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琴

卢金聪

战争爆发了，年轻的汤米被派往前线。临行前，未婚妻玛丽送给汤米一只口琴，说：“这是我最心爱的口琴，上面刻着我的名字，你想我了就吹吹它，它会保佑你。”汤米接过口琴，发誓说，等战争结束，他一定会吹着这只口琴迎娶玛丽。

就这样，汤米带着口琴上了前线，虽然环境艰苦，但一有空闲，他便会吹起口琴。他常向战友炫耀：“看到了吗？这是我未婚妻送的口琴，上面有她的名字！”

一天上午，汤米所在的连队在一个小镇上遭遇了敌军伏击，当他们拼死撤出小镇后，汤米发现自己裤袋里的口琴不见了。汤米想，口琴一定是掉在小镇里了！他急了，转身跑回小镇。汤米在枪林弹雨中四处寻找，终于在一堆瓦砾中找到了口琴，他激动地拿起来细细端详。然而这个举动害了他，口琴的金属外壳在阳光下反射出光芒，这引起了一名敌兵的注意，那士兵对着汤米开了枪，汤米直直地倒下了。

那名士兵走到汤米跟前，发现汤米已经死了。他注意到汤米手边的口琴，不禁感叹：“多漂亮的口琴啊！”说着，他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匣子，把口琴放进匣子里。

士兵叫威廉，他到哪儿都会带着那个小匣子，里面都是他在战场上捡到的一些小玩意儿，他总是说，等战争结束后要带回去给女儿当礼物。大家都笑话他，还给他起了个外号：“捡破烂的威廉”。

随着战事发展，威廉所在的部队被调到大前方，任务是挡住敌人的进攻，为大部队的撤离争取时间。他们在阵地上守了几个月，眼看就要弹尽粮绝了，长官仍然让他们坚守到最后。威廉不想死在这里，于是他当了一名逃兵。这晚，他扒上了一列停在铁轨上的火车。就在他往车顶上爬时，包里的那个小匣子不小心掉出来，发出了“砰”的一声。这声音被附近的一名军官听到了，他端着手枪走过来，喝道：“谁在那儿？”

威廉赶忙举起双手，喊道：“别开枪，自己人。”

军官打量着威廉，问道：“自己人？你是哪个部队的？”

威廉战战兢兢地回答：“第……第九步兵团。”

“第九步兵团？你们的任务不是死守在前线吗？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威廉哀求道：“长官，我有一个女兒，她才六岁，我只想回去看看她，求求您可怜可怜我吧！”

军官气得涨红了脸，吼道：“混蛋，原来是个逃兵！上面早有命令，发现逃兵，就地解决！”

威廉拔腿想跑，结果被军官一枪击毙。接着，军官捡起威廉的小匣子，见里面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军官翻了翻，发现了那只口琴。“这口琴还不错。”军官边说边把口琴揣进了兜里，至于匣子里的其他东西，则被他随手扔了。

军官名叫保罗，是驻守在占领区的一名少尉，这里远离前线，还算和平，每天有大把时间可供消遣。这天，保罗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闲来无事，他便掏出那只口琴吹了起来。他从未学过口琴，所以吹得很难听。就在这时，一位漂亮的当地姑娘走了过来，她笑道：“先生，你吹错了。”

保罗顿时来了兴致，反问道：“小姐，那你说该怎么吹呢？”

那姑娘拿过口琴，丝毫不在意保罗刚吹过，就把自己的红唇贴在了吹孔上。一首悠扬动听的曲子瞬间响起，保罗听得入了迷，直到一曲终了，他都还沉浸其中。

保罗说：“天啊，你吹得也太好听了！这是什么曲子？”

姑娘害羞地说：“这首曲子叫《紫蝴蝶》，不过我只会这一首。”说完，她将口琴还给保罗。

保罗推开口琴，说：“显然你比我更适合当这口琴的主人，我把它送给你了，但我有个小小的请求，以后每天这个时候，你都能来这里吹这支曲子给我听吗？”

姑娘笑着点了点头。从那以后的每天下午，保罗都要来公园与姑娘相见。姑娘叫安娜，不光长得漂亮，人也很温柔。每当她吹起《紫蝴蝶》，保罗就忘记了战争。他开始幻想，如果自己与安娜结婚，每天坐在公园的湖边，听着安娜吹口琴，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保罗向安娜表白了，并请她跟自己约会。安娜红着脸同意了。两人决定去一片小树林里约会，那里很僻静，不会有人来打扰。

约会当天，保罗好好打扮了一番，还捧了一束鲜花，安娜也打扮得非常漂亮。两人手挽着手来到小树林，忽然，保罗对安娜说：“闭上眼睛，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安娜闭上眼睛，等再睁眼时，发现自己的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保罗握住安娜的手，含情脉脉地问：“安娜，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当然愿意！亲爱的，你也闭上眼，我也要给你一个惊喜。”

保罗闭上眼睛，就在他满心期待时，下腹传来一阵剧痛，他惨叫一声，睁开眼，只见安娜将一把匕首刺进了他的腹部。“住手！安娜，你在干什么？”

安娜没有回答，她铁青着脸，一刀又一刀地刺向保罗。杀死保罗后，安娜熟练地脱下沾血的外套，把它塞进包里，又将保罗送的戒指和那把匕首扔进了附近的湖中，然后她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小树林。

保罗怎么也不会想到，安娜其实是敌方的地下游击队员，她的任务是利用美色将保罗这样的军官诱骗到没人的地方杀害。这次任务完成后，安娜回到了她的小队，这支小队专门负责在敌人后方进行破坏。每次作战安娜都表现得异常勇猛，可当战事停歇，她就像普通的少女一样坐在石头上，掏出那只口琴，吹起她最喜爱的《紫蝴蝶》。这时候，其他队友都会停下手头的事，静静地欣赏这如同天籁的曲声。

一天，安娜所在的小队在一片森林里与敌人发生了遭遇战。战斗结束后，队长发现安娜不见了，大家便四处寻找。忽然，他们听到密林深处传出了口琴声，仔细一听，正是安娜经常吹的《紫蝴蝶》。

不会错，就是安娜！大家刚准备向那声音的方向跑，就被队长制止了，他说：“仔细听，安娜吹的第二段里，有几个音是错误的。”

众人细听，安娜果然吹错了几个音！她一遍遍地在这里吹错，仿佛是故意的。这首《紫蝴蝶》她吹了几百次，不可能犯这种错误，她这么做也许是警告队友不要靠近。经过一番艰难的抉择，队长下令让小队向曲声的反方向撤离。

队长的判断是正确的。安娜被俘虏了，敌军用刺刀逼着安娜带他们去找游击队的据点。安娜在前面走着，忽然掏出口琴吹起来。敌军也被这优美的曲声吸引了，以至于都不忍心制止。突然，队伍中发生了爆炸。敌军这才意识到，安娜把他们带进了雷区。一瞬间，惨叫声和哭喊声汇成一片，最终一切都被一连串的爆炸声吞没了。

安娜被炸死在雷区，而那口琴则飞到了几米远的地方。它在那儿一躺就是几十年，几十年的时间早让人们淡忘了当年的这场战争。这天早上，有对情侣来这儿挖蚯蚓作鱼饵，他们意外发现了这只口琴。男人说：“上面还刻了字，‘玛丽，有这个牌子的口琴吗？”女人回答：“不知道，这还能吹得响吗？”

两人擦干净口琴，试着吹了吹，发现它只能发出忧伤、低沉的声音。他们灵机一动，将口琴放到集市上售卖，并称它是只会吹出忧伤曲调的口琴。后来，口琴被一位老乐师买下，他是专门在葬礼上给人吹口琴的，这只口琴正适合他。

一天，老乐师接到工作，说有一位叫玛丽的老太太快不行了。年轻时，她的未婚夫上了战场后再也没有回来，从此玛丽就一直等他，终身未嫁。玛丽一生最喜欢口琴，所以家人想让她听着口琴声离开。

老乐师到了之后，就坐在门口，吹响了新买的那只口琴。

忧伤的曲调传进了屋内玛丽的耳中，她用虚弱的声音说，想见见吹口琴的人。老乐师进去后，玛丽先望了望他的脸，又望了望他手里的口琴。忽然，她挣扎着坐起身来，说：“口琴……让我看看。”

老乐师忙把口琴递过去，玛丽抚摸着口琴，老泪纵横：“啊，这是我当年送给汤米的口琴，他答应过我，会吹着它来娶我，他真的来了。啊，带我走吧，汤米！”

说完，玛丽就停止了呼吸，手里还紧紧地握着那只口琴……

（发稿编辑：曹晴雯）

（题图：佐  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