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追忆潘天寿先生

2022-08-04姜宝林

老年教育 2022年7期
关键词:国画系宝林潘天寿

□姜宝林

《春塘水暖图》潘天寿

1962年,我从青岛九中毕业,考入浙江美术学院(现中国美术学院)国画系,时任院长为潘天寿先生。刚入美院时,给我们上课的以中青年教师为主,潘老主要给高年级同学上课。不过,他会不定期在美院的学生食堂举办艺术讲座,且都是晚上进行。那时,全院各专业的老师和同学都会来听潘老的课。

之前,我虽对潘老很是仰慕,却未曾谋面,所以他的讲座自然不会错过。由于我是山东人,刚到杭州,对南方口音还未适应,而潘老讲的又是一口地道的宁海话,根本听不懂。因此,他讲了一个晚上,我一句也没听明白,一个字也没记下来,至今仍觉得遗憾。

当时,国画系每学期末都会在走廊张挂学生作业,潘老也会定时来检视、点评。他每次都看得很仔细,但并非每张作业都点评。他会在看完几张作业后将发现的问题集中讲解,讲得深入浅出、透彻明白。可惜等我到了由潘老亲自上课的年级时,因某些变动让我永远地失去了这个机会。作为一代国画大家,潘老在我们这些学生面前却又是一位普通教师。他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到了夏天他常着一身白衣、手持一把大芭蕉扇从操场经过。芭蕉扇不仅可以挡雨水遮阳光,坐下来的时候,还可以扇风凉快。潘老通常坐着的时候是安静庄重的,有时也会做一些小动作:一会儿挠挠手背、一会儿搔搔头。后来听了同潘老熟悉的老师们讲后才明白:他做这些小动作的时候往往意味着在思考艺术,只有在陷入思考时才会做出这种无意识的动作。

一个冬天的礼拜天,我正在练书法,潘老带着一个人从楼梯上来,看到我们画室开着门,便走进来站到了我的画桌前。当时,我很是意外和惊喜。未等我反应过来,他便谦和地说,“可否借我一支毛笔写几个字”。待我点头允过后,他便从我的笔筒里选了一支笔,在纸上写下“潘天寿”三个字交给了与其同来的朋友。事毕离开时,潘老还不忘向我致谢。作为院长,他能够对学生如此平易亲和,着实令人敬仰。而这竟成为我唯一一次亲眼见潘老动笔,终生难忘。

潘老人品高,画品高,有着坚定的艺术理念和系统的艺术思想。我曾对他的四方压角印——“一味霸悍”“强其骨”“不雕”“宠为下”,做过反复的研究和思考。我认为,这四方图章实际上代表了潘老一贯的创作理念。确切地说,他是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有所创新,独创了自己的形式语言。譬如“一味霸悍”一词,我认为潘老所谓的“霸悍”就是指要强烈、要震撼。再说“强其骨”,中国画提倡“骨法用笔”,他强调“强其骨”正是要在“骨法用笔”的基础上再夸张、再强化,就是为了张扬画面的冲击力、震撼力。至于“不雕”,则指不能雕琢、造作,应在自由放松中流露自己的真情实感。而“宠为下”,是说受世俗眼光喜爱的作品为下等品,意为艺术起点一定要高,要跨越时代,让历史去给出公正评判。虽然当时潘老并非有意识地追求绘画的当代性或现代性,但他追求的方向却与几十年后我们的追求不谋而合。我认为,潘老是传统中国画向现代形态转轨的一面旗帜,他不仅是文人画的高峰,也是中国画走向现代的一个标杆。

潘老治学一贯严谨,即使在功成名就之后仍然用功苦学。潘老五十多岁时,依然像个小学生那样虔诚、认真地临摹黄道周字帖。浙江美术家协会一位老领导珍藏了许多潘老的临摹手稿。有幸他送了我四幅,我便将它们装裱成轴,并在诗堂做了长跋,作为我治学的楷模。长跋内容为:“师首(大字)。此四帧书稿为五十年代潘老天寿院长临黄道周之习作。彼时潘老成就卓然,画苑班头,尚如此之努力,足见大师治学之严谨、之刻苦,堪为学生之师表。庚寅宝林敬题。”在这些手稿中,有时一个字能连续写7遍,直到写好后才换下一个字。足见其致力之勤。

以潘老为代表的浙江美院的老先生们有一句口头禅:“关起门来做学问。”就是说,艺术一定要甘于寂寞,要下苦功,每天风风火火必然做不了学问,必须关起门来、静下心来,远离功名,才能把学问做深、做透。现在很多年轻人对当年的潘老不是很了解,我有幸接受过潘老的教诲,有责任把自己所了解的潘老真实地记录下来,把他做人和治学的精神传承下去。

摘编自《中国美术》微信公众号

猜你喜欢

国画系宝林潘天寿
小学语文低年级绘本阅读教学策略探析
读潘天寿《雨后千山铁铸成》有感
孙宝林履新约翰迪尔中国区总裁
宁海县潘天寿中学
吴昌硕与潘天寿的忘年交
张伟平作品欣赏
潘树生作品
冰城白桦树
国家出版基金项目、国家“十二五”重点图书规划项目《潘天寿全集》首发
老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