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世》:“托不得已以养中”
2022-09-16上海方勇
上海 方勇
人间世,即人间社会。如何能够做到“涉乱世以自全”(王夫之语),这就是本篇论述的主要问题。此处 “人间”应理解为人与人之间的各种关系,在乱世中,这类关系极少有温情的一面,更多是强权人物对弱者的戕害压迫。庄子就此探讨自己与强权的相处之道,其关注的是个人的祸福问题。
那么,庄子究竟用什么办法应对复杂的“人间世”呢?他的处世之道就寄托于此篇的“颜回请行”等寓言故事之中,我们概括来说,便是虚己顺物、以无用为大用,在这一原则下泯灭矜才用己、求功求名之心,以此远害全身。
《人间世》篇分作七个寓言故事,即“颜回请行”“叶公子高适齐”“颜阖将傅卫灵公太子”“匠石之齐”“南伯子綦游乎商之丘”“支离疏”和“孔子适楚”。前三则寓言故事讨论“入有间”,即进入人间世界,后四则讨论“无厚”,即以“虚己应物”来居处人世,合起来正是《养生主》中的“无厚入有间”,庄子的“应世”“应物”思想也正是从《养生主》“因其固然”中演绎出来的,如《人间世》中所谓“托不得已以养中”“形莫若就,心莫若和”等。
将这些寓言整合起来能理出一条思路:从一开始试图进入人间,成为人间的一份子,再到进入人间后成为某类固定人群,经历其所需要承担的人间事务,最终再到与人间保持距离。同时也反映着庄子从入世到出世的一套完整的心路历程,如同“自寇”的山木一般,庄子意识到“材美”所带来的祸患,面对残酷的现实,庄子一方面提出要通过“趣取无用”方法来应世以躲避灾祸,另一方面又转向在精神世界中追寻绝对的逍遥,其人生哲学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有关“心”的内容,也正体现出庄子对于精神世界的重视,即如何不受外界的干扰,或是如何超越外界,成为庄子摆脱现世困境的用力方向。
因为篇幅关系,我们这里从第四则寓言“匠石之齐”开始选登。
匠石之齐,至于曲辕,见栎社树。其大蔽数千牛,絜之百围;其高临山十仞而后有枝;其可以为舟者,旁十数。观者如市,匠伯不顾,遂行不辍。弟子厌观之,走及匠石,曰:“自吾执斧斤以随夫子,未尝见材如此其美也。先生不肯视,行不辍,何邪?”曰:“已矣,勿言之矣!散木也。以为舟则沉,以为棺槨则速腐,以为器则速毁,以为门户则液樠,以为柱则蠹。是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寿。”
等到他的弟子看够了之后,走到匠石身边问道:“自吾执斧斤以随夫子,未尝见材如此其美也。先生不肯视,行不辍,何邪?”在弟子眼中,这棵长在社中的栎树如此高大,作为木工师傅的匠石应当驻足观看才是,反而却看也不看,甚至连脚步也没有停下,委实不知是什么原故。匠石回答道:“已矣,勿言之矣!散木也。以为舟则沉,以为棺槨则速腐,以为器则速毁,以为门户则液樠,以为柱则蠹。是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寿。”“散木”,按郭象注云“不再可用之数,故曰散木”,说明这棵奇树在匠石眼中只不过是一散木罢了。即用它来造船就会沉没,用它来做棺材很快就会腐烂,用它来做器皿一定用不长久,用来做门窗它的脂液会外渗,用它来做柱子则会被虫子所蛀而不牢固。在匠石看来,这棵树之所以能长这么大,正是因其无所取用。弟子眼中的“栎社树”如此不同一般,而匠石一眼便看出 “栎社树”无所取材,没有实际的用处,同为木工,匠石的眼界显然是要高于其弟子的,但在下文中栎树又托梦给匠石,狠狠地批驳了匠石,表明栎树的境界远高于匠石。此处的 “栎社树”,能够以无所取材从而保全自身,正反映出庄子无用之大用的思想精髓,对比前边的三则寓言主人公,颜回、叶公子高、颜阖无不是有才之士,但这份才能却将其送入险境,由此来看,庄子所主张的“无用之大用”对于全身避祸起着重要意义。
匠石归,栎社见梦曰:“女将恶乎比予哉?若将比予于文木邪?夫柤、梨、橘、柚、果、蓏之属,实熟则剥,剥则辱;大枝折,小枝泄。此以其能苦其生者也,故不终其天年而中道夭,自掊击于世俗者也。物莫不若是。且予求无所可用久矣,几死,乃今得之,为予大用。使予也而有用,且得有此大也邪?且也若与予也皆物也,奈何哉其相物也?而几死之散人,又恶知散木?”
匠石觉而诊其梦。弟子曰:“趣取无用,则为社何邪?”曰:“密!若无言!彼亦直寄焉,以为不知己者诟厉也。不为社者,且几有翦乎!且也彼其所保与众异,而以义誉之,不亦远乎!”
等到匠石回去,栎树便托梦向匠石言道:“女将恶乎比予哉?若将比予于文木邪?”《庄子》书中多有见梦的比喻,这是庄子行文的一种特点。在庄子看来,世俗自谓清醒的人还没有那些喝醉的人、做梦的人“清醒”,因为人越清醒,越摆脱不了现实的种种限制,只有进入梦境中去,才能够脱离世俗的束缚,进而才能进入大道的境界。栎树向匠石开口责问:“你打算把我与什么比较?你打算将我与那些文木做比较吗?”文木,意即纹理细密的有用之木,可用以制作工具、家具的树种。栎树接着说:“夫柤、梨、橘、柚、果、蓏之属,实熟则剥,剥则辱;大枝折,小枝泄。此以其能苦其生者也,故不终其天年而中道夭,自掊击于世俗者也,物莫不若是。”庄子在行文时常常先列举出多种物象,如“夫柤、梨、橘、柚、果、蓏之属”等,在下文中又会对所列物象的某几类进行细致解释,如《逍遥游》中庄子便先列举了鲲、鹏,后文也只是解释了鹏而不再对鲲作解。“柤” 即 “山楂”。“果、蓏”,按郑玄注《周礼·地官·场人》云:“果,枣、李之属;蓏,瓜、瓠之属。”“剥”即遭受敲打;“辱”应解作折断。栎树向匠石言道,像那些柤、梨、橘、柚、果、蓏之类,一旦结出果实,就会被人扑打、拖拽,直至被人摧毁,这些树木或瓜果之所以不能终其天年而损毁于半道,都是因为它们自己想要有用却受到世俗之人的打击。说明栎树并不认同所谓的“有用论”,在它看来,像柤、梨、橘、柚、果、蓏之类,因其见用于人从而招致祸患,“有用”只会为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栎树接着又说到“且予求无所可用久矣,几死,乃今得之,为予大用”,这里栎社树表明自己求取“无用”的时间已经很久了,差点被庸人砍死,幸得 “无用”之大用,可见此处的“大用”即保全自身。“使予也而有用,且得有此大也邪?”意谓若按照你匠石所说的“有用”,难道我还能活得这么久吗?这进一步强调了只有趣取无用方能全生避祸。随即批驳匠石道:“且也若与予也皆物也,奈何哉其相物也?而几死之散人,又恶知散木!”“相物”之“相”即“视”,“相物”意为匠石以“散木”来看待栎树。“几死之散人”,按陈寿昌 《南华真经正义》注云“尔近死之人,既不材,又不寿”,这里是在说明像匠石这种近乎死亡的庸人是不会明白“无用之大用”的真正内涵的。在栎树看来,匠石和自己一样都是大道运化过程中的产物,本当齐同为一,匠石却非要将自己视作无用的散木,这是有违自然浑全之道的,况且在栎树眼中,匠石也只是一个快要死去的散人,并不真正懂得无用的含义。值得注意的是此处的“散木”与“散人”是相对应的,“散木”意即无所取用的树木,“散人”意即不遵从规矩绳墨法度,能够依照自然本性生活的人。“散木”和“散人”都是指那些能够进入大道境界,通过趣取无用从而保全自身的物或人。虽然匠石与栎树互相评价为“散木”与“散人”,但却有着明显的区别。匠石视栎树为无用之“散木”,并指明栎树是通过不材来保全自身的,而栎树眼中的匠石却是一个“几死之散人”,栎树之所以会在“散人”前加上“几死”作为修饰语,是因为匠石虽然能够发出“趣取无用以全生避祸”的言论,但他自身却又不能趣取“无用”,由此可见,匠石理解的“无用”仅仅是一种与有用相对的观念,其对于无用的认识还停留在一般的价值意义上,尚未懂得无用的真正内涵,同时也表明匠石远没有达到“散人”的境界。
综上所述,寓言中栎树与匠石的差别具体体现在认识和实践两个方面,从认识论的角度来说,针对无用之大用,栎树能够将无用作为一种自然而然的认识纳入己身,做到浑然一体,而匠石却还停留在一种观念性的认识上,他眼中的无用只是一种与有用相对的价值观念。从实践论的角度来说,栎树能够通过趣取无用保全自身不受损害,从而享受天年,而匠石却不能将无用落实到现实生活中去,对于他来说,无用只是一种价值观念而已。由此可见,不管是从认识的角度还是从实践的角度,栎社的境界都要高过匠石,庄子借栎树之口批评了匠石这类只了解无用的浅层意义,却不能知晓无用的深刻内涵的人。
“匠石觉而诊其梦”,“诊”通“畛”,训作“告”。匠石醒来后将与栎树的对话告诉了弟子,弟子又问道:“趣取无用,则为社何邪?”“趣”有志趣、求的意思,这里应取“求”的意思,“彼”即“栎树”,匠石弟子询问道:“既然求取无用,又何必要长在社中呢?”伐木之人不会从社地取材,因为此处是祭祀土神的专门场所,此地的一切都具有神圣的意味,而生长在社中的栎树也因此受人崇敬。故而在弟子看来,既然栎树主张无用,又何必生长在社中以求得尊崇?其实,栎树之所以选择长在社中只不过是一种保全自身的方式,并没有自以为身份尊贵。针对弟子的询问,匠石答道:“密!若无言!”匠石告诫自己的弟子不要再妄自议论,并说道:“彼亦直寄焉,以为不知己者诟厉也。”“诟厉”即“訾议”,栎树之所以选择在社中生长,目的在于通过招致不了解自己者的无用之议进而保全自身。栎树暂且寄寓在社,只是为了保全自身而已。匠石最后说道:“不为社者,且几有翦乎!且也彼其所保与众异,而以义誉之,不亦远乎?”如果栎树不选择生长在社中,必然会被砍伐。栎树所保存的东西与其余众物不同,通过趣取无用来全身避祸,不能依照常理来对其进行判断。那些能够保持纯素之性的人能够以无用来保全自身,不希望受到众人的吹捧,假若出于偶然而为乡里所称颂,也能保持先前的纯一性,丝毫不受到众人的影响。
最后的这个托梦,将这则寓言故事写得活灵活现。在《逍遥游》中也有与此栎树相类的“樗”树,“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在庄子看来,此类大树应当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按陆德明《经典释文》所云,此处是寂绝无为之地。在这样的地方“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意即任意地悠游于树旁,怡然自得地躺在树下,树能够免于刀斧的砍伐,人也能够远祸全身,超然物外,达到绝对的逍遥。
第五则寓言故事为“南伯子綦游乎商之丘”,此段文字由两部分组成,均接续上则寓言继续讨论“无用之大用”。
南伯子綦游乎商之丘,见大木焉,有异,结驷千乘,隐将芘其所藾。子綦曰:“此何木也哉?此必有异材夫!”仰而视其细枝,则拳曲而不可以为栋梁;俯而见其大根,则轴解而不可以为棺槨;咶其叶,则口烂而为伤;嗅之,则使人狂酲三日而不已。子綦曰:“此果不材之木也,以至于此其大也。嗟乎神人,以此不材!”
参看下文可知,此节文字是正喻,旨在从正面论述说明不材之木可以长久地保全自身。南伯子綦到商丘游玩,看见了一棵大树,它的高大异乎寻常,其“结驷千乘,隐将芘其所藾”,“芘”通“庇”,训作“遮蔽”,“藾”训作“荫”,句意为即使连结千乘车马,也将为枝叶之荫所隐庇。“此必有异材夫”,意即此棵大木必然有着异于其他树木的材质,商丘的这棵大木与上则寓言中的栎树相类,均为不材之木。“仰而视其细枝,则拳曲而不可以为栋梁”,“拳曲”即“卷曲”,陆德明《经典释文》云“拳,本亦作‘卷’”,句意谓仰起头来看看它的细枝,却只见弯弯曲曲而不能做栋梁;“俯而见其大根,则轴解而不可以为棺槨”。“轴解”,意即木纹旋散,句意谓“低下头去看看它的大干,却见木纹旋散而不能做棺槨。“咶其叶,则口烂而为伤”,“咶”训舔舐,句意谓舔舐它的叶子,嘴就会受伤。“嗅之,则使人狂酲三日而不已”,“狂酲”,按陆德明《经典释文》引李颐注云“病酒曰酲”,句意谓嗅嗅它,就会使人狂醉,三天醒不过来。说明如此“不材”的树木却能够长得如此巨大,更体现出“不材”对保全自身的重要作用。南伯子綦最后感叹道:“嗟乎神人,以此不材!”“神人”指得道者,而神人之所以能够神凝而常存,正是采取了不材的方法。
宋有荆氏者,宜楸、柏、桑。其拱把而上者,求狙猴之杙者斩之;三围四围,求高名之丽者斩之;七围八围,贵人富商之家求椫傍者斩之。故未终其天年而中道之夭于斧斤,此材之患也。故解之以牛之白颡者,与豚之亢鼻者,与人有痔病者,不可以适河。此皆巫祝以知之矣,所以为不祥也。此乃神人之所以为大祥也。
对照前文可知,此节文字是反喻,荆氏生长的楸、柏、桑与上文所言之商丘大木构成正反喻。此则寓言旨在从反面说明有材之患,宋国荆氏长出的那些有用之材,最后都夭折于斧斤之下,未能终其天年,再申“不材以自全”“材美足以自害”的观点。楸、柏、桑之类的文木,长到一两把粗以上的,就会被寻求拴猴子的小木桩的人砍伐;等长到三围、四围粗的,就会被寻求做高大栋梁的人砍伐;等长到七围、八围粗的,就被富贵人家寻求整块板制成棺材的人砍伐。所以它们不能享尽天年而中途被斧头砍伐了,正因其具备“有用之材”,所以才招来了祸患。
“故解之以牛之白颡者,与豚之亢鼻者,与人有痔病者,不可以适河”,“解”字有两解,一为古代巫祝者书名,一为祭祀之名。《汉书·郊祀志》中有“古天子常以春解祠”,颜师古注云:“解祠者,谓祠祭以解罪求福。”另《淮南子·修务训》也有“是故禹之为水,以身解于阳盱之河”之语,高诱注云:“为治水解祷。”今从第二种解法,认为 “解”是一种祭祀之名。“解”祭的时候,是不能将“牛之白颡者”“豚之亢鼻者”“人之有痔病者”三者投入河中,因为额头上长着白毛的牛属于色不纯,鼻子向上翻起的猪属于形不美,而生有痔疮的人属于身体上有缺陷,在巫祝眼中这三者都是不完美的,不能用来祭祀,而神人却认为通过“不材”来保存自身是最大的吉祥。说明前文中楸、柏、桑之类的文木,未能通晓不材以全生的道理,故而遭受砍伐,不得终其天年。
两则寓言故事前后相对照,褚伯秀《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引吕惠卿注云:“前论大木以不材终天年,次论荆氏楸柏夭于斧斤,以材为之患。是以圣人、神人之于用,致之为尤深,藏之为尤密,故无用而用以之通,不材而材为之使,则游人间世而吉凶与民同患者,尤不可不知此。”通过前后对照,此章续接上章寓言中的“趣取无用”之说,提出了“不材能够自全”“材美足以自害”的观点,对无用思想进行了丰富和完善。
第六则寓言为“支离疏”,此则寓言中庄子将对于“无用之大用”的讨论转入现实的“人”身上,庄子从最开始的非人之物渐渐转入关于“人”的讨论上来,即如何在人间世保全生命。这种结构同样也见于《逍遥游》,从最开始的“小大之辩”转入关于“人”的讨论上来,即“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数句,直至最后所提出的“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表明只有达到至人、神人、圣人的境界,才能够实现真正的逍遥。
支离疏者,颐隐于脐,肩高于顶,会撮指天,五管在上,两髀为胁。挫针治繲,足以餬口;鼓筴播精,足以食十人。上征武士,则支离攘臂而游于其间;上有大役,则支离以有常疾不受功;上与病者粟,则受三钟与十束薪。夫支离其形者,犹足以养其身,终其天年,又况支离其德者乎!
“支离疏”一类的人物频繁出现于《庄子》中,如《德充符》中的“哀骀它”等,这类人物的形象多半是形体异于常人,或缺或异,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即“德全”,此处的“德”并非儒家所谓的“仁义礼智信”等德目,而是与道相通的德,如《老子》三十八章“失道而后德”之“德”,支离疏一类的人物能够洞悉大道,做到忘形去智,按释德清《庄子内篇注》云:“支离者,谓隳其形;疏者,谓泯其智也。乃忘形去智之喻。”只有忘形去智方能通达于大道,依乎自然行事。对于支离疏的形象,寓言中有“颐隐于脐,肩高于顶,会撮指天,五管在上,两髀为胁”数句,是说他脸部隐藏在肚脐下,肩膀高过于头顶,颈后的发髻朝天,五脏之腧随背而向上,两条大腿和胸旁肋骨相并。庄子将支离疏的形象刻画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其行文可谓“文中有画”,后代苏轼的文章就取法于《庄子》,但在明清学人看来,苏轼仅学得些皮毛。
从其外表来看,支离疏似乎只是一个无用的怪人。他身体畸形,只能依靠“挫针治繲”“鼓筴播精”来生存。“挫针治繲”,陆德明《经典释文》引司马彪注云:“挫针,缝衣也;治繲,浣衣也。”“鼓筴播精”,司马彪注云:“鼓,簸也。小箕曰筴,简米曰精。”这些工作往往是由那些没什么才能的人来完成的,如此看来,支离疏似乎是一个无所取用的废人。然而,等到朝廷征兵、征夫的时候,支离疏却能够以这样的身躯免除了有着生死之患的徭役。“攘臂”犹“掉臂”,比喻逍遥自在的样子。支离疏凭着身形上的残缺无所顾忌地自在游行,甚至还能以此获得朝廷的慰问。寓言末尾说:“夫支离其形者,犹足以养其身,终其天年,又况支离其德者乎!”“支离其形”,意即忘却自身形体,寓言故事中的支离疏并不在意个人身形的残缺,反倒能够以此免于身犯险境从而保全自身,将外在祸患所带来的风险降到了最低。“支离其德”,意即忘却后天的道德观念,重新恢复自然本性。可见支离疏支离其形尚且足以保全自身生命,更何况那些“支离其德”者,自然能够免除人间的祸患呢!
最后一则寓言故事为“孔子适楚”,这里借接舆凤歌一曲笑孔丘,明言在变动纷扰的人间企图成就功业,无异于画地为牢。“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庄子从来就没有把人生的希望寄托在来世,更不会徒然地沉迷在过去的残梦中,他总是以一种超然豁达的精神来对待人间万象,而对于难耐寂寞的现代人来说,恐怕这样的冷静平和,已经成了一种奢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