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工运史上的一段佳话——50 多字“寻人通知”寻找共和国“工匠”

朱亚夫

前几年,我参加上海老新闻工作者协会（简称老记协）组织的“老记采矿”新闻采访活动中,不经意中挖掘出上海工运史上一则罕见佳话。

2019 年春，市老记协应市总工会要求，组织我们采写“上海劳模口述史”《时代领跑者》（第二册），我于这一年6 月就以《我的“英雄”梦》为题，完成了全国劳模张善宝“英雄赶派克”的“英雄金笔梦”一文。这次采访活动规定国庆节前完成，我看离截稿还有几个月时间，于是我向市老记协原秘书长李文祺主动请缨，提出再撰写工人阶级的杰出代表、全国著名劳模王林鹤的动议。

王林鹤原是《时代领跑者》（第一册）就被纳入采写的全国著名劳模，后因找不到采访对象而放弃。但我有采写的有利条件：一来我原来在仪表公司工作过，与王林鹤同属一个系统，比较熟悉他的事迹；二来我爱人与王林鹤同是上海沪光仪器厂原职工，找人采访比较方便。

老记协将我的动议上报市总工会，总工会很快同意了我的要求。于是我当即投入工作，虽然王林鹤夫妻早已先后去世，且膝下无子女，原来王林鹤工作过的上海沪光仪器厂也已改制，但经我爱人介绍，很快找到王林鹤的徒弟、同事，还联系上了当年上海沪光仪器厂的老书记、老厂长等，这样经过一一采访，查核当时的报刊材料，整理构思，一篇近万字的《高峰的闯将——王林鹤》如期完成。

我爱人原是上海共青团市委树立的四好团支部标兵，上海市五好职工，她对王林鹤很熟悉，提醒我一个细节：当年毛主席来上海开劳模座谈会，为此上海人民广播电台曾经播出过寻找王林鹤的通知。凭着多年新闻工作的直觉，我感到这是一个重大新闻的线索，试想，“寻人通知”不希罕,但由上海市人民广播电台播放,就不寻常了。这件事虽然不能详细写入王林鹤事迹，但可重彩浓墨地单独成篇。于是我对这个新闻线索深入开挖。我问过王林鹤的徒弟、同事，有的说当时听到过上海电台播过这则“寻人通知”，有的说之后在报上读到过等，看来此事不虚。

那有没有书证呢？经过再三寻找，细心挖掘,我在中共上海市委党史研究室编的《毛泽东在上海》中找到间接书证，1960 年3 月19 日，毛泽东确实在上海锦江饭店设晚宴邀请工人中涌现出来的革新能手，席中毛主席曾多次提到王林鹤，还对在场的市委领导说，要从工人中培养大学生、工程师、作家，可未提到电台寻人之事。正当“踏破铁鞋无觅处”时，我发现著名作家费礼文当时在长篇通讯《王林鹤和谢文的故事》中披露过，这篇通讯后收入1961 年4 月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成功在371次——王林鹤试制高压电桥的故事》一书。我请人买来了这本书，在这本书的第56 页上，明明白白地这样记述的：

（参加座谈会的劳模）杨新富又告诉他（王林鹤）：“毛主席在谈话中还特地问：那个搞高压电桥试验了371 次的王林鹤来了没有？起初柯（庆施）书记说，大概会来的，后来因为找不到你，才对毛主席说你不来了……为了要找到你，人民广播电台都利用无线电广播喊你呢！你怎么就听不见呢?……”

“嗨，理发店收音机本来是开着的，后来因为搞革新才关掉了。”王林鹤跺着脚说。……他猛然一下把杨新富紧紧抱住，不停地握着他和毛主席握过的右手，说：“你……你太幸福了！……我是多么想见见他老人家呀！”说着说着，他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他明白，没有党和毛主席的正确领导，革命怎么会胜利，劳动人民怎能成为国家的主人！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1960年初，上海许多工厂企业掀起了大搞技术革命、技术革新的热潮，这引起了毛泽东主席的注意。1960 年3 月19 日，毛主席来上海视察，决定当天在锦江饭店设晚宴邀请部分上海革新能手。市委请有关部门拟定了一个名单，王林鹤也在邀请名单之列。市委办公厅通知了上海沪光科学仪器厂（后改为上海沪光仪器厂），不想这天下午王林鹤外出到一家机器厂取经。厂里马上与机器厂电话联系，对方说王林鹤已回去了，而他在回厂途中又被一家理发店请去搞技术革新了。当时不像现在有手机、微信可直接联系，厂里等等王林鹤无消息，市委又来电催问，只能如实相告。情急之下，市委办公厅请上海市人民广播电台播发“寻人通知”。根据当事人回忆，当时上海人民广播电台曾重复两次播出了这样一条“寻人通知”：

现在插播一条重要通知:上海沪光科学仪器厂的王林鹤同志注意了,现有重要会议要您参加，请听到广播后，马上与厂里联系。

呵，动用电台找人，我曾经询问过在电台工作的多位朋友,回答:在改革开放前，不说绝无仅有，也是上海人民广播电台史上罕见的！改革开放后，在上海交通台等，开放广告，收费播出“寻人启事”，而像上述即时“寻人通知”，绝对是罕见的。是啊，别看这短短的50 多个字，这则“寻人通知”，反映了党和政府对工人阶级的重视和关心，展示了共和国“工匠”的精神风貌，也是上海新闻广播史的一则罕见的佳话。

为了核对这则“寻人通知”内容，我曾找了葛明铭、周勤高、小窗等多位曾经或现在还在广播电台工作的同志，希望能查到当年的广播底篇，可惜没有如愿以偿。他们说：很可能当时当班编辑写了则“寻人通知”的便条，经领导点头后，由播音员播出了。时间一长，这则“寻人通知”的便条就找不到了。

据公开出版的中共上海市委党史研究室编的《毛泽东在上海》介绍，这天王林鹤没见到毛主席，可毛主席在当天晚宴上多次谈到了他，并因此引出了中国工运史、教育史上的一段佳话。

在当天的晚宴上，毛主席谈笑风生，谈古论今，热情洋溢地大谈技术革命。他笑着对上海工具厂革新能手朱富林说：“你是革新闯将，我国军事战线上出了个‘朱总司令’，现在上海工业战线也出了个‘朱总司令’，太好了!”说得朱富林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接着，毛主席又关切地问朱富林：“搞试验有没有困难?”朱富林答：“没有什么困难。”

毛泽东听了笑着说：“不见得吧!困难肯定有的。你搞了多少次才成功的?”朱富林答：“228 次。”

毛主席笑着说：“是嘛!你们上海有个王林鹤，发明高压电桥不是经过300 多次试验吗?困难是不小的。但是，困难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不要怕困难。”席间，毛泽东回顾了我党英勇光辉的革命斗争史，语重心长地说，革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才换来了今天。你们在大搞技术革命的时候，尤其要记住这条真理。搞试验，一次不行、十次、百次，甚至几百次，最后还是会成功的。不试验，不失败，不成功!凡事都要经过试验，在失败中取得经验，然后才会成功!

毛主席看到代表都是青年工人，就亲切地鼓励代表，说青年人是国家的未来，要听党的话，要敢于闯，大胆地去创造。在晚宴上，毛泽东还关切地询问：“你们中间有没有大学生?”“有没有工程师?”当得知代表们都是工人时，毛主席对在场的市委领导说，要从工人中培养大学生，从工人中培养工程师，还要培养作家。

之后，为了落实毛主席的指示，上海市委、市政府决定从工人中选拔有技术的优秀工人为工程师。当年五一前夕，登报公布了138 名首批工人工程师名单。王林鹤名列榜首，朱富林、杨新富、陈志贤榜上有名。紧接着，办起了上海市业余工业大学（现为上海第二工业大学），推荐优秀工人的代表进高等学府深造，王林鹤、杨新富、陈铭津、李福祥等进入上海科技大学（现为上海大学）学习，为工人群众知识化开辟了新途径。

于是，我在2019 年的国庆节中，据此写了篇《不寻常的“寻人通知”》投给《解放日报》，10 月27 日，《上观新闻》以《1960 年3 月，毛主席到上海视察，上海电台极其罕见播出一则“寻人启事”》刊出，过了两天，10 月29 日《解放日报》又以《不寻常的“寻人通知”》为题，在《解放日报》文史版刊发。这篇文章点击量破百万，有读者留言：“这个新闻实属罕见，它生动地反映了新社会人民政府对工人的重视和关心”，“一个普通工人会动用电台找他，工人阶级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