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不见人组章

海 叶 （湖南）

海 叶 （湖南）

我心素已闲

言入黄花川，每逐青溪水。随山将万转，趣途无百里。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请留磐石上，垂钓将已矣。（王维《青溪》）

漫游黄花川，每次都有不同的感觉。沿着清溪辗转漂流，水随人走，心随境迁。

青山依着绿水，溪流绕着峰峦，千回万转之间，不过只有百里而已。而曲折蜿蜒多姿，其中乐趣，自可体味。

所谓惊喜，刹那之间跃出眼帘，换个角度，景致自会摇曳生姿。

溪流闪过乱石，灵活地展露身姿，笑靥如花地又挑逗另一颗净石。潺潺流水，浪花激荡，叮咚作响，好一派音乐的盛典。

丛林深处，碧溪媚且柔。两岸青翠的苍劲，与松色相映成辉，一点儿声息都无从拾取，显得几多娴静、安谧。

伫身于大自然里，连呼吸都被染绿了。

转身之处，一大片开阔地带绵延伸张，溪面上菱叶荇菜随波荡漾，这些水生植物欢快地碰撞，平添几许生趣。溪流继续向前，浅水滩边初生的芦苇蒲秀倒映在清澈碧透的水面，对镜梳妆，摇曳生姿，几多活泼。

清溪在旁，这些素淡、雅致的景致，恰与我平素自甘淡泊的心境、闲适的情趣如出一辙。

澹澹川石如此，清清溪流如此，漾漾水波如此，澄澄青翠如此，还有柔婉的菱荇葭苇也如此。

那就让我留在这盘岩石上好了，就像东汉的严子陵一般，夙愿终日悠闲垂钓，直到终老。

空山不见人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影入深林，复照青苔上。（王维《鹿柴》）

空谷、传音，空山、人语浮沉。

静幽幽的山林，暗暗滋生满目的苍茫、满山的寂静。树林茂密，让人无法判别时光是否曾打捞过这里的幽暗。

多余的光线，蓦然嵌入寂寂无声的大山。那些貌似安详的苍老之树，此刻，静静地沐浴着世外的生机与活力。

光与影，总是变幻着投射在寂寥的心房。

更深处的灌木，依旧堂而皇之地遮蔽狭小而弯曲的路径，自鸣得意。劈开荆棘，得到的是叶子一般宁静的疼痛。

据说篱笆还在更远处，据说探秘的灯光比旅人更加精神。

腐蚀丛生的气息下，藏有多少经年不衰的秘密呢？那些石化或腐烂的草木，隐约之中，伴着冬春轮回的脚步，又被覆上了一层层苍老的光阴。

一块石头安然地躺在深绿中，一不小心，斑驳的碎光背后，一朵青幽幽的花，成了天然的舞者。

傍晚的风，悄悄拂过这片没有人影的空山。于是，远远的山峰，在夕光残阳里，绾落一池净水，怀抱漫天的锦绣。

一波一波的折影，好似大自然的一场抛物游戏，接到亮光的都是幸运的精灵。

嘘——

此刻，连青苔都陶醉痴迷了。

隔水问樵夫

太乙近天都，连山到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王维《终南山》）

深山不问路，就顺着山道蜿蜒，安放自己的足迹。也不觅寻风物，随心所致，让一切安乐都复活。

遥眺，高耸入云的太乙山峰，峻拔磅礴，傲然巍峨。作为终南山的主峰，俊朗屹立于群山之巅，几近白云蓝天。那份高险，连抬头望一眼都会发晕。

而绵延千里开外的群山，宛若太乙峰的衣袂，飘然似仙。青峰加翠谷，顺着视线早已迈过了海天之隅，不知所以。

沉静的终南山，以其博大的胸襟容纳着尘世的沧桑巨变、人事盛衰。一副亘古如斯的姿态，始终安详地接纳变幻莫测的风云。

临境，才猛然发觉，茫茫云海前是蒙蒙青霭，茫茫云海后又是漫漫浓雾，一重盖过一重。

其实，游客此时才是开山的刀斧，一拨一拨劈开大山湿重的雾岚。

不知脚下的路通向何方。这种感觉却并不茫然失措，反而获得一种宁静平和，只是循着自己的感觉，如鱼儿一般恣意地游来游去。

伫立在此，通体旷达舒畅。可以容身在山间，融心在清新的呼吸里，即便是山崩地裂，也甘愿长憩不醒。

此刻，高山仰止才真是入心入微。

仰视苍穹，中峰正处在天际南北分野之处；俯瞰众多山壑，或晴光朗照，或阴影笼盖，无不呈现自己独有的绰约风姿。

山外，阴晴不定的天色，早已失去感光。素描似的沟壑和山脊，或显晴淡或收阴浓，全不在主观的意念里转换。不知天色早晚，也不知时空轮替，还是早一些询问山中樵夫，哪里有可供夜宿的人家吧。

一个厌倦世俗的人，终归可以在山水之间觅到自由和宁谧，可以安顿好自己的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