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菜市场

□怡鸣

没来过东北的菜市场和澡堂子，就别说“人间不值得”。

汪曾祺汪老先生曾在《做饭》一书中提到：“到了一个新地方，有人爱逛百货公司，有人爱逛书店，我宁可去逛逛菜市。看看生鸡活鸭、新鲜水灵的瓜菜、彤红的辣椒，热热闹闹，挨挨挤挤，让人感到一种生之乐趣。”

这位平生辗转过大江南北的文坛大家如果莅临过今日东北之早市，或许会为自己这段话增添更丰富的注脚……

穿貂儿分季节，而东北人的早市永远在线。依附在市内各个大小公园的东北早市，是凌晨四点爬起来晨练后的东北老人们最温暖的落脚点。

旭日初升，早市便已熙熙攘攘，以油条、豆浆、豆腐脑、包子和小咸菜为标配的早餐摊率先吸收了热度，饱餐一顿之后四散的人们开始挑选食材、补充日用品，早到以“发小”为时间起点，晚到哪怕刚刚认识的老伙计们开始自由唠嗑儿——人生何必初见，但求相看两不厌。

大铁锅里现烙的玉米面锅贴焦黄油亮，现灌血肠硬核而充满诱惑，英年早逝的笨鸡和皮光毛亮的活公鸡相对无言，蚕蛹堆成金黄色的小山，五颜六色、新鲜水嫩的瓜果时蔬，活蹦乱跳的鱼虾海鲜……小贩清亮的吆喝声，热热闹闹的讨价还价声，让人豁然觉得心里温暖又敞亮。

若是你买了西红柿和鸡蛋，热情的老板会顺手送你两颗小葱；若是在同一个菜贩处买过两三回，也便算是熟人了。下次菜贩见到你，还会热情地招呼你——今儿的菜没有昨天的新鲜，明天再过来看一圈吧；又或者——今天钱没带够？没关系，下次来再给……

这里没有风花雪月，没有咖啡红茶、诗和远方，菜市场有的，只是脚踏实地和一饭一蔬，以及人和人之间虽然不知根底，却愿意释放出的善意的人情味。

不禁也想起古龙说过的一句话：一个人如果走投无路，心一窄想寻短见，就放他去菜市场。

这话虽不免夸张，难保是古大侠黄汤下肚后的脱口戏言，但意思是对的。要讲生趣，没有一个地方比得上菜市场。古话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吃食，永远是人最原始最强烈的欲望，一个还吃得下饭的人，是不会放弃自己的。而菜市场，就是能勾起饮食之欲，让人重新萌发对生活的热爱的地方。

不过这句话，却大概是年轻人体会不到的。年轻人，或许会觉得菜市场不过一个鸡飞狗跳又污水横流的地方，自己买菜做饭，远不及点开APP叫份外卖来得省心省力。

可当你想用旅行来疗伤，在云南大理吹过上关风看罢下关月，去高原晒了明媚潋滟的阳光，却仍觉得心底是冷的——我们烦恼太多，是因为所求太多，于是每每发出人生终极三问：爱情是什么？物质是什么？活着是为什么？

其实不妨多去菜市场看看，在人潮涌动的菜场里，孩子、工作、车贷、房贷通通放到一旁，只是打开感官去感受食物的原始气息，去购买自己最基本的生存所需，那些夹杂着生食和熟食的混杂气味，会让你觉得自己终于接到了地气。

所以如果你失恋了，建议你去逛一下菜市场，那里会比咖啡、酒精、找人倾诉更治愈你的伤。

如果你悲伤了，你也可以去菜市场，那里有温暖的饭菜温暖你心底的冰凉。

如果你无聊了，还是建议你逛菜市场，那里的热闹市井和普通人的努力勤劳，会让你看见什么是真正的生活。

最终也会发现自己最基本的需求：不过是一饭一蔬，简单平凡，就让人满足。

也想对正在拼搏奋斗着的年轻人说：如若平日里没有时间，就别在休息日的清晨窝在被子里刷手机，大可暂别下装修高档、导购员亭亭玉立的商业综合体，不妨去菜市场看看，买上半斤肉、一条鱼，还有各类新鲜蔬果，回家简简单单做上一顿饭，当热腾腾的饭菜摆桌，房间里会充满生机，吃一口亲手做的饭菜，一股暖流，从嘴里流进心里。

你会由此发现：偌大的城市，菜市场才是最治愈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