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冈石窟洞窟形制特征研究
2022-10-13常梦婷中北大学艺术学院山西太原030051
常梦婷,武 敏(中北大学 艺术学院,山西 太原 030051)
云冈石窟洞窟的形制演变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北魏时期的建造水平、佛教宣扬程度以及社会文化水平,因此,研究云冈石窟洞窟形制的变化,能够进一步说明当时北魏佛教传播对云冈石窟艺术特色形成的影响,也可以为石窟建筑特征的成因提供必要的研究基础。
一、云冈石窟洞窟分类
(一)中心塔柱式
中心塔柱式窟起源于印度支提窟,支提是梵文caitya的音译,就是“塔”的意思,支提窟就是在洞窟的中央设置佛塔,所以又称作“塔庙窟”。中心塔柱式窟成型于4~5世纪中期新疆所开凿的龟兹石窟,然而此项技术在隋唐之后逐步消失。北魏石窟的一类主要窟型即为中心塔柱式窟,并由支提窟形制转变为穹顶,用于荷重支撑。云冈石窟共有8座中心塔柱窟,分别是第1、2、6、11、5-28、13-13、39、4窟,如图1所示,其塔柱样式为中国式木塔的再现。中心塔柱式窟在平面方形洞窟中间开凿塔柱、方柱,主要形式为重层式仿木构,在洞窟四面开龛造像,在塔柱四周开凿礼拜道,穹顶采取平顶形式。中心的塔柱除具备塔象征外,还使穹顶及地面直接衔接,实现了洞窟牢固度的提升,因此被称为塔柱。
图1 云冈石窟第39窟
(二)大佛窟
大佛窟还被称为大像窟,其特点是窟内大部分空间均为造像且主体高大,为展开礼拜及禅观等宗教活动的场所。如图2所示,云冈大佛窟即早期的昙曜五窟—第16—20窟,是北魏时期平城地区开凿石窟的新样式。此类石窟特点主要为大佛造像没有直接暴露在外侧,而是借助洞窟内本身的空间壁面完成大像的开凿。此种洞窟多为礼拜场所,此类洞窟所设计的佛像前空间面积窄小,匠人借助此种设计方式,使得人们仰视佛像,充分彰显佛像的伟大、庄严,使得佛教的感染力更强。此类型的洞窟以马蹄形作为洞窟平面,窟顶呈现穹隆状,壁面由下向上逐渐收缩,以此自然衔接窟顶、壁面。立足建筑结构视角,此种方式,可实现穹顶荷重的支撑。除早期洞窟外,中期阶段的第5、第15窟也属于大佛窟,其中第5窟在大佛窟基础上,将佛像前的面积适当扩展,并在北壁下方位置凿出礼拜道,更便于礼佛参拜。
图2 云冈石窟第17窟
(三)佛殿窟
佛殿窟所承载的宗教功能为礼拜及讲经,起源于中国早期的佛殿式寺院建筑,进入北魏晚期后得以不断完善、健全。佛殿窟是云冈石窟中期阶段的主要洞窟形制,即第7-10窟与第12窟。如图3所示,其主要特征为:以南北方向作为纵轴线左右对称,平面造型为方形或者是近似方形。洞窟均凿出前室及后室,将洞窟前室作为洞窟外部空间及洞窟空间的过渡阶段。此种建筑结构在某种程度上象征着普通民众从实际生活进入理想世界。佛殿为供奉佛像所设置的场所,因此云冈佛殿窟中所体现的平面方形、重层布局的壁面设计原则,均为北魏建筑匠师对寺庙佛殿的模仿。
图3 云冈石窟第12窟
(四)四壁三龛
四壁三龛式窟即为在石窟左、右、正壁分别凿出一龛,此类洞窟多以小型洞窟为主,最早出现于云冈石窟的晚期阶段。四壁三龛式洞窟盛行于北齐时期,但在之后的发展中逐渐消失。云冈晚期阶段的洞窟所呈现的新样式至少有70座,主要分布在云冈西部第11—13窟,第2—5窟等,方形平面为主要特征,在正壁、左壁及右壁各凿出一龛,并在每一个龛内开凿佛像,窟顶为平綦式。此类窟型的其他代表包括龙门石窟的魏字洞、药方洞等。
二、云冈石窟洞窟形制变化
云冈石窟在鲜卑族传统的影响下,由早期印度风格的圆形草庐式顶向具备“居山洞”“凿石室”等风格的穹窗顶转变,将洞窟拱门改造为马蹄状,改造结束后,洞窟拱门类似于鲜卑族传统毡房的四顶。中期石窟较早期石窟而言,前者重视石窟内部空间的改造,将巨大的佛像作为大像窟的视觉中心,利用洞窟本身的空间凿出大像,在一定程度上能使大像免受风吹雨淋。所以,大像窟更类似于在山体中为大佛所凿的大龛,但由于其体量过于庞大,因此修建为窟形。云冈中期的洞窟没有延用前期明窗加拱门的设计,而是多见双窟形式。双窟形式的洞窟中有一个联系两个洞窟的前庭,双窟前壁的两侧多设有立柱。前室、后室为洞窟内部主要构造,在建设后室时,多建设塔柱,穹顶为方形,部分洞窟的后室还设置了隧道式的礼拜道。有学者分析云冈二期石窟所出现的双窟形制可能与北魏献文、孝文时期与皇帝并称为“二圣”的冯后相关。孝文帝将都城迁至洛阳后,民众代替皇家成为建设云冈石窟的主要力量。分析晚期云冈石窟洞窟形制发现,建设规模越发狭窄且统一规划不足,这一时期的洞窟不再有明窗的设计,只有方形的窟门。
三、云冈石窟洞窟形制演变的影响因素
(一)开凿佛窟的功利化意图
人们在佛教本土化发展过程中,与苦修佛教的初心逐渐偏离,除昙曜五窟具备象征北魏开国五位皇帝的意义以外,其余石窟造像多将祈求佛祖庇佑作为主要目的,由此也体现了中国古代的封建皇权思想。佛教作为一种外来宗教,要在中国的土地上得到良好的传播和发展,皇权确实可以为其提供一定的保障。佛教高僧倡导佛即为天子的理论也是为佛教的发展寻求一种政治保护的体现,同时佛教在中国本土的传播和发展也为弘扬皇权、巩固皇权政治发挥着重要作用。北魏时期中国本土佛教此种政治投靠行为除反映在佛教造像层面外,还体现在石窟建筑形态方面,如呈现前朝未曾出现的沙门礼拜皇帝。据《魏书·释老志》记载:“皇始中,赵郡有沙门法果,诫行精至,开演法籍。太祖闻其名,诏以礼征赴京师……法果每言,太祖明叡好道,即是当今如来,沙门宜应尽礼,逐常致拜。谓人曰:‘能鸡道者人主也,我非拜天子,乃是礼佛耳。’”正是此种政治投靠,为佛教在北魏繁荣发展创造了良好条件。
印度的佛教理念中礼佛是苦修,在非常宁静的环境下才能静心礼佛。开凿石窟的本意也是为给僧人提供禅修的场所。云冈石窟的选址靠近交通要道,雕凿时间历经数十年,且环境嘈杂,难以静心修禅。由此可见,云冈石窟早期开凿目的侧重于世俗性。据铭记可知,云冈石窟部分石窟建设的主要目的是方便佛教信众祈福及礼拜,同时也作为死者的瘗窟,并非均为僧兴立,因此并不具备禅修功能。且早期石窟多为皇家主持开凿,因此以礼拜祈福、彰显功德、歌颂君王、宣传教化作为主要功能。
北魏迁都洛阳后,讲经风气开始盛行,士大夫阶层针对佛教的深入研究、信奉及热衷,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佛教经典的传译。从某种程度而言,云冈石窟窟形的变化过程也是佛教世俗化的直接体现,由前期宣扬皇权威严,逐渐发展为后期普通大众阶层祈福、礼拜的场所,这些因素均对石窟的建造形态和功能产生了直接影响。
(二)洞窟实际作用的影响
北魏时期佛教盛行,礼佛的人数大量增加,因此,佛教洞窟也不再是印度佛教中僧人苦修的场所,而逐步发展为礼仪场所。为扩大场所容量,就必须扩大空间。北魏迁都洛阳前后的佛教倡导观像禅定的宗教活动,引导普通民众挣脱现实斗争。观像禅定必须要有佛像佛寺,造像修寺在北魏晚期盛行于洛阳,洛阳城所修建的佛寺数量远超平城。云冈石窟在修建晚期时,由于丧失国家力量的支撑,规模缩减,但数量与日俱增。在此阶段修建石窟者多为崇福者,目的也是祈求成佛、消除灾祸、许愿还报、祈求富贵平安。佛教世俗化的进程在这一时期也逐渐加快了。
(三)雕凿技术水平的提高
北魏社会在开凿云冈石窟前,经历了一场大范围的移民活动,涉及的人口有百万之多,其中就不乏名匠和僧人。一些小规模的佛像、石窟在昙曜五窟开工之前就已开凿。依据佛教石窟的开凿经验,人们在设计云冈石窟时,没有充分考虑开凿石壁的石质成分问题,整个洞窟的设计可能存在漏洞,加上开凿洞窟本身就对山体自身的结构平衡会造成一定的破坏,导致在修建过程中发生洞窟坍塌的情况。尤其是早期的洞窟,前壁较为脆弱,而早期洞窟又是开凿明窗加门的设计,更增加了坍塌发生的概率。所以,建设云冈石窟的过程中,除必须保留象征皇家意义的部分外,在不断发展过程中,人们开始重视洞窟的坚固性。
早期专门为僧团提供服务的石窟在不断发展中逐渐变为单一石窟,但内部空间日渐扩展,与早期开凿的石窟功能不同,并未对于储藏、住宿及修禅等多方面功能展开综合考虑,而是将上述功能单独分离至山顶寺院。北魏时期孝文帝下令迁都洛阳,据《魏书·释老志》记载:“景明初(500—503年),世宗诏大长秋卿白整,准代京灵岩寺石窟,于洛南伊网山为高祖、文昭皇太后营石窟二所。初建之始,窟顶去地三百一十尺。至正始二年(505年)中,始出斩山二十二丈。至大长秋卿王质,请新山太高,费功难就,奉求下移就平,去地一百尺,南北一百四十尺。”由此可见,当时开凿的技术水平有限,人们对石质山崖的开凿还没有足够清楚的认知,仍处于不断摸索中。就地质层面而言,云冈石窟砂岩地质较为疏松,这也是最初选址在此的原因之一,但同时也对洞窟的坚固性提出了挑战。因此,云冈石窟在发展过程中,后期为了增强洞窟的坚固性,采取了一定的措施,比如增加了洞窟前壁的厚度,明窗尺寸缩小,出现中心塔柱式设计等。
(四)拓跋鲜卑族生活特点的影响
鲜卑族聚集于北方广阔的草原之上,受游牧民族生活特点的影响,其居住环境也存在一定特殊性。游牧民族的基本居住空间为毡帐,此种居住空间可适应游牧民族常年迁徙及逐水草而生的特点。此种易于移动、拆迁的圆形穹庐,顶部为穹隆状,前方开门,在适当位置开设明窗。昙曜五窟窟顶呈穹隆状,壁面、穹顶衔接位置无明显转折痕迹,以球状圆形窟顶为整体形状,类似于鲜卑族传统毡帐顶。由此可见,昙曜五窟的建造模仿了鲜卑族居住的毡帐形态。
四、结语
综上所述,云冈石窟洞窟形式以一定的印度佛教传统思想为基础,但更多融合了鲜卑族的民族文化和中国特色建筑风格。在建设过程中,诸多因素均会对云冈石窟形制的演变产生影响。佛教石窟在本土化的进程中不同时期具有不同的建筑特色,这也是在宗教意义上,中国的佛教石窟不同于印度佛教石窟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