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贴邮票的信
2022-09-25崔向珍
文 崔向珍
我中考那年,以全县第二名的成绩被重点高中录取。当班主任告诉我这个好消息时,我既高兴又无奈,去城里读高中,教学条件好,这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但是城里消费高,我贫困的家庭是很难拿出这些钱来供我上学的。
回到家后,闷闷不乐的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正在做饭的母亲,只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发呆。下班回来的父亲知道我去学校问结果了,急忙问我考得怎么样?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父亲以为我考砸了,走过来摸着我的头说:“没考上不要紧,再复读就是了。”父亲虽然说得轻松,但我知道他的心里肯定有些失落。我说:“爸,我不是没有考上,而是被城里的重点高中录取了。”父亲听了我的话,一下子将我从板凳上抱离了地面,兴奋地说:“你怎么不早说,看把我吓一跳!”
还没等我开口,一直特别懂我的父亲问:“是不是怕我和你妈负担不起你上学的费用?”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父亲用一双有力的大手捏住了我的肩膀,接着说:“我和你妈一定让你顺利读完高中考上大学!”这时候,母亲已经静静听完了我和父亲的对话,她过来拉着我的手说:“这是好事,你只要专心读书就是了。”
接下来,父亲先把家里唯一的那头黑猪卖了,又把准备盖房用的两根木料卖了,给我扯了两块布,做了两条新裤子,买了一件白衬衫和一双新球鞋。母亲把她的一只木箱子拾掇干净,给我装满了被褥和书籍。我走的那天,是搭在城里开车的本家爷爷的解放车走的,为了省下路费,父亲狠下心来没有送我。
开学报到那天,穿着土气的我面对时髦的城里学生,就像路遥笔下的孙少平一样无所适从。去食堂打饭,我只打最便宜的那种,看着有的城里同学把吃不完的白面馒头往垃圾桶里扔,我恨不得劈手夺下他们手里的馒头自己吃掉。
埋头苦学的日子,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住在学校里,和同学们相比,我虽然吃得并不好,可是每天有白面馒头吃,比家里的父母和妹妹们吃得好多了。想家的时候,我就给父母写信。寄一封信得贴一张8分钱的邮票,有时候,信早就写好了,我却心疼那8分钱,往往犹豫好几天才会把信寄回家。不寄也不行,时间长了,父母会惦记我的。
第一个学期读到一半的时候,本家爷爷突然出差了,不能回家给我捎生活费过来,而我的口袋里只剩下5分钱和一点饭票了。我就写了一封信,让父亲给我寄点钱。信写完了,才想起来没钱买邮票,我不想跟同学借钱,就把信放进了木箱里。我计算着口袋里的那点饭票,把早饭和晚饭各减了一半的量,因为我想再熬上几天,本家爷爷就能给我捎生活费来了。
等本家爷爷来的时候,我的口袋和肚子都空了一天了。但是这些,我都没有告诉他,我怕他告诉我的父母,让他们担心。
这封没有贴邮票的信,放在心底已经30多年了。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像放电影似的在脑子里过一遍。想着当年的那些苦和难,再想想今天的幸福生活,所有的烦恼很快就烟消云散,又精神百倍地投入到生活和工作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