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影《云图》分析多元叙事手法在电影中的应用

⊙韦元正 ［东南大学艺术学院，南京 211100］

随着叙事学的不断发展,好莱坞电影经常另辟蹊径地采用带有导演独特风格的不同叙事手法,许多电影制片人对经典的线性叙事结构进行了颠覆性创新,创造出各种形态多样、新颖别致的非线性叙事结构,使当代电影在叙事层面更加多元化。“非线性叙事”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解释就是双线或者多线并行的叙事。一部优秀的非线性电影中叙事线索不断切换，各个场景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电影《云图》就是其中的优秀代表。

一、《云图》电影概述

2013 年，好莱坞电影 《云图》在上映，在世界各地获得了票房口碑双丰收的好成绩，这部电影采取了非线性叙事的手法，高密度、大信息量地讲述了人类文明从兴盛到毁灭再到重生三个多世纪的时间里所发生的六个故事，塑造了在不同环境生活却有着惊人一致的理想形象。虽然六个故事的主人公社会地位和人物形象千差万别，生活的时代也相去甚远，但是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无一例外都散发着对公平自由的渴望和对命运不公的抗争，就像平行宇宙的枝丫衍生出一场混沌的世界级游戏。

以下是这六个故事的大概内容：

（1）1850 年左右，在太平洋上，一位名叫亚当·尤因的美国律师不幸染上了寄生虫病，于是决定提前结束在查塔姆群岛的考察，跟船回家。在航行中他营救了一个黑人奴隶，自己的随身财产被自己的医生朋友盯上，于是医生设计准备用慢性毒药毒死他，最终在黑人的帮助下他活了下来并回到家乡。回到家后尤因与从事黑奴交易的岳父决裂，与夫人一起加入了反抗黑奴交易的事业中。几年以后，他在旅行途中写的航海日记被一位英国的作曲家无意发现，并因此成了作曲家的灵感来源。

（2）1931 年，一位年轻的同性恋作曲家，他的情人是剑桥大学物理系的高才生。因为自己是同性恋而被父亲赶出家门后，怀揣着音乐家的梦想，他离开情人，投靠到了一个音乐大师的门下帮他记录曲子，并获得了成长，但是江郎才尽的音乐大师却想把他的作品占为己有，最后他把音乐大师打成重伤后出逃，在宾馆写完了《云图六重奏》后饮弹自尽，而他的恋人赶来时已经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

（3）1975 年，路易莎·雷是加利福尼亚州布宜诺斯艾巴斯的一名小报记者，她无意间发现了石油寡头和核电站之间的黑幕，她在公司内部采访的时候获得了一名物理学家的帮助，他答应帮助记者一起获得情报，结果却被寡头暗杀在飞机上。而记者也被寡头不停他追杀，幸运的是杀手发现记者的父亲和自己是生死之交，因此放过了她，随后路易莎成功地逃脱了寡头的陷害，揭露了“天鹅颈丑闻”的真相。

（4）21 世纪初，一位名叫蒂莫西·卡文迪什的老出版商出版了一本由故事三的记者故事改编的小说，并因此获得了巨额利润。但是好景不长，他遭到了当地黑社会的敲诈。他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还债，无奈之下便找到他弟弟，希望他可以伸出援手帮他渡过难关。谁知道他的弟弟表面上想帮他，背地里却用让他暂避风头的幌子把骗他到了一个养老院里，并把他看管起来。他不满敬老院看护员对他的暴力对待，随后同几位同伴一起出逃，并与爱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5）在反乌托邦的未来，贫富差距加大，再加上大量采用克隆人，导致穷人愈发难以存活。在这个背景下新首尔的宋记餐厅的克隆人服务员星美—451 遇到了反抗运动的领袖张海柱，在尤娜的推荐下看了一段描绘出版商逃出养老院的视频后发现了克隆人和当地社会的秘密，并在张海柱的鼓励下加入反抗组织，抵制肮脏的克隆人生产链和黑暗的组织。但是最后计划败露，在岛上和闯入的军队进行了决战，爱人阵亡，自己也被杀害。

（6）在后世界末日的未来，人类已经退化成了原始部落。扎克里一家意外遭到了食人部落的偷袭，只有主人公扎克里和他的女儿活了下来。在下一次的攻击中，他被先知救下，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他决定帮助先知登上山顶的建筑，在这个过程中他战胜了内心的魔鬼，最终接受了科学的事实，协助先知向外星发出信号，告诉他们地球已经不再适合居住，二人随后相爱并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二、通过信件、自传等线索来串联剧情

在电影《云图》中，六个不同的故事中间都相隔了数十年，要在一个电影里有条理地讲清楚这六个故事，必须要用各种线索把它们串起来。但在《云图》中每一个故事的时空间隔太过遥远，几乎很难在现实层面缔造联系，与《云图》情况类似的其他电影大多简单粗暴地采用了穿越的手法。但《云图》并没有采用这种敷衍的方式，相反的，运用了难度更大、对观众要求更高的并列式叙事的方法，运用多种线索来建立故事间的叙事联系。

具体到单个情节来说。差点命丧太平洋的亚当·尤因在船上写下了一本航海日记，在他被他帮助的一名奴隶救出并回到故乡的时候，这本日记也被他带回家得以流传后世。罗伯特·弗罗比舍，这位后来被控制的作曲家，在开始的时候看了这本日记中的一段。直到这个故事的后半部分，他才在他自己的床底下找到了这本书的剩余章节，而他和情人之间的联系信件却到了女记者的手里，并给了女记者前进的动力，当记者第一次看到年轻曲作家写给他的情人的信件时，她无法理解开头段是什么意思。当她逐渐卷入核爆阴谋,屡次面临被杀手追杀的困境时,在好友的帮助下,她最终读懂了那封信的含义。出版商读了关于女记者的悬疑小说，决定协助出版，并因为这本书大赚了一笔，但也因此导致被黑社会要挟，最终造成了他和弟弟借钱未果反而被送到敬老院软禁的结果，出版商逃离疗养院的故事最终被拍成电影。半个多世纪后，克隆人星美看了一段这部电影的剪辑，萌生了抵抗感，然后尤娜因为反抗被杀，更进一步触发了星美的反抗决心，最终加入反抗阵营后牺牲。地球毁灭后，幸存下来的人类因为星美的广播将她奉为女神，但是最后在先知的帮助下放弃了对星美的信仰，接受了地球已经不适合人类居住的科学事实。扎克里帮助先知在人类重生后找到了栖息地，随后扎克里把整个故事告诉了他们的后代。这样，通过各种媒介的传播，时间差异巨大的情节被代代相传。

三、电影中的相似细节间的暗示

《云图》整部影片的剪辑十分出彩，并通过剪辑使观众注意到导演刻意安排的相似剧情之间的巧妙暗示。电影使用了很多的剪辑手法使得这些略显零散的叙事桥段衔接起来，展示了把六个相隔遥远的场景融合起来的可能性。在表现《云图》的故事情节时，编剧对转场的应用表现得非常突出，通过把同细节不同场景剪辑到一起，加强了两个故事间相互映衬的关系。

第一种手法是视觉元素（如物体运动轨迹）间的相互联系。电影行业发展到今天，摄影机运动已经不满足于创造奇观化的视觉,这些运动形式不断地参与整体叙事。比方说张海柱和星美面对追击时，在两栋高楼之间的通道上逃跑场景和下一个故事中的黑人奴隶为了向船长证明自己水性好而在船上的桅杆上跑的画面高度相似。甚至船长想要开枪打死黑人时他的枪口的弹道也和星美与张海柱反击时用枪射出的弹道方向一致，这种高度重合的部分使得画面可以更好地运用剪辑技术来烘托出其中的相似性，暗示出不同故事、不同人物里面纷繁复杂的关系。

在电影中出现的另一类暗示是同一个主体间的转场应用，比如说有一幕是亚当在货船里写着航海日志，而接下来的画面就跳到了罗伯特正在翻阅这本日志。在另一个画面中，罗伯特在信中提到了这本日志，这时旁白声响起的同时，罗伯特的床渐渐变成了科学家故事中科学家所住的宾馆的床，而核物理学家则正准备在床上看那封信，每封信上都写着“英国剑桥嘉义乌斯学院收”，最后又被女记者交到了科学家的侄女手中。这四个画面在剧中都属于信息量极大的重要场景，编剧用一个信封就巧妙地将这些故事完全串联起来，就是运用了相似细节剪辑的优势。

又或是不同故事间剧情顺序的暗示。在物理学家和女记者在天台上聊天之后，扎克里和先知也在山脉上聊天，物理学家和女记者聊天时的时间是黄昏，而扎克里和先知聊天时天则已经黑了，之后紧连着物理学家的飞机在晚上起飞，这两个故事相隔千年，但却按照一天里的时间顺序交替剪辑。而这黄昏到日落不仅暗示着人类的大命运，也暗示着物理学家的个人命运。以人类毁灭为零点来看，故事一二三四五都在零点的前面，这里的故事三正好是在时间顺序的后半场，也就是一天当中的黄昏时分。而当物理学家和记者在天台聊天的时候，物理学家的生命也进入了倒计时，等到天黑飞机起飞的时候，物理学家就被寡头在飞机上暗杀了，他的生命也就此进入永夜。

四、电影中对白台词和情节的相互堆叠

《云图》这部电影叙事手法的另一个重点在于台词，电影里六个故事的主角都在通过台词暗示着这部电影的主题。主要有以下特征:几乎所有角色的台词都围绕着星美这一核心人物展开，星美的台词则不仅服务于自己本身较为独立的剧情，也连接暗示了其他五个独立剧情，在整个作品中充当着纽带的角色，同时也可以帮助观看者更加深入地理解主题。这部电影的台词比较烧脑，因为结合了科幻和悬疑等多种影片的特点，让观看的人在这三个小时的观影时间里充分参与思考。而如果按照顺序叙述，没有这么多明线暗线的联系，则观众很难在三个小时里保持对影片的热情。

从具体的台词来看，随着逐步展开的故事情节，上一个剧情的台词经常起到了对下一个故事情节的衔接作用，或者作为画外音对情节做补充说明。比方说剧情到了后末日时代，扎克里的女儿受伤后，他打开家门查看女儿伤势情况的台词，通过这些台词将星美与老出版商和扎克里的故事串联在一起。抑或是在博物馆，女记者把牛皮纸包着的信件交给科学家的时候，女记者说她的叔叔一直很相信爱情。随后便把镜头切到了正在寻找年轻作曲家的物理学家，似乎在暗示着在这部电影中思科史密斯和年轻作曲家之间的爱情是真实存在的。随后在他们两个擦肩而过时的画外音里，罗伯特说“这是最美的风景”，随后画面就切到了后末日时代的扎克里和他女儿身上，他们两个一起坐在飞船上看着已经不再适合居住的地球，这或许在暗示着地球虽然满目疮痍，但仍然是最美的风景。台词和画面的相互重复和暗示不仅起到了推进剧情的作用，用上一个故事的台词来暗示情节，也起到了解释画面含义以及不断重复强调影片主题的作用。

五、一些贯穿全片的典型意象

在电影《云图》中，有很多贯穿全片的典型意象，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罗伯特的《云梯六重奏》和各个故事的主角身上都有的彗星胎记。

《云图六重奏》是第二个故事中同性恋作曲家的遗作，也是他第一篇独立完成的代表作。他因为性取向不同而受尽歧视，被逐出家门后，倍受侮辱，这首曲子是他向世界证明自己的唯一方法。这首曲子不光是影片的名字来源，也是片子的主题曲。六重奏暗示了片中描述的六个故事，从第二个故事开始就不断地被当作背景音乐出现在各个场景里。比如说在第五个故事的结尾，星美和张海柱在岛上和进行最后决战的时候，钢琴声缓缓响起。随着星美的情绪不断高昂，音乐也愈发恢宏。最后张海柱战死，星美做好了被捕的准备，音乐也开始变得凄婉起来，整个曲子的旋律服务于主人公的心理状态。此外在别的故事里也有类似的桥段。

再比方说六个故事的主角身上都有一个胎记，从形状上来看很像彗星，这明显地暗示了他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有些文化里人们经常把彗星的出现和战争、灾荒等不好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但在另一些国家，人们却认为彗星的出现暗示着光明和希望。承载了这个意义的彗星在片中从人类社会的鼎盛时期一直出现到了末世，在这期间人类经历了无数次灾难，甚至几次濒临毁灭，但就算是后末日时代，都留下了希望的火种，可能也是这个彗星赋予他们的力量，使得他们能打破陈规的桎梏，可以克服种族，超越阶级，战胜心魔，甚至连星美这种克隆人都能产生自己的思想。

六、结语

人生而平等吗？《云图》的导演汤姆·提克威似乎在电影里给出了答案。就比方说故事一里黑人和白人在肤色上不平等，黑人出生时就是奴隶，而白人则比黑人高贵得多；故事二中由于社会地位上的不平等，没有权没有家庭当靠山的天才作曲家只能被油尽灯枯的老音乐家压榨剥削，最后被逼得只能饮弹自尽；故事三和四的金钱和权势上的不平等，记者被寡头暗杀，出版商被弟弟囚禁在养老院；故事五基因上的不平等，克隆人生而只为了被循环利用，服务有“上等基因”的人类；故事六则是先知人和幸存者们的科技上的不平等。这不禁让人深思，人生而不平等是事实，但是每个人在人格上却生而平等。当人的人格被践踏的时候，大多数人都选择沉默，而总有一些有识之士反抗，为了群众争取利益，这是《云图》给我们的启示。就像鲁迅在《呐喊·自序》里说的那样：“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绝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正是这些反抗者们，为人类燃起了希望的火种。

这部影片的意义在于启发人们敢于抗争恶势力，并且保持善良。这六个不同的故事或多或少地暗示了大多数人们不思进取，即使目前的情况对自己非常不利也不会想着去反抗和改变，更多的则是被动接受这种现状。但是可喜的是这个世界上总有一部分人，敢于反抗压迫，伸张正义，并且在这几千年的跨度中不断地传承下去，从来没有间断过。作者想表达的意思是：人生的意义最要紧的是在于传承火种，这种传承需要每个人跳出自己的舒适区，不惜代价探寻事实与真理。就像《云图》的开头和结尾所展示的灿烂的星河一样，这个星河或许暗示着人类的理想，也是作者留给观影人的遐想空间。

① 吕慎：《文化战争的下半场》，《光明日报》 2013年4月6日，第5版。

② 陆支雨：《〈云图〉：西方史诗的六张脸》，《中国企业家》2012年第22期。

③ 陈瑶、张黎呐：《论电影〈云图〉的“赋格”结构 》,《大众文艺》2014年第18期。

④〔美〕 大卫·米切尔：《云图》，杨春雷译，上海文艺出版社 2010年版，第116页。

⑤ 鲁迅：《呐喊·自序》（高一语文必修1），北京师范大学2016年版，第 3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