；CCRD=Clitic Right Dislocation，即附着右移位。

⑥CL.ACC=Accusative Clitic，即宾格附着语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