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战略情报分析方法模型重构研究

孙曲宜

(国防科技大学国际关系学院 南京 210039)

无论是企业战略管理情报分析，还是国家军事战略情报分析，就情报基础理论而言，其本质基本一致，即都是运用某种分析方法，对搜集获取的原始情报或情报原料进行研究，从而形成及时、客观、准确的情报分析成果，为决策者进行决策规划提供依据支撑。在分析方法层面，两者具有一定的相似性与互通性。近年来，SWOT分析法等原本作为企业管理的竞争情报分析方法，也相继被运用于军事战略情报分析领域，在激活军事战略情报分析方法创新优化的同时，也存在一些分析方法的适应性与契合度问题，需要结合专业背景进行重新构建优化。本文尝试研究探讨基于SWOT分析法的军事战略情报分析方法模型重构，并通过历史案例进行实证检验，以期达到举一反三功效。

1 SSWOT分析法应用于军事战略情报分析的适用评析

分析方法既是分析事物的一种工具，也是一种路径。不同的方法都有其特殊的解释优势，是针对某类特定问题出现的，SWOT分析法也不例外。

1.1 SWOT分析法应用于军事战略情报分析的适用性

SWOT分析法之所以近些年被广泛应用于军事战略情报分析中，主要因为其分析中的优势、劣势、机会、威胁四要素与军事战略分析关键要点的极大耦合。在一定程度上，这四要素基本触及到战略问题的核心本质，是所有战略性分析研究无法回避的主线、主体和主题。基于SWOT分析法要素选择的合理性，将其应用于军事战略情报分析中，适用性十分明显。同时，SWOT分析法还具有结构分明、逻辑清晰、对象明确、对比明显等优点，在提高军事战略情报分析效能上也具备一定优势。正因为如此，才被引入军事战略情报分析领域，作为一种重要的分析法而延续至今。

1.2 SWOT分析法应用于军事战略情报分析的优势

从近年来SWOT分析法应用于军事战略情报领域的大量分析实践中不难发现，此分析法在军事战略领域的移植使用，总体而言较为适用，也突显出一定优势。

一是结构清晰、对比明显，有助于军事战略决策者快速获取决策要点。SWOT分析法可为决策者呈现当前所处形势的优势、劣势、机会和威胁四大关键战略要素，并通过分析研究提供四类对策措施。其中，对策措施分别由四大战略要素交叉而来，为决策者提供杠杆性(优势+机会)、抑制性(劣势+机会)、脆弱性(优势+威胁)和威胁性(劣势+威胁)四类判断的措施选择。从不同层次、不同角度、不同侧重为决策者提供了较为全面的态势分析与情报咨询。分析成果看，其呈现出结构清晰的特点，可让军事战略决策者快速获取有关决策必需的战略态势要点信息与建议性对策措施。此外，SWOT分析法注重分析研究的对比性，特别是在优劣势分析上，注重对象自身与对手之间的相互对比，这点在军事战略这种对抗性极强领域具有很好的优势特质。

二是逻辑清晰、优先排序，有助于厘清下一步情报分析重点。情报分析工作可谓是一项连续不断的系统工程。SWOT分析法在排列分析矩阵时，注重各要素的逻辑关系与优先排序，在各要素影响因素的梳理基础上，依据分析要件的轻重缓急或影响程度等来确定优先排序，即将对势态发展“有直接、重要、大量、迫切、久远影响的因素优先排列出来，而把那些间接、次要、少许、不急、短暂的影响因素排在后面或省略”[1]。这种优先排序的方法使得对事物的分析逻辑十分清晰，便于判断选择。因此，将SWOT分析法应用于军事战略情报分析领域，一方面，其分析成果可让决策者从排序中对战略态势获得更为直观的感受；另一方面，也是十分重要的，那就是有助于为决策者和情报工作者厘清战略势态关键点，为进一步情报获取和情报分析工作提供思路，进而使得整个军事战略情报分析工作更加完整有效。

1.3 SWOT分析法应用于军事战略情报分析的短板

由于SWOT分析法提出时间较早，随着时代发展和形势变化，此类分析法难免暴露出一定的时代局限性。特别是移植至军事战略情报分析领域，其自身局限性显得更为突出。

一是分析矩阵结构简单，全面综合分析效能不足。SWOT分析法最早应用于企业管理，分析内容与相关因素相对单一清晰，简化的分析矩阵结构基本可满足企业竞争所需的战略分析。然而，军事战略问题虽然主要聚焦于军事领域，但与国家发展其他领域联动性较强，尤其是当代国际社会对军事安全和战争的认识不断发展，战争形式也发生了巨大改变，军事安全和国家安全的复杂性进一步增加。因此，相较于企业战略管理，军事战略情报分析需要关照的领域与相关要素更加复杂多样，层面考虑要素更加不计其数，需要更为复杂的综合判断，这也成为军事战略情报分析的难点与重点。因此，简化的分析矩阵在综合性军事战略情报分析中的局限性就会突显出来。

二是要素分类界限分明，客观系统分析不足。SWOT分析法集中对优势、劣势、机会、威胁四大宏观战略要素进行分析研究，虽要素简明清晰，但分类过于分明、固定狭窄。也正是由于这种特性，在四大要素的分类研究中，分析者难免会带入个人主观理解，这就导致对于不同专业背景的分析者，要素分类可能会大不相同。因此，如若在要素分类上，不注重通盘考虑和分析研究事物的客观性、系统性，很容易得到带有分析者主观认知色彩的分析成果。正如有学者指出的那样，这些成果或许存在某些源自直觉的真知灼见，却不是对已掌握原始情报进行系统性、通盘考虑而做出的推论[2]。更重要的是，尽管情报分析的结果关乎企业战略管理的成效和企业的存亡，但与军事战略相比，显然不在一个层级。军事战略不仅关乎国家生死存亡之核心利益，就其特性而言也更加宏大复杂、至关重要。因此，在情报分析领域中应用SWOT分析法，还需采取方法措施弥补其在客观系统上的局限性。

三是分析模式略显僵化，动态发展分析不足。分析方法中过于简化的分析模型，必然一定程度上造成分析模式的僵化。在SWOT分析法中，简化的结构与四大要素的区分，除了上文所提到的会导致一定程度的分析主观化，还会导致分析模式僵化，从而不能很好地关照各要素的相互关系与动态发展。军事战略态势因作战进程瞬息万变、优劣势转换迅速、影响因素多样和关系制约复杂而变化无常。SWOT分析法本身因其简单化的分析方式而缺乏系统性框架，从而导致在分析过程中，对于变化无常的战略态势很难全面把控，最终会极大地影响和降低分析者对战略态势变化客观性和整体性的准确判断。若在军事战略情报分析中仅简单地套用SWOT分析法，则会导致大部分分析研究处于平面、静止和线性层面，从而缺乏对于优劣势转换、相互作用和势态发展等问题更为深入的关注与思考，最终极易造成分析结果的偏差而影响战略决策的精准度。

2 SWOT分析法应用于军事战略情报分析的模型重构

分析方法是情报分析工作科学性和有效性的重要体现。随着时代发展、科技进步，任何分析方法的局限性甚至弊端都会暴露出来。因此，必须依据客观条件变化，对其模型工具和方法技巧等进行调整和优化，以更好地适应分析对象的需要。

2.1 SWOT分析法改进的总体考察

有学者认为，对于SWOT分析法本身的改进研究主要集中在定量分析和因素排序上[3]，少部分在动态上予以关注。较为典型的有：尝试将层次分析法[4]、fCRT分析法等引入SWOT分析法，对其进行有益补充。王秉安等尝试结合德尔菲法、矢量梯度、极坐标及四半维坐标系等数学工具来增强SWOT分析矩阵的定量分析性[5]。黄晓斌等采用动态经济学的思想,建立动态补充模型,构建SWOT分析辅助决策支持系统,以提高SWOT分析方法的效用[3]。刘贵文等将WASPAS方法应用于各个战略目标的最优排序[6]。总体来看，在上述这些改进研究中，学者多数是积极探索引入各类数学模型以弥补SWOT分析法的不足和遗憾，少数是关照到动态预测、战略优先排序上，但其都是基于本专业领域对SWOT分析法进行某一方面的改进和重构，这对于军事战略领域的SWOT分析法重构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事实上，近年来也有学者结合军事特殊性，探讨SWOT分析法在军事领域的应用。例如王亮等通过分析军事博弈的内涵、特点，探讨SWOT分析法在军事博弈中的适用性，进而提出SWOT分析方法的不足与改进方向[7]。徐千惠等也将SWOT分析法的一些新近发展形式——SWOT-AHP-TOPSIS分析模型引入军事决策分析之中，丰富了军事决策分析的工具选择[8]。这些研究虽为军事领域分析方法改进方向提供了有益参考，但令人遗憾的是，尚未有学者依据军事战略情报领域的专业特点，构建一个以SWOT分析法为基础，并结合其他研究成果的新分析模型。

2.2 模型重构的基本思路

根据传统SWOT分析法在战略情报领域的应用效果与优长，参考SWOT分析法在其他领域的改进措施，笔者尝试重构一个基于传统SWOT分析法的军事战略情报分析模型。其基本思路与方法步骤如下：

一是综合军事战略的主要影响因素：国家利益(I)、国家政策(P)、安全环境(E)、综合国力(S)、战略文化传统(C)[9]，优化构建SWOT——军事战略分析矩阵，如表1所示。通过搜集资料、调研等方法梳理军事战略的内外部环境，并运用SWOT分析法细化列出优势(S)、劣势(W)、机会(O)、威胁(T)的各类因素，特别注意的是，要素的选取随战略形势变化及时更新变动。

表1 优化SWOT分析矩阵模型

二是根据分析内容合理选取德尔菲法、头脑风暴法、专家座谈法等专家评估调研法，对各类要素进行评价筛选，确定关键影响因素并打分。在对外部环境、内部能力进行分析时，由于某些因素并非固定是机会或是威胁，且对于事件的影响程度也并非一成不变，因此需要构建动态补充模型，对每个关键因素进行前景预测。以关键环境因素(E)为例，根据E的稳定程度将其划分为稳定因素(Ef)和不稳定因素(Ex)。Ef根据其前景预测的结果区分为机会因素 (Eo)和威胁因素(Et)。Ex同样进行前景预测,列出可能出现的n种情况,赋予每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并将其与Ef进行排列组合,形成Eotx组合。由此形成的每一种机会威胁组合(Eotx组合),均是一种动态前景预测。关键能力因素(Q)同理进行分析[3]。

三是构建军事战略情报AHP层次分析模型。将战略要素、评价准则、影响因素、因素因子进行递阶排列，构建军事战略情报AHP层次分析结构模型,然后构建对比矩阵，对各影响因素的优先级和关键程度进行赋值，并构建两两比较的判断矩阵，以进行优先排序排序。判断矩阵的赋值标准，如表2所示[10]。 根据判断矩阵得出的赋值情况，选取交互式、非交互式方法对各指标要素的权重进行赋值，并以向量的形式得出各要素权重分析结果，然后进行一致性检验。由于在构建矩阵时，因一些无法避免的主客观因素，一般不要求矩阵具有一致性，但是，为避免出现极端甚至矛盾的判断结果，需要在权重分析之后进行一致性检验。若一致性指标CR<0.1，则满足研究需要，可进入下一环节。若不满足这一指标时，则需要对各指标权重重新赋值。

表2 两两比较判断矩阵的标度及其含义

四是进行战略选择优劣排序。排序方法可结合TOPSIS综合评价法[11]、WASPAS方法[6]等综合性方法，优化传统SWOT分析法定量分析不足的缺失，进而得出更为科学合理的军事战略参考意见。本文采取TOPSIS分析法。

此外，由于本模型的核心要素主要是基于分析者的主观判断，可能会产生定性分析的一些思维误区。因此，本模型对于暂时得出的结论，还需要进一步引入“质疑分析”的相关方法。同时，引入批判性思维方式，尽可能避免或消除由于认知偏见与思维误区造成的分析偏差，得出相对客观的结论。

2.3 案例示析验证

本文以古巴导弹危机中美国的战略决策为案例，采用重构的SWOT军事战略情报模型进行分析，以此验证重构后分析方法的优化效果。

2.3.1构建SWOT军事战略分析矩阵

选用文献查找法、专家咨询法对古巴导弹危机初期美国的国家利益(I)、国家政策(P)、安全环境(E)、综合国力(S)、战略文化传统(C)等5大主要影响因素进行分析，细化列出优势(S)、劣势(W)、机会(O)、威胁(T)的各类因素。以危机初期为例，进行分析验证，如表3所示。由此归纳总结得出可能采取的4种战略[12]，如表4所示。在充分考虑美国当时所处的战略情形与危机形势后，由专家筛选得出进攻型战略(入侵古巴)、弥补型战略(封锁)与防御性战略(外交施压)3种备选方法。

表3 危机初期美国战略主要影响因素

表4 SWOT战略组合矩阵

2.3.2动态更新影响因素

根据危机处置的内在规律与事态发展变化，将决策分析划分为3个阶段：危机初期(1962年6月)、情报涌入期(1962年9月)、情况明朗期(1962年10月)，分别进行全流程单独分析，分析结果显示：危机初期与情报涌入期的战略影响因素相同，相同部分不再单独呈现。其中，WP、OE、TP 3个关键性因素，在危机处置的全流程随着情报的不断验证与决策环境的不断变化，赋值一直处于动态变化中，对于战略分析判断起到重要作用。特别是随着证明苏联在古巴部署武器性质的关键性情报的获取，OE、TP因素的赋值具有很大波动，此外，随着美国的一系列外交举措，争取到英法德等国的外交支持，WP因素也发生一定波动。

2.3.3构建SWOT—AHP分析模型

以危机初期影响因素为例，构建SWOT—AHP分析模型，构造判断矩阵，运用AHP法计算各影响因素相对重要性。首先进行专家赋值，采用5人专家组对各要素进行评分，这些专家具有扎实专业理论经验，运用德尔菲法，经过3轮意见搜集与结果反馈，取得一致结果；然后最后运用matlab软件对各层次指标的单排序权重进行计算；根据上述专家赋值的各类判断矩阵，计算出各矩阵的特征值与特征向量，通过CI、RI、CR指标进行一致性检验，结果见表5。

表5 各矩阵特征值、特征向量及一致性检验结果

最后将各层次影响因素的单排序权重分别乘以S、W、O、T组间判断矩阵权重，获得古巴导弹危机美国内外部环境因素的层次总排名权重，见表6。

表6 各影响因素总排名及权重排序

2.3.4决策方案优先排序

根据该方法的算法步骤，首先建立决策矩阵，将战略影响因素作为评价指标，逐项对每个决策方案进行赋值，赋值评定标准分为5个层次：稍微重要(10～20)，比较重要(20～40)，十分重要(40～60)，绝对重要(60～80)，极端重要(80～100)。赋值采取问卷调查法，以面访专家方式收集相关数据，有效问卷回收5份，有效率达100%，构建的决策矩阵，如表7所示。

表7 古巴导弹危机初期美国战略决策矩阵

然后将专家打分结果与层次分析法得出的权重相乘，得到加权矩阵与正负理想解；最后进行综合评价指数计算，计算得出方案1综合评价指数=0.1248，方案2综合评价指数=0.4347，方案3综合评价指数=0.4405，最优方案为：方案3(外交施压)。

3 重构模型的基本特点及运用释义

重新构建的SWOT军事战略情报分析模型，既保留了原模型的基本优点，也有效的克服了其不足，使其更加适用于军事战略情报分析，也呈现出一些新特点。但在具体使用时，也要关注以下问题：

3.1 顶层搭建系统框架，合理筛选分析内容

SWOT分析法的局限性很大程度是由于系统性框架的缺乏。军事战略情报分析作为一个庞大而又复杂的工作，其影响因素的复杂多样性与战争迷雾的不确定性，使得军事战略情报分析方法模型需要一个顶层系统框架。鉴此，在完善SWOT分析法时，笔者在分析之初搭建一个更符合军事战略情报分析的系统框架，在顶层源头完善此分析法。此分析模型的系统框架不仅体现在军事战略情报分析方法工具的统筹管理使用，同时体现在军事战略主要影响因素的顶端嵌入，使得此模型在应用中紧贴军事战略的关注要点，尽可能覆盖战略全局，避免陷入单一维度的分析桎梏。同时，由于笔者能力局限的主观因素与分析方法内在缺失的客观因素，重构的分析模型无法适宜所有分析内容，所以运用此模型时，需在分析流程之初就依据分析内容的适宜性进行初步筛选，以确保分析效能。

3.2 及时更新获取要素，关注动态互动发展

军事战略情报的一项重要功能是提供战略预警。反映到军事战略情报分析中，就是对战争威胁症候的认知做到准确及时。通常而言，战略形势处于相对稳定状态，但也会因一些重要复杂变量而瞬息万变。基于这种特质，有学者指出：战略威胁症候认知需要情报分析者以综合性视角去观察与思考，并进行必要的战略情报积累。这种积累不仅需要纵向积累，即同一事物或事件自发生起进行跟踪、观察并搜集、整理和存档的情报成果；也需要横向积累，即对一切涉及威胁症候的事物和事件进行的跟踪、观察并搜集、整理和存档的情报成果[18]。鉴此，重构模型注重及时更新获取要素，同时引用有关学者对于SWOT分析法的动态补充模型，关注事态的动态互动发展。具体而言，首先在四大要素内容分析上，关注更新动态发展要素，加强对各要素的互动转换与综合关联分析；其次是做足战略情报积累，以及时准确地辨别威胁症候指标变化。特别是在优势和劣势的分析中，以辩证发展的视角对优势和劣势进行客观分析，确保为决策者了解彼此实力对比，提供清晰的情报支持，并依此进行决策。

4 结 语

本文在相关研究与军事战略情报专业背景基础上，对SWOT分析法进行重构优化，并通过实证检验。重构的SWOT军事战略情报分析模型保留了SWOT分析法原有矩阵简明、结构清晰、对比明显的优长，同时通过顶层搭建系统框架，嵌入军事战略主要影响因素，增强分析模型的系统性；引入SWOT分析法动态补充模型，强化分析模型的互动性；结合AHP层次分析法，提高分析模型的精准度和可靠性。重构的分析模型更加适用于处理复杂的军事战略问题，减少战略决策中的不确定因素。目前重构模型还处于初步探索阶段，还有待于在军事战略分析实践检验中不断改进和完善，最终使之成为一种军事战略情报分析的有效工具，更好地为军事战略决策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