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再鸣的优游于艺与书写实践

2022-08-24王东声

中华书画家 2022年8期

关键词：纸本书法艺术

□ 王东声

蒋再鸣，号捡云。1968年生，浙江杭州萧山人。曾任中国嘉德拍卖（香港）有限公司执行副总裁。现为中国美术学院古代书画传习研究所研究员、中国书法篆刻学院特聘教授、文化和旅游部艺术品评估委员会委员。

在当代书法“圈”中，蒋再鸣是一个特殊的案例。

当然，单纯把他列在书法这个“圈”中，是不公平的。——虽然他交往的师友以书法人居多，但是，他的经历，他所涉猎的领域，远不止“书法”。

人的一生都是修行，无论涉世深浅，经历多寡。于艺术从业者而言，包括生命情态，抑或艺术修为，都有赖于素养、视野、识见，都是人生与艺术之间相互映照与砥砺的结果。

蒋再鸣工作室照片一组

每个人都是一个能量场。道家讲究“性命双修”，讲的就是“性”与“命”的修持，二者缺一不可，命是具体形态，是生命气息之表象；“性”是天性、本性、真性、自然之性，是生命跃动之显现。再者，禅宗有所谓“顿”与“渐”两大法门，“渐”是常态，“顿”是启发，修行在于后天炼达，更源于心智的启迪与开悟。各行各业，都有行家里手。但是，水平高下，成就大小，与专修时间长短非正比关系，与是否从一而终做一件事无关，而与生命个体对心智与知觉的驾驭有关，与天地人三位一体的性命造化有关。

一个人的禀赋与生俱来，而“性”“命”乃身心吐纳，“顿”“渐”则归于后天历练。蒋再鸣自幼迷恋艺术，少时曾自学书画，还曾买来石头摹刻乡贤来楚生的印章。20世纪90年代初，二十几岁的他开过一家装修公司。业务之余，他开始从裱画师傅或画家手中购进一些作品，那时候国内的拍卖和画廊还未兴起。随后，他北上寻师访友，不但拜师书画篆刻家王镛，还先后购藏了周思聪与陈平的水墨画。后来，他移居香港，不断介入书画投资与收藏领域。艺术品拍卖，既是一种市场经营活动，也为公众提供了赏鉴品物和增长见识的平台，古玩字画、国油版雕、金石碑帖、典籍善本等等，古今中外，传统现代，万千气象。于此，蒋再鸣颇多受益。2010年前后，他先后策划“中国式书写”“屋漏痕——形式的承载”等几次大型的当代艺术展，至今还被圈内朋友每每谈起。多年以来，他经手的艺术品不计其数，从早年关注的八大、徐渭、沈周、祝允明、王铎，到近年购藏吴大羽、莫兰迪的油画，日本的良宽、一休宗纯、井上有一的书法等等，可谓从容吐纳，纵横捭阖。如此行迹，都表明他的眼光与格致不仅仅划限于书法一门。

艺术的修为，只有经过精益求精的技艺修炼，才能呈现物态的品质。然而，任何艺术，到了高级微妙的阶段，都依托于敏感。只有高度敏感，才能最深切地感知艺术，才能在创作中直达性灵，没有敏感，恐难抵达艺术真境。

可以说，蒋再鸣是一个敏感而笃定的流连于视觉艺术范畴的游艺者。

对于书法这份职业，或者说书法这件事情，不能够全力以赴，倾尽所有，注定不能大成。不过，穷极一生的临摹、日课，最终收获高品质、高水准的案例也不多。事实上，囿于认知与经验，我们往往以法度的名义绑架着自己，而创造者则以“放纵”的方式释放着自己，一紧一松，结果大不同。对于书法的认识，蒋再鸣认为自己涉猎书法的“定数”早已注定，“个人置身于书法的世界里，首先会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对于回归书法创作的这次调频，他说：“我不敢奢望自己能在书法创作方面实现什么突破，书法于我，更多是让我变得更加谦卑。”他希望护持一种超脱的、去功利化的态度面对书法，以“无心自近”的自娱心态，慢慢修炼，而后逐步达到自我判别而期许的最高“定数”。

蒋再鸣海天雷雨七言联 240×33.5cm×2 纸本 2021年释文：海天高阁桐栖凤；雷雨平林竹启龙。捡云。钤印：蒋（朱）再鸣（白）

蒋再鸣白石翁题句 134×49cm 纸本 2020年释文：秋天来了，西风袅袅。荷花沼，坠水残红多少。静直远闻香，几夜新霜。留得一年光景，清露冷莲房。白石翁题。钤印：蒋（朱）再鸣（白）

蒋再鸣崇尚纯粹、真切的直觉趣味，宽展的视野、明确的判断力、执拗的个性，烘托着他的艺术感知与实践。

陈鸿寿讲“凡诗文书画，不必十分到家，乃见天趣”，颇耐玩味。对于今日时代得宠于展事与市场流通之间的技巧精熟，蒋再鸣的字写的不“熟”，甚至他的手很“生”。然而，恰恰就是这个“生”字，让人读阅出生机与生趣的妙处。王镛早年曾有一印“熟而生”赠他，应有激励之意，也成为他不舍昼夜的锤炼方向。于是，他的书法素来与精巧阴柔绝缘，——或许那种流行的精熟，并非不能，而是不为，甚至不屑为之，——用笔通常都在发挥笔中及笔根的拖拉，而非笔尖的灵活跳跃。他体会着创作的美妙，体会着那种不由自主地进入劳作又充满乐趣的实验境状。他的常规性书写，多字条幅，章草的字法，融汇禅师书法的气息，字势或静态，或跌宕，墨韵淋漓，洋洋洒洒；大幅对联作品，多体杂糅，笔道遒劲，精气贯注，一派苍莽、拙朴之气。

另外，蒋再鸣还有一类应归为“当代”类型的创作。例如《石鼓文数据库设计方案》这类作品运用类似波普艺术的重构与拼贴手法，将涂绘的墨笔小品经电脑处理，复制、重组、印制，再局部着笔加工，形成几十幅并置的大幅图像。这种画面感极强的创作，已经完全跃出书法传统的常态，组合的可变性，尺幅的阔大，给人强烈的逼迫感和视觉张力。

当然，蒋再鸣不是没有困惑。甚至，他的重操“旧业”，他的书法实践，他的每一件作品，都似乎充斥着这样那样的困惑。——如何在不降低学术标准的情况下，做出有品质的艺术策划？如何处理好日常事务与艺术创作的关系？如何在古人与今人的经典之上寻绎自己的书写语言？如何让线条的质感更加沉着痛快？如何处理具有当代属性的更有视觉张力的图式语言？如此等等，这样那样的问题，或许每时每刻都纠结与犹疑在他的脑际。然而，也正是这些困惑的存在，不断促使他启程，促使他没有故步自封，促使他不断修正与完善。

蒋再鸣说：“我喜欢在一种自然的书写状态下，怀着欣喜，去细细体会每一个笔触的感观快乐，这种精神上的富足和愉悦，能让我感到无比满足。”近日，得观他新作数件，惊其臆想与手段的欢畅，感慨他对艺术葆有的那份情怀与热爱，期待他“袖手于前，始能疾书于后”的缤纷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