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空间权力转换视角下的乡村建筑改造创作路径
——以安宁金方街道甸苴村项目为例
2022-08-16陈虹羽昆明理工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博士研究生昆明学院建筑工程学院
文/陈虹羽 昆明理工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 博士研究生昆明学院建筑工程学院 讲 师
赵 能 云南省设计院集团 高级工程师
武向阳 Urban Wave STUDIO 建筑设计事务所 建筑师(通讯作者)
1 研究背景
1.1 问题导向
近年来,国家在大力提倡并推进乡村振兴的建设进程中,外来资本开发常常渗透到乡村社会,极大推进乡村经济,成为乡村空间发展的重要力量,使其原有的乡村空间根植的传统社会环境发生历史性的变革。村落的风貌、特征不同程度地改变了。在诸多乡村营建创作模式中,有的建筑师往往浮于表面,或许也是现实所迫,没能适切地关照场所内核,被要求在频短的时间内构建设计方案,类似“民宿”“村民活动中心”等相关设施就这样被制造出来,这种“短频快”的设计方式越来越多地蔓延开来。面对急速扩张的振兴乡村的市场需求,建筑师的创作往往流于浮躁,这样的建筑市场氛围催生了一种对创作背景乃至场地挖掘往往停留于简单表象的创作氛围。
云南地区的乡村建设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建筑师该如何深刻地介入乡村?建筑师可以通过怎样的路径更明确乡村营建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建筑能通过什么方式真正融入乡村生活?近些年,中国建筑师在乡村建设行动中拥有大量的实践机会,有的建筑师扩大了诸多专业的领域,即“策划-投资-设计-施工-运营”的全过程[1]。云南地区有诸多优秀的建筑案例,有的已经扩大专业领域,不局限于建筑设计,探讨建筑如何与地方要素的结合,展现了建筑师不同的创作路径。TUO+Urban 建筑设计事务建筑师在云南昆明安宁金方街道思邑村做的一系列实践,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创作思路,值得我们去挖掘。
1.2 项目背景
本次项目改造的甸苴村位于安宁市金方街道思邑村内,计117 户人口,位于城乡结合处,交通便利,区位发达,自然环境优良,民风淳朴。2008 年进行新农村建设,2016 年进行美丽乡村建设,2017 年被评为美丽村庄,曾获省级卫生村、文明村等多项殊荣。甸苴村自2000 年以后,贫困居民生活逐渐好转、交通逐渐便利,至2018年乡村振兴引入之前,甸苴村经过新农村建设、美丽乡村建设和美丽村庄等多项乡村建设工作的推动,甸苴村及其所在自然村思邑村也荣获诸如市级卫生村、省级卫生村等多项殊荣。然而在发展过程中也存在诸如文化空白、环境污染、空心化、老龄化等发展瓶颈和发展困境。
当代乡村空间变迁的推动机制来自于市场、资本、权力、技术等多重机制的相互嵌入和融合[2]。2018 年底在响应国家政策的号召下,安宁市金方街道实施了甸苴村乡村振兴规划和一系列的落地计划,由政府招商引资,引入社会资本,采取政府招商+企业运作+村民参与的方式,对甸苴村实施一系列的招商项目和落地计划。2019年,政府采取招才引智+产业带动形式,围绕“生产、生活、生长”主题,对农夫街子、民宿和图书馆进行设计规划,促进甸苴村乡村振兴发展。正是由于2019 年8 月起政府联合云南和风文旅有限公司打造的安宁金方菜市场设计竞赛,TUO+Urban 建筑设计事务武向阳的作品从一众设计作品中突围而出,获得了2019 安宁金方乡村公共空间设计竞赛一等奖,由此获得了深入探索甸苴的机会。
2 驻地创作与空间权力转换
2.1 驻地创作
建筑媒体有方在“建筑师在做什么”这个栏目中采访过诸多国内建筑师。在一篇直向建筑事务所的采访文章《驻场建筑师的世界是怎样的?》中提到:“诸多建筑师建造行业中的很多‘滞后’‘混沌’和‘缺陷’,也恰恰是建筑师可以借用和转化的力量。在施工周期的漫长磨合与协作过程中,和工人在一起,让建筑师有更多的机会实时获取工人的建造智慧,建筑师不在工地是对项目的放任自流。”①
建筑师武向阳2018 年从荷兰留学归国,从设计之初的调研、方案中标到设计后的施工过程,一直坚守村中,与村里施工团队一起经历了村落农贸市集、村落住宅风貌的营建工作。这种建筑创作模式已经从地方的视野走向驻地的当下,在与他的交流中他提到:“每一个项目都是一种特殊的挑战,并且会产生新的机会,是各种形势下的妥协与机遇。建筑师要面对无数的突发状态。”在他看来建筑师很有必要参与到当地或者在地的工作中,建筑师不能不直面从设计到施工过程中的种种问题,施工图和现场施工要紧密相关。建筑师要密切对施工进行指导。在他看来,只做方案不管建造的人不能够被称为“建筑师”。
2.2 空间权力转换
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一书中探讨了新型权力制度与知识的相关理念:现代社会附着的权力生产起源于知识,服从于它的人可以被知识改变[3]。从建筑设计下乡历史的发展阶段看,现代乡村建筑创作的基本矛盾关系,是建立在自上而下的设计本体权力规训与自下而上的空间试用之间的博弈关系。如今,有研究者发现,近年来在国家社会治理能力加强的同时,国家权力呈现了再度“下沉”的趋势[4]。程鹏飞等人指出,乡村治理应该注重行政领域和社会领域之间的协调和耦合,从而重构乡村治理的政治空间格局[5]。
传统的乡建手法也许是虚构假想的乡土经验体验,这也就是福柯提到的一种权力附着。伊莲娜在《塞泰兹村:传统文化与困境》一文中提到:“农村居民面临着困境。一方面,他们现在可以根据当前的现代生活水平,使用新的材料和风格建设他们的房子,以增加他们的舒适性;另一方面,保持传统和(或)确保游客消费真正的文化遗产的愿望又限制了他们,使得在居住的房屋方面保持不变的建筑风格和材料。”[6]维特鲁威在《建筑十书》中提到:“建筑的经营都必须做到对各自的业主适用。”[7]甸苴村的设计创作摈弃了过于浮华的构思创意,注重驻地的创作行为与在地的民众之间建立一种内生互动的创作关联,获得民众信任,这种创作的出现链接了创作者与使用者,贏得了公众普遍的好评。这种建筑创作似乎正走向创作空间权力的转换:即从单方的建筑师话语逐渐转换为面向在地民众——可多义可讨论的实践状态。
3 民众环境与空间认知
3.1 环境观察
设计之初,是对公共空间进行重新整合打造,类似以改造或新建示范建筑来激活传统村落的实践[8]。在对金方菜市场整体的更新重建设想中,武向阳团队发现:“甸苴村是处于城乡边缘的一个空间地带,通过细致地反复走访调研,发现来菜市场的人群更像是一个‘火锅,大杂烩’,有市民也有村民、有外地人和本地人,有家庭闲逛的客户,也有餐馆老板过来采购的客户,有目的是买东西的,也有过来瞎逛或是会和碰面排练的;总而言之就是一个混沌有秩序的公共空间。”②承载这个空间的起始媒介(因子)是市场,但是最终发展成为了多义的,看似混沌却有秩序的公共空间(图1)。
图1 现有集市摊位整理总图(图片来源:武向阳提供)
3.2 把空间还给民众
在对原有菜市场的走访中发现:村民和摊贩都是统一用的3m 帐篷排开,而市集管理和租赁需要按照米作为衡量标准进行收费,但是布局很拥挤,并且工作日只有半天有市集。为了极大地提高场地的利用效率,把优质的空间还给市民以及村民,提出了结合3m模数的“公园景观+建筑”的策略:设计中,在整个场地上以3m为模数划线,作为集市的摆摊功能整理。将活禽、水产、肉类摊位集中布置,其余集市摊位混合布置,保留管理上的灵活性;在集市中部流线交叉位置增设外摆区,结合公园的设置,使得集市体验更加丰富、有节奏。这样既能保证市集的正常运营,也能在没有市集的时候成为有品质的公园(图2)。
图2 市集设计效果图(图片来源:武向阳提供)
4 建造技术与低技创新
从方案生成到施工落地的几个月时间,武向阳一直都驻地参与了全方位的建造把控。由于建造成本的约束,加之当地施工水平条件的限制,在建造技术方面不断与当地村落施工队探讨更适宜的方案,根据现实条件对内对外形成良性沟通。在与他的访谈中他谈到:在乡村进行的建造活动具有很大的局限性,条件的限制也许也具有特别的地方,让我始终懂得挖掘场所,从场地的现状与多样中寻求建造可能性。
在菜市场的楼板施工技术讨论中,武向阳与当地村落施工队讨论:设计上原本想做清水混凝土的效果,但是当地施工水平有限,模板的拼接以效率为主,无法保证浇筑完成后的混凝土分割线的美观度,考虑在木板上增加竹编,以此来消解施工带来的效果上粗糙的问题。楼板的浇筑,设计上为了保证楼板底的平整与连续性,与结构和施工沟通后,在考虑当地施工水平的情况下,做成了上翻梁。上翻梁的施工也给模板工带来了比较大的麻烦,因为需要把梁的模板“支起来”,但是这个后来总结完全可以在楼板钢筋编好之后先浇筑楼板混凝土再支梁的模板再浇筑梁的混凝土,这样施工起来会轻松很多。主体混凝土框架浇筑后的效果,加上圆柱的横向肌理与竹席的肌理,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审美效果(图3)。
图3 市集楼板施工现状图(图片来源:武向阳提供)
在搭接屋顶的施工过程中,由于施工上考虑尽量节省成本,没有搭设满铺脚手架的条件,所以钢结构的施工也是由一个吊机配合两个高空作业的工人完成并且分别在两头进行固定。由于没有搭满堂脚手架的条件,铝板的施工也是主要搭配移动脚手架完成。当地师傅仔细考量最后核算下来加上工人的时间成本,也许搭半堂脚手架,做完一半再搭另一半是最节省成本的一种施工方式(图4)。这种“自下而上、自内而外”的力量,建立了乡村共识,是乡村重塑可持续发展的内生动力[9]。这种从未夸大建筑的力量,适宜性地将低技术系统介入营造的过程,引起了当地诸多村民的关注。
图4 屋顶搭建施工图(图片来源:作者自摄)
5 合作营建与就业生产
谈到在对甸苴村落村民居住片区的风貌更新设计的过程时,武向阳饶有兴致地提到:“这个项目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施工方请的施工师傅都来自于这个村子,相当于村民在一定程度上也参与了建造,这个风貌改造项目是为村民谋福利,同时施工建设也给村落带来了临时的‘就业’生产活动。”物理空间-社会空间彼此相互影响与相互型构,共同构成了乡村空间变迁的内在机制[10]。比如:竹木的加工也直接来源于村旁的家具生产厂,村民“上班”也非常方便,也极大地节省了运输的成本与风险。村民一部分参与到了钢框架的施工,一部分参与到了竹木格栅的制作,都有劳动酬劳。这种用工方式增加了部分村民的日常收入,并得到了地方村委会的大力支持(图5)。乡村聚落的建造者从来也是使用者,作为建造的主人,乡民们从来都具有足够的智慧将房屋和聚落按照生活、生产的逻辑营造出来。同样,在更加和谐的现代乡村社区中,“建造”难道不也应该是社区居民们自己做主、自己行动、自我参与的事情吗[11]?
图5 当地木工坊村民参与图(图片来源:武向阳提供)
结语
本项目结合社会和文化的影响,村民与建筑师勠力同心一起为甸苴村落营建提供建筑智慧和技术支持。从建筑师的驻地创作到引发村民们足够的参与方式进入到创作中去,这是创作空间权力话语的转换,也是建筑师作为智库,引导当地居民进行的参与式设计和自主营造。从方案之初到方案落地,建筑师与村民互相认同,以地方的技术策略,探索适宜的营造方式并探求乡村建筑的本我风格,配合地方的设计方法,塑造合乎逻辑的场所特质。这种“在地坚守,驻场营造”的创作观,会赋予乡村营建符合时代背景下的特殊意义。
注释:
①摘自有方访谈录:驻场建筑师的世界是怎样的——一篇来自直向的回答。
②摘自笔者与武向阳访谈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