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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奏鸣曲

2022-08-23梦星潮

花火B 2022年5期
关键词:书店

梦星潮

作者有话说:其实一开始是想写一个从小在山村长大的女孩,因为有人带她见识到了更广袤的世界而努力改变自己,以跟随对方的脚步。但写的过程中发现,我还是更喜欢相互影响、相互扶持的爱情,看似再强大的人也有怯弱的一面,谁都无法缺少彼此的鼓励和陪伴。于是有了这篇文,希望大家喜欢!

晚风亲昵地吻过夏花,徐未年终究是爱上了那束花。

楔子

周满从来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到徐未年。

昏黄的灯光下,周满呆站在高大的书架前,直愣愣地望着咖啡机前的男人。她知道此刻自己脸上一定写满了不可思议,所以他才会略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但男人没有问周满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光看他,而只是递给周满一杯咖啡道:“我是徐未年,这家书屋的老板,你先坐。”

此刻周满才确信,她找了两年多的人,真的出现在了她面前。

周满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份兼职,几天前她偶然看见这家“一间书屋”在招人,一周四天班,需要做一些导购、整理书籍之类的工作,想着大三也没什么课,她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了。

其实那并不是周满第一次看见这家书屋,它就开在学校附近,大学两年她曾路过无数次。但她不太喜欢店里的装修风格,所以如果不是为了这份兼职,她可能永远都不会踏进这家店。

也就永远不会发现书屋的老板是徐未年,不会发现原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只隔了一条街道。

徐未年在周满对面坐下,他粗略地扫了眼周满的简历,开口道:“你是A大的学生啊,说起来算是我学妹呢。”

正常情况下,周满应该回问一句“您也是A大毕业的吗”,但她还沉浸于震惊的情绪中无法回神,于是含混地发出了几个她自己也听不明白的语气词。

徐未年以为她是太紧张了,便安抚性地笑道:“咱们先随便聊聊吧。怎么想到来这里的?”

待周满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不自觉地改变了之前准备好的答案:“因为喜欢一些特别的味道,比如楼道的味道,雨后泥土的味道,其中最喜欢的,是书纸的味道。”

徐未年握笔的手停住一瞬,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抬头深深地看了周满一眼。

周满直视他略带探究的眼神,紧张地抿了抿唇,心跳如雷。这句话是他曾经亲口和她说过的。

但徐未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点点头,继续问了下一个问题。周满努力遮掩脸上的失落,她知道,徐未年并没有认出她。

或许,他关于那个夏天的记忆里,早就没了她。

周满最终成为“一间书屋”唯一的员工。虽然徐未年已经不记得她了,但一周工作四天,四舍五入等于他们每天都能有见面的机会,为此周满每天都是干劲满满。

但她不明白徐未年怎么会突发奇想来开一家书店。周满还记得,他明明笑着答应过她,以后他开音乐会了,一定专门给她留一张门票。

周满第一次见到徐未年,是在高二的暑假。当时有一个大学生支教团来他们村小学做暑期支教,其中几个人就借住在她家隔壁的村支书家。一下子多了四五个人,村支书家有时做饭忙不过来,周满会过去帮会儿忙。

但她怕生,每天还是坚持回自己家吃饭。支教团从学校回来很晚,以至于他们一次也没碰到过。

不过周满曾偷偷去村小学里看过。在一群穿着一样队服的人当中,她一眼就注意到了徐未年。后来周满思考过,她最开始在意徐未年,纯粹是出于一种视觉本能。因为即便她在去县里上高中后,见到了各色俊美的人物,但没有哪一个有徐未年这么好看。尤其是他的手,白净修长,和周满他们做惯了农活的手完全不一样。

真正和他产生交集,是在一个昏沉的下午。那天窗外忽然而至的小雨打断了周满做题的思路,她放下作业,冲出门收拾完晒在院子里的玉米后,望见支书家的院子里也晒着些干货,知道他们家现在没人,周满又跑到他家去帮忙收东西。

谁知雨越下越大,她一心急,不慎踩在了一块石头上。她脚踝一扭,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一脸泥时,一双手忽然出现,稳稳地扶住了她。她看着眼前修长的手指,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支教团里的那个男生。

她抬头,脑海中想的那个人竟真的出现在了她面前,这让她一时手脚无措。

两人一起把院子里的东西搬回去,男生才笑着问:“你是支书的女儿吗?”

周满摇摇头,小声道:“我是隔壁家的。”

男生似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噢,你就是春丫吧,之前听支书提起过你。我们还想着哪天去谢谢你,给我们做了这么好吃的饭呢。”

周满脸一红,她没想到支书是用她的小名介绍她的。她摆摆手:“我只是帮帮忙,也不是每天都来。”

男生是回来取东西的,还要赶回小学。两人聊了几句,他摆手道别。

“那个!”周满忽然生出一股勇气,叫住了还未走远的他,“我叫周春蔓。”

当时她还没有改名。

男生停住脚步回头,风吹起他的衣角,他眉眼一弯,嘴角带笑:“我叫徐未年。”

徐未年,周满一点儿点儿咀嚼着这个名字。窗外电闪雷鸣,她的心里也春雷乍响。

也是从那天开始,徐未年会在给小孩儿们分糖时特意留下一些带给周满,周满会不自觉地在窗邊偷看踏着晚霞归来的少年,也会大着胆子去村小学找他。

但她不是每次都能和徐未年说上话,徐未年没空时,她就在窗外看他弹着小学里唯一的电子琴教小孩们唱歌。

他们少有的几次交谈让她知道了支教团都是A大的学生,徐未年学的是钢琴表演专业。

“那你毕业以后就是钢琴家吗?”周满有些懵懂地问道。

徐未年被她逗笑:“我毕业后会去国外的音乐学院,目前在考虑……”他看着周满茫然的神情,及时止住了口,“你呢?现在有理想的大学吗?”

周满一愣,小心翼翼道:“我考A大,可以吗?”这也是她这个暑假才终于确立的目标。

徐未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可以啊,你现在的成绩,可比我当年好多了。好好学习,我等着你当我的学妹啊。”

后来,这句话成为周满在很多个日夜里的支撑。每当她学不下去时,就会想起这个约定,想起这个明明和她只有数面之缘,却强硬地闯入她的心房,偷偷占据一席之地的人。

虽然直到徐未年离开,周满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但她相信,只要她能考上A大,就能慢慢找到他。

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祈求,如今周满如愿以偿地考上了他的学校,也终于再次见到了他。

她甚至成为他的员工,每天能第一个和他说“早上好”,也能互相道一声“明天见”。偶尔在一些暴风雨天气,或下班太晚的时候,徐未年还会提出送她回去。

譬如此刻,窗外风雨交加,准备下班的徐未年见周满在包里翻找着什么,开口问道:“没带伞吗?”

周满一顿,半晌,她把手收了回来,诚恳地望向徐未年并点了点头。

昨天天气预报说有雨,徐未年还专门提醒了周满,不料她还是忘了带伞。他一时有些犯难,今天没开车来,他手上又只有一把伞。

算了,徐未年摇摇头,撑开自己的雨伞:“走吧,我先送你回学校。”

徐未年把周满送到了宿舍楼下,周满道完谢后,站在楼梯口看他转身离去。正欲上楼时,一个室友突然从楼上跑下来,看到她后脸色一喜。

“满满!你在这正好,我傘坏了,差点儿就要淋着雨去取快递了。”

周满忙从自己包里掏出伞给她,然后大步上楼,没有回头看一眼。

所以她也不会知道,原本离去的徐未年因为想到还有事没说又急匆匆返回,然后震惊地目睹了周满把伞从包里拿出来给同学的全过程。

徐未年神情古怪地站在原地,心想着或许她是刚刚才找到?他试图这样劝说自己,可伞不是钥匙,这么大的物件放在包里,又怎么可能看不见。

周满还不知道自己的“欺诈”行为已经被揭穿。今天和徐未年同撑了一把伞,她心情大好,兴冲冲地回到宿舍,点开了新通过的微信好友的聊天框。

周满在店里待了有段时间后,和徐未年那些偶尔来找他的朋友也混了个脸熟。今天下午,她和这些人中的一个终于加上了微信。

简单寒暄后,周满斟酌着问出了一直以来自己的困惑。

“我听说店长以前是学钢琴的,都在计划出国了,怎么会又突然放弃,最后开了家书店呀?”

那边过了会儿才回消息:“咦,这事儿你不知道吗?就在他毕业那年,看见有人被抢劫就上去帮忙,谁知那歹徒还藏了把刀,他的右手当时伤得很重,不但手筋断了,还伤了神经,养好后偶尔还能弹弹琴,但要成为专业的肯定是不行了。”

“唉,老徐也是真的惨。他六岁就开始拿奖了,本来前途一片坦荡的,谁知道这么倒霉。这事儿对他打击挺大的,他后来碰都不碰钢琴了,连和音乐相关的东西都不碰,估计也是怕触景伤情,你以后也注意点儿,别在他面前提钢琴啊。”

周满神情愕然,艰难地消化着这些信息。这些事,徐未年从来没有提过,她一直以为,他可能就是做了新的人生规划,或者顶多是留学准备不太顺利,才开了这家书店,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不能再弹琴,不能去留学,不能开音乐会。周满鼻子一酸,为什么要让一个善良的人经历这些痛苦呢?命运如此残忍,硬生生地将他与梦想割裂。

那晚,周满陷入了一个混乱的梦境。她时而是在村小学里听徐未年弹琴的周春蔓,时而是他被刺伤时的旁观者,她看着徐未年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有如槁木死灰般盯着伤痕累累的右手。她拼命地想扑过去安慰他,却怎么也无法开口说话。

第二天醒来时,周满的枕头湿了一大块。她顶着一双红红的眼睛去书店,徐未年见到后,吓了一跳。

他原本还打算问她昨晚为何要假装没找到伞,现下也忘了,只顾着问她怎么了。

周满想起昨天那人提醒的不要在徐未年面前提这事,免得引他伤心,她吸了吸鼻子,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她暗暗想,既然徐未年不愿意碰钢琴了,那她就和他一起,把书店经营得更好。

于是这一整天她都铆足了劲工作,把书架擦得一尘不染,来店里的每个顾客都对她热情又周到的服务印象深刻,纷纷表示要带着亲朋好友多来。

徐未年看着她这样的状态,反而更担心了。下班后他主动提出请她吃饭,实则也是想找她谈谈心。

在徐未年多次强调不用替自己省钱,周满仍旧表示想吃A大南门的砂锅煲后,徐未年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想吃那个?”

周满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当初她说出要考A大后,便常以此为借口和他聊天,讨论A大的环境如何、有什么好吃的。

当时徐未年说,他最喜欢学校南门的一家砂锅煲,可惜等到周满考上A大,他也毕业了,不然还能带她一起去吃。

如今这份遗憾总算是得到了弥补。

“因为我喜欢的人说他常去这里,所以我也喜欢上了。”周满如是回答他。

徐未年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周满能说出这句话,完全是出于徐未年没有认出她的底气,但她没有想到,这份底气会消失得这么快。

几天后周满在整理待上架的书时,翻出了一个大纸箱子,她打开一看,里面放满了书,从童话故事到科普读本,种类不一,有的还是已经开封的。

徐未年走过来,看见周满正疑惑要把箱子里的书放哪,忙阻止道:“这箱书你不用管。”

周满放下手里的书,好奇地问道:“店长,这箱书是哪来的啊?怎么什么都有。”

徐未年重新封好箱子,起身回答道:“我大学时做过一段时间的支教,回来后每年就会寄一些书给那些孩子。”

好像不管发生了什么,这人的善良温柔都始终如一呢。周满的心底一片柔软:“快四年了,你还记得呢。”

徐未年听罢却一愣,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刚刚是没有说过是哪一年去的吧?

他疑惑地看她一眼:“你怎么知道快四年了?”

周满身体僵住,她懊恼地一拍脑袋,暗骂自己脑子笨,最后索性承认道:“其实我也是那个村的,咱们还说过几次话呢,不过店长你可能不记得我了……”

徐未年听了,在脑海中把当时认识的、和周满现在的年龄能对上的女生过了一遍,最终得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你是……春丫?”

周满听到自己的小名从徐未年的口中道出,面上一喜:“原来你还记得我呀?”

还真的是,徐未年莫名生出了一股荒谬感。他确实记得那个隔壁家的小姑娘,也确实从来没有把眼前的女生和记忆里的那个孩子联系起来过。

先不说名字不同,他记忆里的周春蔓内敛又容易害羞,留着学校统一要求剪的短发,厚厚的刘海盖住了眉毛,但现在的她长发及腰,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五官长开了,整个人落落大方,性格也开朗了许多。

“你改名了?”徐未年仍旧处于不可思议之中。

“嗯,高三毕业后改的。”周满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徐未年终于认出自己后,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在想到那天吃砂锅时的那句“我喜欢的人说他常去这里”后,更生出了几分羞涩。

她现在只祈求徐未年的记忆里已经没有讨论A大美食那一段了。

这一整天,徐未年的心都被一种异样的感觉包裹着,在知道她是春丫后,他又断断续续地回想起了一些往事,包括他说,他最喜歡吃学校南门的砂锅煲。

之前小姑娘看他时的眼睛就总是亮晶晶的,还骗他说自己没有带伞,心思太明显,他不是没有察觉到。

但那天她又说自己有喜欢的人,徐未年还以为之前的感觉都是他自作多情了。如今一看,她嘴里那个人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徐未年想,如果她不是春丫的话,他应该会假装什么也不知晓,再适时断绝一些不必要的念想吧。

可她偏偏是春丫,这种感觉就像是在花店里见到了一束很可爱但不太适合你的花,本来都打算放弃了,却突然知道,原来这束花还长在路边时,你就见到过,还照顾过,那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视而不见了。

而且,徐未年偷偷打量着周满,这样一看,小姑娘现在真的变得好漂亮。

认出周满后,徐未年有提过她可以还像以前那样叫他。但周满以前叫他“周哥哥”,如今怎么想怎么觉得羞耻,所以她还是坚持要叫他店长。

不过周满能感觉到,认出她以后的徐未年明显比之前对她更好了。如果说之前对她好是出于他骨子里的修养,现在则更多的是出于真心。

这天周满去书店时,远远地就看见书店门口蹲着一个小孩,待走近看清正脸,她吓了一跳,差点儿就以为徐未年吃了什么“变小药”了。

小孩礼貌地表示自己是来找徐未年的,周满看着这张缩小版的徐未年的脸,心里泛起怜爱,她语气温柔道:“你是他弟弟吗?他应该马上就来了。我是他员工,我先带你进去吧。”

小孩没有说话,只是警惕地看着她,然后在看到周满摸遍全身也没找到钥匙后,又默默远离了她几步。

于是待收到周满消息的徐未年赶来时,看见的就是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齐齐蹲在书店门口的场景。

徐未年忍俊不禁,又努力板着脸斥责道:“怎么偷偷跑过来了?爸妈在家都快急死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飞蹿到他身上。刚刚还安静礼貌的小孩此刻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抱着徐未年的腿大声哭喊着:“哥哥,我不想练钢琴了,你不要送我回去……”

徐未年无奈地叹口气,他伸手摸摸小孩儿脑袋,对一边的周满说道:“我们可能要休息一天了。”

周满以为徐未年要一个人带走他弟徐有良,但最后莫名演变成了她和徐未年一起陪他弟去游乐场。

其实周满还是第一次来游乐场,以前是因为住的地方没有,上了大学后是因为没机会。

入场后,徐未年怕徐有良走丢,买了个气球拴在徐有良的包上,他想了想,又买一个兔子气球给周满。

周满惊喜地接过,一边笑着说“我又不会走丢”,一边拿出手机兴奋地和气球合照。

徐未年看着她明媚的笑颜,原本有些低沉的心情好像也好了许多。

闹腾了一天,徐有良终于在坐上徐未年的车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徐未年发动车子,告诉周满:“我先送你回学校,再送他回家。”

周满看着小孩熟睡的面庞,忍不住道:“他要是回去后被骂了,你可得多帮他说点儿话。”

徐未年却没有回答。周满看着他紧绷的下巴,想起他今天的表现,犹豫着开口:“店长,你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

周满以为他是在因为徐有良不好好珍惜,逃掉钢琴课而生气,思虑再三后还是出声安慰:“我这几天看见网上好多人夸我们书店呢,店长,虽然你弹不了琴了,但做别的事也能做得很好。”

徐未年看她一眼,有些意外:“我的事你都知道了?”

周满点点头。

徐未年轻笑一声,无奈地摇摇头。“他不喜欢弹钢琴,也没那个天分,每次练琴都很痛苦。”暖黄的灯光映着周满的面庞,显得越发柔和,可能是氛围太好,他忽然就有了倾诉的欲望。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右手废了,所以不再愿意碰和音乐有关的一切,但其实不是的。他从小就开始学音乐,弹不了钢琴,也还有别的选择,譬如作曲,譬如做理论研究。

在一开始的消沉过后,徐未年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直到他知道在他住院的那几个月里,父母开始让他的弟弟学钢琴,哪怕弟弟对此没有一点儿天分,也丝毫不感兴趣。

徐有良时常偷偷给他打电话哭诉,问爸妈为什么突然对他要求这么严格。

“虽然他们还是对我很好,但我就是突然很困惑,”说到这里,徐未年的眸子里现出几分迷茫,“我弹了这么久的钢琴,到底是因为喜欢而有了自己的梦想,还是在为我父母的梦想努力呢?

“如果是为了后者的话,他们已经对实现他们梦想的人重新做了选择,那我还需要坚持这条路吗?”

他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想,也将过往一切都抛之脑后。

周满安静地听着,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从徐未年身上流露出迷茫。一直以来,他给她的感觉都是温柔而强大,仿佛无所不能。

她想起三年前他弹着琴教孩子们唱歌的时刻,虽然她不懂音乐,但至少她能感觉到,那一刻他流露出的感情,不管是对孩子们还是对音乐,都是真心的。人哪怕走了一条并非自己选择的路,走得久了,或许也会爱上的。

人说“旁观者清”,周满想,所有人都怕触及他的伤口,所以不敢在他面前提起钢琴和音乐,但其实,他或许正需要有人推他一把。

第二天,徐未年剛来到书屋,手机上就收到了一份文件,他点开一看,是一份词。与此同时,周满推门而入,她双眼亮晶晶地跑了过来。

“我们试试吧!”此刻店里没人,她在他面前坐下,“不是说分不清喜不喜欢吗?我这里有一份写好的词,你要不要试着谱曲,说不定写着写着,就想明白了呢。”

徐未年没说行不行,只是看着词问:“这词是哪来的?”

“我和几个同学参加了一个志愿服务项目,要不定期去福利院做志愿活动。下周末还要去一次,本来想写首歌给那些小孩的,但是词写出来了,还没找到人谱曲。”

徐未年一挑眉,忍不住笑道:“你这是帮我呢,还是帮你自己呢。”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拒绝。周满知道,他这是答应了。

她高兴地想,她的想法果然没错。只要有人推他一把,给他肯定,他还是不会放弃音乐的。

然而,周满并没有等到徐未年的歌。

几天后,他平静地告诉周满:“抱歉,我好像写不出来。”

周满愣住:“为什么……”

“可能当初的选择没有错吧,”他神情如常,语气轻松,仿佛在说着什么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尝试着写了几段,实在是没有任何感觉。”

这和周满想的完全不一样。在她的想象中,他会顺畅地写完曲子,在这个过程中发现自己其实热爱着音乐,然后重新做出选择。

“没什么可沮丧的,”徐未年见她耷拉着头,忍不住揉揉她脑袋,“对了,下次去福利院的时候,你在店里多挑几本书带去。”

周满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她对于这样的结果还是有点儿不愿相信。三年前和她聊自己的留学计划、说要给她留音乐会门票的徐未年始终存在于她脑海里。

她想了一整天,终于下定决心——不行,她要再试最后一次。

周满又找到徐未年:“店长,去福利院那天,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我觉得你写不出来,是因为一时没有灵感。”

徐未年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后摇摇头:“算了吧,谢谢你,小周同学。”

周满咬咬唇:“那你就当是陪我去,行吗?”

“这些书我也搬不动。”她见徐未年不说话,连忙又补充道。

徐未年无奈地叹气,心想,真是拿她没办法。

徐未年最终和周满一起去了福利院。在去之前,周满没有和他说过太多相关情况,所以在他抵达福利院,看见一个左边袖管空荡荡的男孩笑着跑过来时,还是忍不住暗暗吃惊。

进去后他才知道,原来这里大多数小孩的情况和这个男孩差不多。

男孩跑过来抱住周满的腿,脸上笑容灿烂:“姐姐你来啦!”他转头看见徐未年,又惊喜地叫道:“还带来了你的男朋友!”

周满脸发烫,她朝徐未年尴尬地笑笑:“我以前答应过他,会带着男朋友一起来看他,他可能误会了。”

徐未年笑笑,并不在意这个乌龙的样子。

他们几个和孩子们围成了一圈,教孩子们唱一些儿歌。唱到某一首时,徐未年见到的第一个男孩忽然喊道:“这首我会唱,我还会弹呢!”

“那小晖要不要给大家弹一首呀?”立即有人拍手鼓励道。

叫小晖的男孩挠挠头,有些害羞地望了眼众人:“但是我只会一只手弹,不好听。”

徐未年思索片刻,起身向他伸出左手:“那哥哥给你弹另一只手的好不好?”

小晖看向院长,最终在院长鼓励的眼神下,点了点头。徐未年拉着他在教室里的一架电子琴前坐下。这首歌的曲子很简单,节奏也比较慢,一大一小两只手落在了琴键上,慢慢地,所有人和着音乐一起合唱。

一曲结束,小晖高兴地拉住徐未年的袖子,他温柔一笑,轻轻牵住小晖的手。之后的活动里,他像收获了一个小尾巴一样无论他去哪,小晖都要跟着。一直到他们要离开时,小晖都紧紧攥着他的手。

徐未年蹲下来,摸摸他的脑袋:“哥哥下次再来找你玩。”

小晖犹犹豫豫开口:“哥哥,我再多学几首歌,你下次还来和我一起弹好吗?”

徐未年眉眼一弯,他伸出小拇指:“好,我们拉钩。”

离开福利院后,周满要和同学们一起回学校,她去和徐未年道别,却见他一脸沉默的样子。

虽然他今天又弹了琴,但周满不知道自己带他来这个决定究竟对不对,一时便不知该说些什么。

先打破沉默的是徐未年,他似终于想明白了什么,开口道:“你说得对。我想我不是不喜欢音乐,只是不喜欢没有感情的音乐。”

周满的双眼放出光彩,她喜上眉梢,正要说话,眼前人却突然抱住了她。

徐未年拥抱一瞬,又很快放开。他双手握住她的肩膀,目光澄澈而真挚:“谢谢你,小周同学。那首曲子,我现在应该能写出来了。”

身后传来同学们小声的惊呼,周满完全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觉得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她沉浸在刚刚的拥抱里,稀里糊涂地回道:“不用谢。”

徐未年最终在几天后完成了这首歌的作曲和编曲,一起发给周满的,还有他唱这首歌的音频。

周满收到消息,看到对面又发过来一句话:“唱给你一个人听的啊。”

周满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她点开音频,一边听一边想,徐未年也是有那么点儿喜欢她的吧。

他们找了专业学声乐的同学帮忙录歌,又把几次去福利院避开孩子们正脸拍下的一些视频剪辑到一起,做成了一个MV和一个纪录片发布在了网上。

没想到这些视频的播放量一路飙升,一时引起了很大的反响。连带着的,还有大量对这首歌本身的夸赞,甚至有一些小的制作团队找到徐未年,邀请他写歌。

徐未年收到这些消息时,周满正在他旁边,今天是她兼职的最后一天,以后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见他一次,为此周满很是失落。她一边无精打采地整理着书籍,一边问徐未年有没有答应对方。

徐未年摇了摇头,他们简单聊了一下,对方想要的是那种适合在短视频平台传播的口水歌,他不太感兴趣,就给回绝了。目前他还是打算先好好经营着书店,如果有灵感或合适机会的话,再去搞音乐创作。

周满长叹一口气:“不知道下次做你的第一听众是什么时候。”

徐未年眨眨眼,忽然拿出一副耳机给她戴上,他微微一笑:“现在就可以。”

耳机里传来陌生的前奏,周满开玩笑道:“这是什么,离职礼物吗。”

徐未年没有说话,他安静地等待周满听完整首歌,然后看见少女慢慢转头,怔怔地看着他,而后她逐渐回神,眼里是不可置信,又夹杂着几分期冀:“什么意思……”

徐未年觉得她这个表情甚是可爱,他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写的第一首情歌,好听吗?”周满点点头。

“好听就送给你了,”徐未年抬手看了眼手表,“还有五分钟,你就不是我的店员了,那能是我的女朋友吗?”

周满鼻子一酸,热泪滚落:“那如果我说不好听呢?”

“不好听的话,我就再写一首,直到你说好听为止,”徐未年把眼前泪流不止的小姑娘轻拥入怀,“反正不管怎样,都只写给你听。”

晚风亲昵地吻过夏花,徐未年终究是爱上了那束花,周满十七岁时偷偷放进心底那个人,也真的属于她了。

编辑/叉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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