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结构理性思想及其影响＊

李名璨

（广州美术学院建筑艺术设计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

0 引言

18世纪末法国建筑工程师及建筑理论家奥古斯特·舒瓦西一直是西方和世界建筑史上颇具争议的人物，尽管人们对他的评价众说纷纭，但舒瓦西的思想与文学对整个西方建筑史产生了深远影响。他撰写的《建筑史》将建造看作建筑学的基石，把一切形式的转变看作是技术发展的必然产物。后世很多建筑师均受到其影响，但我国关于舒瓦西的研究却提及甚少。

1 奥古斯特·舒瓦西的结构理性思想

18世纪法国有两次重要的历史事件：第一次是资产阶级领导的“启蒙运动”，它在欧洲掀起了一场思想革命；第二次是思想家恩格斯所说的“理性运动”：“他们不承认任何外界的权威，一切都必须在理性的法庭面前为自己的存在作辩护，或者放弃存在的权利。”这一运动对法国和德国的建筑界都有很大的冲击，建筑师用理性批判的眼光重新审视希腊、罗马、哥特、文艺复兴一直到19世纪的欧洲建筑。正是这场运动，让他们找到了建筑形式背后的理性逻辑，而舒瓦西在其中担任的角色便是继承多位理性主义建筑师和理论家的集大成者，他从建筑建造技术的发展中发现并总结建筑形态的演变规律，对欧洲的建筑历史进行了重新整理和阐释。

舒瓦西的建筑史观继承了勒·杜克的观点，他相信不同的建筑形式并非一时的社会风尚，而是建筑技术发展的必然产物。他曾经说：“对所有人来说，建筑艺术将通过相同的选择，遵循相同的规则。”在舒瓦西看来，建筑并不是个体的艺术意愿，而是显著的社会艺术，它的变化取决于社会技术的演变。舒瓦西崇尚结构与造型的协调之美，认为某建筑的形式与结构如果完美和谐，它就是合理、理性的。例如希腊将木建筑的形式移植到石建筑中的多立克柱，舒瓦西认为是合理的。哥特建筑将填充的砖块和整体框架分离，表现建筑的本质，让建筑变成结构艺术。

2 奥古斯特·舒瓦西的模数理论与轴测图的运用

舒瓦西继承父志，先后毕业于巴黎理工大学与巴黎路桥学院的建筑专业。1866年，他曾以工匠身份前往罗马和雅典研究古代纪念性建筑的建构细节，热衷于分析和描述其构造方法。1873—1883年，在勒·杜克的大力支持下，舒瓦西先后发表了《罗马建筑艺术》、《拜占庭建筑艺术》与《希腊建筑的墓碑研究》。这三部书也被称为舒瓦西三部曲。书中着墨于古典建筑的构造分析，包括其建筑材料的运用和人工的安排，以及古典建筑中不同构件的施工工艺，并根据其砌体和使用设备类型进行分类。1899年，他还出版了《建筑史》（见图1），晚年翻译了维特鲁威的《建筑十书》。

图1 《建筑史》中的插图

自维特鲁威以来，西方古典哲学把建筑看作三位一体：结构、功能和装饰。虽然顺序和焦点随着时间而改变，但人们的总体观念却没有改变。随着古典美学观念的回归，建筑理论开始把模仿作为审美的重要界定。比例和尺度曾是古典哲学中的基石，但舒瓦西对此持有不同态度，他认为比例是一种“特定、系统化的设计过程”，其试图在模数体系中找到比例与尺度的对应解释，发现埃及建筑用砖头的尺寸作模数，希腊建筑则用柱子的直径作模数，而哥特建筑中则以人为模数。舒瓦西这样描述模数与比例的关系：“无论建筑物的规模大小，总有一些尺寸是固定的。比如，在实际使用过程中，门的高度不会随着使用者的身高而变化。”

在《建筑史》一书中，舒瓦西首创轴测画法，在单一的尺度里同时表现建筑的高度、剖面和透视。作为第一个将轴测和平行投影理论运用到建筑领域的人，舒瓦西在其建筑图里，不仅使用了轴测投影，还运用了斜投影的方式，把平面图的几何性质与建筑空间及结构技术相结合，发展出平面斜轴测投影（见图2）。这标志着建筑图从最初具有表现力、说明性的插图，转变成一种用来理论分析的工具。

图2 舒瓦西的平面斜轴测投影

舒瓦西通过观察和分析整理古典主义建筑的构造，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之后的建筑风格，发展成为当今的现代主义形式。“一个建筑的生物体会展示它的骨架，就好像石头、砖块、木头和混凝土是它的骨头、韧带和筋膜，它的外表就是它的身体。”这种建筑风格直接取材于古典原理，但在建筑中塑造其精髓，将古典建筑语言转化为新材料和先进技术。

3 奥古斯特·舒瓦西的理性思想对现代建筑的影响

1865年，舒瓦西在巴黎艺术学院发表《关于帕提农神庙西侧台阶的不对称弧度的说明》的论文，这在当时是一种对希腊建筑的全新诠释，也是对20世纪现代建筑的创新。舒瓦西在其《建筑史》中把对希腊建筑的新认识和当时法国建筑希腊化的观点结合起来，这对瑞士的青年建筑师查尔斯·爱德华·让奈赫特产生了很大影响。这位建筑师以勒·柯布西耶的笔名，于1920年至1922年在《新精神》上发表了一系列文章，并于1923年出版代表作《走向新建筑》。《走向新建筑》被众多建筑学者视为一种全新、彻底的现代主义建筑宣言，至今被认为是20世纪现代主义的一个缩影。

在勒·柯布西耶看来，每个领域所探讨的热点与出现的新技术都会给建筑师提供宝贵的参考经验，这一观点是舒瓦西对“新技术影响建筑风格”的拓展。在《走向新建筑》中，柯布西耶对古希腊建筑的发展进行深入思考，并与19世纪、20世纪在民用和机械工程方面取得的成绩形成鲜明对比。通过对建筑风格演化的追溯，《走向新建筑》被认为是19世纪法国希腊主义传统建筑的最后文本，它的基本原则和插图皆从舒瓦西的《建筑史》中得到。舒瓦西对于柯布西耶的影响并未随着理论著作的问世而终止，反而激发了柯布西耶于20世纪20年代后期对前卫别墅的设计，并且在柯布西耶的建筑演变过程中一直充当指导性的力量。在柯布西耶的建筑设计图中，采用大量轴测图来解释设计理念，就像《建筑史》中的分析图画的是眼睛永远无法看到的建筑一样——从中间切开，从地下向上看，排除了城市高密度居住区中所有的生活内容，一个只能看得到“理念”的世界。正是舒瓦西的革命性思想，为现代主义者提供了用较好方式表达“以建筑形式结构为中心”的思想核心。

在奥古斯特·佩雷的建筑作品中亦能看出《建筑史》的影响。舒瓦西在书中认为，希腊的柱梁式结构是其建筑结构的经典范例。在结构理性主义的发展史上，最初的建筑结构是柱梁木构建筑，也就是所谓的原始棚屋。后来由耐久性较强的石头代替，演变为柱式和横梁结构，演化成希腊建筑的主要特征。1903年，佩雷在富兰克林路25号建造的公寓建筑中采用的便是柱梁式混凝土结构。在结构理性主义的基础上，佩雷把建筑学和工程学相结合，富兰克林路25号公寓以其机动性平面而闻名，它笔直的混凝土框架源自古典建筑的形式。对佩雷而言，混凝土最有吸引力的是它能挖掘出自身的潜能，使其延续古典建筑的传统。

西班牙建筑师安东尼奥·高迪同样受舒瓦西结构理性思想影响，但却是新艺术运动中最具创新精神的建筑师。他的建筑风格呈现一种外露结构的真实性，这是一种新艺术运动的重要特点，也是一种融合加泰罗尼亚民族主义的风土特征。

拉布鲁斯特和佩雷等建筑师将结构理性主义精神融入他们的建筑中。到20世纪初期，贝拉格等建筑师都在探讨一个观点：建筑自身也能创造出不需要任何装饰的空间，即理性建筑。理性建筑于20世纪20年代到40年代在意大利兴盛。1926年，塞巴斯蒂亚诺·拉科、圭多·弗雷特、卡尔·恩里科·拉瓦、阿达尔贝托·利伯拉、菲吉尼、吉诺·波利尼和朱塞佩·特拉尼等一批青年建筑师创立了Gruppo7，并在杂志上发表宣言，声明要在Novecento运动的古典主义和未来主义的工业启发式建筑间寻求折中的平衡。直到现代主义后期，建筑师对此进行更深入的探索。

4 结语

奥古斯特·舒瓦西是记载建筑史上第一位试图书写完整建筑史的人，若论其局限性，舒瓦西仅关注希腊建筑与哥特建筑，其著作中还有许多未列入的文明，例如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但他在西方建筑史上的贡献毋庸置疑。舒瓦西的《建筑史》是19世纪众多建筑史学的重要成果之一，其理论著作中的结构理性主义思想，如同一把火点燃了众多建筑师对古典建筑的思考和革新。自此之后，受其影响的建筑师开始意识到，建筑美学不仅是模仿古典的形式，在建筑发展过程中接受不同的风格也是必然，正是这种想法，让后来的建筑师打开了现代主义的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