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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奇物种在中国

2022-09-16周洁

新民周刊 2022年33期
关键词:绿孔雀黄果冷杉

周洁

绿孔雀。

人类花了几千年的时间,摸索出高楼的建造方式——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自重”,无论如何,下层要能够支撑上层的重量;第二个问题是“风载”,平地上感受到的微风,到了一定高度,就会变成强风,因此高楼建造要能够抵御强风,确保其不会变成“比萨斜塔”。

大概在1885年,一幢10层建筑在美国芝加哥拔地而起,共42米高,它也成为了人类第一幢摩天大楼。

镜头转到西南中国的原始森林,人迹罕至的茂密森林中,5月18日,西藏察隅县发现了成片高大的云南黄果冷杉原始森林,其中最高的一株高度达83.2米,截至目前,我国还没有发现比这棵树更高的树木,所以它成功刷新记录,成为我国最高的树。

而这些高度惊人的大树,从未接受过任何土木学教育,也不知道科学道理,却克服“自重”和“风载”,长成了顶天立地的一棵参天树木,让人不得不感叹大自然之鬼斧神工。

其实,我们生活着的这颗独一无二的蓝色星球上,76亿人口只占地球总生物量的0.01%。从热带雨林到无垠深海,在人类不曾踏足的广袤天地中,至少有700多万种物种和我们一起感知这个世界。在中国,也有许多我们已知未知的神奇物种,默默无闻,等待人类的惊鸿一瞥。

83.2米高的云南黄果冷杉被发现的9天前,西藏墨脱县境内的背崩乡格林村记录到一棵高达76.8米的不丹松,这一数据刷新了此前位于云南怒江州高黎贡山的72米秃杉的最高纪录。

短短9天,“中国大陆最高的树”称谓再度易主,据发现团队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发布的信息,此次发现的云南黄果冷杉林林冠高度达70米,最高的一株高度83.2米、胸径207厘米。

83.2米的高度,如果按照3米层高计算,大概有27层楼那么高。人都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棵树为何能抵挡住自然界的严寒风霜,摘得“树王”桂冠呢?

云南黄果冷杉是黄果冷杉的一个变种,与原种相比,其针叶质地稍厚,通常较长。虽然叫杉,但是云南黄果冷杉并不是一种真正的杉树,它是松科冷杉属的成员。

黄果冷杉是中国特有树种,乔木,100年生以上的黄果冷杉,树高通常15~25米,胸径25~50厘米。云南黄果冷杉生长在海拔2600~3600米、气候较温和的区域。通常与华山松、红豆杉、毛牛白蜡、华白杨等针叶树、阔叶树组成针阔混交林。因为平均个头高达60米,黄果冷杉通常都能在高处傲视其他植物。

而最新发现的这片云南黄果冷杉原始森林之所以能被如此完好地保留,植物学家认为这得益于优越的气候和地形条件,以及极少的人类活动干扰。而对于研究者而言,一棵区域内最高的大树意义非凡,因为生态系统生产力强,富集碳的能力高,有生产大量生物的潜能,才能孕育出高大的树。

如果一片森林中有较多高大的树和“树王”,就证明这个环境生产力丰富,适于不同树木竞争,以不同的形式成长,产生出较丰富的树木多样性。这种多样性也滋养了那些依赖树木生存的其他物种,包括其他动植物和微生物。据发现团队介绍,云南黄果冷杉原始森林中含有大量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红豆杉古树,以及附生的兰科、蕨类、藤本等,具有重要的科研价值和保护意义。

云南黄国冷杉巨树。

无人机拍摄的云南黄国冷杉巨树全身照(图片来自光明网)。

据了解,针对这片原始森林,后续还将开展详细的调查和植被生态学研究,未来计划编制青藏高原森林和灌丛植被类型分布图、植被垂直带谱等,系统阐明青藏高原植被的分布格局、群落结构、物种组成、关键生态过程等特征,揭示其在生物多样性保育、生态系统服务功能等方面的作用。

而最高的树的发现,除了生态学上的意义外,还具有人文景观和经济价值。在复旦大学生命科学院在读博士,同时也是“民间保护绿孔雀第一人”顾伯健看来,寻找巨树可以吸引眼球,“唤起大家对于生物多样性的关注,尤其唤起对于植物的认知和保护意识。因为说实话,植物的知名度比起动物还是比较低的”。

通过对巨树的寻找,人们开始关注原始森林和生态环境的保护,而巨树的发现,对于提高当地的知名度,吸引游客前来旅游度假也产生着积极影响。

很多人见过孔雀,但未必见过绿孔雀,其实绿孔雀才是原生于中国的孔雀,也是东汉乐府诗中“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的孔雀。

自古以来,绿孔雀就是一种象征吉祥如意的幸福鸟。它的脖子长满鱼鱗状的羽毛,体型较大,全身色彩纷呈,分布有黄、蓝、翠绿、暗紫、金铜等,美丽迷人。钟会的《孔雀赋》中写:“五色点注,华羽参差。鳞交绮错,文藻陆离。丹口金辅,玄目素规。或舒翼轩峙,奋迅洪姿;或蹀足踟蹰,鸣啸郁咿。”

绿孔雀曾广泛分布于中国秦岭、淮河以南的广大地区,但随着栖息地的破坏和滥捕滥杀,绿孔雀数量锐减。《中国濒危动物红皮书》将其列为濒危种,而昆明动物所等单位2014年至2017年的调查显示,野生绿孔雀的数量可能不到500只。

如此美丽神奇的物种,差点彻底消失在人类“拓荒”的行动中。

2013年,求学于中科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的顾伯健,在一次前往绿汁江河谷的科研考察中,偶然听说村民们听到过孔雀鸣叫,还有村民目击到孔雀的身影,“云南是大家印象中的野生动植物王国,但绿孔雀生性警觉,很难寻觅”。

真正将顾伯健和绿孔雀紧紧联系起来的,是云南戛洒江水电站的建设。水库建成后,石羊江回水52.5公里,綠汁江回水48.4公里,截流的库水将彻底淹没绿孔雀目前栖息的河谷段。

为了阻止水电站开工建设,他数次自发在红河中上游进行绿孔雀栖息地和生物多样性本底调查,发现了大片的陈氏苏铁居群与褐渔鸮、绿喉蜂虎、多种兰科植物等大量国家保护动植物。

得知戛洒江水电一期水库将要截流的消息,他在朋友圈写明情况后,又将自己的感想融入其中:“2017年3月10日傍晚,红河上游的河谷,日落时山谷中传来了野生绿孔雀的洪亮的鸣叫!三年的等待与追寻,今日终于听见了这神话之鸟的声音!这阵阵鸣声伴着窸窣的虫鸣在空谷中回荡,真是激动人心!同时,我还捡到了绿孔雀尾羽,看到了绿孔雀的脚印,虽然没有亲眼看见这百鸟之王,但是这鸣声已经令我难以忘怀!”

朋友圈的呼吁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2017年,顾伯健联合“野性中国”“自然之友”“山水保护中心”等环保组织,在中科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的支持下,发起了“绿孔雀保护行动”。

2017年7月,“自然之友”提起环境民事公益诉讼,以水电站建设将淹没绿孔雀栖息地为由,把“新平公司”、总承包方及受托编制环评单位中国电建集团昆明勘测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告上法庭。

有人会觉得生态跟经济的发展发生一些冲突,矛盾很正常,但更多时候,我想是可以达到双赢的。

历时4年,2020年12月,云南法院判定,对绿孔雀栖息地可能造成风险的在建水电站项目停工,以司法方式有效预防了生态环境损害的发生和扩大。这是中国第一例获得立案并胜诉的濒危野生动物保护预防性公益诉讼。

绿孔雀成功“求生”的背后,不是所有动物都有这样奋力一搏的机会。顾伯健不无遗憾地向《新民周刊》回忆,此前回龙山水电站的建设,砍伐了一大批原始森林,造成了生态破坏。而从鱼类的角度来看,这个区域是澜沧江在中国的淡水鱼唯一的洄游通道,也是中国热带淡水鱼种类最丰富的区域,“当发现这个地方的重要性时,项目已经开始建设了,如果能再早一点发现其重要性,或许这个事情也会有转机”。

“有人会觉得生态跟经济的发展发生一些冲突,矛盾很正常,但更多时候,我想是可以达到双赢的。”为了这个目标,顾伯健一直在尽自己的全力。“我是学这个的,要对得起自己的职业操守,如果我明知道这个地方修了水电站会废了这里的生态环境我不说,假装看不见,我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都市白领们在写字楼汲汲营营,享受城市生活的繁华喧嚣,这是一种生活方式;顾伯健今年辗转楚雄、保山、普洱、玉溪等地,在云南已经待了5个月,每年至少1/3的时间在野外,甚至是在无人踏足过的原始森林,秘境江河,这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热带雨林听上去可能很浪漫,不过行走在无人区,并不是没有风险的。有时候爬山遇到危险的地方,向前一步很难后退一步同样很难,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顾伯健最惊险的一次,是2016年在云南东南部考察喀斯特地貌上的植被,“那个山因为被雨水冲刷,像刀子一样,也没有保护工具,就在石头上一步一步挪,石头跟石头中间还有洞,万一掉进去,可能就出不来了,当地向导护林员都不愿意上去......还被蜜蜂蜇了两口,幸好不是马蜂。”

顾伯健在石羊江考察时的照片。

如果再给顾伯健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可能不会再爬一次,但“因为没有人愿意上去,所以那片原始森林才能保留下来,看到了很多珍稀植物”。

这让他觉得物有所值。“我喜欢冒险,看到纪录片上的那些新鲜事物,都想去尝试,虽然走进原始森林身体的感受并不那么美好——温度高、湿度大,连续赶路产生的那种疲惫,但路上看到了开着花的兰花或者一些罕见的鸟,你清晰地感受到心脏传来的心跳,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前面的那些不适也像消失了一样。”

2014年在云南元江县做植被调查的时候,顾伯健看到一丛小灌木,但并不认识,于是采了一些标本。拿回来以后请老师鉴定,结果就是这样一个在路边到处都是的植物,被确认为是一种全新的物种(同时也是一个新属)——希陶木属希陶木,这一发现和他对红河流域干热河谷的植被和植物区系的调查研究一起,填补了红河中上游地区绿汁江、石羊江河谷地带的热带季雨林植被的群落学和生物多样性本底调查空白。刚刚踏入研究的科学研究的大门,就有了这么重大的发现,很欣喜,有点小小的激动,但“这个新发现的物种并不稀有,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也可以说明我们国家生物多样性的本地调查是很缺乏的”。

没有兴趣的支撑,很难长期从事这样的工作。而这样的生活过了几年,兴趣之上,内心还涌现出一种责任。“有时候会有一种感觉,这个地方如果你不考察,到时候破坏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就像人类为自己写史,他也想为这些神奇生物留下存在过的证明,“如果我不做,到时候没了,会有一种内疚感,越到后面,这样的感觉就越浓。所以有的时候我理解它是一种抢救性的工作,在人类各种开发项目到达之前,去给这个地方做一个自然保护名录”。

目前,生物圈中已知的生物有200多万种。其中动物有150多万种,植物有40多万种,未知的生物至少还有500多万种,而像顾伯健这样的专业人士,却还是太少太少。

不久前,顾伯健在云南拍到了黑颈长尾雉的活动轨迹,还在一窝黑颈长尾雉的蛋附近安装了一台红外相机,黑颈长尾雉是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警觉性很高,很少鸣叫,因此很难被发现。“之前没有拍到过它孵化的过程,这是第一次拍到这么高清的画面。也是一个了解它们习性的很好机会。”顾伯健的声音带着兴奋,也带着对未知的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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