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萱仕女画服饰绘画语言探讨
2022-08-21谭冬源
谭冬源
(吉林艺术学院 美术学院,吉林 长春 130000)
1 画家简介
张萱,盛唐宫廷画家,与中唐周昉齐名,其作品多以宫廷女性的生活为主题。张萱善画贵族女人的生活,以及特定及场景里的树木、宫苑、鞍马,据宋代《宣和画谱》记载,张萱作品有四十七件,其中三十卷以仕女为题材,大多数作品是奉帝王之命所作,多与宫廷帝王有关。作品一度被不少画家临摹,但出自张萱之手的原作无一遗存,只有两张宋代宋徽宗摹本,《虢国夫人游春图》和《捣练图》。张萱仕女画的成就不是偶然的,这与唐朝高度的文化自由和社会安定繁荣昌盛密不可分。张萱笔下的女人形象有着唐代仕女们身体丰满、百无聊赖的典型特征,他的绘画风格影响着晚唐众多画家的绘画风格,直至五代时期,其画风仍然盛行。
2 绘画语言
唐朝以前的女性人物画多是以规范教化女性为主题,张萱突破旧俗,开始描绘女性的日常生活。他精确地把握了盛唐时期女性的审美倾向,笔下的女性个个体态丰腴,四肢壮实,与魏晋南北朝秀骨清像的女性造型截然不同,表现出宫廷女性享受着荣华富贵,养尊处优的生活。张萱绘画中的女性服装更是富丽华贵:侍女裙衫花团锦簇、颜色艳丽,主人的衣袍款式时髦、色彩缤纷;有的女性身着开放的半露胸装,不着内衣,仅是穿着贴身低领的长裙,颈部胸部都袒露在外,外衫的若隐若现,更添了几分魅力。
张萱画中女性的服饰造型特点尤为突出,生活的富足使人们更欣赏女性的丰腴美,开放的风气使人们的着装更佳大胆奔放,于是唐代著名的“袒胸装束”诞生了。“袒胸装束”主要由裙、衫、帔三部分组成,以宽松肥大为主要特征。短襦宽领的裙装设计使女子胸部处于半遮半掩的状态,凸显出女性丰满的胸部和修长的颈部曲线,是女性地位的展现,也是思想进一步解放的产物[1];衫,穿在裙子外面,轻罗薄纱给宽松飘逸更添了“罗薄透凝脂”的幽柔清透,衬得肌肤若隐若现,与内衬裙子颜色为同色系或互补色,颜色的搭配上与现在的设计理念有异曲同工之妙;帔类似于今天的披肩,起到点缀整个穿搭的作用,是当时贵族妇女必不可少的穿搭小单品,用纱织成的长方形形状,有许多精美的刺绣,用来披在肩上、手臂上,以满足不同的审美情趣。
任何绘画的塑造都离不开用线,张萱的用线是介于“铁线描”和“游丝描”之间的“琴弦描”,这种线条适于表现轻罗薄纱的质感,宫廷贵妇们身着丝绸织品的丝滑质感。[1]画中对服饰的描绘线条以少胜多,不纠结于繁复的线条,点到为止;匀称的线条不急不慢,表现出仕女身材曲线美。错落有致的线条,加强了服饰的分量感和人物的体积感,线条处理得十分流畅,含蓄有劲,恰到好处地展现了女子细腻的肌肤及其服饰丝绸的优良质地。
谢赫六法中提出了“随类赋彩”,中国传统绘画的设色区别于西方绘画中光源对颜色的重要性,色彩观相对较主观,更加考验绘画者的创造力。设色是张萱仕女画最重要的绘画语言之一,色彩是吸引观者的第一元素,影响着整个画面的和谐感,张萱仕女画中有三个布色方法:对比色突出主体人物;同类色营造色彩氛围;以色表现服饰质感。追求服饰颜色的整体和谐,如《捣练图》中,结合绢本底色用蓝色渲染服饰突出主体,同类色加强画面整体和谐,将薄如蝉翼的丝质表现的淋淋尽致,设色与线条的共同作用表现服饰特有的韵律。施色以单色与间色为主,单色指未调和的单一纯色,间色则是两种或以上颜色进行调和或叠加,饱和度相对单色较低;同时会使用到植物色与矿物色,如《簪花仕女图》中,朱砂色衬裙看似色彩单调,实则用胭脂色进行打底,这样可以的方法其一可以使矿物颜料颗粒更长久保留在绢本上,其二改变绢本的底色,使后续施色提供一个稳固的基础。牛克成称着色时的层层叠色、积染,为“积色体”,《是捣练图》《虢国夫人游春图》被认为是唐代“积色体”人物画的代表,使总体画风呈现重、厚、浓、繁特质[2]。
3 结合作品分析
3.1 《虢国夫人游春图》
图1 是《虢国夫人游春图》宋徽宗摹本,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绢本设色,纵51.8 cm,横140.8 cm。横向长卷图式,画面是唐玄宗爱妃杨玉环的姐姐虢国夫人、秦国夫人及侍女和随从一起乘马踏春的场景,真实地记录了唐朝贵族女性悠闲自在的生活。全卷九人八马,三男五女加怀中女孩,画面可以看作两个部分组成,走在前面的三人是画面的主导,后半部分六人;画中有三人着男装,四人着半露乳装,两人着宫女装束[3]。
虢国夫人在画面最右端,身着男装,从两个方面谈谈为什么她是虢国夫人;其一,穿着打扮;男装在唐朝是当时宫廷里最为流行着装之一,这位男子青色长衫上是泥金描着的花纹,可见其地位不凡,唐朝时期推崇女性自由,虢国夫人着男装是很合理的;细看男子的面部,细眉红唇,鬓角还有一缕女性化长发丝;其二,三花马坐骑;三花马与今天的豪车相似,它象征着骑马者地位的与众不同,“三花马”是马儿脖子处的鬓毛被修剪成三垛半椭圆形,这样的方式是唐代贵族间流行的时尚,三花、五花则是地位等级之分,是贵族身份的重要标志;其次是马鞍上图案颜色的女性化,马鞍上恩爱的鸳鸯也只能是得宠的妃嫔贵妇才敢用得明目张胆了;中间两位装束华丽且发髻相似两位就是韩国夫人与秦国夫人;全卷以红色作为基调,即表达踏春欢乐轻松的氛围,同时起到区分主仆的作用,右起第三人基本居于画面的中间位置,坐骑采用浓重的青黑色,巧妙的将前面的虢国夫人与后面人物进行了隔离,起到了稳定整个画卷的作用[4]。
全卷设色淡雅清新整体感十分强,以红色黄色两个暖色作为画面的主调,同过其石绿冷色丰富画面,相互呼应协调,红与绿的搭配,降低了红色的艳俗同时显得沉着典雅;画面服饰的衣褶线条是经过画家精心推敲的,衣褶相互交叉,粗细搭配体现虚实关系的变化,衣服的随风飘动的轻盈感生动形象体现在画面中。
3.2 《捣练图》
图2《捣练图》为宋徽宗摹本,流失于海外,现藏于美国波士顿美术馆。绢本设色,工笔重彩,是一幅勾金作品,宽37 cm,长145.3 cm,画面描绘宫廷女子劳作的场景。“捣练”是古代女性最日常的劳作之一,是制作衣服的重要工序之一,“练”是由一种生丝制成的丝织品,在刚织成形之时,质地会比较坚硬且呈黄色,须经过沸水的煮泡和漂白,再经过反复的锤捣溶解织品上的丝胶,使织品柔软洁白,经过这些工序,制作衣服的布料完成,再将布料熨烫平整,剪裁制作成衣裳,这就是为什么《捣练图》中三部分劳作场景能浓缩在一幅画面中。
《捣练图》为横向长卷图式,采用散点透视法,将画面分为三个部分,从画面右至左分别是捣练、缝纫以及熨烫,三组人物有坐有站立着,又高有底,画面的整体感和节奏感被加强,各组之间彼此独立又呼应,图中共十二个人物布局疏密得当,开卷紧凑,卷中梳朗,卷尾平稳;九个年龄相仿的成年人及三位年龄不大的孩子,画家精确地把握了人物在运动中的身体重心,十二个人物神情、仪态、姿态无一相似;在主次关系的处理上,因绢本底色呈淡黄色,使用明度较高的颜色在视觉上形成强烈的对比。
开卷一组四人,分别站于工作台的两侧,从动作可以看出,两两为一组,有序地进行轮换劳作,居于中间的两位妇女正举着木杵捶打着白练,二人劳作节奏体现对捣练工作的熟练及彼此之间的默契。四人形成了一个稳定的构图;前两人的服饰相互呼应,背对着我们的女人身着窄袖短粉色上衣,石青色掩乳长裙,正侧面的女子与背对女子服饰颜色刚好相反;画面空间往里面对着我们的女人服饰颜色整体来说较素雅,以粉色作为基调;着朱红上衣与蓝色的长裙女子,对比色的搭配,显得尤为突出,同时暗示了她的身份;四人服饰的整体颜色加强了画面的整体感,颜色相互呼应;线条根据动作精心安排,长短线条的穿插表达空间关系,粗细线条表达虚实,更好的刻画人物的动态姿势;四位妇人为了捣练的方便都将华而不实的袖口挽了起来,其中蓝裙妇女正在整理衣袖,这一动态被张萱敏锐地捕捉到,以静写动,侧面反映了表现捣练动势的幅度之大。
居于画面中间是两位缝练妇女,以坐姿呈现,两人一前一后,一高一矮,加强了画面的空间感和稳定性;理线的妇女,身体稍向后仰,似乎在微微用力;执布的女子,动作夸张,一脚置于椅面一脚踩着地毯,以舒展的姿态进行缝纫工作;两人穿着以淡雅为主,理线妇女身着白色衣裙肩披朱红披帛,与此相配的头戴红色梳钗,配色上既有劳者的朴素又含富丽审美,另一位长裙及上衣花纹都极其的繁复,一条素色的帔为服饰起到繁中带简的美感。衣纹布褶的巧妙地运用,暗示了服装之下人体的动态结构,使人物形象更真实亲切,缝衣的二人神情专注,工作状态严谨又轻松熟络,生活气息跃然纸上。
卷尾熨烫组应为画面最精彩的部分,总共五人,三位年长妇女及两位少女,两人年长妇女执练,微微向后仰,好似用力将练扯平整,另一位年长妇女则拿着手持火斗小心地熨烫,旁边两位帮忙的少女,身着白衣者向上托着练,辅助熨烫的进行;煽风女童一手持蒲扇轻煽,一手以袖袍遮面,回避炉火的温度及燃起的烟雾,这位回首遮掩的女童暗示火炉的高温,同时风的走向也在画面得到体现,人物静态赋予画面自然元素的动态呈现,女孩俏皮的面部表情,给画卷增添了灵动;煽风女孩和最左边抻练妇女的蓝色裙装与第一组相互呼应,给画卷起到稳定的作用,减少头重脚轻的感觉,居于中间烫练的妇人穿着橙色,与蓝色为互补色,点亮了整副画卷的色彩基调。画面还有一位引人注意的红装女童,没有参与到任何劳作过程中,穿梭在白练下,欢乐的玩耍,女童的布局打破了略显严肃的工作气氛。
细看画面中的众人,皆有红色的服装印花或腰带、鞋履等服装配饰,互相呼应关联,配色即明丽丰富又和谐统一;张萱不仅重视服饰妆发上的刻画,而又注重人物神情刻画。透过笔下仕女们服饰样式,仕女们神情自若,不经意中展现了大唐盛世的风采,将富贵的生活归于平静。
4 结语
张萱笔下的仕女画是唐朝经济繁荣、政治稳定、文化多元的见证。他笔下的女性自信开放,体态饱满,善于表现自我,这是女性地位相对提高的表现。这一时期,女性得到社会的认可,也激发着社会的前进。随着经济文化的发展,女性对繁复多样的服饰款式和精美发饰的需求,促进了手工业的发展,造就了一大批能工巧匠。同样,女性也激发了张萱的创造力,一改之前以女性绘画中烈女、孝女的主题,而是将视角放置到女性的日常生活中。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绘画中记录的仕女生活,也是当时王公贵族女性审美趣味的缩影,为后世研究唐朝服饰和女性文化提供了优秀的史料,比文字记述来得更直观。
总的来说,从服饰以小见大,看到当时社会整体的审美取向,当时整个社会思想意识的解放,女性地位的提高。画中服饰不是简单的颜色堆砌,是建立在人体结构上的,给艺术创作搭建起一个立体的形象,给后世想象的空间。仕女画服饰无论是从服饰的设色,质地,线条还是造型都在不同程度省给人前有力的视觉冲击,直至现代服饰,有大量的元素都可以追溯至唐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