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幸福
2022-09-21◎晁燕
◎晁 燕
春风化雨的1979年的秋天,我出生于云南一个小山村里。伴随着改革开放而成长。我生命的历程就是伟大的祖国日渐走向复兴强盛繁荣的历程。
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躲在父亲如山的背后,奔赴那个长满槐花的校园,那个宽宽的四合院,那是我儿时的主场。操场的东边是四合院的主楼一座两层楼的木房子,一楼是教室,二楼是个大敞间,靠窗的位置隔出了一小间房间,那是我的语文老师王老师的宿舍。
南北两边是面对面的两排厢房,北面一排是教室。教室南面墙外是一条深沟,外面乡村道路的路面和教室一样高,教室的光线自然是不好。教室窗子上的玻璃坏了,没有新的玻璃换,王老师就拿来村民装化肥的内袋——塑料袋裁剪一下,把窗子给蒙上,免得冷风吹到我们身上,让本就穿得单薄的我们再受冻。那时的冬天总是很冷、很冷,手和脸总被冻得红彤彤的。
南面的平房一半是老师的宿舍,另一半是高年级的教室。老师宿舍前面有一排花台,长着两棵大槐树。槐花开时,香气溢满校园,引得蜜蜂蝴蝶成群结队而来,整个校园蜂飞蝶舞,好不热闹。体育课,我们总喜欢跑到这槐树下集队,闻着花香,跳绳都格外欢快(最近,这两棵大槐树经常到我的梦里来)。西边靠墙的地方也有一个花台,里面种着一棵抓痒花,调皮的我们总爱趁着老师不注意的时候,悄悄靠近那棵树,给她挠痒痒,看,满树花朵“痒”得花枝乱颤,自己也笑得前仰后合。
学校院子中间有两块场地,东边一块是水泥地面,靠西边一块是泥土地面。在那块泥土地的北边,用四根水泥柱子支起两块长方形的水泥板,中间用一块木板隔开,那就是我们的唯一的运动设施——乒乓球桌。课间一群孩子就围在球桌旁,排队轮番上阵。球拍有时候是一块木板,有时候是一本书,有的时候是一块纸板,但是我们玩得不亦乐乎。如果哪节课老师拖堂,抢不到桌子就只能“望桌兴叹”了。儿时的我还喜欢玩滚铁环,沿着那块水泥场地,尽情地推着铁环奔跑。当然作为女孩子最最喜欢的还是跳皮筋。嘴里念着:小皮球向家溜,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围着皮筋,一蹦一跳,马尾在脑后晃来晃去的场景,应该是一代人最经典的记忆吧。我最羡慕的就是村里那个名叫马丽的女孩,她的皮筋材质总是最好的,而且时常换新的。因为他爸爸在县城公共汽车公司开公共汽车,遇到废旧的车轮胎就会给她剪一副结实又“漂亮”的皮筋,透着黝黑的光泽,非常的吸人眼球。想要和她一起跳皮筋是不能得罪她的,只能和她套近乎做朋友,所以她的身边总是围着一大群女孩,她骄傲得像个公主一般。谁要惹她不高兴了,就不能玩她的皮筋,所以我们都不敢得罪她。谁和她是好朋友,她还会把不用的旧皮筋送给谁,这个待遇非常难得。
回想儿时的种种,笑容会不自觉地在我的眼底溢出。无忧无虑,整天奔跑在家与学校之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读书和玩耍,虽然书只有课本,玩具也非常简单,但那时的我们依然是快乐的也是幸福的。的确,没有谁的童年不快乐,没有谁的童年不值得追忆。
我的妈妈,在她豆蔻年华的时候,念完中学就不能再读书了。家里负担太重,肚子都填不饱,哪有余钱供一个女孩念书,能念完中学,那都是因为遇到一位还算开明的母亲——我的外婆。妈妈的外婆临终前告诫我的外婆“不要再让大闺女念书了,让她回家帮衬着你一点”。可是外婆没有遵照自己母亲的遗言,咬着牙坚持着,硬是让成绩优异的母亲念完中学。而妈妈的同伴们都是小学毕业就回家挣工分了,妈妈是当年村里唯一一个女初中生。在外婆眼中,中学毕业,也算是一个拥有高学历的人了,和村里的会计一样,会拨算盘珠子,会记账,这已经是件值得骄傲的事了。而且那时外婆家迫切需要一个劳动力,需要妈妈回家帮着外婆挣工分,照顾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外婆对妈妈说“姑娘,城里么实在没办法供你去读了,回家帮帮我算了”懂事的妈妈没说什么,但是眼含泪花。于是本来因为成绩优异可以被推荐到城里念高中的妈妈,辍学回家了。妈妈没有完成学业,成了她一辈子的遗憾,但只能埋在心底。妈妈对我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我读到妈妈满眼的遗憾,“闺女,你要好好读书,做一个有知识的人!”
我念小学四年级那年,爸爸到教师进修学校学习去了。开学要交学费,可是家里一分钱都拿不出了。妈妈去借钱的时候,对我和弟弟说,“只要你们好好念书,就是砸锅卖铁都要供你们念。”说完就出门了。妈妈瘦小的背影和铿锵有力的话,成了我刻骨铭心的记忆。以至于后来念书的时候,如果有了偷懒的心思时候,就会想到妈妈的话,就会想到妈妈借钱时的背影。心里就有个声音说:不努力读书,好好学习,怎么对得起放下自尊去求人的妈妈?
念了中学,也是学校家两点一线。就读的中学是羊街中学,现在这所学校已经不存在了(2005年的时候,撤校并点的时候,与镇上的中学合并在一起了)。学校与我家就隔着一座山头的距离。我家在山的东面,学校在山的西面,每天早晨,翻过山头就到学校了。与同班的同学比,我是幸福的,因为不用住校,不用离开父母很远。
校园建在一个小山坡上,学校只有一栋教学楼,但她是两层的砖房,和小学时候的教室一比,那可是非常雄伟,非常的漂亮了。初一的时候我们一个班有70多名同学,可是到了初三的时候,还在教室的只有44名同学了。他们都到哪去了?回家的回家,打工的打工,有的是吃不了念书的苦,自己不想念;有的是因为家里贫穷,没钱念。而我,总是被父母“逼着”好好学习,不想看到爸爸妈妈失望的眼神,于是只有老老实实地念书了。我遇到一位严厉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和一位要求严格的政治老师。政治课上老师讲的知识点,我要认真记下来,回家的路上要拿出来背诵,因为这节课上的内容,下节课上课时要抽查的,背不出来就得接受惩罚!为了不挨批评,上政治课是一刻也不敢松懈的。还好,我每节课的内容都能倒背如流,也就免了被惩罚。因为遇到一群一丝不苟,严格要求的老师,所以我中学的三年没有虚度。当中考来临时,我不慌不忙,从容对答;为自己的青春交出了一份满意的答卷。那时我最想念高中,想读大学,想读更多的书,想到大山的外面去看看。当我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时,妈妈说:“姑娘,念中专得了,三年后你就可以自食其力了,念高中,再念大学,我们供不起了!更何况三年的高中,还有很多的未知变数!”年少的我亦读懂妈妈面临严酷和无奈,也明白父母的有心无力。最后,收到了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而我的小伙伴,儿时最好的玩伴,九年的同学琼花、兰兰没有考起中专,家里也没钱再供她们复读了。在我背上行囊开始新的征程时,她们也出发了,所不同的是,她们奔赴的是社会这所学校,在十五岁这个最美的花季,她们只能走进生活,在一个餐馆里,继续她们的“学业”。而我又奔赴自己人生的另一所学校——师范,开始了新生活。
在学校,我是小山村里走出去的孩子,学习文化课,不在话下,可是专业课对我来说,那就是无比的困难。舞蹈课,肢体僵硬,腿压不下去,下腰那就是酷刑。但这一些都可以练,不逼自己一把,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舞蹈教室里有了一群和我一样的农村丫头,我们不怕疼,不怕累,每天坚持去练舞蹈基本功,时间加汗水,总算有了一些成长。更难的是音乐课和钢琴课。我所学的专业是幼师,要求能歌善舞会画画的。刚上音乐课的时候,因为儿时没有上过音乐课,没有练过嗓子。上音乐课那就是一场劫难,对我来说更是一种折磨。不识五线谱嗓音条件又差,经常找不着调。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想起唱歌甜美的琼花,如果她能来学一学,专业成绩肯定第一,没有人教,跟着磁带哼哼都能唱出动听的歌来,如果有老师指点一下的话,那就更不得了了。可惜,她没能考起,家里也没钱让她补习,早就辍学了。记得,我的音乐老师对我说:“可惜了,小姑娘,你的文化课成绩都很好,如果早一点接受专业训练,你的专业成绩应该也不会差。”我只有羞涩地笑笑。无法改变昨天,那只有面对今天。我迎难而上,每天拿着试唱课本练习音准音高。最后,终于能准确地唱完一首歌曲了。最打击自信心的是琴法课。我们用的是脚踏风琴,手弹着,脚就踩踏板;脚踏着踏板,手又找不到琴键了。面对钢琴过了八级的数学老师家十岁的小女孩,看着她那灵巧的指尖在黑白琴键上舞蹈时,我只有瞠目结舌的份了,心里眼里满是羡慕,真希望那就是我。这时,我看到了还有另一种童年,城里孩子的童年。对于零基础的我,只有苦练方为上策了!但有些东西,不是努力就可以弥补的,童年错过的实在是太多太多。在面对数学题,我可以快刀斩乱麻,任何数学问题可以迎刃而解,面对语文我可以熟读成诵,写作时下笔如有神助。文化知识的考试,对我来说不费吹灰之力,但专业课就是拦着我前行的大山,秉持着功夫不负有心人的信念,我最终以龟速翻越了过来。中师三年的时光我最大的财富是在图书馆做的几大本笔记。这得益于班主任周老师,她让我们每周都要做笔记,抄写一篇文章,体裁不限,一个幼儿游戏案例,或者一首儿童诗赏析。而且她亲自批阅。三年的时光,我养成了阅读的习惯。在文字里,为自己的心灵找到了一片栖息地,终于找到了自己,不再自卑,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孩。而且在她的鼓励下,参加了自学考试,在中专毕业后的一年,考完了小教专科的所有科目,获得了大专文凭。
幸福的我,一路走来遇到的都是严格要求的仁师,带我发现了阅读的快乐,让我爱上了读书,学会了记日记,同时也发现了写作的乐趣。
师范三年转瞬即逝,1998年我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小山村,成为一名小学老师。以另外一种身份再次走进了学校。初为人师,也再次体会农村孩子们的学习生活。交学费还是老大难的问题。同事们几乎都有过替孩子们交学杂费和课本费的经历。有的是先垫着交,家长有钱时给老师;有的是拖着拖着就不了了之的。我们刚参加工作也就每月400多元钱,自己的生活费,给父母一些,还要替学生垫着学费,的确是很不容易。所以那时候,卖菜的菜农说最怕老师去买菜“生番茄捏成熟番茄,熟番茄捏成烂番茄,都不买!”现在回想起来,心头还会泛起一股酸涩的味道。
再次,走进儿时的校园,这里早已旧貌换新颜。两层的砖房大大的窗,铮亮的玻璃泛着圣洁的光芒。看着宽敞明亮的教室,看着一张张明艳的笑脸,我似乎回到了年少的时光。老师的宿舍已经变成了两层的楼房,贴着洁白的瓷砖。校园里没有了槐花,没有了抓痒花。可是种上了玫瑰花、紫藤花、樱花……这里四季花开不败。还有了标准的篮球场、漂亮的乒乓球桌、有单双杠。绿化区、运动区、生活区,界限分明,孩子们课间活动非常丰富:打羽毛球、打篮球、跳绳、打嗒嗒球、转呼啦圈、滑滑板……等等。那多彩的绳子,在孩子们手中翻飞着;那多彩的皮筋,在孩子们脚下舞蹈着。多年前那令我们羡慕不已的“皮筋”早已变得黯然失色。孩子们在操场上奔跑玩耍,嬉笑声传得很远很远。现在,无论您走到哪个村,最漂亮的房子一定是我们的学校。
2008年乡村少年宫项目的开展让学校真正成为孩子们成长的乐园。钢琴社团的开班,让我的孩子从5岁就接触钢琴。当他的指尖流淌出动听的音乐时,我不由得想起多年前看到老师女儿弹钢琴的那一幕。看着孩子弹琴的背影,我感受到了一种幸福,岁月静好的幸福!那青春岁月里从心里流出来的渴盼,在儿子的身上得以实现。葫芦丝社团、蜡染社团、滑板社团、绘画社团、舞蹈社团、话剧社团……在这里我想要特别说明一下的就是蜡染社团,这是一种苗族的民间传统纺织印染手工艺,在我们这个地方已经失传多年。一位同事,硬是通过走访苗族村寨,寻访身怀蜡染技艺的老人,又通过自己的钻研,多次实验,终于把这一古老的民间技艺给拾掇起来。蜡染社团的孩子们在这位老师的带领指导下,用传统的方法制作出了一幅幅精美的蜡染作品。看着孩子们的作品,看着他们因为成功而喜悦的表情,我感受到了另一种幸福,品尝成功的幸福。孩子们的童年变得色彩缤纷,校园也变得更加生机盎然。
2010年,教室里装上了电子白板,老师们告别了一支粉笔谱春秋的时代。多媒体的使用,让课堂变得更加形象生动。山里的孩子们享受着信息技术带来的便利与快捷,从电脑里感受着祖国的地大物博,知道大山的外面有着更广阔的天空。农村的孩子也享受到了优质的教育资源。国培计划,让老师们走出山村,去到更广阔的天地去学习与洗礼。一批、两批……更多的老师走出了山村,走出了云南,到了北京、上海、南京等地的学校,他们带回来了最新的教育理念与教学模式。就这样“主动教育模式”在我们乡镇学校播下了种子。教师们努力打造着高效课堂。
2006年国家实行了“两免一补政策”,国家全面免除义务教育阶段学生的学杂费,对农村义务教育阶段学生免费提供教科书,对农村家庭经济困难的寄宿制学生补助生活费。这一政策的实施,解决了农村好多家庭孩子上学难的问题。学校不再向孩子们收取任何费用,教师们再也不需要替孩子们交学费了。开学季也不再是借钱季了,因家贫而辍学的学生没有了。2010年“营改计划”的实施让农村孩子们喝上了牛奶,吃上了营养餐。孩子饿了,有鸡蛋牛奶,渴了有开水供应。这是儿时的我不敢奢求的画面。
“学前教育困难学生补助”,“爱德基金会e万行动”等等一系列的奖补政策,资助活动,让一些家庭困难学生学习没有了后顾之忧。2016年精准扶贫工作的开始,我们走访了许多贫困家庭,带着各级各部门的问候与资助帮助了许多孩子。有个叫小梦圆的女孩,爷爷得癌症死了不到一年,父亲也得了癌症撒手人寰,母亲在为她生下一对双胞胎弟弟后不堪忍受家里的贫穷而远嫁他乡。现在奶奶一个人,带着嗷嗷待哺的三个孩子艰难度日。因为有了国家一系列的惠民政策,三个孩子都在学校接受着正规教育。如果没有“两免一补”,三个孩子的学费,有可能会成为压倒这个家庭的最后一根稻草,孩子们将无法上学,那很有可能将会出现一个因愚致贫的家庭。而学校提供的免费营养餐,让孩子们健康成长。现在女孩在学校品学兼优,还被学校推荐为十佳美德少年。两个弟弟也顺利入学,快乐地成长着。因为有了老师、学校、社会的关爱,三个孩子性格阳光开朗,小女孩还是学校的主持人,在小小的舞台上绽放着自己多彩的童年。
一路走来,见证着学校的日新月异,感受着孩子们的快乐,收获着教育路上的些许美好。也看到了祖国的富强,感受着祖国母亲的温暖。我在暖暖的幸福中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