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缸父爱

文/司德珍

夏至刚过，就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他说家里种的瓜果都能吃了，让我抽空带孩子回去尝个鲜。其实，父亲说的那些瓜果，超市里早有卖的，我已吃过多次。他在电话那头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今年的桃子比往年结的好，又脆又甜；西瓜也好，沙地里长出来的，汁多瓤沙……”我不忍拂了他的兴致，便装作很欢喜地样子答应了。父亲忙不迭地应着，“好好好，我提前把它们放在到井水里冰着，这样你们到家正好吃。”

周末天气炎热，我懒得出门，就打电话告诉父亲，手头上还有些活儿没忙完，先不回去了。父亲“哦”了一声，有些失落地说：“忙点好，忙点好。”隔了一日，又接到父亲的电话，他问：“你忙完了没有，再不回来，只怕那些瓜果会坏掉的。”我卧在沙发上，正享受着空调的惬意，吞吞吐吐地告诉他：“那些瓜果城里也有卖的，想吃就去市场买点，家里的就留着你跟妈吃吧。”父亲固执地说：“那怎么行，这些都是你最爱吃的。”随后，他顿了一下，又说：“你别管了，爸来想办法。”我在电话里就笑了，心想，他能想出什么办法呢？

中午时分，我正做饭，再次接到父亲的电话，听得出来，他有些气喘吁吁：“闺女，我跟你妈到你们小区门口了，门卫不让进，要不你下来一趟？”我有些疑惑，怎么会不让进呢？忙挂了电话往门卫处跑去，一下楼，暑热扑面，黏糊糊的空气闷得人透不过气来，我忍不住暗自抱怨，有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非要大晌午的跑来一趟，多遭罪。

远远地就看到父亲在大门口站着，花白的头发，黝黑的脸庞，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此时，他的身影看起来真小啊，像一片枯瘦的树叶。刹那间，我的心突突地疼了起来，小跑着奔向他，叫了声“爸”。父亲看到我很兴奋，赶忙跟门卫解释着：“这就是我闺女，我来给她送些自家产的瓜果，不是捡破烂的。”门卫处的人一再跟我道歉说，我父亲的三轮车里拉着一堆棉被和水缸，他们误以为是拾荒的，实在对不住等等。

我顺着门卫指的方向望去，才发现了停在墙边的三轮车和三轮车里的母亲。母亲正坐在三轮车里的小凳上，不时地拽一拽水缸上的棉被，防止它们滑落下来。我顾不上听门卫的解释，赶紧跑到三轮车旁，掀开棉被望去，这口粗陋的土陶缸里装了半缸清水，冰着我爱吃的那些瓜果。母亲说缸里的水是父亲出门前才从井里打出来的，一路上用棉被护着，现在还是冰凉的呢。

到了家里，我和儿子很贪婪地捧着瓜果啃，父亲在一旁看着，满眼笑意，他说：“我就说我有办法吧。”语气很是自豪，仿佛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母亲在一旁说：“这些都是你爸挑了又挑的，选了又选的，破皮的不行，个头小的也不行。怕路上颠簸磕坏了这些瓜果，他今天骑车骑得慢极了，比平常到这多用了二十几分钟呢，你爸这人呀，真是岁数越大越心细了。”父亲不好意思地笑了，心满意足。

在父亲的笑声里，我红了眼眶，背过身偷偷抹了抹眼泪。

从老家到我住的小区，四十多公里的路程，年近七十的父亲在这闷热的天气里小心翼翼地蹬着三轮车，骑快了怕磕到缸里的瓜果，骑慢了怕暑气侵袭了缸里的井水，他就这样沉稳地踩着脚踏板，一路精心呵护着这口水缸，哪怕他跟母亲热的浑身都湿透了，也不敢停下来歇一歇。过往的行人，小区的门卫，没有人明白父亲护着的只不过是他给女儿喜欢吃的瓜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