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颂（四章）

吴湘岩/湖南

明月颂

见过李白的月亮，也见过苏东坡的月亮，但却都没有屯粮山的月亮那般让我铭刻于心。

屯粮山的月亮，大如水缸，圆似磨盘，白得像棉花，要多么亲切、温暖，便有多么亲切和温暖，像极了远去的父母留给我的印记。

每当夜读到凌晨，我就想起他们，纸面纸背就纷纷扬扬落满了雪。雪，覆盖大地万物，也覆盖四十九岁的母亲，和七十岁的父亲。

山村暗夜，即使只得一脉豆粒橙光也是青灯有味的。此时，珍藏于内心深处的月亮，精灵般跃出纸面，照亮我，照亮整间屋子，让这荒凉的尘世皆充盈着如茧的月光，让一颗灰暗的心，也有了微弱的光亮。

溪口，溪口

杨柳垂髫，江水轻缓，古老的水车咿咿呀呀，一圈一圈，不断自水中打捞斑驳的岁月，而后又将它们放回到水里。

你不禁回眸：青山受阻于江水，而江水受阻于一弯浅坝；山下闲不住的时光，催熟了旧年珍藏的青果，也催老了黧黑的屋檐、青瓦，与屋檐下给鸡鸭喂食的白头发。

江畔，沉睡的打鱼人，在一尾鱼的眸子里渐渐苏醒。一孔石桥横卧在细雨中，牵绊于前世的混沌；倾斜的风，牵绊于水面的波纹和峥嵘的往事。

溪口，溪口。当我轻声念出它的名字，岸边搁浅的小舟就在一场春雨里遁走。湿淋淋的村庄就从江水中，鱼跃而出。

七月的荷塘

七月，去未名庄看荷。“接天莲叶无穷碧”，这无边的绿色，让天空变得低矮和亲切。就像逝去三十多年的光阴，都变成了水，在荷叶与岁月的间隙缓缓流淌。

陈年和旧事，电影一样，在水幕中滚动播放。

偌大的荷塘，但闻人语，却看不见人。

隔着一条时光之河，千百年前的采莲人，放下手中的莲蓬，开始清唱采莲之曲，其音婉转，悲切。

穿过一堵朦胧的墙，一个错过春风的人，以月做灯，以荷叶做船，却又误入藕花深处，对着满塘的清韵，空余欢。

“如果你看见了，请不要惊扰他。”今夜，一百亩荷塘和整个盛夏里的清凉，都属于他。

冬天的生活

整个下午，我都在等待一次树叶的飘落，它们不曾飘落，湛蓝天空下的树们，开始排列成某位画家笔下，一幅幅简洁的冬天的素描。

松林和冷杉，它们在寂静中更替了毛发，而我们却毫无察觉。太多的事物在寒冬来到之前已经完成最终的蜕变。

而现在，一切都是静止的，包括这个群山环抱中的山顶小村，还有村庄里的秘密。

一轮红日正轰轰烈烈从远方峰峦间垂落……

近处的山林以及它的附近，没有发出一些声响，没有飞鸟，已不复过往四月的春天，曾经的繁华。

在天空，彤云渐渐密集，暮色四合。几许撩人回忆的炊烟就要融入晚风，我终于听见四周树木上没有落下的树叶，开始了最初的微微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