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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转化机制研究
——对浙江省丽水市红色乡镇的扎根分析与实证检验

2022-09-08胡静澜

江苏商论 2022年9期
关键词:红色价值资源

胡静澜

(浙江师范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浙江 金华 321004)

一、引言

中国乡村地域辽阔,不同区域的乡村之间发展差距较大,存在相对落后乡村与发达乡村之别。在革命战争年代,为保全革命力量,不少革命根据地布局在地理位置偏僻的乡村。但在市场经济的发展历程中,正是偏僻的地理位置使得一些革命老区乡村的经济发展相对滞后、村民增收相对乏力(李志萌和张宜红,2016)。实际上,革命老区乡村拥有丰富的红色资源,推进这些红色资源价值转化,是一条促进革命老区乡村振兴的路径选择。因此,如何深入透彻地研究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转化机制及其对乡村振兴的影响效应,实现对革命老区乡村振兴的科学决策,仍然是乡村振兴研究中一个极其重要而有待深化的课题。

然而,学术界的相关研究还存在不足。第一,已有研究偏重于关注乡村红色资源保护,对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转化的研究相对缺乏。理论上,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转化就是相关主体对乡村红色资源进行保护、开发和利用,将潜在的红色资源价值转化为现实与更高价值的过程(赵翔翔,2000;万生更,2010)。乡村红色资源保护是其价值转化的前提,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转化也有助于乡村红色资源保护。有必要厘清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转化的内涵外延以及与乡村红色资源保护之间的内在关系。第二,已有研究视角局限于红色资源如何转化为旅游价值的问题,对红色资源如何与思想政治教育、特色农业、文化创意、生态经济的融合发展以及转化机制的研究较少(左冰,2014)。因此,有必要深入研究红色资源价值转化的产业领域及其转化机制。第三,已有研究大多以典型的城市红色资源为研究对象,关注红色资源价值转化如何促进区域经济增长,尚未充分考虑当地村民如何合理获取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转化的综合效益(李垣,2018;张涛,2020)。实际上,革命老区乡村红色资源也较为丰富,可以通过红色资源价值转化来促进革命老区的乡村振兴。有必要探索革命老区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转化机制,并深入分析红色关联产业发展惠及当地村民的机制模式。

基于现实和理论研究的紧迫性,本文利用浙江省丽水市9个红色乡镇的实地调研及其访谈数据,构建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转化机制的扎根理论模型,并利用丽水市60个红色乡镇的大样本问卷数据,对该模型进行实证检验。重点聚焦于三个具体问题:乡村振兴背景下的红色资源价值发现展示出何种特征维度?乡村红色资源价值发现如何影响价值获取?乡村红色资源价值创造在价值发现与价值获取的关系中发挥怎样的作用?本研究回应了加快推进革命老区乡村振兴的迫切需求,不仅深化了红色资源保护传承对乡村振兴内在影响机制的理解,而且可以为发挥红色资源优势、积极稳妥地推进革命老区乡村振兴,提供有价值的实践素材和决策参考。

二、文献回顾

红色资源保护与利用是密不可分的统一体,二者相互依赖、相互促进(郝红岩,2018)。在合理利用红色资源发展经济的同时,也应注重对红色资源的保护,才能更好地促进红色资源的可持续利用(石培新,2020)。红色资源利用具有时代性,这要求对红色资源进行创造性利用。红色资源的创造性利用旨在持续巩固提升红色资源传承成果,推进红色旅游、红色教育、红色文化与绿色产业的融合发展,进而提升红色品牌影响力及其资源价值(卞成林,2020)。

红色资源价值是指经营主体从拥有和使用某种红色资源所获得的价值与为取得该红色资源所付出的成本之差。红色资源具备产生价值的可能,只是一种静态的资源。通过红色资源的价值转化,才能变为现实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赵翔翔,2000)。红色资源价值转化是指经营主体对红色资源进行认识、保护、开发和利用,将潜在的红色资源价值转化为现实与更高价值的过程(赵翔翔,2000;万生更,2010)。革命老区乡村大多经济发展水平低、村民增收乏力,因而成为乡村振兴的重点区域。但革命老区乡村有着红色资源这一优势资源,因地制宜地利用当地红色文化资源,推进红色资源价值转化,是一条促进革命老区乡村振兴的新路径(邓安娜等,2020)。

红色资源价值转化机制就是一个从红色资源价值发现、价值创造到价值获取的一体化过程机制。现有研究偏重于关注红色资源转化为政治、教育和社会等方面价值的转化价值,对红色资源如何转化为经济价值机制的研究较少(左冰,2014)。对红色资源经济价值转化机制的既有研究,大多集中在红色资源如何转化为旅游价值方面的研究。红色旅游的跨产业融合或企业间合作,可以产生明显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和生态等综合效益(周美静和许春晓,2019)。乡村振兴背景下的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转化,既应转化为经济效益,更要以村民为中心,把富民与强村结合起来(曾维和和咸鸣霞,2019)。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转化应当充分挖掘红色文化中所蕴含的生态思想,将红色旅游与生态旅游的相结合(龙婷和龚云,2012),寓红色精神于绿色发展之中(李垣,2018)。

三、扎根分析与概念模型

扎根理论是用归纳的方式,对现象加以分析整理所得结果的质性研究方法之一。本部分利用浙江省丽水市9个红色乡镇的实地调研及其访谈数据,初步构建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转化机制的概念模型。采取扎根分析方法的原因在于: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转化是一个新颖议题,乡村振兴战略与红色资源的创造性利用提供了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转化的外部情景,而扎根理论可以通过去粗取精,形成原生态命题。

(一)理论抽样与数据获取

1.理论抽样。一直以来,浙江省在乡村振兴方面干在实处,走在全国前列。就浙江而言,丽水是全省唯一的一个全部县市(区)都是革命老根据地的城市,经济发展水平较低,村民增收相对乏力。但丽水乡村红色资源的特色十分鲜明,生态资源全省领先。丽水是红军挺进师重新创建浙江革命基业的发源地,是粟裕军事思想形成的重要实践地,为浙江以及全国革命造就了一支革命劲旅,探索了一套游击战略战术,在中国党史军史中具有重要地位。

浙江省丽水市的红色资源分布在广阔的乡村或山村,共有60个红色乡镇(街道),分布在9个县市(区)。自2019年以来,在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这些红色乡镇及其红色村落将红色基因融入乡村振兴战略实践中,探索乡村红色资源价值向乡村振兴的动能转化路径,初步形成了革命老区乡村振兴的新模式。因此,以浙江丽水市红色乡镇为调研样本,来探索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转化的路径与模式,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本文从每个县市(区)中选取1个典型红色乡镇作为样本,分别是莲都区老竹镇、遂昌县王村口镇、龙泉市住龙镇、松阳县大东坝镇、庆元县竹口镇、青田县万山乡、云和县石塘镇、景宁县毛垟乡、缙云县壶镇镇等9个红色乡镇。

2.数据获取。案例研究的数据来源应尽量多元化,即所谓的“三角测量”。由此,本文主要通过如下途径收集数据:一是半结构化访谈。根据研究目的,每个红色乡镇选取3位受访对象进行深度访谈,访谈对象共计46人次。主要访谈问题有:乡村振兴和共同富裕背景下,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转化有何新的时代意义?对于乡村红色资源价值如何挖掘与识别?地方政府及运营企业如何促进乡村红色资源价值的创造?影响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转化成效的因素有哪些?等等。二是参与式调研。直接走访典型红色乡镇及其红色村落政府部门,并参与当地企业对于红色资源价值转化的观察、研讨和学习过程;三是二手数据。收集了相关主题的新闻报道、网站、研究、刊物、政府及运营企业内部资料等。

(二)扎根理论编码

1.开放编码。开放编码是通过仔细检视资料,对资料加以分类并为现象取名字的扎根分析工作,分概念化、范畴化两个主要步骤。首先,把资料转化成概念,也就是概念化资料。本文将原有的通俗化访谈资料转化为精炼的学术概念,通过对这些初始概念的比对、筛选与凝练,最终提取了26个概念。其次,确定所收集的资料蕴含的特定现象,并把与同一现象有关的概念聚拢为一类范畴。本文对上述26个概念进行进一步抽象与命名,得到了10个范畴。例如将红色资源保护、红色资源传承命名为资源保护传承;将区域联盟、对外开放、内部协作网络归纳为开放协作等(表1)。

表1 开放性编码示例

2.主轴编码。主轴编码是在开放编码的基础上,把资料重新整合以联结一系列主范畴及其对应副范畴的过程。主要的做法是,阐释并审视资料是否支持这种假设关系。遵循上述做法,本文发现如下范畴间存在对应关系:乡村红色资源保护传承、价值挖掘识别归类为乡村红色资源价值发现范畴;将集群创新、精益运营、协同治理、开放协作、数字赋能归类为乡村红色资源价值创造范畴;将经济增长、红绿融合、村民增收归类为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获取范畴,从而确立了乡村红色资源价值发现、价值创造、价值获取3个主范畴。主轴编码形成的主范畴、对应范畴及其范畴内涵,如表2所示。

表2 主轴编码形成的主范畴

3.选择编码。本文使用收集来的资料及其由此开发出的范畴与关系,从资料中型塑出一条故事线,得到“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转化”这一核心范畴。围绕核心范畴形成的概念化故事线可以表述为,由乡村红色资源价值发现、价值创造到价值获取的流程是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转化的过程。其中,乡村红色资源价值发现是其价值转化的基础与前提,乡村红色资源价值创造是其价值转化的直接动力,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获取是其价值转化的结果。

(三)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转化机制的概念模型

综合上述分析,提出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转化机制模型,如图1所示。该模型是一个乡村红色资源从价值发现、价值创造到价值获取的整体构想。其中,乡村红色资源价值发现是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获取的前因变量,包括乡村红色资源保护传承、乡村红色资源价值挖掘识别两个维度。乡村红色资源价值创造是机制模型的中介变量,包括集群创新、开放协作、精益运营、协同治理、数字赋能五个维度。乡村红色资源价值创造是乡村红色资源价值发现和价值创造的结果变量,包括乡村经济增长、红绿融合和村民增收三个维度。

图1 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转化机制的概念模型

模型中,集群创新不是单一地发展乡村红色旅游,而是致力于推进乡村红色资源与生态农业、特色工业、文化旅游、文化创意、健康养生等多业态的深度融合。精益运营旨在将产业战略规划落实到企业主体的战略行动,提升乡村红色文化品牌美誉度。协同治理旨在激发企业主体的创造力,不断优化运营主体治理结构。开放协作旨在跨山统筹、跨区合作、山海协作,动态挖掘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转化潜力。数字赋能旨在顺应产业及企业数字化转型新趋势,不断提升红色关联企业的大数据能力。

四、实证设计与检验结果

为提高上述扎根模型的稳健性,本文以浙江省丽水市60个红色乡镇为调研对象,通过变量测量、问卷设计、数据获取与数据分析的实证设计,对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转化机制的概念模型进行实证检验。

(一)数据收集

本研究的样本抽样范围确定为浙江省丽水市60个红色乡镇(街道)及其129个红色村,问卷由当地乡镇(街道)、相关村干部(领导)及当地典型运营企业管理者或员工填写,并由调研人员负责现场答疑。采取多阶段抽样的调查方法,发放问卷273份,回收问卷261份,得到有效问卷258份,问卷有效回收率为94.51%。

有效问卷中,本科学历占56.98%,硕士占4.65%;工作时间3年以下占41.86%,3—5年占17.05%。有效样本企业中,从企业性质来看,国有/集体占34.11%,民营(或私营)占51.55%。从企业规模来看,1—50人的占43.80%,51—100人的占30.62%,101—500人的占10.47%,500人以上占15.11%。从企业类型来看,旅游、农(林)家乐及酒店占比最多,占55.81%。从企业发展阶段来看,处于成长阶段的企业占比最多,占58.14%。样本特征的描述性统计见表3。

表3 样本特征的描述性统计(N=258)

(二)变量测量

本研究对乡村红色资源价值发现、乡村红色资源价值创造、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获取三个变量进行测量。为了更契合研究目的,结合表4中范畴内涵和国内外理论成果,设计出本研究量表并以李克特量级来表示。(1)乡村红色资源价值发现为自变量,包括乡村红色资源保护传承、乡村红色资源价值挖掘识别2个维度,共设计3个题项。(2)乡村红色资源价值创造为中介变量,包括集群创新、精益运营、开放协作、数字赋能5个维度,共设计15个题项。(3)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获取为因变量,包括经济增长、红绿融合、村民增收3个维度,共设计3个题项。此外,将企业所属行业、企业规模及企业发展阶段作为控制变量,以排除这些变量对乡村红色资源价值发现、价值创造以及价值获取等变量的潜在影响。

(三)信度与效度检验

采用克隆巴赫α系数进行信度检验,乡村红色资源价值发现、价值创造、价值获取的α系数分别为0.888、0.972、0.912,各变量的α系数均在0.7以上,可以进行KMO检验。乡村红色资源价值发现、价值创造、价值获取的KMO值分别为0.730、0.969、0.757,所有核心变量的KMO值大于0.7的标准值,说明量表具有较好的收敛效度。

(四)描述性统计与相关性分析

乡村红色资源价值发现、价值创造、价值获取以及控制变量企业规模、所属行业、发展阶段的均值、标准差及相关系数,如表4所示。

表4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与相关性分析

(五)多元回归实证检验结果

模型1是控制变量、价值发现与价值获取的回归。结果显示,价值发现(β=0.691,p<0.01)对价值获取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模型2是控制变量、价值创造与价值获取的回归。结果显示,价值创造(β=0.879,p<0.01)对价值获取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在模型1的基础上,加入价值创造进行回归,构建模型3。模型3的R2(R2=0.776)比模型1的R2(R2=0.480)大,说明模型2对价值获取的整体解释力有显著提高,价值发现对价值获取由原来的显著正向影响(β=0.691,p<0.01)转变为不显著(β=0.064,p>0.1),这说明价值创造在价值发现影响价值获取的过程中起到了完全中介作用。

表5 回归分析结果

五、结论与建议

本文利用浙江省丽水市9个红色乡镇的实地调研及其访谈数据,构建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转化机制的扎根理论模型,并利用丽水市60个红色乡镇的大样本问卷数据,对该模型进行实证检验。结果表明,在对红色资源保护传承及其价值挖掘识别的基础上,通过以集群创新、精益运营、协同治理、开放协作和数字赋能为内容的红色资源价值创造,能兼顾实现革命老区乡村的经济增长、红绿融合和村民增收。而且,乡村红色资源价值发现和价值创造均对其价值获取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乡村红色资源价值创造在乡村红色资源价值发现与其价值获取的关系中起完全中介作用。根据上述研究结论,本文提出如下三个方面的对策建议:

(一)拓展乡村红色关联产业领域

在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转化的既有理论和实践中,大多局限于红色资源如何转化为旅游价值的问题。本文突破片面的利用红色资源发展红色旅游的路径依赖,将价值转化视为一条促进乡村红色资源与思想政治教育、乡村旅游、生态农业、经典文创、影视演艺等关联产业深度融合的多元复合路径。建议具有红色资源禀赋的乡村,在保护传承红色资源的基础上,更广泛地拓展红色关联产业领域并促进产业深度融合,从而赋予乡村内生发展新动能。

(二)创新乡村红色资源价值创造机制

在既有的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转化机制的理论和实践中,偏重于关注政府主导下的产业规划,也未系统归纳出价值转化的实践模式。本文在肯定产业规划及其企业运营中政府作用的同时,构建了党建引领、政府主导、企业运营和村民参与的乡村红色资源价值创造机制。建议红色关联企业基于乡村红色资源价值挖掘识别,通过集群创新、精益运营、协同治理、开放协作和数字赋能,从而兼顾实现当地的经济增长、红绿融合和村民增收。

(三)提升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转化效能

乡村振兴既要关注经济增长,又要关注红绿融合和村民增收。革命老区乡村经济发展水平低、村民增收相对乏力,是全面乡村振兴的重点区域。但这些乡村红色资源和生态资源丰富,这些资源可以成为它们经济社会发展优势。乡村振兴背景下的红色资源价值转化,需要兼顾经济与生态效益,乡村红色资源价值转化成果也应更多地惠及当地村民。建议具有红色资源禀赋的乡村,在维护红色资源多样性和原真性的基础上,积极引导村民参与红色资源价值转化或创业,并最大限度地降低商业活动对当地带来的负面影响,让村民更多地分享红色资源价值转化带来的红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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