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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清末日谍梶山鼎介在华情报活动

2022-10-09刘豫杰

军事历史 2022年2期
关键词:武官陆军情报

★ 刘豫杰

德川幕府建立后,从未放松对于中国情势的关注。无论是偶然的漂流民,还是相对定期的唐船风说书,抑或是得自朝鲜的消息,都是近世日本对华情报探求的重要组成部分。由鸦片战争至明治维新,日本的对华情报动机中更混杂进应对西洋威胁的新元素,而日本随后在台湾、琉球和朝鲜等问题上与中国持续不断的外交纠纷,也在客观上促动了明治日本的对华情报活动。

明治日本对华情报的活动主体主要由陆海军和外务省构成,具体到实际活动层面,还包括部分受日本政府雇佣的外国人。不过,围绕日本陆军对华情报活动实施的先行研究或是较少聚焦明治时代,或是过于集中在少数情报名人,除却盗测地图的相关研究外,几乎很难直接看成是陆军情报人员的实际活动成果。①日本学界的相关研究多集中在日俄战争和二战时期,佐藤守男与关诚的研究成果初步改变了这一局面,参见佐藤守男『情報戦争と参謀本部:日露戦争と辛亥革命』、芙蓉書房、2011年;関誠『日清戦争前夜におけtf日本のイasgjリジェasス:明治前期の軍事情報活動と外交政策』、eytzFIヴァ書房、2016年。情报名人的相关研究则为数甚众,如篠原昌人『陸軍大将福島安正と情報戦略』、芙蓉書房、2002年;稲葉千晴『明石工作:謀略の日露戦争』、丸善fflイ(Ⅴ)fflリー、1995年。盗测地图的相关研究可参见小林茂編『近代日本の海外地理情報収集と初期外邦図』、大阪大学出版会、2017年;牛越国昭(李国昭)『対外軍用秘密地図のための潜入盗測:外邦測量·村上手帳の研究』、同时代社、2009年。国内方面,戚其章先生的相关论著多有开拓之功,而近来许金生教授的大著仍有填补空白的意义,薛轶群助理研究员有关福原和胜的个案研究则是相关领域的最新力作。分别参见戚其章:《甲午日谍秘史》,天津古籍出版社,2004年;许金生:《近代日本对华军事谍报体系研究1868—1937》,复旦大学出版社,2017年;薛轶群:《日本首任驻外武官福原和胜在华活动探析》,《抗日战争研究》2021年第2 期。因此,本文尝试以陆军将校梶山鼎介为例,②直接涉及梶山或其文本的先行研究较少,且或多或少存在可商之处。小林茂对《满洲纪行》4号有简短介绍,但所作表格中的《鸭绿江纪行丁号》标注有误,应当是第5 卷第1 号。关诚在介绍梶山的鸭绿江调查时,所据文本是刊载于《东京地学协会报告》的删减版,但应以丁号为准。分别参见小林茂編『近代日本の海外地理情報収集と初期外邦図』、大阪大学出版会、2017年、112 ~113 頁;関誠『日清戦争前夜におけtf日本のイasgjリジェasス:明治前期の軍事情報活動と外交政策』、eytzFIヴァ書房、2016年、49 頁。通过其活动轨迹与遗留文本,力图对明治陆军在华情报活动中的些许侧面有所丰富。

一、日本对华情报活动的先导

涉及梶山鼎介的史料相对较少且颇为零碎,遑论与情报将校沾边,在此首先对其与本文相关的主要经历略作梳理。梶山出生于1848年,是荻藩支藩长府藩士,初名喜代三郎,维新后属山口县士族。有随藩主毛利元敏留学美英的经历,但所学未详,据其自述,曾与木户孝允在英国有过晤面。①妻木忠太『史実参照木戸松菊公逸話』、有朋堂書店、1935年、292 ~293 頁。返日后供职于山口县厅的授产局,该局当时处理的正是木户孝允和井上馨等既重视又头痛的士族贫困问题,中道转任至香川县,曾以县权参事之位在两任县权令交接之间主持县务。②「香川県権参事梶山鼎介同課事務受取届」、公01671100、公文録·明治八年·第二百八十巻·明治八年十二月·諸県伺(国立公文書館)。西南战争爆发后的当年5月突然被山县有朋拔擢为陆军少佐,随即开赴爱媛县和宇和岛市,活动区域与大分县相望,并与高知县相邻,可见其主要担当的是联络以及监视的任务,虽有指挥巡查的经历,但并未沙场建功。③「第17 号 10年5月20日 士族の任官に付て 西郷中将 三條太政大臣」、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fjasター)Ref. C09080818500、密事日記 明治10年3月25日~明治10年10月17日(防衛省防衛研究所);「密号外 10年6月9日発 西郷中将 宛 知識大尉、高田中尉伊予、土佐取締の為巡察隊派遣に付て」、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fjasター)Ref.C09080829200、密事送達日記 明治10年5月6日~明治10年10月17日(防衛省防衛研究所)。城山之战翌月进入征讨陆军事务所,此后直到1879年随日进舰巡航福建、广东和越南前后,先后在陆军士官学校、省外参谋局第二课以及参谋本部管西局任职。④「陸軍少佐梶山鼎介他1 名辞令発令の件」、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fjasター)Ref. C09081342200、辞令并達原稿乾 明治10年5月1日~10年10月29日(防衛省防衛研究所);「12.7 士官学校附被免参謀本部出仕仰付外」、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fjasター)Ref. C10070961800、明治11年12月 報知牒(防衛省防衛研究所);「梶山少佐レカFIツ銃払下伺」、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fjasター)Ref. C04027937900、明治11年 「大日記省内各局5月水陸軍省第1 局」(防衛省防衛研究所);梶山鼎介、山内長人:『南支那紀行』、1880年、早稲田大学図書館、FI0503565。

1880年3月,梶山被任命为第二任“驻清国公使馆附武官”,即驻华武官,值得一提的是,自前任武官福原和胜于1876年归日之后,这个职位已空余数年。⑤対支功労者伝記編纂会編『対支回顧録』下、対支功労者伝記編纂会、1936年、186 頁。在任期间的1881年8月,梶山开始对中国京津和东北地区的侦察,并从辽宁营口乘船至山东烟台,最后由陆路返回北京。1882年7月27日,陆军省命梶山返日,⑥「独逸国公使館附陸軍少佐柏村庸并清国公使館付陸軍少佐梶山鼎分帰朝」、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fjasター)Ref.A15110066800、公文類聚·第六編·明治十五年·第十二巻·外交二·外賓接伴·外交官発差公館附(国立公文書館)。不过受花房义质于30日发回的有关壬午兵变消息的影响,返程并未如期。⑦金正明編『日韓外交資料集成』2、巌南堂書店、1966年、94 頁;「2.陸軍少佐梶山鼎介.自明治十五年十月」、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fjasター)Ref. B16080248700(第2 画像)、公文類聚·第六編·明治十五年·第十二巻·外交二·外賓接伴·外交官発差公館附(6-1-5-12_1)(外務省外交史料館)。巧合的是,梶山恰于兵变稍前的7月22日就清政府的军备扩张给日本国内发回一纸带有警示意味的报告,而字里行间所谓“球案”正是此前日进舰之行的重要原因之一。⑧関誠『日清戦争前夜におけtf日本のイasgjリジェasス:明治前期の軍事情報活動と外交政策』、eytzFIヴァ書房、2016年、79 頁。事件平息后,梶山于年底回国,翌年1月出席了参谋本部的新年宴会。⑨「1月4日 総務課AUり 新年宴会に付酒餅下賜の条正服着用本部出頭の事」、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fjasター)Ref. C10072811700、明治16年 廻達原書綴 参謀本部(防衛省防衛研究所)1884年8月26日,梶山第三次受命渡华,由于福岛安正已在去年5月被任命为新任武官,①「清国公使館附歩兵少佐梶山鼎介同国ヘ差遣ノ件」、公03858100、公文録·明治十七年·第百九十四巻·明治十七年五月~八月·官吏進退(陸軍省)(国立公文書館);「歩兵大尉福島安正清国公使館附被命ノ件」、公03630100、公文録·明治十六年·第百八十二巻·明治十六年一月~六月·官吏進退陸軍省(国立公文書館)。因而此次派遣并无正式官衔。1885年末被大山岩特别拔擢至步兵中佐,十数天后接到返国命令,其回国与否尚不明了,但旋即又于1886年5月被任命为公使馆书记官,随后在7月被转入预备役,至此基本结束了始自西南战争的陆军生涯。②「歩兵少佐梶山鼎介昇任ノ件」、公04073100、公文録·明治十八年·第百七十八巻·明治十八年十二月·官吏進退(陸軍省)(国立公文書館);「清国公使館付歩兵中佐梶山鼎介帰朝被命ノ件」、公04073100、公文録·明治十八年·第百七十八巻·明治十八年十二月·官吏進退(陸軍省)(国立公文書館);「陸軍中佐梶山鼎介公使館書記官ニ転任ノ件」、任A 00085100、官吏進退·明治十九年官吏進退二·外務省(国立公文書館)「歩兵中佐梶山鼎介双後備軍躯員被命之件」、任A 00092100、官吏進退·明治十九年官吏進退九·陸軍省三(国立公文書館)。虽然梶山此后还曾担任驻清临时代理公使、内务省地理局次长及局长、驻朝办理公使和贵族院议员,但初任即为少佐者凤毛麟角,由少佐升至中佐停年八年也算不上太长,③以明治陆军的几位高层为例,桂太郎的初任是大尉,川上操六是中尉,儿玉源太郎是第六等下士官,寺内正毅是大队第七等下士官,只有一早便受山县有朋特别照顾的乃木希典是少佐。少佐至中佐的停年情况是,桂4年,川上4年,儿玉6年,寺内5年,乃木6年。文中作为对照出现的山内长人的初任是中尉,少佐至中佐的停年是9年。参见長南政義『児玉源太郎』、作品社、2019年、418 ~419 頁。再结合其长州出身和留洋经历,梶山那几乎是戛然而止的现役转出就不得不使人疑惑。事实上,同梶山一道有日进舰之行的山内长人就位至中将。

从时间线来看,梶山陆军生涯的相当部分都是在华度过,其经历恰在两个层面代表了明治陆军对华情报活动的进展和实态,也就是说,梶山个人的情报活动经历就足以反映出陆军整体在情报活动过程中的多种主体并行的复杂面貌。包括部分名义上的留学生在内,陆军系统的对华情报主体还有公使馆附武官、外国驻在员、海外派遣者以及应聘将校等。④佐藤守男『情報戦争と参謀本部:日露戦争と辛亥革命』、芙蓉書房、2011年、27 頁。虽然为方便行文,本文将上述各类人员暂以情报将校统一表记,但由前文来看,梶山的情报活动至少是在海外派遣者或公使馆附武官的多重身份的掩护下展开。就活动时长和身份多样而言,在同时期的诸多情报将校中,仅有福岛安正与梶山相伯仲。

具体而言,梶山的日进舰之行和其对东北等地展开的侦察活动,都可以被看作是由海外派遣者即情报将校所展开的对华情报活动的典型,而类似活动在1872年便已有之。当年夏,西乡隆盛在与副岛种臣和板垣退助商议后,将池上四郎、武市正干和彭城中平派往中国东北地区,为掩人耳目,暂时将池上的陆军少佐身份改为外务省十等出仕。⑤「外務省十等出仕池上四郎外二名清国牛荘ニ遣往探察ノ要件」、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fjasター)Ref.A03023010900、公文別録·清国通信始末·明治二年~明治六年·第一巻·明治二年十二月~明治六年十二月(国立公文書館)。池上还变名为池清刘和,开启了尔后变装变名秘密侦察的先河。⑥黒龍会編『東亜先覚志士記伝(上巻)』、原書房、1966年、38 ~41 頁。1871年琉球事件之后,鹿儿岛内反华情绪泛滥,而在桦山资纪等人的派遣中同样存在西乡的身影。⑦「樺山資紀臺灣記事」、檜山幸夫編·解説『台湾史研究叢書 第二巻 西郷都督と樺山総督 明治七年生蕃討伐回顧録』、クレス出版、2011年、139 ~152 頁。随着陆军体制的逐渐完备,情报将校的派遣也不再由个别人物主导,而更加趋于规则化和常态化。“陆军省首批留华学生”⑧关于这批人员的身份和任务可参见谭皓:《近代日本对华官派留学史(1871 ~1931)》,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年,第58 ~61 页。在1873年来华,1874年4月有7 名情报将校渡华,翌年又有4 名被派出。因这一时期的派遣状况已颇为明了,本文在此只略作补充。第一,益满邦介通过购买获得了第二次鸦片战争时期由英法等西洋人士绘制的京津地区地图,而其与同期派遣的岛弘毅和向郁曾在天津地方辨查地形,有核查地图地名的可能。①「渡辺与一郎北京ヨリ田辺太一外九名該地着并公使総理衙門応接云々来翰」、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fjasター)Ref. A03030232500、単行書·処蕃始末·甲戌九月之一·第四十一冊(国立公文書館)。第二,岛弘毅和大原里贤分别是当时在华北和华中活动的中心人物,尔后曾任管理将校。岛弘毅还在第二次派遣期间的1877年4月开始了对中国东北地区的侦察活动,最终费时7 个月完成了对当地主要城市和干路的调查,在实地经验上对以往地图的纰漏进行了订正,最后在1878年向当局提交了两卷的《满洲纪行》。②対支功労者伝記編纂会編『対支回顧録』下、122 頁。第三,福原和胜在1875年被任命为驻华公使馆附武官,北京公使馆由此成为在清情报将校的现地司令部。第四,依据1873年11月的《幕僚参谋服务纲领》,在人员遴选中即有“测量图画技能”的要求,③広瀬順晧編『参謀本部歴史草案』第1 巻、ttiまに書房、2001年、29 ~30 頁。又“派遣将校完成的记录,大多是基于七五年(即1875年)以来的实际调查”④対支功労者伝記編纂会編『対支回顧録』下、183 頁。,有理由推测,地图是这一时期的情报活动重点,且陆军的地图获取已不再完全依靠外国地图资源。最后,鸟尾小弥太在1873年制定出指导情报将校的甲乙丙三条训令,⑤対支功労者伝記編纂会編『対支回顧録』下、115 ~116 頁。情报将校据此展开侧重不同的侦察任务。可见,在参谋本部成立的数年以前,有关陆军情报将校制度的方方面面已经得到了相当程度的充实。随后,陆军方面曾一度暂停派遣,到梶山日进舰之行的1879年,派遣规模却陡然跃升至近20 人次。参谋本部的成立和因“琉球处分”而起的外交纠纷当然是重要原因,但这也意味着,梶山在新一轮情报将校的派遣潮流中恰扮演着先导者的角色。

梶山在1881年接任的驻外武官,其本质也是情报将校的一种,因其依托于公使馆来行使职能,所以能相对长期地公开活动。无论是前文提及的梶山在壬午兵变前发回的报告,还是其对于情报将校包括语学生的管理,⑥「歩兵少佐梶山鼎介PH清国駐在将校等管理に任ずtf件」、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fjasター)Ref. C07080349200、明治13年自1月至6月 「大日記 参日付録 参進 進退 1」(防衛省防衛研究所);「参謀本部歴史草案3(資料)明治13年1 ~6月」、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fjasター)Ref. C15120026000、参謀本部歴史草案(1 ~4)明治11 ~14 4/29 (宮崎史料)(防衛省防衛研究所)。都是具体呈现武官情报职能范围的案例。不过,这一制度本身其实是引入未久的舶来之物。明治维新后,日本大力导入西方的文物制度,由桂太郎建议并推行的省外参谋局和驻外武官制度便是典型,且从桂的赴德经历来看,有关二者的构思应当都是其第一次留德期间的产物,另外也与1874年侵台事件有所关联。不过鉴于法国自1851年才“开始定期向其驻柏林公使馆派遣常驻武官”,而王朝战争之后的德国陆军正为武官与公使的层级关系问题同外交部龃龉不断,甚至陆军内部也没有明确武官的直接军事上级究竟是陆军大臣还是参谋总长,⑦艾尔弗雷德·瓦茨著:《武官》,陈乐福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21年,第20 ~26 页。因此无论桂在主观上对武官制度认识几何,日本加急导入的武官制度可能将在相当程度上同时继承了德国武官制度的优缺点。事实上,武官自身的两面性质就注定了其很难受到公使的管理,而日本陆军袭自德国的省部分离的二元体制更在相当程度上模糊了武官的权责界限。此外,明治陆军的武官派遣还有其特殊之处,在桂给山县陈述的武官派遣的理由当中,桂显然是把驻外武官分成了两类:派至欧洲的武官,其职责在于搜集改革军制之资料,而派往中国的武官,则更加倾向于调查兵制及实况,一旦缓急便可实地运用。⑧徳富猪一郎編『公爵桂太郎伝 乾巻』、故桂公爵記念事業會、1917年、344 ~345 頁。由于派遣目的存在差异,就不得不会对相应武官的选拔以及武官日后的晋级等产生影响,相比于派驻欧洲的精英之路,派至中国的武官则更多是与情报甚至谋略工作打交道。梶山的下一任武官福岛安正是凭借其非凡的情报贡献荣升至虚职次长,却仍被非难为参谋本部一译官,①鵜崎鷺城『薩の海軍·長の陸軍』、政教社、1913年、199 頁。更有甚者,山田显义在1873年几乎是被“驱逐”至驻华武官之位,②山本哲生「明治維新期におけtf山田顕義と木户孝允(二)」、日本大学総合科研究所編:『山田顕義——人と思想』、壮光社、1992年、558 ~562 頁。相比而言,后一种派遣明显局限性强且晋升未必通畅。不过,对比福原的较短任期,以及梶山在武官任内能够管理的情报将校已多至两位数,加上梶山在任内完成的《满洲纪行丁号》,梶山似乎更能称得上是第一位驻华武官。

作为情报将校,梶山的经历与成果显然已被遗忘,当然,这也与他不乏疑点的陆军生涯有关。尽管有着长州出身和留洋经历,梶山却在荣升中佐后随即被转入预备役。虽有日进舰之行和中国东北侦察活动,并留有《南支那纪行》和《满洲纪行 丁号》两份情报成果,但几乎不曾以情报将校的身份受到关注。即使几乎是第一位在任内实际履行职责的武官,且从其曾任代理公使的情形来看,其与外务省系统的关系应当也较为融洽,在先行研究中反而完全是一位籍籍无名的武官。下文将以梶山的两份情报成果为例,具体论证其情报生涯。

二、日进舰之行中的情报活动

与明治陆军派遣的大部分情报将校不同,梶山的侦察活动因与日进舰相绑定,所以自然受到舰只航程的限制。③「航泊表日進艦」、記01455100、記録材料·海軍省報告書 明治12年07月-明治13年06月(国立公文書館)。不过由陆军省给梶山的指令,以及海军方面对陆军乘舰请求所作的答复来看,梶山与山内的任务只是“实地研究”和“实地检验”,④「陸軍少佐梶山鼎介外三名日進艦支那海回航ニ付差遣ノ件」、公02528100、公文録·明治十二年·第九十九巻·明治十二年三月·陸軍省(国立公文書館);「往出338日進艦へ陸軍士官搭乗の義陸軍省答」、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fjasター)Ref. C09101700900、公文原書 巻17 本省公文 明治12年3月8日~明治12年3月12日(防衛省防衛研究所)。似乎并未受太大影响。总的来说,梶山一行在1879年3月16日登舰、拔锚,辗转福建、香港、广东和越南后,于7月3日返日。期间曾向参谋本部发回六封报告书,但皆不可寻,以日志形式写就并最终呈交给参谋本部长山县有朋的《南支那纪行》几乎是唯一可资史料。由于文献本身并无页码,加之引用频繁,因此只在文中尽量标明日期,以免过度注释。

3月31日,梶山在长崎向参谋本部发回第一封报告书。4月8日过中国某岛灯台后,于翌日抵达厦门港,时任日本驻厦门领事的福岛九成随即登舰拜访。梶山一行在同日午后回访了位于鼓浪屿的领事馆,山内与部分海军士官还在富山清明和山田谦德两名领事馆书记生的向导下对该岛进行了巡视。梶山当日的记录并无特别之处。4月11日,梶山一行上陆厦门,在留学生山口五郎太的向导下开始活动。众人先至张祖绐宅,欲行兵事探侦,因张氏与山口是相识,且梶山一行谎称是游历之人,张祖绐方与一行谈及兵事。随后,一行移至富豪黄振瑞之别庄,恰巧遇见了漳州道台陈鸿翊,梶山又自称是本草家,并在递交名帖后约定它日游历时会登门拜访。离开黄邸后,梶山在行进沿途的南普陀附近发现一个甚为狭小的练兵场。又至税馆与官吏张青选面会后返回,所谈内容为当地风俗。4月13日,梶山向参谋本部发回第二封报告书,因12日所记简短,因此可以推测其报告书的内容应当以8日和11日的活动所得为主。4月14日,梶山与笠间舰长一道,在福岛领事的陪同下拜访了厦门道台司徒绪,为避免生疑,除了减少随行军员外,梶山和山内还分别使用了医生和仆从的假身份。谈话中,若稍涉及兵事,梶山或言左右或不作答,其用意仍在避疑。不过,当梶山请求游历漳州府时,道台司徒氏却不含糊,表示此地本不该去,去时则会派官吏随行。伪装成仆从的山内此时身在别室,虽欲探究兵事,终因语言不通作罢。其间与一上等官吏有过笔谈,当官吏询问日本皇帝是男是女时,山内回答是女,当山内问及清朝皇帝年纪时,官吏却答以七十八岁,二者似乎都未以实相告。4月16日,梶山购得中国制的厦门港地图并记道,尽管该图不是出自近代实测,但官府、炮台和各县等的地理位置都有详细标记。

在山口的向导和人脉下,梶山于17、18 两日对厦门的四处炮台进行了侦察。因是军防重地,自然无法随意出入。山口先经某位税关官吏介绍,找到了赖忠开,通过赖氏的关系,侦察行动才得以展开。梶山在赖氏的向导下,首先参观了后者所率之兵的驻扎地。可以发现,梶山不仅辨认出兵士使用的枪械型号为恩菲尔德式,还观察到,火药子弹粗恶而不堪实用,部分枪支的击铁也已无法使用,营内军纪简直不堪入目。随后,梶山被赖氏引至武口炮台,该炮台共有大炮六门,包含一门四十斤位的阿姆斯特朗炮和五门六十磅位的口装旧炮,炮台驻军有五百名左右,使用的是旧制荷兰枪。记录中还附有手绘兵服印影。接着到了鸟空园炮台,火力配置方面与武口炮台差别不大,只是该炮台的阿姆斯特朗炮稍小。此处的官舍营地前还摆有枪架和刀架,但刀刃如锯齿。在前往后两个炮台的路上,梶山再次经过了南普陀近旁的练兵场,见有兵士演练,便移步近观,枪械为德制毛瑟,射击姿势与日本古流相近,尽管射击距离只有四五十米,但一枪未中。第二天,梶山一行又在赖氏的引导下完成了对后两处炮台的侦察。其中,屿仔尾炮台仅配备六门稍小的口装旧炮,而龙角尾炮台更是空有其名,仅其山下的半月形堡垒配备有三门口装旧炮。炮台旁侧有一火药库,梶山记道虽不知其结构,但炮击数回当可摧毁。炮台侦察完毕后,梶山原计划拜访武口与鸟空园两炮台间的一处兵营,但适逢该营外出试验,便邀请税关官吏和赖氏至舰上一聚。

随后,梶山、山内、笠间、山口携若干名海军官兵,于4月20日启程前往漳州府探访,依厦门道台所言,此时有官吏仰宽随行。沿途过海澄城后在石码上岸,此地驻防虽有兵员、民壮以及水勇,但梶山注意到后两类人员并未配备武器,甚至多为光脚。翌日,雇小舟行至漳州府,入城拜访山口的相识,即总镇府王振宗。4月22日,梶山与笠间拜访此前曾有一面之缘的漳州道台陈鸿翊,谈话中问及兵制,陈道台虽有作答,但梶山记道恐为欺言。当日午后,梶山一行还拜访了知府毓章、知县八十四、镇台林宜华、中营参府刘维兴等人。其中,梶山与刘氏谈及兵制,并认为其所答甚为明晰。据刘氏所说,前述林氏领兵五千,他本人领兵一千。每出动战兵一千人,就需要配备相应的炊兵百人,汲水兵二百人,以及负责类似工作的兵五十人。谈话过程中,梶山也对刘氏的宿卫之兵有所关注,兵服以外,还观察到他们都是难堪其用的老人。此外,梶山还请求观摩操练,但刘氏未许,只让部下表演刀剑之技。返回以后,道台和王禧年先后回访,于10 时俱归。4月23日,刘氏与前述毓氏、八氏回访。当日午后,梶山入城探查,见西北隅有丘阜,便将其记为此城之要害。关于城防则是记道,城墙崩损,炮座腐坏,铁制大炮半没土中。归途至镇台书记高冈处,谈及兵事,梶山认为高氏的回答与实际相合,只是在记录完高氏的言论后,评论其不知有山炮一物。

梶山一行于4月24日返回厦门。翌日,梶山就详细记录了厦门港近旁武官的姓名,厦门港警戒军舰及其兵员,以及福建制战舰及其舰长姓名,显然,这些情报并非是梶山一人的成果。4月26日,梶山与山口欲共访金门地方屯在兵副将王国才,虽往而未见,但王氏却意外登舰拜访,梶山记录中的有关金门炮台和驻防的情报简短扼要,或许与此有关。记录中还有,向厦门地方进行探侦的海军少尉儿玉利纯于当日归舰,仅此一句便可得知,日进舰此行显然有着多重目的,梶山与山内的活动只是其中的一部分。4月27日,日进舰从厦门发出,两天后抵达香港。在此之后,梶山的活动虽涉及香港、广州甚至越南,但多与本文主题无关,因此仅概括要点。首先,梶山在5月1日时向参谋本部发回第四封报告书,但5月12日又提到向参谋本部发回第四封报告书,应当存在笔误,即1日发回的应当是第三封。结合梶山上述活动轨迹来看,第三封应当是以4月中下旬的侦察经历为主,第四封应当是以香港和广州两地的经历为主。其次,梶山在5月间有多份资料入手,包含5月4日在广州购得的广东通志,5月6日收到的山口寄送的香港近傍图,5月7日在香港购得的广东河航图,香港近海及安南近海航海图,“支那”风土病之医书,以及从汕头到广东之陆行记事。还需要注意的是,梶山分别在5月10日和5月31日提到了两位英国人,即詹姆斯和毕德曼,根据日本学者关诚的研究,二者实际上是受日本雇佣的、专门在华进行情报活动的外国人。①関誠『日清戦争前夜におけtf日本のイasgjリジェasス:明治前期の軍事情報活動と外交政策』、eytzFIヴァ書房、2016年、47、66 ~69 頁。

名义上是“实地研究”和“实地检验”,不过由记录来看,梶山的情报活动重点明显是在军事方面,在陆军的枪炮器械和战时编制以外,还对福建区域的中国军舰有相当关注。与此同时,虽然梶山的大部分情报获取基本都与清政府官吏有关,但无论是谈兵事,还是入兵营、探炮台,抑或是观操练,其实又都离不开山口五郎太,就连在购求资料时,也有山口的助力。算上同在舰上的曾根俊虎和英人詹姆斯,日进舰此行几乎是融合了陆海军情报将校、留学生以及受雇佣的外国情报人员的一次情报大出动。另外需要指出的是,梶山在这一阶段的活动过程中虽也有对战争情境的假想,但总体而言还是以侦察或搜集为主,这与明治陆军在同时期的对华总体战略是相对一致的。

三、武官任中的侦察行动

参谋本部的成立标志着明治陆军的对华情报活动跨越到一个全新阶段,下属部门除直接负责情报活动的管东局和管西局,还有可被视作是情报处理部门的伴属诸课。②内閣記録局編『法規分類大全 第51』、内閣記録局、1891年、422 ~424 頁。桂太郎出任管西局长后,于1879年6月建言:“详尽当今清国、朝鲜沿海之地志地图,在有事之日提供参画之图略,乃目下之紧急要务。为实现这一目的,应向清国派遣若干有为将校。”③広瀬順晧編『参謀本部歴史草案』第1 巻、第142 頁。下文中的三份文件参见同书第143 ~163 页。在获得参谋总长的许可后,新的派遣将校制度正式启动。指导性的三份文件分别是《管理将校须知》《清国派出将校兵略上侦察须知》和《清国派出将校须知》。依据第一份文件,1873年以来的所谓驻在将校被改编为分驻将校和管理将校,在武官一职已空缺数年的情形下,管理将校的设置将更好地维系已初步建立起的情报网络,而分驻将校则是任期三年,分别在派驻第二年实施两个月、第三年实施四个月的在中国关内地区的侦察活动,与参谋本部成立以前个别人员长期在华、多数人员来去匆匆相比,这一规定显然也更利于情报将校的在华情报活动。相比而言,第二份文件则充斥着与战争紧密联系的紧张感,无论是其中的第1 款还是第3 款,都与此一时期开始在陆军内部扩散的“直隶决战构想”关联。而第3 份文件中的“运输状况”和“兵制及各制造业”两个要点,也常出现在尔后情报将校的报告中。梶山的武官任命及其侦察活动正处在这一新起点的延长线上。④「歩兵少佐梶山鼎介fu清国公使館附仰付らxvtf件」、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fjasター)Ref. C07080347500、明治13年自1月至6月 「大日記 参日付録 参進 進退 1」(防衛省防衛研究所)。

有关梶山武官生涯的史料相对较少,在前文提及的报告以外,较易查阅的仅有3 封参谋本部发给梶山的电报,分别由参谋本部次长曾我祐准在1882年8月5日、副官浅井道博在8月22日以及同副官在9月4日发出。⑤「参謀本部歴史草案5 明治15年 朝鮮事件(壬午事変)」、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fjasター)Ref.C15120007400、参謀本部歴史草案(4 ~7)明治14 ~17 2/29(宮崎史料)(防衛省防衛研究所)。在第1 封原始电文中,曾我命梶山与德、美两国公使交际,探知后报,而从后两封电文抬头处的介绍性文字来看,梶山的任务是通过两国公使来探知清政府的意向。后两封电文并无明确指示,基本都是情况传达。因缺回电,⑥在山口县文书馆所藏的《梶山家文书》中,时间标注是这一时期的文书有《左候発兵船の事》、《清国状況報告》、《清国兵番配備覚》和《兵器製造数記録》等,但因无法获得,暂以“缺”言。文书中所见梶山与大原里贤和岛村干雄的联系,正是其履行武官职能的证据,另如《北洋大臣等弁海防江防疏》、《支那各地製造所》、《清国兵制略表》和《清国北京神機営ニ係関之書類》等,显然是其情报成果。甲午战争爆发后,梶山还分别有《日清戦争ニ関スFI意見書》和《対清策》提出,其对中国的关注程度由此可见一斑。故无法确知梶山的具体活动情形。相比而言,梶山在前1年的侦察活动后留有《满洲纪行 丁号》,而且这一文本还被有意识地删减为《鸭绿江纪行》,相继刊载于1883年的《东京地学协会报告》和1894年的《东邦协会会报》上。因此,可结合原始文本以及各文本间的删减,来辨明梶山的情报活动实态。需要补充的是,本文所据纪行丁号是参谋本部的密藏版本,虽有页码,但并无其他出版信息,考虑到与甲丙两号纪行相对应的侦察活动的时间下限是1885年11月,而《满洲纪行》作为一个整体曾在1895年4月被要求配发印刷,①「満洲紀行外3 点請求の件」、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fjasター)Ref. C03030909800、壹大日記 明治28年4月(防衛省防衛研究所)。那么4 号纪行的集结编纂至少是在这个时间段内。

梶山的侦察活动共分5 期,大致路线是北京至山海关、山海关至盛京、盛京至鸭绿江岸棹木山、棹木山至金州、金州至营口。由营口乘船抵达烟台,并向代理领事确认了并无特殊情况后,梶山决定经陆路返回北京。整体来看,梶山此行基本是以对京津和东北地区的侦察为主,除了对沿路的地形地貌有详细记录,对聚落、民风、作物物价、宗教信仰包括气候气温等也有相当关注。另外,与酒匂景信一道在1880年9月被派遣至中国的玉井曨虎,曾在1881年9月路过摩天岭时,不慎将一筒“两眼镜”和一组“三角定规”遗落到谷中,②対支功労者伝記編纂会編『対支回顧録』下、236 頁。从叠合的时间来看,应当是参与了梶山的侦察活动。同月11日,梶山一行还在连山关驿站偶遇伊集院兼雄,后者正遵照着参谋本部下达的侦察线路进行情报活动。③「参謀本部歴史草案3(資料)明治13年1 ~6月」、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fjasター)Ref. C15120026000、参謀本部歴史草案(1 ~4) 明治11 ~14 4/29 (宮崎史料)(防衛省防衛研究所)。结合桂太郎和小川又次等人在前一两年的派遣和侦察,④広瀬順晧編『参謀本部歴史草案』第1 巻、ttiまに書房、2001年、142、264 頁。不难看出,日本陆军在这一时期已不再局限于单纯的情报获取,在将情报与作战相关联的同时,相关情报的准确度也已被提上日程,梶山在大连湾时曾对英制大连湾图的位置方位有所订正,即是典型。⑤参謀本部編『滿洲紀行 丁號』、参謀本部、発行年不明、234 頁。

具体以上述记录对象中的作物物价为例稍加论述。过乐亭县到汀流河镇时,梶山记道,此地有人家百余、商贾五六户,食量米都来自玉田县,1 斤单价为老钱107、北京钱350 文,肉类方面据说猪肉较多,羊肉缺乏,有时候有牛肉。⑥参謀本部編『滿洲紀行 丁號』、39 頁。到永平府后也有类似记录,即牛马与麦来自关外,羊猪鸡较多,米则分地方米和南方米,前者虽价高但质优。⑦参謀本部編『滿洲紀行 丁號』、46 頁。只要是路经稍具规模的聚落,一般都能看到梶山有类似记录。那么,梶山流水账般的琐碎记录究竟所为何事?其实,地方上的物产贫富与作战时的军需征发密切相关,这一点不仅会影响到行军路线,也在相当程度上决定了驻屯规模。由此回看纪行中的类似记录,如梶山认为由辽阳至鸭绿江沿线多为山间偏僻之地,除凤凰城外仅有二三处驿站,因此难征军需;再如金州为辐辏之地、近乡都会,因而可征军需,⑧参謀本部編『滿洲紀行 丁號』、41、46 頁。相关记录其实都属军事范畴。梶山不厌其烦地记录路况和桥梁等的原因同样在此。

可以认为,军事考量正是贯穿纪行全篇的绝对中心,而这一中心又包含了以下几个层面。第一,梶山对清政府的军事力量有相当关注,从城隘建设到驻防力量,一般都有量化的记录。而且,梶山还依照“现今之战法”或“战术之要旨”对不少城隘有所评论,比如,梶山认为滦州和永平府就并非是筑城之地,巨流河城也属不合理筑城。⑨参謀本部編『滿洲紀行 丁號』、181、234 頁。评论之后,梶山往往还会结合地形指出该城的要害之地,换句话说,其实就是指出了应攻之处,比如,辽阳城的要害在东方之丘陵,凤凰城的要害在南北两山。⑩参謀本部編『滿洲紀行 丁號』、142、165 ~166 頁。最值得一提的还是梶山对旅顺炮台的侦察。当时,旅顺炮台已动工1年,本是重地中的重地,而且梶山身边还有经过营房时由当地协领指派的2 名骑兵,但是,这2 名骑兵竟成了带梶山进入炮台内部的向导。反倒是梶山为了避免嫌疑,仅通过目测进行侦察,作出想象图后附在纪行所带地图的一角。①参謀本部編『滿洲紀行 丁號』、246 ~247 頁。在第4 期小节中,梶山还以寥寥数句叙述了如何在有事之时夺取旅顺炮台、扼金州地峡的简单步骤。②参謀本部編『滿洲紀行 丁號』、260 ~261 頁。第二,梶山记录中的相当部分都与宿营驻屯或行军作战有关,且这一部分所对应的实际地理位置,还尤其集中在京津即直隶地区。如出渠口镇向东行2 里许,到吴河的弯曲部,便有适宜大部队野营之地;在石家坨村入口处,有一小林,同样适合作为野营地。③参謀本部編『滿洲紀行 丁號』、9、20 頁。又如松木坨外或可作战场,或可为大部队的宿营地;永平府至鲁家庄一段,或可作局部战斗,或可扼守,或可布营。④参謀本部編『滿洲紀行 丁號』、28 ~29、50 頁。梶山不厌其烦地观察并记录,据其自述实是因为:直隶东部地区夏季时高粱繁茂,宛如密林。又多潴水,易成沼泽,即是并未如此,也无法布营。到了冬季则尘土飞杨,必定有缺乏营地之患。第二次鸦片战争即是明证。因而将适于野营之地标示出来,相信并非是无益之事。⑤参謀本部編『滿洲紀行 丁號』、20 頁。第三,梶山在今辽宁省沿海进行侦察活动时,对河流、港口和沿海登陆地等记述颇多。在梶山看来,东北海岸的良港当以营口为第一,大孤山为第二,貔子窝与庄河次之。若以转运军需来看,则有大东沟、大孤山、貔子窝、青堆子和庄河五处。在这之中,大孤山即便称不上是锁钥之地,就其地形而言也是易于防守,可设为临时根据地,或为予积所;貔子窝尽管为潮汐所限,较大船舶无法近岸,却足以作为部队登陆地,市街也可设临时予积场,而且考虑到舰炮的打击范围,这一良港应不难夺取;庄河临海而靠河,本就是辐辏之地。⑥参謀本部編『滿洲紀行 丁號』、207 ~208、223 ~224、216 頁。完成对辽南诸城的探侦后,梶山在营口有数日停留,期间除听老人讲述此地沿革外,还对营口近旁地势和港口出入情况等有所探查;关于提督宋庆正在营建的海岸炮台,梶山则认为炮台虽然占据地利,但因尚未完工,故不知其坚否。⑦参謀本部編『滿洲紀行 丁號』、286 ~290 頁。在该期小节中,梶山记道:金州至营口间多有适宜布营地,野战支柱点也较多,虽无暇一一记载,但据图上所示应能知其地点;能征军需之地仅有复州、熊岳和盖平三城,但皆非可守之地,必要之时应置次舍支队,或设临时予积所。⑧参謀本部編『滿洲紀行 丁號』、302 ~303 頁。

形成对比的是,在梶山于1883年4月28日演说的《鸭绿江纪行》中,却完全看不出任何军事元素。对照来看,删减版在总体上基本只是纪行丁号中的第3 期,在具体细节上大概有15 处删减。试举2 例。在删减版第4 页有1 句“有数个八旗、绿营、练军的兵营”⑨『東京地學協會報告』、1883年第1 号、4 頁。,但在纪行丁号中却明确记道有练军2000 名,八旗兵1000名;各部分的军官及其驻地,练军兵勇的籍贯,甚至连练军与八旗兵的不合,都有交代。⑩参謀本部編『滿洲紀行 丁號』、130 ~131 頁。另外,纪行丁号中的伊集院兼雄,在删减版第25 页被微妙处理成伊集院氏,⑪参謀本部編『滿洲紀行 丁號』、155 ~156 頁;『東京地學協會報告』、1883年第1 号、25 頁。个中差别如何无需多言。至此还可以做进一步推断,在《满洲纪行》其他几号和相对应的发表在《东京地学协会报告》上的不同版本之间,应当也存在类似的、去军事化和去秘密化的删减,两类文本在本质上有着不同性格。反过来看也能推定,删减之处其实恰恰就是日本陆军在意的部分。

虽然梶山在武官任内的侦察活动是携带护照证明的公开出行,且沿途时有地方官员派出的随行人员在侧,但很难否认梶山再一次取得了重要成果。相比于前次日进舰之行,梶山此次侦察活动的军事指向愈发明显,这种变化与桂太郎执掌管西局以来的动态完全对应。无论是直隶地区的行军和驻屯,还是东北南部沿海地区的登陆、攻占和补给,抑或是东北地区主要城隘的要害之处,这些几乎是与战争直接挂钩的情报信息,梶山全都记录在册。另外,梶山不仅有意将中国关内与关外视为两个相对独立的地区,在记录关外部分地区的人口状况时,还时常就人口来源或民族属性进行刻意区分。梶山甚至认为东北地区直到光绪元年即1875年,才正式纳入中国版图。①参謀本部編『滿洲紀行 丁號』、183 ~184 頁。

四、结语

参谋本部成立以后,梶山鼎介才作为情报将校受命来华,比第一批派遣者晚了5 到7年。作为驻华武官,梶山同样并非是第一任。即使是对比情报成果,梶山似乎也很难与福岛安正相提并论。但是,作为长期活跃的日本陆军的情报人员,梶山若不是过于无能,就是过于被忽视。通过本文的考察,应当可以确认后者才是正解。

通过1879年的日进舰之行,梶山不仅刺探到了厦门和漳州等地的布防,也对中国的陆海军实态有了一定认知。尽管在具体的情报活动中,梶山还相当依靠山口五郎太的人脉,但记载详细的《南支那纪行》,无疑是当时日本陆军所能获得的一份重要情报成果。作为参谋本部设立以后第一批被派出的对华情报将校,梶山扮演了先导者的角色。1880年升任驻华武官后,梶山一方面需要把这一中断数年的职位拨回正轨,另一方面还在武官任中展开了横跨中国京津和东北地区的实地侦察。作为情报成果的《满洲纪行 丁号》虽因其秘密属性而不为人熟知,但其中满是军事考量的情报记录,既与桂太郎的方针转换相契合,也是当时陆军内部有关直隶作战或“满洲登陆”等的第一手的资料。而且,除管理情报将校和语学生之外,梶山在刚刚卸任武官的壬午兵变前后,依旧发挥着情报收集的作用。梶山因而也称得上是第一位切实履行了职能且又有情报产出的驻华武官。

最后还需要指出的是,一般而言,日本对中国东北地区的特殊情结起源于三国干涉还辽以后的“卧薪尝胆”,这一情结经过日俄战争的剧烈催化,迅速畸变为“十万生灵二十亿国帑”的国民记忆。但是,梶山在情报活动中所表露出的“满洲”观,实际上已经迈出了将东北从中国分割的第一步。就此来看,在以学理作追认的部分东洋史以外,陆军内部或许本就存在着一条相对独立的对东北认识观的构建线索,而这条线索正以梶山及其同时代的情报将校的情报活动为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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