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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等收入陷阱:命题真伪与问题实质

2022-10-12肖玉飞

江汉论坛 2022年10期
关键词:自由主义陷阱经济学

周 文 肖玉飞

中等收入陷阱是一个受到各界重视和热议的问题,中等收入陷阱本身是否存在也一直存在争议,其成因与实质更是众说纷纭。运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澄清中等收入陷阱问题的真伪,洞察中等收入陷阱理论的缺陷,揭示中等收入陷阱的实质,有助于认清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巨大危害,抵制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发展道路,以新发展理念推动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积极统筹发展与安全、构建新发展格局。

一、中等收入陷阱是伪命题

(一)中等收入陷阱命题的真伪

中等收入陷阱这一概念是在2007年世界银行发布的《东亚复兴:关于经济增长的观点》报告中首次公开提出的。关于中等收入陷阱问题,世界银行并未给出清晰的定义,只是提出东亚中等收入国家所面临的困难,即东亚国家缺乏规模经济、依赖要素积累战略可能会导致稳步恶化的结果,这是资本边际收益递减的自然结果,拉丁美洲和中东的中等收入国家持续几十年都无法逃脱中等收入陷阱。东亚国家如果想要更加繁荣富裕就必须专注于专业化生产。东亚经验还表明,以制造业为主导的低收入国家和以知识经济为主导的高收入国家之间并无显著差距,对于中等收入国家而言,发展的诀窍似乎是同时实施这两个策略。世界银行针对那些人均收入为1000—10000美元的中等收入国家提出了三个战略转变:从多元化转向专业化,从投资转向创新,从基础教育转向高等教育。

世界银行之所以作出中等收入国家增长速度低于低收入国家或高收入国家的判断,源自2004年Garret的研究数据:1980—2000年高收入国家的人均GDP提高了50%,低收入国家增长超过150%,而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中等收入国家平均人均收入只增长了20%。这一研究数据不仅选取的时间节点恰好处于20世纪80年代以来新自由主义经济改革广泛推行的阶段,无法剥离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因素的影响,存在以果证因、因果循环论证的嫌疑;而且这一研究数据未能涵盖现有高收入国家的中等收入阶段增长速度以及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中等收入国家的整体增长速度,属于有选择性地摘取时间节点作为论证依据。因此,世界银行关于中等收入陷阱问题既缺乏清晰的定义与充分实证的判断标准,也未能充分阐述导致中等收入陷阱问题的因果机制。Stephen S.Roach更是将中等收入陷阱视为无休止的运算陷阱的典型案例,因为中等收入陷阱可能并不存在。Lant Pritchett等所做的实证研究也得出同样的结论。他们通过分析涵盖1950—2010年间125个经济体的广泛数据,最终得出明确的结论:存在着增长不连续性和均值回归的强烈趋势。任何的均值回归都只是一种弥合经济增长奇迹后间隙停顿的趋势,这种具有周期性统计规律的增长间隙停顿与陷入增长陷阱的长久停滞截然不同。

(二)是中等收入陷阱还是中等收入阶段

衡量中等收入陷阱的方法存在着缺陷,不仅绝对收入标准难以支持中等收入陷阱这一概念,相对收入标准也存在参照错误。按照绝对收入标准来衡量,目前最广泛使用的世界银行绝对收入标准以1987年作为基准年,将480美元以下、480—1940美元、1940—6000美元、6000美元以上作为划分低收入、中低收入、中高收入以及高收入的区间数值,这四个区间数值随通货膨胀和汇率逐年进行动态调整。Jesus Felipe等人依据世界银行以及Angus Maddison的经济数据得出了截至2013年高收入国家的中等收入阶段停留时间。

Jesus Felipe等人的数据显示:几乎所有高收入国家都经历了较长时间的中低收入阶段,主要高收入国家都是在20世纪50—60年代进入中高收入阶段,在20世纪70—80年代脱离中高收入阶段到达高收入阶段,参见表1所示。这一阶段美国、西欧国家以及东亚国家普遍实行凯恩斯主义经济政策,政府大力干预经济,国家力量推动经济发展,因此现有高收入国家从中等收入阶段上升至高收入阶段与国家作用密不可分。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全球化浪潮泛滥,如果将少数地区诸如中国香港、中国台湾以及新加坡和一些依赖单一资源的国家譬如沙特阿拉伯等地区和国家排除,几乎很少有国家或地区从中等收入阶段逃离。希腊、爱尔兰、葡萄牙、韩国和西班牙是少数几个20世纪80年代之后从中等收入阶段上升至高收入阶段的国家。但是,爱尔兰、葡萄牙和希腊都属于人口总量在1000万及以下的小型经济体,参考意义较小;且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希腊、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作为“欧猪四国”(PIGS)就因经济结构单一、公共债务庞大已深陷债务危机,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期间爱尔兰加入成为“欧猪五国”(PIIGS),它们更是深陷债务泥潭濒临破产边缘。因此总体而言,20世纪80年代新自由主义经济学浪潮席卷全球以来,鲜有国家可以逃离中等收入阶段,当前中等收入国家长期未能脱离中等收入阶段上升至高收入阶段,新自由主义经济学难逃干系。

表1 主要高收入国家的中等收入阶段停留时间

按照相对标准来衡量:Wing Thye Woo以他国人均收入占美国人均收入比重,即赶超发展指数(Catch Up Index,CUI)为依据判断是否处于中等收入阶段。一个地区或者国家的人均收入水平占据美国人均收入水平的20%以下、20%—50%、50%以上是判断处于低收入、中等收入以及高收入阶段的标准。相对比重的衡量方法带有强烈的主观随意性,缺乏经济理论支持;相关划分标准也并不符合历史事实,过高的筛选标准也不符合世界银行划定各个收入阶段的本意。除此之外,还存在着以更加细分的百分比区间划分不同收入阶段的相对衡量标准,这些关于中等收入陷阱的定量分析毫无疑问地证实了预先假定不同标准的中等收入陷阱的存在,然后各自寻求解答数据支持的“罗夏测试”(Rorschach Test)问题,正如Stephen S.Ronch所提醒的警惕数据挖掘陷阱:只需要一个数据库和一台强大的计算机,他就可以“验证”几乎任何基于臆测伪装的经济关系。

同时,这一参照标准将美国以及欧洲高收入国家视为经济发展的完美典范,默认它们都未落入中等收入陷阱或者成功跨越了中等收入陷阱,这与美国以及欧洲高收入国家发展的历史事实完全不符。以绝对标准来衡量,第一个进入中低收入阶段的荷兰消耗了143年时间脱离中等收入阶段,第一个工业国家英国停留在中等收入阶段的时间也达到128年,美国脱离中等收入阶段的时间为102年,而欧洲经济强国德国、法国脱离中等收入阶段的时间分别为99年、97年。从历史上看,一个典型经济体从中低收入阶段上升到中高收入阶段需要花费55年时间,而从中高收入阶段上升到高收入阶段需要花费15年时间,这就意味着一个典型国家摆脱中等收入阶段上升到高收入阶段至少需要花费70年时间。以相对标准来衡量,发达国家脱离中等收入阶段的时间跨度为60—160年。无论是绝对数值还是相对数值,历史都证明发达国家滞留中等收入阶段的平均时间都超过现今的发展中国家,平均时间长达78年;而以拉美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在中等收入阶段停留的时间区间为50—60年。

无论是绝对收入标准还是相对收入标准,历史数据都难以支持中等收入陷阱这一命题的存在。而且中等收入阶段国家的人均GDP增长率也并非显著低于低收入阶段国家和高收入阶段国家。1980—2000年由于拉美国家以及非洲国家的经济增长停滞,中等收入国家的人均GDP增长率显著低于高收入国家,但依然高于低收入国家。2000年以后以中国等新兴国家为代表的中等收入国家人均GDP增长率普遍高于高收入国家。长期的历史数据也证明:中等收入国家未表现出比低收入国家更低的增长率;高收入国家也并未表现出比中等收入国家更高的增长率。因此,中等收入阶段的长期停留时间以及超出低收入阶段和高收入阶段的增长率,都难以支撑经济学意义上存在中等收入陷阱。作为中等收入陷阱概念的原创者,Indermit S.Gill在反思中等收入陷阱概念时承认:中等收入陷阱不是中等收入阶段国家注定低速增长的宿命,而只是引发中等收入国家讨论经济政策的手段和用以警醒东亚国家切勿自满的风险提示。因此,中等收入陷阱已经成为中等收入阶段的同义词,关于中等收入陷阱问题的讨论已经转化为脱离中等收入阶段的问题。

二、正视中等收入阶段的发展陷阱与理论陷阱

(一)中等收入阶段的发展陷阱

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都是从低收入阶段上升至中等收入阶段再上升为高收入阶段,每个国家的经济发展都必然会经历这一过程。每个国家的经济增长都会有高速增长的阶段,也存在中低速增长的阶段,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会永远保持经济高速增长。长期历史数据也已经证明:经济发展的各个阶段都存在着经济快速增长与经济缓慢增长现象,经济增长停滞不仅存在于中等收入阶段,也存在于低收入阶段和高收入阶段。与此同时,经济发展的任何阶段,无论是低收入阶段、中等收入阶段还是高收入阶段,都存在发展陷阱。中等收入阶段所存在的经济停滞、贫富悬殊等现象,低收入阶段和高收入阶段同样存在甚至可能更加严重。即使是号称头号经济强国的美国在中等收入阶段也并非一帆风顺,在1860—1962年期间,美国经济历经频繁的周期性经济危机,大的经济危机就有11次,1929—1933年的经济危机甚至引起整个资本主义世界大萧条,经济增长停滞甚至衰退屡见不鲜。高收入阶段的美国也屡次爆发经济危机,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同样使得美国经济大幅衰退。因此,无论是低收入、中等收入还是高收入,收入水平都与经济增长陷阱没有必然联系,世界上不存在所谓收入陷阱,而是道路陷阱,不是所谓的中等收入陷阱,而是中等收入阶段发展陷阱。

所谓中等收入陷阱这一概念单纯地将收入水平与增长陷阱挂钩,不论国家大小、人口多少、资源多寡、技术水平、制度差异等各种现实状况,以经济增长率和中等收入阶段停留时间为标准来衡量一国经济发展状况,并以此作为依据制定相关的解决方案,这不仅抹杀了各国经济发展的多样性、复杂性、差异性,也将经济发展的外部影响因素抹除,炮制了中等收入阶段注定低速增长的决定论。同时,由于中等收入陷阱这一概念仅仅聚焦于经济发展速度,片面强调短期经济增长速度以及经济总量作为评判经济发展政策成功与否的最终目标,不仅会导致处于中等收入阶段的国家忽视经济转型升级的长远效益、经济社会发展的整体利益,过分追求短期经济增长与表面繁荣,更有可能扰乱经济增长的客观规律、阻碍产业体系的转型升级进程,从而损害经济社会的全面发展,破坏国家长期发展进程。

(二)中等收入陷阱中的理论陷阱

中等收入陷阱这一概念存在着强烈的理论迷惑性与误导性,它单纯地将收入水平与增长陷阱关联,产生只要进入中等收入阶段就会注定经济低速增长的理论导向,草率断定广大发展中国家进入中等收入阶段就会遭遇经济增长陷阱,制造理论迷惑效果。中等收入陷阱这一概念还存在着泛化与滥用的问题,似乎一切发生于中等收入阶段的经济发展停滞问题、政府治理问题、社会民生问题、思想文化问题、生态环境问题等都可以归因于所谓的中等收入陷阱。现在,中等收入陷阱几乎成为解释中等收入国家遭遇发展问题的“万能”借口,甚至已经成为论证中等收入国家遭遇经济增长停滞、贫富分化悬殊与社会问题频发的不证自明的预设前提,中等收入陷阱由此陷入因果循环论证的逻辑悖论。事实上,中等收入陷阱并非是一种普遍的客观现象,而只是一种未能采取有效政策促进中等收入国家增长的理论,中等收入陷阱是一个无法解释中等收入国家经济增长的陷阱。

正如古典经济学以预设的完全自由市场为基本前提,中等收入陷阱理论也将中等收入陷阱作为不言自明的前提假设。这一理论陷阱成功地掩盖了发达国家为发展中国家所设置的发展天花板,将所有的发展问题都归结为发展中国家自身内部的问题,无限夸大了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转型存在的问题与劣势;隐藏发达国家设置发展壁垒、打压别国发展、阻碍他国崛起的卑劣操作,推脱发达国家的问题与责任,从而巧妙地实现了视角转换、归因转移与路径误导。自从世界银行率先设置中等收入陷阱问题的话语议程,就锁定了中等收入国家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解决方案,此后中等收入国家只要经济增长缓慢、社会问题频发,就自我归因为落入中等收入陷阱,便会按照世界银行的结构调整方案主动进行自我改造。

因此,在某种意义上,中等收入陷阱是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理论的隐性版本。世界银行所制造的中等收入陷阱理论预先设定了中等收入陷阱的标准与范围,规定了中等收入陷阱的表现与特征,提供了解决中等收入陷阱的方案与策略。而2018年爆发的中美贸易战以及美国强制断供高端芯片事件,都清楚地显示了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发达国家制造行业壁垒以获取高额垄断利润。这就无比清晰地证明:如果不突破发达国家的产业垄断、科技垄断以及金融垄断,发展中国家无论怎样对内实行改革、调整经济发展策略,都难以跨越中等收入阶段。因此,如果不认真分析和辨明中等收入陷阱的命题和概念,将会误导发展中国家的发展方向,阻碍中等收入国家探索符合自身发展实际的经济发展道路与制定切实可行的经济政策,同时也会为低收入国家实现经济起飞以及高收入国家维持经济发展优势提供归因谬误与理论误导。

三、中等收入陷阱实质是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理论陷阱

(一)中等收入陷阱的实质

理论与实践都足以证明:并不存在所谓的中等收入陷阱,所谓的中等收入陷阱实质就是新自由主义经济学陷阱。拉美国家掉入的不是中等收入陷阱,而是新自由主义经济学陷阱。20世纪80年代以来,并非只有中等收入国家落入了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布下的发展陷阱,低收入国家和高收入国家也落入了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引导的发展陷阱。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全球扩张,不仅使得中等收入国家深陷发展陷阱,低收入国家难以实现经济起飞与持续增长来摆脱低收入发展陷阱,高收入国家也难免遭受发展陷阱,经济发生停滞甚至倒退,甚至退回中等收入阶段或者低收入阶段。非洲地区、拉美地区以及日本正是低收入阶段发展陷阱、中等收入阶段发展陷阱以及高收入阶段发展陷阱的典型案例。

当前,对于中等收入陷阱的过分强调,恰恰没有充分认识到以拉美为代表的中等收入国家落入发展陷阱的本质。中等收入陷阱这一概念的真实目的就是遮掩西方国家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在广大发展中国家推行失败的真相。中等收入陷阱遮掩了隐匿于背后的新自由主义经济学陷阱,而且还极易将错误的经济政策合理化,成为错误发展道路、错误经济政策的替罪羊。作为中等收入陷阱典型的“拉美陷阱”,正是由于实行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发展政策,导致拉美国家至今深陷发展陷阱的泥潭。拉美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陷阱被堂而皇之地冠以中等收入陷阱,成为糟糕的新自由主义经济学陷阱的遮羞布。

(二)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三化”改革方案与问题

一是彻底私有化。作为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理论基础,清晰明确的私有产权被视为市场经济发展的前提条件,私有化与市场化被视为消除政府官僚主义以及国有经济低效运行且缺乏创新的灵丹妙药,缺乏清晰的私有产权被视为阻碍经济发展的最大障碍之一。世界银行高级经理戴维森·巴德霍(Davison Budhoo)道出了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目的:“不惜一切代价将南方国家私有化,为了实现这个目的,我们卑鄙地将拉丁美洲和非洲变成经济上的疯人院。”私有化使得发展中国家通过劳动人民的辛勤劳动所积累起来的国有资产与民族财富被仅以相当于实际市场价格的一个零头卖掉了,价值900亿美元且富有生机的波兰银行业甚至近乎被免费赠送给外国所有者。土地、能源、矿产资源、国有企业、养老保险甚至武器装备都统统被私有化,民族工业受到国外垄断资本的侵蚀而趋于瓦解。非洲国家至今都未能建立基本的民族工业体系,原本工业基础较好、工业体系较为完善的东欧国家、拉美国家以及俄罗斯现在都无法维持独立完整的工业体系,民族工业受到冲击后一蹶不振。更为严重的是,国家的经济命脉掌握在外国所有者手中,丧失了国家经济的独立自主性。国际垄断资本得以长驱直入,大肆侵吞他国人民的劳动财富,并且通过私人公司继续消耗他们的自然资源,剥削他们的劳动价值,源源不断地获取垄断利益。因此,通过人为压低国有资产价格出售给外国所有者的新自由主义私有化,掠夺了全体民众艰辛劳动积累得来的民族资本,不仅使得东欧国家的经济陷入当代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悲惨境地,也使得拉美国家和非洲国家陷入灾难之中,更摧毁了广大发展中国家独立自主与后续发展的发展根基。

二是完全市场化。彻底私有化只是新自由主义改造的第一步,完全市场化才是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核心。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改革方案就是要建立完全市场化的经济体系,实行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主导一切的普遍市场机制。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目标不仅是消灭福利国家,即斩断国家的左手,还要最大限度地减少国家干预,捆绑住国家的右手。奉行市场原教旨主义的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将基本公共服务全部市场化,住房、食物、水电煤气、公共交通、医疗保健、教育等领域完全由市场掌控、市场定价。一旦发展中国家实行完全市场化,就落入国际垄断资本的陷阱。没有雄厚的资本实力、显著的产业优势以及先进的生产技术,发展中国家的公共服务领域、基础产业、关键领域和农业生产部门都将难以抵挡国外垄断资本的冲击与掌控。自然垄断行业的市场价格将会大幅上涨,严重影响底层人民的生活,人民群众的整体生活水平会急速下降。完全的自由市场机制将会彻底摧毁发展中国家长久保持的经济结构与社会基础,从原有社会结构脱嵌而出的自由市场经济将极大地削弱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的内生动力。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将国家力量与政府作用仅仅限制于守夜人角色,最小政府成为理想的政府角色。失去政府庇佑的经济体系将会被庞大的跨国公司和国外垄断资本集团所冲击,发展中国家的经济依附程度将会持续加深。于是,离开了政府保护的发展中国家的农业与土地将会再次成为国外资本的种植园,发展中国家的国内市场难以避免地成为国外资本巨头与大型跨国公司的跑马场,这使得发展中国家脱离经济依附更加困难。从20世纪50年代起,没有一个外围国家能够超越同中心国家之间的鸿沟;中心与外围的鸿沟日益深化,只有中国是唯一的例外。

(三)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误导是当前世界经济发展陷入困境的根源

新自由主义经济学不仅严重摧毁了广大发展中国家以及发达国家经济社会的发展根基,使得发展中国家长期积累的民族资本流失,还导致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的社会结构遭到破坏,发展动力与发展能力都受到极大削弱,特别是发展中国家的经济主权受到动摇,经济依附程度不断加深。新自由主义经济学通过金融化与全球化两大支柱从时间维度与空间维度修复资本积累的矛盾,全球化与金融化的联姻赋予了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强大的引导力量。不受监管、自由流动的金融资本已经越出国家边界联合形成国际垄断资本,特别是高科技加持下的虚拟金融资本已经到达资本的最高形态,金融资本凌驾于实体经济之上,虚拟经济日益主宰经济运行。金融化使得国际金融资本取得了世界范围内的主导权,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发展严重失衡。1997—1998年的亚洲金融危机昭示了快速金融自由化的巨大危险,而2008年的国际金融危机则再次呈现了新自由主义经济学金融化的结构性矛盾、必然结果与巨大危害,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推行的金融自由化政策将世界带到了全球性崩溃的边缘。

迄今为止几乎所有高收入国家都是在20世纪80年代新自由主义经济改革之前脱离中等收入阶段到达高收入阶段的,改革之后几乎所有中等收入国家都一直停留在中等收入阶段。历史与现实已昭示,所有落入所谓中等收入陷阱的国家毫无例外地都实行了新自由主义经济改革,所有实行新自由主义经济改革的国家都无一例外地陷入了经济社会的发展陷阱。20世纪80年代以来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全球扩张,使得当今世界面临发展难题,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误导是当前世界经济发展陷入困境的根源。

四、中国何以跨越中等收入发展瓶颈

(一)坚定不移走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发展道路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成功地从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转变为充满活力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创造了经济快速发展的中国奇迹。中国共产党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前所未有地开创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发展道路,既突破了以苏联为代表的传统社会主义模式,也超越了西方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将社会主义制度与市场经济结合,建立与发展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特别是在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全球化传播的汹涌浪潮之下,中国共产党团结领导人民,坚决抵制新自由主义道路,抵御新自由主义的金融化与全球化思潮,拒绝遵循西方发展模式,摆脱西方经济学教条的桎梏,坚持独立自主走自己的路,开创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发展道路。历史已经雄辩地证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发展道路,是适应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生产力发展水平、符合我国具体的国情,扎根于中华大地、具有鲜明中国特色,极大地解放和发展生产力、充分发挥制度优势的改革发展道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发展道路,是中国共产党团结带领人民所开辟的实现国家富强和人民富裕、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推动世界经济繁荣的光明之路与胜利之路。没有任何一种模式可以放之四海而皆准,各国必须依据自身国情探索符合自身实际的发展道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发展道路的世界意义在于,它提供了发展中国家跨越中等收入阶段迈向高收入阶段的全新选择,坚定了发展中国家可以依据自身国情突破西方传统发展道路,跨越中等收入阶段发展瓶颈,最终实现现代化的信念。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是党和人民立足中国国情、扎根中国大地,历经长期实践探索形成的符合中国实际且具有极大制度优势的科学制度体系,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的伟大创造。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所有制,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分配制度,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经济运行机制等基本经济制度,最为鲜明的优势就是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中国经济发展奇迹正是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巨大制度优越性的体现。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打破了以私有制为基础的西方资产阶级经济学固有的社会主义与市场经济二元对立传统、效率与公平困境、政府与市场绝对对立理念,破除了西方经济学关于市场经济专属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等同于资本主义的谬误,实现了社会主义制度与市场经济结合的伟大创举,提供了化解经济发展的效率与公平困境、实现共同富裕的中国方案,贡献了破解政府与市场关系这一世界性难题的中国智慧。

(二)以新发展理念引领高质量发展

在理论逻辑上,中等收入陷阱是一个伪命题,也存在理论陷阱。但在实践逻辑上,中等收入国家确实存在着经济发展转型升级、科技自主创新发展、社会福利与公平正义、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提升等问题所导致的发展瓶颈。如果中等收入国家不能妥善地解决这些发展难题,将会拖延中等收入国家的发展进程,阻碍中等收入国家上升为高收入国家,甚至产生经济衰退、民粹主义泛滥、社会动荡不安等问题。导致中等收入阶段发展瓶颈的关键,在于生产力的发展与生产关系的变革不一致。改革开放40多年来中国创造了长期快速增长的经济奇迹,然而长期依靠生产要素的投入为驱动力的粗放型经济发展模式已经难以为继,产业结构不合理、科技创新能力不足、城乡与区域发展不平衡、经济发展质量不高等问题愈加突出。中等收入国家只有突破经济增长的传统路径,完成经济发展方式的根本转变,实现经济发展质的飞跃,才能跨越中等收入发展瓶颈,成为高收入国家。

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是客观认识当前经济发展的阶段特征、动态把握经济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和深刻总结国内外经济发展经验教训得出的全新发展理念。新发展理念是一个紧密联系的有机整体,注重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经济结构优化、经济体制改革完善、发展成果共享的有机统一。高质量发展是贯彻新发展理念的发展。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高质量的发展就是能够很好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的发展,是创新成为第一动力、协调成为内生特点、绿色成为普遍形态、开放成为必由之路、共享成为根本目的的发展。

高质量发展路径在于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推动高质量发展,就要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这是我国发展的战略目标。国家强,经济体系必须强。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是我国跨越经济发展关口的迫切要求和我国的战略目标。现代化经济体系是由社会经济活动各个环节、各个层面、各个领域的相互关系和内在联系构成的一个有机整体。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要以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五大新发展理念引领经济高质量发展,既推动生产力的发展,也要不断改革调整生产关系以适应生产力的发展。我国的现代化经济体系基于自身的生产力发展水平,以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为目标,以人民为中心,以增进人民福祉、实现人的全面发展为最终目的。我国的现代化经济体系突破了西方主流经济学的三类产业结构划分,从系统论角度科学把握现代化社会生产;破解效率与公平难题,致力于实现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坚持人民主体与人的全面发展。

(三)统筹好发展与安全

安全是发展的前提,没有安全则发展就无从谈起;发展是安全的保障,越发展就越能保障安全。发展是最大的安全,发展仍然是解决我国一切问题的基础和关键。就国内而言,进入新发展阶段,我国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仍然突出,改革发展稳定任务艰巨繁重,破解中等收入阶段发展难题、突破中等收入阶段发展瓶颈、推进迈向高收入国家发展进程必须坚持以高质量发展统揽全局。步入新发展阶段,各类矛盾和风险更加易发,各种风险与挑战明显增多,营造安全稳定发展环境的要求更加迫切,维护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的重要性更加凸显。因此,必须坚持发展和安全并重,统筹推进高质量发展和高水平安全,以推动高质量发展为主体,注重防范化解重大风险挑战,促进发展安全保障更加有力,推动实现发展质量、结构、规模、速度、效益、安全相统一。

一个绿裙少女从玉米地里走过来,对树上的少女喊:“乔瞧,我们该回家了。”见秀容月明满脸是水,掏出手帕,一言不发地递给他。

从国际上看,当前国际形势错综复杂、波谲云诡,世界格局变化加速演进,全球经济衰退阴云笼罩,地区战争冲突风险加剧,国际环境不稳定性、不确定性显著上升。“黑天鹅”“灰犀牛”事件层出不穷,各种传统安全威胁和非传统安全威胁交织叠加,我国面临前所未有的外部压力和更加严峻的安全形势。国安乃邦兴,事乱则邦危。伊拉克与阿富汗正是由于遭受美国战争干预被打断发展进程,从原本很有希望迈向高收入国家的中等收入国家变成如今满目疮痍、百废待兴的低收入国家。人类社会历史上的大国兴衰经验也告诉我们,大国崛起必须统筹兼顾发展和安全,偏废其一往往会半途夭折、衰败没落。因此,必须坚持统筹发展和安全,坚持发展和安全并重,实现高质量发展和高水平安全的良性互动,办好发展和安全两件大事,实现更高质量、更有效率、更加公平、更可持续、更加安全的发展。

(四)构建新发展格局

构建新发展格局最本质的特征是实现高水平的自立自强。国家强,经济体系必须强。拉美国家长期停留在中等收入阶段的重要原因,正是由于它们过度依赖向国际市场出口初级产品,国民经济对外依赖性强、依附性大、自主性弱、脆弱性明显。构建新发展格局必须坚持创新驱动发展,把科技自立自强作为国家发展的战略支撑,解决关键领域核心技术“卡脖子”问题,打破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技术垄断,加速推进产业结构转型升级,积极抢占国际产业链制高点与价值链高位。

构建新发展格局必须加快培育完整的内需体系,巩固增强国内大循环主体地位。纵观历史,没有一个国家是仅依靠外部就能实现崛起的,也没有一个国家是缺乏强大的国内市场就能成为发达国家的。构建新发展格局,要充分利用我国超大规模市场优势,加快培育完整的内需体系,促进形成强大的国内市场,形成强大的国内经济循环体系和稳固的基本盘,增强我们的生存力、竞争力、发展力、持续力。

构建新发展格局必须实行高水平对外开放,推动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封闭导致落后,开放带来进步。构建新发展格局绝不是要关起门来封闭运行,国内循环与国际循环也不是矛盾对立的。构建新发展格局要求建设更高水平开放型经济新体制,实行更高水平的对外开放,既要以加强双循环中国内大循环的主导作用来塑造我国参与国际合作和竞争新优势,又要以国际循环提升国内大循环的效率和水平,改善我国生产要素的质量和配置水平,使国内市场和国际市场更好联通,更好利用国际国内两个市场、两种资源,实现更加强劲可持续的发展。2021年我国人均GDP为80976元,按年平均汇率折算为12551美元,超过世界人均GDP水平,距离高收入国家门槛12695美元触手可及。中国跨越中等收入阶段达到高收入国家水平,不仅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一个重要里程碑,也必将产生深远的世界意义。因为它意味着占世界人口比重18%的中国人口数量将会超越目前占据世界人口比重16%的所有高收入国家的人口数量,世界高收入国家的人口数量将会因此翻一番,这将是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重要里程碑。因此,中国跨越中等收入阶段,将会有力地证明中等收入陷阱这一概念的迷惑性与中等收入陷阱理论的缺陷,揭示出中等收入陷阱的实质。跨越中等收入阶段迈向高收入国家的中国经验和中国智慧,必将为广大发展中国家跨越中等收入发展瓶颈提供中国样本,也为促进世界共同发展和建设和平繁荣美好世界贡献中国力量。

①Indermit S.Gill,Homi Kharas,et al.,An East Asian Renaissance:Ideas for Economic Growth,World Bank Publications,2007,22(2),pp.17-18.

② [美]印德尔米特·吉尔、霍米·卡拉斯:《东亚复兴:关于经济增长的观点》,黄志强、余江译,中信出版社2008年版,第5页。

③Stephen S.Roach,No Middle-Income Trap for China,China Daily,2019-04-03.

④L.Pritchett,L.H.Summers,Asiaphoria Meets Regression to the Mean,NBER Working Papers,2014,No.20573.

⑤⑦J.Felipe,U.Kumar,R.Galope,Middle-Income Transitions:Trap or Myth?Asian Development Bank Economies Working Popy Series,2015,No.421.

⑥Wing Thye Woo,China Meets the Middle-Income Trap:The Large Potholes in the Road to Catching-up,Journal of Chinese Economic & Business Studies,2012,10(4),pp.313-336.

⑧⑨郭熙保、朱兰:《“中等收入陷阱”存在吗?》——基于统一增长理论与转移概率矩阵的考察》,《经济学动态》2016年第10期。

⑩⑫华生、汲铮:《中等收入陷阱还是中等收入阶段》,《经济学动态》2015年第7期。

⑪⑭I.S.Gill,H.Kharas,The Middle-Income Trap Turns Ten,World Bank Policy Research Working Paper,2015,No.7403.

⑬刘福垣:《中等收入陷阱是一个伪命题》,《南风窗》2011年第16期。

⑮周文、李思思:《“中等收入陷阱”还是“新自由主义陷阱”?》,《理论月刊》2021年第5期。

⑯阿兰·G·纳塞尔、徐洋:《资本主义的发展趋势与新自由主义的私有化浪潮》,《国外理论动态》2003年第9期。

⑰[波]卡齐米耶日·Z·波兹南斯基:《全球化的负面影响:东欧国家的民族资本被剥夺》,佟宪国译,经济管理出版社2004年版,第155—156页。

⑱沈红文:《布尔迪厄论新自由主义及其新的统治形式》,《国外理论动态》2002年第4期。

⑲[古巴]奥斯瓦尔多·马丁内斯:《垂而不死的新自由主义》,高静译,当代世界出版社2009年版,第53页。

⑳逄锦聚:《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发展道路》,《经济研究》2020年第8期。

㉑刘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的伟大创造》,《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20年第1期。

㉒周文:《中国道路:现代化与世界意义》,浙江大学出版社2022年版,第146页。

㉓习近平:《深刻认识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重要性推动我国经济发展焕发新活力迈上新台阶》,《人民日报》2018年2月1日。

㉔周文:《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的几个重要理论问题》,《中国经济问题》2019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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