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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古籍知识组织的政策意涵与内生逻辑*

2022-08-15周文杰

图书与情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古籍记忆数字化

周文杰

(1.西北师范大学商学院 甘肃兰州 730070)

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提出,要着力实施国家文化数字化战略,并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总结为我国十年来所取得的最重要的成就之一。 二十大报告强调,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必须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只有植根本国、本民族历史文化沃土, 马克思主义真理之树才能根深叶茂,才能传承中华优秀文化,增强中华文明的传播力影响力,推动中华文化更好地走向世界。新修订的党章中也指出,要“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面对数智化的时代需求, 为了进一步弘扬中华传统文化,2022 年5 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推进实施国家文化数字化战略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 《意见》立足于数智化社会情境,对中华优秀文化的保护、开发、传承与光大提出了一系列具体任务、措施和目标。 当前,立足于中国式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促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新时代的创新发展已被写入党章国策。

古籍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承载体。在社会信息化、数字化深刻转型的背景下,对数字化古籍文献这些宝贵文化遗产中所蕴含的丰富文化元素进行整理、挖掘、序化与组织,是新时代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基本要求,更是增强中华文明传播力与影响力的关键手段和重要途径。从某种意义上看,古籍文献的数字化与结构化,是实现中华传统文化现代化的前提和基础,也是中国式现代化在文化领域的具体体现。为此,本文立足于国家文化数字化战略,对古籍知识组织的政策意涵、内生逻辑和技术路线进行解析。

1 古籍知识组织的政策意涵

1.1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实现文化自信的载体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过去十年,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得到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文化事业日益繁荣。 同时,中国共产党人深刻认识到,只有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坚持运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论,才能正确回答时代和实践提出的重大问题,才能始终保持马克思主义的蓬勃生机和旺盛活力。《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指出:“今天,我们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更接近、更有信心和能力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 ”值此实现民族复兴的关键历史时期,顺应数智化时代的要求,强化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开发,使之与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相结合,显然具有非常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为此,二十大报告号召全党全国人民,进一步提高文化自信,激发全民族文化创新创造活力,增强中华文明传播力影响力,推动中华文化更好走向世界,从而铸就社会主义文化新辉煌。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文化自信,是更基础、更广泛、更深厚的自信”[1],“我们要坚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说到底是要坚定文化自信”[2]。文化自信已成为继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和制度自信之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第四个自信”[3]。在“四个自信”的关系问题上,习近平高屋建瓴地指出,“中国有坚定的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其本质是建立在5000 多年文明传承基础上的文化自信”[4]。

1.2 文化数字化战略是中国式现代化在文化领域的具体实践

人类社会向信息化、数字化、智能化的深刻转型是当代中国走向中国式现代化之路的基本背景。 在此历史进程中,要实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光大与复兴,提升全党全国人民的文化自信,就需要切实借助于新的数智化技术、工具与手段,推进文化数字化进程。为此,党中央、国务院审时度势,出台了推进国家文化数字化战略的一系列政策措施。2022 年5 月,中办、国办印发的《意见》为我国推进国家文化数字化战略确定了具体的目标。 这一目标大致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的目标是,到“十四五”时期末,基本建成文化数字化基础设施和服务平台,形成线上线下融合互动、立体覆盖的文化服务供给体系;第二阶段目标是,到2035 年,建成物理分布、逻辑关联、快速链接、高效搜索、全面共享、重点集成的国家文化大数据体系,中华文化全景呈现,中华文化数字化成果全民共享。

中华文化源远流长。典藏于我国各图书馆、博物馆及其他文化机构或收藏者手中的古籍文献是中华传统文化的记录者,也是开掘、采集和光大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基因的“富矿”。《意见》明确指出,推进国家文化数字化战略的首要任务是,统筹利用文化领域已建或在建数字化工程和数据库所形成的成果,关联形成中华文化数据库。显然,古籍文献数据库建设及其关联化是实现这一任务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

根据《意见》,实施国家文化数字化战略的另一项重要任务是,统筹推进国家文化大数据体系、全国智慧图书馆体系和公共文化云建设,增强公共文化数字内容的供给能力,提升公共文化服务数字化水平。显然,数字化、体系化、有序化的古籍文献不仅是国家文化大数据体系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也是公共文化数字化服务的关键“供给”因素。由此可见,实现古籍文献的内部结构表征与深层次的知识组织,事关国家文化数字化战略目标的成败。

另外,《意见》也对数字化文化消费新场景、线上线下一体化、在线在场相结合的数字化文化新体验等方面的任务进行了部署。 古籍文献的序化整理与知识组织,显然与文化数字化战略目标的达成密不可分。特别是在文旅融合的背景下,只有对蕴藏丰富文化体验元素的古文献加以序化、整理,有效揭示其内部结构,方能使尽可能多的人民大众有机会“目睹”甚至“参与”古代中国人的社会生活,从而体验中华传统文化的博大与精妙,并在实现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实际相结合的进程中自觉践行。

1.3 古籍数字化与结构化是实施国家文化数字化战略的题中之义

2022 年4 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推进新时代古籍工作的意见》。 推进古籍数字化。建立健全国家古籍数字化工作指导协调机制,统筹实施国家古籍数字化工程。 积极对接国家文化大数据体系,加强古籍数据流通和协同管理,实现古籍数字化资源汇聚共享。 支持古籍数字化重点单位做强做优,加强古籍数字化资源管理和开放共享。统筹古籍数字化版本资源建设与服务,推进古籍专业数据库开发与利用。积极开展古籍文本结构化、知识体系化、利用智能化的研究和实践,加速推动古籍整理利用转型升级。

2022 年11 月,全国古籍整理出版规划领导小组印发《2021-2035 年国家古籍工作规划》(以下简称《规划》),对全国古籍工作重点方向、重点任务和重点工程项目作出规划部署。 《规划》将国家古籍数字化工程列入重大项目。具体内容包括:建立古籍数字化标准体系,构建古籍数字资源平台,加强古籍数字化版本保护利用,加快专题资源库建设,推进古籍资源汇聚、共享、传播,推动古籍工作转型升级。《规划》第六部分专章阐释了加强古籍数字化基础设施建设,做好古籍资源与国家文化大数据体系对接,加快古籍数字化标准建设,加强整理善本古籍资源集成集聚,推动古籍数字化重点实验室建设等工作。

在古籍文献的收藏、序化、组织与提供利用等诸多方面,图书馆都承担着重要的职能。实现古籍资源的数字化,并形成完善的古籍文献知识组织体系是当前图书馆行业最重要的任务之一。 国家图书馆馆长熊远明在回顾了20 世纪90 年代以来国家数字图书馆工程、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数字图书馆推广工程等数字化建设项目的开展情况后指出,目前全国各级图书馆大多已具备数字化、网络化服务能力,贯通数字资源全生命周期的数字图书馆标准规范体系不断完善,各级图书馆的数字资源建设能力和共享服务水平显著提升,各级图书馆积极应用数字化手段挖掘馆藏文化内涵,创新典籍文化传播形式。 熊远明指出,经过近三十年的实践探索,我国图书馆已经较好地完成了从传统图书馆到数字图书馆的转型,逐步建成了较为先进的数字文化基础设施,较为丰富的数字文化资源库群和较为完备的数字文化服务体系,为新时代推动实施国家文化数字化战略积累了丰富经验,奠定了良好基础。虽然图书馆行业在文化数字化建设方面取得了显著成效,但是我国图书馆的数字化基础设施的支撑保障能力仍然有待提升,数字资源的加工揭示与关联整合亟需加强,数字内容的多元立体集成刚刚起步。为此,熊远明认为,图书馆行业在参与推进国家文化数字化战略的进程中,应具体做好以下工作:首先,应根据《意见》关于“夯实文化数字化基础设施”的要求,加快完善全国智慧图书馆的体系架构;其次,根据《意见》关于“关联形成中华文化数据库”“打造文化数据服务平台”的要求,推动实现多源文化资源数据的融汇贯通和集成共享;第三,根据《意见》关于“创新呈现方式,推动中华文化瑰宝活起来”的要求,加强对各类文化资源数据的深度挖掘与增值开发;第四,根据《意见》关于“大力发展线上线下一体化、在线在场相结合的数字化文化体验”的要求,积极推进图书馆线下智慧服务空间建设[5]。显然在古籍的知识组织进程中,图书馆行业肩负着重要而不可或缺的使命。

面对国家文化数字化战略的深入推进,各行业、各部门都应当以奋发有为的姿态,主动谋划,积极参与。中宣部文改办原副主任高书生认为,实施国家文化数字化战略已成为全党共识[6]。他指出,文化数据是属于国家、民族的核心信息资源,特别是文化基因数据,地位同生物基因数据一样重要,保护文化基因如同保护生命[7]。从这个意义上说,古籍文献的数字化与知识组织,是对中华文化进行“基因测序”的关键工程,也是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不可或缺的关键基础设施建设工程。从这个角度来看,在古籍文献数字化的基础上实现其资源体系的序化、内容特征的表征和知识结构的组织,是推进国家文化数字化战略的基本要求,也是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题中之义。

2 古籍知识组织的内生逻辑

以书籍为代表的记录资源是人类实现文化传承的基本载体,而蕴藏于古籍文献之中的文化、知识资源作为民族文化与智慧最宝贵的结晶,不仅是实现文化认同的基础,也为促进文化自信提供了条件。然而,面对卷帙浩繁的古籍文献,只有对其加以系统性的收集并经科学的序化、整理,方能实现“文以化文”的持久效应。为此,现代国家都普遍形成了专门的社会性制度安排,以促进文化记录资源的“藏”与“用”,图书馆、博物馆正是这种社会性制度安排的具体体现。自工业革命以来,承担着公共文化传承使命的图书馆等职业保持持续推进记录资源整序理论与实践的专业化发展,使得以古籍文献为代表的文化记录资源得以适应新的社会需求,不断发扬光大。在图书馆学领域,由信息组织向知识组织的深刻转型,正是这种历史趋势的一个显性体现。

2.1 古籍知识组织的理论基础

古籍承载着厚重的传统文化。对古籍进行序化、整理是挖掘这一文化瑰宝内在价值的关键基础性工程,“文化记忆理论”“世界3”“知识地图”等理论则为开展古籍知识组织提供了理论基础。

20 世纪80 年代,德国学者扬·阿斯曼(Jan Assmann)和妻子阿莱达·阿斯曼(Aleida Assmann)开创性地提出“文化记忆”的概念,将人们对记忆的研究从以往的生物学、心理学、社会学等领域拓展到文化学领域,从而建立起记忆、文化以及认同三者之间的内在关联。 文化记忆理论是对哈布瓦赫(Maurice Halbwachs)的集体记忆理论[8]的细化。 该理论认为,文化记忆包括一个社会在一定的时间内必不可少且反复使用的文本、图画、仪式等内容,其核心是所有成员分享的有关政治身份的传统,相关的人群借助它确定和确立自我形象。基于它,该集体的成员们意识到他们共同的属性和与众不同之处[9]。

文化记忆理论为解析古籍知识组织的内生逻辑提供了工具。阿斯曼认为,文化记忆是一个集体对文化的长时记忆,具有恒久性。 按照文化记忆理论,个体的知识当中通过体验获得的成分微乎其微,大部分是通过别人介绍和传递获取的。 文化记忆理论在如下两方面特别强调了这些知识的特性:其一,这些知识大多数情况下被赋予了深层次和引申的含义;其二,我们掌握这些知识不是为了眼下具体的目的,而是通过它修身养性和安身立命。 文化记忆包括了一个社会或一个时代不可或缺的表现为文本、图画和仪式的知识体系[10]。

文化记忆一旦进入其载体媒介,则具有了不以原创者意志为转移的“客观性”。事实上,英国科学哲学家波普尔提出的“世界3”理论[11],正是为了解释由外化于载体(如图书)的文学、艺术、思想等元素构成的“客观知识世界”。简言之,“世界3”是由各种载体记录并储存起来的文化、文明、科学技术等理论体系的人类精神产物[11]。

古籍文献无疑是文化记忆最重要的载体,也是客观知识世界中最具精华意义的重要组成部分。 为此,基于知识组织的理论、方法和工具,实现对古籍资源的系统化序化、整理,使普罗大众在浩如烟海的文山书海中高效汲取记忆要素,进而将储藏于档案馆、图书馆、博物馆等场馆当中的潜在的文化记忆赋予新的社会和历史意义,最终转化为具有现实意义的现时文化记忆[12]。

综上所述,波普尔的“世界3”理论表明了古籍知识组织的可能性,而文化记忆理论则深刻地揭示了古籍知识组织的必要性。 具体来说,正是因为“客观知识世界”具有相对独立性,所以承载着“客观知识”的古籍文献完全有可能按照科学、系统的方法加以表征。 换言之,古籍文献的知识组织,正是对古籍中所承载的“客观知识”及其结构的整理序化与显性表达。与“世界3”理论相对应,文化记忆理论则为解析古籍文献知识组织的实质和意义提供了工具。 具体来说,古籍文献知识组织的本质是“激活”蕴含在古籍文献中的丰富记忆元素,其社会意义则体现在将古籍中潜在文化记忆“活化”为能够对现世的人群产生实质性影响的现时文化记忆,从而达到“文以化人”的切实效果,最终实现文化身份的认同和民族特性的凝铸。

2.2 古籍知识组织的对象和内核

“世界3”和文化记忆为古籍知识组织提供了理论依据。 书籍是“世界3”中客观知识的主要载体,而文字系统及文本、 图画等则是文化记忆作为代表民族形象和构建成员身份传统的象征意义体系[9]。由此可见,无论是“世界3”还是文化记忆理论,都将文字(或文本)为主体的书籍视为关键载体,而古籍知识的组织, 则是以这些文献中的记忆和知识等内容要素为对象,对其加以系统化揭示。

阿斯曼指出,文字、图画、机构都是文化记忆借助的媒体[12]。 正是有了文字作为外置的存储工具,使记忆的内容和客观知识都得以固化。 由于古籍文献本身在一定程度上与原有的情景结构相脱离,所以还不足以使文化记忆和客观知识得到传递。 若要扩大古籍文献中蕴含的文化记忆或客观知识内容的传播范围,就需要借助知识组织,使文本内容呈现在一个整体性的“场域”之中,从而发掘出古籍文献中的现时化意义,使读者形成深度文化认同和民族身份辨识,并籍此而实现文化自信。 概言之,经过序化组织的古籍文化资源通过对文化记忆和客观知识元素的活化,为读者达成文化认同提供了鲜活的历史资源,并确保了文化认同的连续性和开放性[13]。 由此可见,序化组织的古籍文献承载着以文化记忆和客观知识为基础的人类记忆共同体,可以把过去、现在、未来有机贯通起来,使记忆的主体在人类文化记忆接续发展的历史长河中形成思想认同、情感认同、文化认同,从而对民族身份的辨识和文化自信的形成产生至关重要的作用[13]。

总之, 我国古籍文献所承载的文化记忆和客观知识,不仅是中华民族文化身份认同的基础,也是实现文化自信和中国式现代化的思想武器。同时,正因为中华民族的历史以显现、外在的文化符号形式积淀于古籍文献,所以对古籍文献的丰富思想内容进行开掘,是中华优秀传统得到持续固化与延续的基本途径,更是坚定中华民族的文化自信的关键。 从这个意义上说,坚定文化自信是古籍文献知识组织的精神内核。

2.3 古籍知识组织的制度安排

阿斯曼认为,文化记忆是一种机制,它被外化、对象化并以符号形式储存[14],文化记忆的机制需要有专门的人员和机构负责维护和完善[15]。1997 年,阿斯曼进一步解释道,与图书馆等相关联的专门人员担负着保护和保持一个文化的物质存在并且不断对其进行与时俱进的解释的责任,图书馆员等职业人群的工作本身就是回忆的过程。记录资源的整理、序化与组织无疑是图书馆员、档案馆员专业工作的核心。 为此,古籍知识组织的过程,正对应着对群体性回忆的再开发过程。基于这种思想,很多学者都将档案馆、图书馆、博物馆作为文化记忆的载体,以其特有的“储存器”系统承担了对文化记忆进行固化研究的责任。如郭胜溶等认为,档案不仅是对文化记忆的客观记录,同时也是对固化的文化记忆的现实表达[16]。李霞认为,博物馆的文化记忆功能具有生动性和实体性,对构建过去、促进民族意识的形成及启迪未来具有重要作用[17]。

“未来需要来源”是文化记忆理论秉持的一个重要学术观点。古籍文献中蕴藏的丰富文化记忆元素,正是未来的“来源”。 对于每一个具有独立文化身份的民族或国家而言,正是因为过往的文化记忆构成了未来前进的来源,因此,需要专门化的社会性制度安排来实现对既往的文化记忆元素进行有效管理、挖掘与传承。无疑,图书馆、档案馆、博物馆正是这种社会性制度安排的具象。 金寿福认为,在现今社会,文化记忆理论启示我们,应当区别对待记忆的潜能和实效。也就是说,将储存在档案馆、图书馆、博物馆等载体中的“过去”,根据当下社会需要赋予记忆新的意义[10],这正是对古籍等记忆资源加以序化组织的主要价值。 特别面对当下的网络时代,“看似能量无限不会遗忘的网络技术手段削弱了人类鲜活的记忆能力,过量的信息储存使得只有最新的部分才能引起注意,这样的储存几乎无异于遗忘”[10]。 为此,切实发挥图档博等文化记忆机构的专业优势,做好古籍文献等珍贵文化记忆载体的收集、整理,并对其中的文化记忆精髓加以有效的序化、组织,从而构筑起优秀传统文化与民族意识生生不息社会性的传承机制,无疑对于实现文化认同和文化自信具有重要而现实的意义。

2.4 古籍知识组织的实践路向

对知识体系进行序化整理并进行利用,一直是信息资源管理相关职业达成基本使命的主要途径,而文献分类与书目控制则是信息资源管理相关职业针对人类知识体系开展整序等专业活动的起点。 远至春秋时期六经的分类整理,再至汉代“最早的分类目录”——《七略》,又至乾隆年间修成的《四库全书》,都体现了信息资源管理(特别是图书情报学领域)的研究者和实践者通过书目“浓缩知识系统”做出的努力[18]。 近现代以来,《中国图书馆分类法》《美国国会图书馆分类法》及《杜威十进制分类法》都已成为广为采用的文献分类体系。然而,对于信息资源管理相关职业而言,对文献加以组织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需要对文献中的“知识”要素加以有效组织。为此,20 世纪末以来,研究者不断呼吁应当从知识(而不是文献)组织的角度理解信息资源管理[19-22],切实把文献信息组织变成知识组织。

事实上,从内容层面展开知识信息的表征与组织的努力一直被信息资源管理领域内外的研究者所重视。 如著名情报学家布鲁克斯(Bertram Claude Brookes)提出了“知识地图”的构想并指出,情报学的真正任务应该是组织、加工和整理客观知识,绘制以各个知识单元为节点的知识地图[23]。 除布鲁克斯外,科学哲学家波普尔关于知识进化模式和“世界3”网状结构的描述[24],认知心理学家加涅(Robert M. Gagnè)关于知识网络本质的解析[25],文献计量学家普赖斯(Derek John de Solla Price)关于绘制当代科学地形图(Topography)的设想[26]等,都从不同侧面描绘了从内容层面对客观知识世界的结构加以揭示的广阔前景。 除这些理论构想外,最近十余年来方兴未艾的科学知识图谱(Mapping knowledge domains)也尝试从可视化的角度对客观知识世界的内在结构加以揭示。

“知识组织”一词的使用,至少可以追溯到1929年英国学者布利斯(H. E. Bliss)所著的《知识的组织和科学的系统》一书。 知识组织的前提,是存在一个外化于知识生产者的主观世界,以记录资源为载体且不断生长的系统性思想、知识体系。科学哲学家波普尔将其定义为“世界3”,即“客观知识世界”[24]。 布鲁克斯曾指出,客观知识世界是由语言、艺术、科学、技术等所有被人类贮存起来或传播到地球各地的人工产物所记录下来的人类精神产物[23]。 布鲁克斯参照法律体系客观化的过程提出,科学数据和理论也是一种主观知识客观化的结果,而且这种知识的客观化是一个持续不断的过程,永远不会完结[27]。 客观知识作为相对独立于人脑的客观性存在,虽不受个体的直接控制,但要使个体获取客观知识,并实现客观知识的主观化,必须借助一定的工具和手段。这就需要对客观知识加以组织,使其保持个体能够控制和使用的状态。可见,知识组织是个体实现客观知识主观化的必要社会条件[28]。

关于知识组织的对象与本质,于良芝认为,客观知识是指以语言、文字、图像等符号表达的、记录在实物载体(如书本、磁盘)上的知识[29]。 王子舟认为,知识组织就是对客观知识组分进行整序的活动与过程[30]。 布鲁克斯指出,知识组织的本质是研究情报对认识主体的知识结构作用的机制[31]。 蒋永福则认为,“知识组织的实质是以满足人类的客观知识主观化的需要为目的、针对客观知识的无序化状态所实施的一系列有序化组织活动”[32]。

古文献是人类记忆的重要承载体,也是信息资源体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从知识组织的层面,对古籍文献的内部结构加以有效表征,既顺应了信息组织由形式特征向内容要素升华发展的最新研究趋向,也是对信息资源管理领域方兴未艾的数字人文基础设施建设的响应。如对古文献进行人物、词语、事件等层面的解析与处理,通过分析词语在文本中的分布特征、事件主体以及著者之间的关系网络、文献术语之间的知识网络以及由著者与文献共同构成的二模网络的结构,就可以对古文献内部结构展开实质性表征,从而为建设全景式的“立体文化记忆”提供可行的解决方案。

最近十余年以来,信息资源管理等领域积极参与数字人文的努力从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对古籍文献加以知识组织的需求与趋向。数字人文虽然既非直接发端也不直接针对知识组织,但却在事实上为知识组织在泛在数据环境下的发展提供了最佳范例[33]。 韩豫哲认为数字人文除了改变传统的检索、分析手段,还可以通过关联分析、预测分析、非线性分析、量化比较、历史地图等方式,为人文研究带来更多研究方法的创新[34]。 刘炜指出图书馆之所以与数字人文之间存在着天然的联系,是因为图书馆是数字人文不可或缺的基础设施[35]。 同时,图书馆学与数字人文所涉及的相关人文学科都共同关注基于序化的记录信息资源而展开研究[36]。 知识组织与数字人文之间的联系具体体现在:首先,图书馆对于记录信息资源的组织整序是数字人文研究的基础;其次,图书馆不仅能够为开展数字人文提供了平台,而且扩大了人文学者抽样的样本范围[37]。 刘炜认为传统的文献考据和现代的文献计量学都为数字人文作为一个整体的跨学科研究领域提供了方法论借鉴,书目控制带来的规范控制借助于语义技术,天然地为知识的形式化组织(采用本体技术)和知识服务提供了可信的编码基础,也为机器学习和人工智能的发展提供了宝贵的标注语料库[35]。

总之,图书馆学、情报学等领域基于分类法、主题法等而展开的信息组织职业活动实践,为古籍知识组织的实现提供了坚实基础。 信息资源管理由信息组织向知识组织的转变则表明,内容层次的古籍文献记忆元素的挖掘与序化已成为本领域最新的发展趋向。

3 结语

古籍知识组织是数字化时代中华传统文化基因保护与开发的重要基础性工程。 在国家数字化战略得以全面实施的当下,实现古籍文献的知识组织,不仅对于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传承意义重大,而且对于提振民族意识,弘扬民族精神,促进文化自信具有重要且现实的意义。为此,应当以二十大报告精神为指引,切实立足于《意见》所确立的目标和任务,认真做好古籍文献的数字化与知识组织工作。 唯此,民族记忆方可得以持续传承,文化自信方能有可靠的依托,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和制度自信方能获得持久永续的精神支撑。从这个角度看,做好古籍文献的知识组织工作,是图书馆、档案馆、博物馆行业落实党的二十大精神,贯彻国家文化数字化战略任务的重要体现。

近年来,我国围绕古籍资源的复现与再造,已展开了大量的研究与实践。 研究者针对古籍知识的关联分析[38]、数字化古籍的深度开发利用[39]、信息资源语 义 组 织[40]、信 息 服 务 中 的 知 识 组 织 系 统[41]等 问 题展开了研究,为古籍文献的知识组织做出了有益的理论探索。另外,近年来也涌现了一大批基于古籍知识组织与数字人文研究的实践性项目,具有代表性的项目有:中宣部出版局组织开展的“古籍数字化记忆再造工程研究”项目,该项目旨在探索通过利用大数据、人机交互、虚拟现实、知识图谱、人工智能等技术分析古代历史文化大数据进行再组织、再表示和再记忆的可行性方法、路径及其应用前景[42];中国人民大学信息资源管理学院团队在“北京记忆”项目中,依据档案和其他文献,构建了北京记忆数字资源平台,在网络世界全面地、立体地再现了北京历史文化,提升了公众对城市文化的认同,传播了北京的人文价值观,为满足公众对北京文化的多样需求做出了积极贡献[43];上海图书馆上线了“中国家谱知识服务平台”,为用户提供家谱文化、家规家训、在线修谱等方面的服务。另外,中国人民大学、武汉大学等高校已开设数字人文相关的教育项目。这些项目的实施,极大地促进了古籍文献资源的开发、组织和利用。 今后,随着国家文化数字化战略的深入实施,以及数字人文等相关实践和教育项目的进一步推进,经过专业化知识组织的古籍文献资源必将再度焕发光彩,使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中的瑰宝在提振中华民族文化自信,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进程中发挥关键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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