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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禽过我柳

2022-09-08路来森

思维与智慧 2022年25期
关键词:禽鸟柳条白头翁

◎ 路来森

白石老人,画有一幅画,谓之《柳树》:

柳树一株,主干屈曲,老皮皴裂,瘤节凸显,老干上,分生出柳枝数根,一蹿入天,然后,细细的柳条,披散而下,枝条婆娑,一树秀润。高枝上,禽鸟儿数只,虽影影绰绰,远望之,却依然能感觉到,因了这几只禽鸟儿的存在,那株大柳树,就迸发出鲜明的活力和灵动的秀气。

于是,我想到了自己的家,自己曾经居住多年的乡下老家。

门前有湾,湾边有柳。

春晨,推门迎新,新柳吐翠,弥目一绿,禽鸣盈耳。各种各样的鸟儿,哄然满树,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嘀嘀啾啾,好一幅“柳禽戏春”图。

站立大门外,春风拂面,快意无比。

首先是那柳色的绿,真绿,是一种嫩嫩的绿,是一种翠翠的绿,柳条披拂,丝丝垂落,感觉那绿,简直就是在流淌,丝绦如瀑,惊艳人的眼目。清风吹拂,柳丝袅袅,如少女腰肢摆动,款款而出万种风情。

晨阳照拂,柳枝上晴光闪烁,水波一样滑动,绸缎一般丝滑,跃金似的灿烂。

我凝视着柳树上的禽鸟儿。

麻雀最多,总有几十只,甚至上百只,叽叽喳喳,搅成一团,晴空中,仿佛正有碎屑铺天而下,让我觉得,时光碎了,碎成一树金屑。成群的麻雀,有时,会霍然飞起,如一团云,滚动着向远处飞去,可是,飞不多远,却又突然回转,栖落在柳树,于是,一柳的斑点,一柳的散乱,一柳的明灿,一柳的灵动。

几只黄鹂,隐身于柳枝间。

你很难寻得它们的芳踪,它们,身体太过小巧,羽色太过本色,是一种本然的柳黄色,与柳色浑然融为一体。寻寻觅觅,几经搜索,或许,也能发现它们的踪迹:黄鹂,一直在跳,上蹿下跳,从一根柳枝跳向另一根柳枝,边跳边叫,以音乐的节拍,来配合身体的舞动,是如此的和谐,又是如此的完美。黄鹂的叫声,清灵、秀气、锐利:嘀啾,嘀啾,嘀嘀啾……两个短音之后,迅速拉出一个长音,余音袅袅,经久不绝。这个经久不绝的长音,仿佛,是对柳条的一种声响演绎,有一种极其婉约的风情。

我觉得:一只黄鹂,简直就是一棵柳树的灵魂。它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美与美的结合,二美并焉。

柳枝低处,常有三两只白头翁。白头翁,相对安静,指爪抓住细细的柳枝,左顾右盼,很是有点顾盼自雄。白头翁,腹白、头白,尤其是头上那一大簇白色的羽毛,晴阳下,散溢着皎洁的光芒,真个是白净,真个是晴亮,如五月的光芒,煦暖而有情味。白头翁的叫声,很短促——嘀啾,嘀啾……很容易被淹没,被压倒——被麻雀声淹没了,被黄鹂声压倒了。但细细分辨之下,你还是能听得到的,它是一种短促、短粗的低音,它的嘴巴一甩,一声“嘀啾”,就被甩出来了。

白头翁,拥有一份独特的优雅,是一种韶秀的优雅。

花喜鹊,只有两只,也许是夫妻。花喜鹊总喜欢站立枝头,而且,一定是一棵树的最高枝头,本性使然。花喜鹊,是喳喳喳地叫的:喳,喳喳,喳喳,喳喳喳……姿态傲慢,声音清脆、嘹亮,一身光滑的羽毛,在春晨,晴光熠熠,以“明灿”二字形容之,不为之过。

“时禽过我柳,清喙动鸣瑟。”宋人张耒之诗意,诚如是也。

又想到白石老人。当年白石老人居住老家时,房屋谓之“星塘老屋”。我推想,星塘老屋前,一定是植柳的,而且还一定是垂柳,所以,白石老人才能画出《柳树》那样的画作。

我还推想,孩童时期,牧牛的白石老人,也许还玩过“牧童骑黄牛”的游戏,而不仅仅是把书包挂在牛角上。

牧童骑黄牛,口中吹着一支柳笛,悠悠哉,从柳树下经过,一举首,便望到了那满树戏春的禽鸟儿……于是,眼更明了,心更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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