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空间句法的历史文化空间叙事研究——以洛阳城区核心区域为例

闫思雨，康洋鸣，郭荣朝，周 园，远 萌

(1.河南省科学院 地理研究所，郑州 450052； 2.河南财经政法大学 资源与环境学院，郑州 450046)

0 引言

让城市空间讲述故事、镌刻文脉是当下高品质城市更新的关键愿景。然而，我国许多历史文化名城在城市更新过程中受到现代化开发的冲击，拆真建假、拆旧建新、机械复古等割裂式保护现象时有发生，难以体现历史文化空间的异质性和原真性[1]。现阶段，我国在城市更新进程中愈发重视活化地方文脉[2]，纾解文化特色弱化、空间意象模糊等问题，致力于让城市空间生动讲述城市故事，空间叙事理论为此提供了一种有效路径。

空间叙事理论是叙事学的空间转向[3]，源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国际城市对城镇重建、地方文脉延续的反思[4]。该理论将空间视为讲述故事和承载文化的媒介[5]，关注空间可读性。空间叙事理论一定程度上对K.Lynch提出的城市意象学[6]进行了拓展，城市意象是大脑中对空间事物形成的心理图景，空间叙事能够明显强化空间可意象性，并进一步关注空间社会性和历时性，依托时间、空间、运动等基本元素传递承载人文信息的时空文本，突出空间辨识度和人文意义。

将空间叙事理论应用于历史文化空间更新具有一定理论依据。一是城市的时空二重性使其本身具备叙事性。叙事离不开地方文化[7]，城市空间由事件和其历经的运动构成一系列有情节的故事片段[8]，使其本身成为具有阅读意义的文本及叙事主体，这些独特的城市经历与实体遗存同样重要，构成空间可读性和整体形象的载体[9]。二是文学叙事与空间叙事之间的表达结构具有契合性[1]。建筑和景观语汇产生时空文本的叙事转译使空间具备讲述故事的可行性。三是人的活动持续塑造着历史文化叙事的“时空文本”[10]。人作为城市故事的读写者[11]，持续依托叙事环境和个体知识对空间进行个性化解读[12]，产生的情感认同和集体记忆等精神活动及其产物使场所具备了富有人文价值的故事[13]。同时，将叙事手法引入历史城区保护实践具备一定的必然性和有效性，叙事能够强化城市文化语境构建[14-18]。“物-场-事”是空间叙事的三大要素[13]，人的转喻思维为文化事件的空间指代能力提供基础[19]，叙事事件的布局将反作用于空间活动[20]，而恰当的叙事组织策略能够强化空间的时空图景脉络，有效传达人文信息[1]，激发场所记忆[21]，提升空间吸引力和可持续发展力[22]。

历史文化空间叙事方面的研究初期多为归纳总结空间叙事意象和结构特征[23]，复杂空间网络科学引入后，空间句法成为量化研究叙事空间组构的有效工具之一。空间句法能够弥补现象学层面的空间叙事研究的不足，科学地解释叙事理论中“物-场-事”的关系[4,17]。现有研究多为对比城区不同历史时期叙事组构的特征变化，分析叙事空间更迭趋势及驱动因素[23-25]，或结合叙事节点分布提出叙事组合策略[18,21-22]。运用空间句法识别历史文化城市叙事空间结构层次、判断叙事核心区，进而系统提出叙事组织策略的探索较少。

本研究基于空间句法理论和技术，以洛阳城区核心区域空间叙事为研究对象，通过街区可达性、流动性、可识别性等组构特征对空间叙事潜力进行解析，讨论识别城市叙事核心区的方法。在此基础上，实地考察洛阳城市叙事性意象元素，基于空间叙事结构提出多层次的叙事组织策略以及历史文化叙事空间构建建议，为赋活古都历史文化空间提供有益参考。

1 研究区域、数据来源与研究方法

1.1 研究区域与数据来源

洛阳城市空间是历史性与现代感等多重时空特色共融的代表。作为我国建都最早、历时最长、朝代最多的都城，洛阳城市建设是历史古都规划的经典范式[26]。同时，洛阳文化蔚为大观，主城内有大量历史文化遗产，传统街巷格局尚存，城市文化符号代表性较强，空间意象层次叠合丰厚。现阶段，洛阳城市更新注重强化历史文化保护、塑造城市风貌、厚植文化优势，塑造“古今辉映，诗和远方”的城市形象。整体上看，洛阳城市历史文化故事充实饱满，各类空间叙事元素密集，地域文化和城市形象定位清晰，有利于针对性地展开空间叙事研究和实践。然而，历史文脉传承与城市更新融合过程存在复杂性，洛阳城市历史文化空间系统疏于科学保护[26]，空间地域故事性不突出。因此，洛阳城市空间叙事更新研究具有一定的现实价值。

根据研究性质，宜选择文化资源丰富、人流量大、道路密集的社会活动核心区域开展研究。结合洛阳市实际情况，二广高速、郑西高速铁路、宁洛高速、连霍高速围合范围内的区域是城市活动和历史文化资源富集的核心区域，划定为研究区，主要包括洛阳市西工区、涧西区、洛龙区、老城区和瀍河回族区的大部分区域及孟津区、偃师区和宜阳县的小部分区域(图1)。截取国家地理信息公共服务平台2020年洛阳市地图的14级瓦片地图，利用ArcGIS 10.7绘制研究区道路轴线图(图2)。通过实地考察和文献分析获得研究区叙事元素。

图1 研究范围

1.2 研究方法

空间句法阐释了物质空间与社会经济文化功能的多尺度关联[27]，空间句法创始人B.Hillier等指出，空间组构和运动秩序是社会文化的显著维度[28]，空间由文化环境塑造，因此，也蕴含着特定的文化基因[29]，空间句法能够实现场所现象意义与空间组织功能间的语义转达[30-31]。同时，空间的表征结构与叙事表达的句法逻辑具有一定的共通性，故事架构与空间活动具有相似性，不同空间叙事元素由运动轨迹串联和组织形成叙事轨迹[32]。这种结构的共通性和空间句法对社会文化的阐释能力共同决定了空间句法建构历史文化叙事空间涵义系统的可行性[33]。因此，本研究运用空间句法系统解释空间叙事的“物-场-事”组织关系[34]，为基于空间叙事的历史文化空间更新提供量化分析支持。

图2 研究区道路轴线

1.2.1句法模型。街道是城市空间骨架中最重要的器官[35]，是直接影响行为现象的叙事肌理。空间句法的轴线模型以街道使用者的空间视觉轴线为量化单元[18]，适用于分析城市尺度的空间[36]。因此，本研究运用轴线模型解释叙事空间与城市活动的耦合性。

1.2.2变量选取。本研究选取4个空间句法轴线模型变量：全局整合度、局部整合度、选择度和可理解度。

通过整合度衡量城市叙事空间的可达性和叙事层次。整合度描述空间吸引到达交通的潜力，一定程度上能够解释社会功能和空间结构的耦合性。一般认为，处于前5%整合度的轴线构成系统中最具中心性的区域[37]。可达性直接影响空间叙事效果，位置突出性强化了符号象征性和辐射功能[7]，高可达性的轴线可作为传递城市故事的前景层。全局整合度Rn计算公式如下：

式中：RRA指实际相对不对称值；RA(a,S)指a空间的平均深度S的相对中心性；MD(a,S)指a空间中任意轴线到其他轴线的深度S的平均值；Dn指与系统拥有同样小尺度数目的“钻石形态”的相对对称值；n表示空间中轴线的数量。

局部整合度表示在有限的深度半径内到达某空间的便捷度。局部整合度高的叙事空间可在小范围内发挥叙事影响力。本研究对象为大尺度城市空间，因此，采用3步深度半径衡量局部整合度，其计算方法与全局整合度一致。

此前的8月份，我们曾在北京图书博览会上组织过一次名为“笔尖岁月 纸上光阴”的研讨会，主题即是“文学中的时间”。

选择度可辅助分析叙事空间流动性。选择度是预测穿越交通潜力的指标。高选择度的叙事轴线被频繁经过，强化了其传递空间故事的能力。传统的选择度计算得到的结果不收敛，为更有效地观察指标，通过取自然对数的方式进行计算，公式如下[38]：

Chi=ln [σs,t(i)σs,t+2] 。

式中：Chi指轴线i的选择度；σs,t(i)指从空间s到空间t之间经过轴线i的最短路径数；σs,t指从空间s到空间t之间的最短路径数。

可理解度用于表征城市叙事性意象识别的难易程度。根据空间叙事理论，形象清晰完整的城市空间由易认知的局部叙事元素聚合而成，而空间句法的可理解度表示通过观察局部来建立全局空间印象的难易程度，能够从网络结构的层面反映空间的可识别性[39]。同时，基于对社会功能的阐释，可理解度高的空间轴往往形成社会活力较高、功能多元化的局部公共空间，易于让人形成清晰可辨的心理图景，提升叙事可读性。可理解度用全局整合度和局部整合度两个数列的线性相关拟合度R2衡量。R2>0.5，表示拟合效果较好；R2>0.7，拟合度优，可认为能够用直线近似模拟散点分布。公式如下：

1.2.3数据处理。使用空间句法软件DepthmapX进行组构分析，获得轴线所对应空间的全局整合度、局部整合度、可理解度和选择度，灰度大小代表指标值的高低，以此获得洛阳城区核心区域内叙事空间组构情况。

2 结果与分析

2.1 洛阳城区核心区域叙事空间结构

2.1.1高可达性“四纵四横”前景叙事空间。洛阳城区核心区域内空间全局整合度均值为0.331 12，整体呈中心向边缘由高到低的扩散型结构(表1，图3a)。居前2.5%整合度的轴线主要位于滨河南路、定鼎北路—定鼎南路、王城大道、中州中路—中州东路、九都中路—九都东路、新街和凯旋路，这些轴线形成整合度核心区，具有前景网络突出性。因此，由王城大道、解放路、定鼎北路—定鼎南路、新街、中州中路—中州东路、凯旋路、九都中路—九都东路、滨河南路“四纵四横”轴线组成的区域，具有较高潜力构成洛阳城区核心区域的叙事空间前景框架，交通便捷性促使其更直接地传递空间故事。这与洛阳实际情况相符，该区域经济社会活动最为频繁，说明叙事空间结构与城市社会功能耦合度较高。

表1 主要轴线句法指标值Tab.1 Syntactic indices of main axes

图3 核心空间叙事轴线

2.1.2局部可达性高的叙事轴线构成老城区叙事门户。局部整合度较高的轴线包括新街(2.645 62)、解放路(2.313 27)、定鼎北路—定鼎南路(2.258 32)、金业路南段(2.246 73)和九都中路—九都东路(2.231 79)(表1)。这些轴线在3步深度的区域内可达性最高，主要位于老城历史街区的东、西、南缘，表明经历了古都演进的老城街区空间仍有较强的社会活力，可成为辐射局部的叙事核心轴线，承担老城片区文化叙事的门户角色。其中，新街局部整合度更高，表明其局部叙事辐射潜力大。

2.1.4高可读性轴线架构“三纵三横”深层叙事空间。洛阳城区核心区域内空间整体可理解度较差，全局与局部整合度的拟合度R2为0.053 6(图4a)。通过对比叙事轴线的不同组团，明确可理解度较高的组团结构，其核心由南北向的定鼎北路—定鼎南路、王城大道、金业路南段和东西向的中州中路—中州东路、唐宫路、九都中路—九都东路组成“三纵三横”网状结构(图3b)。核心轴线可理解度的R2为0.789 8(图4b)，表明该区域核心轴线可认知水平较高，可意象性和可读性较强，叙事读者易通过该区域的空间叙事凝练城市整体的心理图景。因此，该区域有潜力作为深层叙事空间。

图4 叙事轴线可理解度

2.2 叙事空间核心结构识别

结合空间句法分析结果可知，以唐宫路、新街、九都中路—九都东路、王城大道为界的西工区和老城区毗连区域集聚了高可达性和高可识别性的叙事轴线，该区域交通通达性较强，空间易读性较高，在此布局空间叙事内容更容易形成清晰完整的城市叙事意象。因此，划定该区域为叙事空间核心区。其中，“四纵四横”的轴线结构可达性较高，可作为浅层和前景叙事空间；“三纵三横”的网状结构具有较高可读性，可作为城市故事的深层展示区域；局部整合度和选择度较高的新街可作为老城街区的廊道；滨河南路虽不处于空间叙事核心区，但具有较高全局整合度和选择度，可单独形成叙事核心区以南的空间叙事轴线。

结合实地调研，九都中路—九都东路、中州中路—中州东路、王城大道、金业路南段等主要叙事轴线的社会活动流量较大。这些轴线毗邻丽景门、应天门、隋唐洛阳城遗址公园、东西南隅历史文化街区等重要历史文化叙事节点，叙事核心区结构明晰，社会活动活跃且隋唐历史文化遗存丰富。但叙事空间核心的部分街巷空间中存在用地功能混杂、空间风貌无序拼贴等现象，道路、节点、边界、地标等关键意象要素难以完整衔接形成叙事斑块，整体叙事意象模糊，叙事结构性优势不突出，导致洛阳历史文化空间叙事效果不佳，难以表征清晰的城市形象。如何将现代化空间功能与古都故事营造相结合构建历史文化叙事系统是当前亟需解决的问题。

2.3 历史文化叙事空间构建建议

2.3.1协调叙事结构、内容与组织策略。空间句法分析为空间叙事搭建了框架系统，形成前景叙事空间、深层叙事空间、叙事廊道和局部叙事门户。而构建城市叙事系统还需与空间框架相得益彰的故事内容，运用叙事逻辑组织意象元素，提升空间可读性。一般认为，完整的空间叙事内容由故事主题、意象元素和组织路径三者构成[40]。首先，确定叙事主题。洛阳具有明显异质性的地缘文化积淀，其空间叙事主题可根据“古今辉映，诗和远方”的城市主题展开。洛阳城区核心区域叙事核心区的叙事意象元素充实，物质元素和非物质元素多与古都历史有关，利于构建“古、今”时间线索与“诗、境”空间线索相交融的叙事主题。其次，因地制宜运用叙事组织策略形成叙事廊道和斑块。各叙事轴线和斑块均可构建局部叙事次主题，共同凝练城市整体叙事系统。叙事组织结构可采取单点式、线性排列、大时空跨度复杂顺序、复合式等模式进行构建[20]。参考空间句法分析结果，结合叙事轴线覆盖元素，空间叙事适合采用以下叙事策略：对于可达性较好的前景叙事框架，充分融合隋唐洛阳城遗址、丽景门等单点叙事角色，将隋唐文化符号融入内部街巷空间的城市设计，激发浅层空间故事可读性，联合周边叙事次主题组织大时空跨度的复杂顺序；可达性和空间流动性较好的滨河南路可结合沿线的中国国花园、体育公园、洛阳博物馆、漕运公园等吸引力较强的场地，以牡丹花和洛河为主要意象符号，形成以生态文化为主题的洛河南岸连续线性叙事核心轴；局部可达性较强的新街、金业路南段和九都中路—九都东路可通过景观设计突出老城街区的叙事门户作用，延续了历史空间格局的东西南隅历史文化街区宜布局以古城市井为主题的复杂顺序叙事；对于可读性较强的“三纵三横”深层叙事空间，运用装配、剪辑、组接、拼贴等蒙太奇手法进行叙事元素的织补，形成嵌套的叙事线索，引发人们对空间故事的深层体验和思考。整体上，注重叙事廊道和斑块之间的网络衔接与过渡，总体交织形成复合并置的城市历史文化空间叙事层次。

2.3.2增加空间事件体验，强化叙事互动参与性。针对洛阳城区核心区域历史文化节点周边叙事衔接较弱的问题，可利用多元城市事件对空间意象的强化作用[41]，有效增强场所记忆和整体空间辨识度。构建空间叙事系统应充分挖掘城市历史文化故事，在叙事核心节点、核心轴线衔接处，结合隋唐历史文化，设计布局文艺表演、民俗活动、文化节事等多样化和地域化的文化事件，将历时性的文化故事形态置入人的现实体验中，帮助非物质性的文化意象形成有效的空间定位，深化人对城市故事的理解和认同。同时，进一步拓展文化事件，利用文化产品突破故事体验的时空界限，将城市故事实体化，结合“洛阳礼物”文创产品设计，丰富空间叙事“物-场-事”的内涵，延续空间故事的影响力。

2.3.3调和历史空间保护与发展的矛盾，平衡叙事空间可达性与可识别性。高可达性空间更加直接受到现代经济社会发展的冲击，而中低整合度的传统街巷更好地保留了地域文化和城市故事，如洛阳老城街区的东西大街、南北大街及周边的次级街巷中古建筑、古物、民俗生活等传统文化意象保留较为完整，更具备地方故事性。通过压缩历史街区网络层级提升场所可达性可增强深层文化空间叙事的易读性，但也会使这些空间更易受到现代化开发的冲击而失去原真性。因此，可提升中等整合度空间的可意象性，即在历史空间边界和外围，通过城市设计手段强化故事可读性，提升历史空间可识别性，吸引人关注城市故事内涵；还可增加历史空间的中层亚稳定路网，提高历史场所外层路网的可达性；另外，在可达性强的前景空间增设标志性、引导性的文化叙事意象和事件，形成与空间结构相配合的全域叙事系统。

3 结论与讨论

3.1 结论

(1)洛阳城区核心区域内高可达性的叙事轴线呈现“四纵四横”的空间结构，高可读性的叙事轴线为“三纵三横”结构，以这些轴线为基础构成城市空间叙事核心区。(2)叙事空间核心区与城市社会功能耦合度高，空间叙事结构清晰，叙事意象元素集中，但目前空间叙事结构性优势不够突出，需要进一步完善空间叙事策略。(3)基于空间结构提出空间叙事策略，应深入结合特色叙事内容，增强空间事件体验，注重调和历史空间保护与发展的矛盾。

3.2 讨论

基于空间叙事的历史文化空间更新具有一定复杂性，叙事理论中的空间可读性与城市意象概念类似，受复杂主观体验和客观环境共同作用，其内涵比可理解度等拓扑概念更广泛。空间句法为辨析城市叙事特征提供了系统分析工具，但文化空间活化和城市故事激活不仅在于空间结构和功能优化，良好的空间叙事系统还需结合与其结构相得益彰的故事内容和组织逻辑，使城市文化深入人与空间互动的体验层。未来的研究可从人的感知层面出发，结合空间中人的行为、感知和情感，对空间句法分析结果进行辩证判断，以验证空间句法对叙事空间特征的解释能力。另外，应结合具体叙事要素，对比线段模型、视域模型等不同空间句法模型，判断多元尺度叙事空间所适用的分析模型，进一步优化采用空间句法进行叙事空间研究的结构化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