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这些帽子

王跃文

小说《苍黄》刚出版时，腰封上赫然印着一行大字：王跃文，中国官场小说第一人。我乍看到这句话，着实吓得背上冒汗。一位作家朋友曾化用古人说柳词的话说：凡有书店处，必卖《国画》。这大概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二十多年之后，仍是如此：我无论什么书出版，都会被大小书店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想着这么多地方，都能让人读到这句吹大牛的话，我很不自在。所以，凡是送朋友的书，我头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扯掉腰封。

不禁想起之前，某“国学大师”被人“剥皮”的事。我不想为谁辩白，只是猜想很多人头上的帽子，未必就是自己抢着戴的。媒体大概是最喜欢给人戴帽子的，什么大“大王”“大师”“第一人”之类的帽子，最易在媒体上见到。有人就说，某“国学大师”的帽子，就是媒体戴上去的。也许自己有半推半就之责，但也是人之常情，犯不着太过认真追究。

我怕日后有人揪着不放，想撇掉的第一顶帽子便是：中国官场小说第一人。出版机构从营销考虑，自然会说些大话。世风如此，一个人也没法抵抗。台湾版《大清相国》腰封上的话更加吓人：王跃文超时代巨作！“巨”字还加个“金”字旁，似乎分量更重。幸好大陆朋友们看不到这本书，不然我会往地缝里钻进去。

多次到外地签名售书，书店都反复广播：王跃文的《国画》被称为划时代的作品。我至今不清楚，这句话是从哪里来的，更不明白这本书划了什么时代。毕竟对销售有好处，我通常表示沉默。有时我也追问这话的出处，他们说是在网上看到的。我告诉他们，网上的东西很多靠不住。某网关于我的介绍很多牛头不对马嘴，我曾自己编了个权威版本发过去，收到的回复是：你的信息来源不可靠。我无言以对。

我头上应该还有很多不实的帽子，一时记不清了。稍稍一想，记得有几次，被人称作“中国十大杰出青年作家之一”。我一听就蒙了，不知道哪里冒出这么个说法。大概是多年前某回小说获奖，受到奖励的正好是十位作家。以讹传讹，极有可能。但是，人在很多场合都是不适合替自己辩白的。然而，沉默并不等于默认。

小说家我都不敢冒称。算不算家，今天说了不算数的，自己说更不算数。所以，我想告诉朋友们，关于王跃文的介绍，只有这四个字较为可靠：写小说的。

我刚得意上面四个字，很是干脆，如同豹尾。可是转念一想，读者都是极其聪明的，他们会说：我原来并不知道王先生有这些帽子，今儿个你不正是在这里卖自己的帽子吗？若有人硬要如此说，我只好沉默。然而，沉默真不等于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