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济南早期组织若干问题考辨*
2022-07-31黄爱军
黄爱军
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思想的解放和新史料的挖掘与整理,中共早期组织研究取得了瞩目的成就,相关著作先后面世,厘清了很多基本史实,也加深了对中国共产党创建历程的理解。①陈绍康编著:《上海共产主义小组》,知识出版社1988 年版;吴家林、谢荫明:《北京党组织的创建活动》,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1 年版;邱存梅、王音编著:《济南共产党早期组织》,中共党史出版社2005 年版;中共湖北省委党史研究室编:《中国共产党湖北早期组织》,中共党史出版社2016 年版;中共嘉兴市委宣传部等著:《中国共产党早期组织及其成员研究》,中共党史出版社2013 年版;邱辰禧:《曙光——8 个中共早期组织的创建》,中共党史出版社2021 年版等。只是因资料缺乏,中共早期组织涉及的不少问题,仍存有争议或质疑。对济南早期组织的争议或质疑,就是其中较突出的一个方面。本文拟通过对史料的挖掘与研究,对济南早期组织是否存在、名称、成员人数及姓名等问题作一考辨。
一、对质疑者论点的考辨
中共济南早期组织,是中共一大前国内六个共产党早期组织之一,这在党史界基本形成了共识。但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仍不断有人对此提出质疑。②金松林、田夫:《中国共产党早期组织研究述评》,《党史通讯》1983 年第9 期;柳建辉:《中国共产党在山东的早期组织建立材料辨析》,《山东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7 年第6 期;曾长秋:《中国共产党成立时期几个史实的考证》,《历史档案》1992 年第3 期;李维民:《中国共产党的成立年份及早期组织》,《炎黄春秋》2009 年第2 期;高国发:《中共“一大”前的山东没有建立共产主义小组》,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等编:《上海革命史资料与研究》第11 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年版;〔日〕石川祯浩著,袁广泉译:《中国共产党成立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 年版,第194~195 页。考诸史实,质疑者的主要论点难以成立。
质疑一:有关济南早期组织创建过程的几种说法,如陈独秀函约王乐平建党、陈为人帮助建党、维经斯基一行推动建党等,均无文献资料作支撑。就事论事,这种质疑不无道理。但因此就否定济南早期组织的存在,则失之偏颇。其一,这几种说法均源自回忆资料,如陈独秀函约王乐平建党即源自李达的回忆。①《李达文集》第4 卷,人民出版社1988 年版,第2 页。就权威性而言,回忆资料远低于文献资料。事后、特别是几十年后的追忆,失真、张冠李戴是很正常的。然而,回忆资料权威性不足,不等于就可以否定其史料价值。其二,因为文献资料的缺乏,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回忆资料实际成了中共创建史研究的主要史料来源。虽然回忆资料不能像摄影机镜头一样还原历史原貌,但历史的总体轮廓隐现其中。或者说,考之微观,回忆资料对某些历史细节的描述未必可信;考之宏观,回忆资料对历史基本脉络的描述还是比较可信的。其三,回忆资料本身是否可信固然重要,但我们更应洞悉其背后的指向,即旨在说明济南早期组织的存在,这本身就构成了整个证据链中重要的一环。如果历史上根本不存在济南早期组织,当事人缘何要作如此回忆?显然看不出有何个人的或政治方面的考量。
质疑二:张太雷向共产国际第三次代表大会提交的书面报告(简称“张太雷报告”),这一重要文献资料未提及济南早期组织。②李维民:《中国共产党的成立年份及早期组织》,《炎黄春秋》2009 年第2 期。这主要涉及“张太雷报告”是否可信,而是否可信又取决于该报告内容获取的渠道。资料显示,“张太雷报告”是共产国际远东书记处负责人舒米亚茨基与张太雷共同完成的。③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编:《中共首次亮相国际政治舞台(档案资料集)》,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153页。显然,“张太雷报告”从远东书记处获取材料的可能性极大④黄爱军:《〈张太雷在共产国际第三次代表大会的书面报告〉材料来源考——兼谈1921 年“三月会议”是否存在》,《中共党史研究》2017 年第8 期。,而这些材料所反映的中国共产主义组织与中共早期组织并不是一回事。这里我们只需将维经斯基1920年6月和8月的两份封信与上海发起组稍作对比,就不难发现二者之间的差异。
文献资料记载,上海发起组成立于1920年中。⑤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一),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20 页。年中虽不是一个确切的具体时间,但其时间指向并不难作出判断,即六七月期间。又据施存统、俞秀松的回忆,上海发起组的成立经过了两次会议,第一次因戴季陶的反对未能开成,第二次才宣告上海发起组的成立。⑥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35 页;中共浙江省委党史研究室编:《俞秀松纪念文集》,当代中国出版社1999 年版,第230~231 页。第一次会议自然会早于1920年中,施存统说是6月,俞秀松说是1920年春,即便是春末,也应不迟于5月初。再根据施存统赴日的日期⑦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35 页。,并结合《俞秀松日记》有关“社会共产党”的记载来判断⑧中共浙江省委党史研究室编:《俞秀松纪念文集》,当代中国出版社1999 年版,第132 页。,上海发起组成立的时间不会迟于1920年6月中旬。另据不少当事人回忆,在陈独秀发起建党举行的系列座谈活动中,不仅大多有维经斯基的身影,而且显系核心人物。⑨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7、311~312页;上海革命历史博物馆(筹)编:《上海革命史研究资料》,上海三联书店1991年版,第321页。但奇怪的是,维经斯基上述两份封信中,只字未提及上海发起组及相关情况。维经斯基在华工作取得的成果,是成立了上海革命局。①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联共(布)、共产国际与中国国民革命运动(1920—1925)》,北京图书出版社1997 年版,第31 页。由于上海革命局与上海发起组在人员构成和工作内容方面存在交叉或重叠,有学者因此认为上海革命局就是上海发起组。②杨奎松:《从共产国际档案看中共上海发起组建立史实》,《中共党史研究》1996 第6 期。但二者成立时间、人员构成、领导者等方面均有所不同,革命局不同于上海发起组。③参见谢荫明:《俄共(布)在华革命局与中国共产主义小组》,《北京党史》2000 年第5 期;田子渝:《也谈中共上海发起组与上海“革命局”》,《近代史研究》2001 年第2 期;李丹阳、刘建一:《“革命局”辨析》,《史学集刊》2004 年第3 期。这说明,维经斯基在华工作内容与中共早期组织创建活动并不是一回事。不仅如此,按照张国焘的说法,维经斯基没有参加上海发起组创建初始阶段的活动。④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142 页。施存统有关成立上海发起组两次会议的回忆中未提及维经斯基的名字,这与张国焘的说法形成了印证。⑤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34~35、142 页。这样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何“张太雷报告”中提及的中国共产主义组织,并不是人们所熟知的中共早期组织。因此,对“张太雷报告”不能简单确信。
质疑三:资料显示,中共山东直属小组与山东直属支部均建于1922年。⑥曾长秋:《关于中国共产党成立及各地早期组织的考证》,《湘潭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 年第3 期。笔者认为,山东直属小组与山东直属支部,是一大后中国共产党在山东建立的地方组织,与中共济南早期组织不是一回事。山东直属小组与山东直属支部建于1922年,不仅不能成为否定济南早期组织存在的依据,恰恰间接印证了济南早期组织的存在。其一,一大前,中共处于草创阶段,各项规章、制度尚不健全。上海发起组虽然制定了《中国共产党宣言》以指导各地的建党工作,但该宣言并未对组织名称、组织制度、组织结构等做出规定,仅作为“收纳党员之标准”⑦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一),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1 页。。上海发起组成立初期,陈独秀对党的名称一时自己“不能决定”⑧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220 页。,各地早期组织从名称到组织形态的不完备就可想而知了。周佛海在回忆中将早期组织称谓“筹备性质的组织”⑨《一大回忆录》,知识出版社1980 年版,第67 页。,这可能比较贴近当时的实际。陈潭秋在《自传》中谈到武汉早期组织时说,当时“湖北还没有党的支部”,一大后“才开始努力于组织工作,湖北的党才渐渐建立起来”⑩《新发现的陈潭秋档案资料影印件》,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等编:《上海革命史资料与研究》(第13 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 年版。。彭述之回忆长沙早期组织时,在肯定其存在的“不可置疑”性的同时,又明确说该组织“在组织上还没有正式形式”⑪中共中央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编:《共产主义小组》(下),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7 年版,第599 页。。旅法、旅日早期组织,应均属于无正式组织形态的存在,济南早期组织存在的形式,可能与之类似。其二,《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明确规定,凡有党员5人以上的地方,“必须成立委员会”①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一),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7 页。。根据此项规定,凡是有早期组织的地方,一大后均成立了中共地方组织。北京、上海、武汉三地直接成立的是“地方委员会”,时间分别是1921年8月、1921年12月、1921年秋。长沙、广州两地是先成立支部,后成立“区执行委员会”,时间分别是1921年10月、1922年5月、1921年8月、1922年6月。②中共中央组织部等编:《中国共产党组织史资料》第1 卷,中共党史出版社2000 年版,第38 页。济南的情况与长沙、广州两地类似,但又有不同之处:1922年5月成立济南独立组,7月成立济南地方支部,1923年10月成立济南地方执行委员会。③中共中央组织部等编:《中国共产党组织史资料》第1 卷,中共党史出版社2000 年版,第167~168 页。济南地方组织成立的时间,的确比其他地方迟了一段时间,但其中原因是王尽美、邓恩铭等负责人,在一大结束后不久即离开济南,前往莫斯科参加远东各国共产党及民族革命团体第一次代表大会去了。这或许正是1921年11月中央局通告,对国内各早期组织所在地区的党组织,就吸收党员人员及成立区执行委员会提出明确要求,偏偏没有涉及济南地区的原因所在。④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 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 年版,第26 页。其三,济南地方党组织成立的时间,虽然晚于国内其他有早期组织地方的党组织成立的时间,但却比非中共早期组织所在地区成立的直属地方组织要早一年多,如成立最早的安庆支部,成立于1923年冬,且仅存在4个月左右,具有明显的临时性特征。⑤中共中央组织部等编:《中国共产党组织史资料》第1 卷,中共党史出版社2000 年版,第38 页。笔者认为,这本身恰恰证明了济南早期组织的存在。
质疑四:1927年12月28日邓恩铭在《山东省委12月份工作总结及今后党的工作意见》中写道:“山东的党到现在已经六年了。”因是年底所写,显然包括当年在内,即于1922年成立。⑥曾长秋:《关于中国共产党成立及各地早期组织的考证》,《湘潭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 年第3 期。此说不能令人信服。笔者认为,当为1921年。我们只需用最简单的减法,用1927减6,不难得出1921年的结论。从字面来分析,同样会得出1921年的结论。“已经六年了”,显系六年以上,而不是不足六年。1921年山东的党组织,只能是济南早期组织。退一万步讲,此质疑即使能够成立,但作为否定济南早期组织存在的理由亦难以成立。因为邓恩铭讲的“山东的党”,或许就是指济南独立组或济南地方支部。如上文所分析,济南早期组织尚无正式组织形式,且党成立于1921年,作为当事人的邓恩铭对于济南早期组织的属性,或许不能确定其就是党的组织。这并非不可思议,如毛泽东、何叔衡赴上海参加一大,李达问他们是C.Y.还是S.Y.,毛泽东回答是S.Y.。⑦王炯华:《李达评传》,人民出版社2004 年版,第465 页注。
质疑五:王翔千在1952年填写的干部履历表中,入党时间填写的是1922年。⑧曾长秋:《中国共产党成立时期若干史实新证》,《武陵学刊》1997 年第5 期;高国发:《中共“一大”前的山东没有建立共产主义小组》,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等编:《上海革命史资料与研究》第11 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笔者认为,王翔千是否是济南早期组织的成员,与济南早期组织是否存在,二者之间不存在因果关系。更为重要的是,此材料并不能完全确信。其一,1936年中共首开诞辰纪念活动时,即将一大确定为党诞生的标志。1941年正式将“七一”确定为党的诞辰纪念日。1951年“七一”前夕,《人民日报》发表署名胡乔木的《中国共产党的三十年》的纪念文章,这部权威党史著作不仅将中共早期组织称为“共产主义小组”,而且称一大“组成了中国共产党”。①《胡乔木文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1993 年版,第10~11 页。当事人不清楚参加共产主义小组是否算加入了党,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比如周恩来在七大填写的入党时间是1922年夏,毛泽东、董必武填写的是1921年。但到八大,周恩来填写的时间未变,而毛泽东、董必武均改为1920年。②秦九凤:《周恩来的入党时间是如何重新确定的》,《党史天地》2009 年第5 期;《党史文苑》2009 年第17 期。又如上海发起组成员邵力子在20世纪20年代所写的自传中,说自己入党时间是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之后。③中国共产党创建史研究中心编:《中共创建史研究》第1 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 年版,第122 页。还有长沙早期组织成员易礼容,晚年说自己参加长沙建党,是一大后的九十月间。④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282~283 页。其二,中共创始阶段,入党手续尚不完备。“当时入党手续很简单,说一声就行了。”⑤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551 页。“没有什么章程”,只要视为是同志,“遇到就约个地方谈谈”。⑥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32 页。甚至没有入党介绍人,毛泽东就曾说自己没有入党介绍人。⑦《毛泽东文集》第3 卷,人民出版社1996 年版,第291 页。在此情况下,当事人可能也不完全清楚自己入党的具体时间。因此,王翔千填写的入党时间1922年,不足以说明其不是济南早期组织的成员。其三,王翔千在1951年撰写的一侧材料中说,在“共产党山东支部”成立前,成立有“共产主义小组”。⑧中共中央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编:《共产主义小组》(下),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7 年版,第636 页。既然论者确信王翔千填写的入党时间属实,那他对济南“共产主义小组”的回忆也应该确信为属实。这意味着,即使王翔千填写的入党时间1922年属实,据此质疑济南早期组织存在亦难以成立。既然“共产党山东支部”前成立的是“共产主义小组”,基于当时人们对“共产主义小组”的认识水准,王翔千意识不到参加“共产主义小组”就是入党,应属十分正常之事。
总之,质疑济南早期组织存在的几种主要论点,均缺少有力的史料作支撑,很难经得起推敲,所以难以成立。
二、有关济南早期组织的史料记载
质疑济南早期组织存在的最重要的一条理由,就是未见山东建党的证据。⑨曾长秋:《关于中国共产党成立及各地早期组织的考证》,《湘潭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 年第3 期;〔日〕石川祯浩著,袁广泉译:《中国共产党成立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 年版,第195 页。这在特定的条件下可能有一定道理,但随着档案资料的不断发掘,涉及济南早期组织的资料日趋丰富。即使在特定的条件下,也并非完全没有山东建党的证据,只不过质疑者对有限文献资料视而不见而已。
史料一:《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该史料由李汉俊、董必武撰写并经由一大通过,史料价值不言而喻。该史料披露了济南早期组织两个方面的重要信息:一是上海发起组成立后,共发展了六个小组,这六个小组就是派来代表参加一大的北京、汉口、广州、长沙、济南和日本等地的小组。这六个小组不应包括上海发起组,因为上海发起组把自己发展成为一个小组,这在语意及逻辑上均讲不通。文献实际对此有专门交待:“代表来自七个地方,包括上海在内”①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一),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20 页。。换句话说,就是上海有代表参加,但上海没有“小组”。因为上海发起组是“六个小组”的总部②《李达文集》第4 卷,人民出版社1988 年版,第2 页。,包惠僧称之“临时中央”③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312 页。。包惠僧在回忆中作过类似表述:上海发起组成立后,“又相续成立了五个支部,总共是上海、北京、广州、湖南、湖北、济南六个组织”④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373 页。。二是济南代表出席了一大。虽然当事人的回忆对代表人数及身份存有分歧,但主要聚焦在包惠僧身上,对济南代表王尽美、邓恩铭的代表身份均无异议。王尽美、邓恩铭既然是济南的代表,背后一定有济南早期组织,否则一大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代表大会。另外,上海发起组与各地早期组织的关系,不是平行的地方组织之间的关系,而是中央与地方的关系。上海发起组成立后,即着手谋划、布局在各主要城市的建党工作,并通过信函或直接派人等方式进行组织的发起和创建。临时书记陈独秀“被委派负责在四个城市(上海除外)成立我们的组织”⑤中共浙江省委党史研究室编:《俞秀松纪念文集》,当代中国出版社1999 年版,第231 页。。正是由于上海发起组的具体指导和积极推动,各地早期组织在短短半年左右时间,竞相创建起来。作为上海发起组负责人的李达、李汉俊,对各地早期组织的创建情形岂能不知?特别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贸然发出会议通知并寄去差旅费,岂不太儿戏了?!再则,一大是中国共产党的成立大会,负有重要的历史使命⑥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三),人民出版社1984 年版,第9 页;陈公博:《共产主义运动在中国》,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 年版,第98 页。。为了开好这次大会,上海发起组的李达、李汉俊就开会地点、外地代表食宿等事宜,均做了精心安排,北京代表张国焘还专门提前到上海参加筹备工作。⑦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168 页。各地代表不顾夏日炎热、旅途劳顿大多均准时赴会,只有个别代表延误。外地代表全部到达上海后,“于是代表大会开幕了”⑧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一),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20 页。。这足以说明大会的组织、参与者对会议的重视。对于这样一次重要的会议,如果济南没有早期组织,如果王尽美、邓恩铭未收到会议通知和差旅费,何以此时前往上海,并从头到尾参加了会议?
史料二,1921年7月初马林致共产国际远东书记处的信,该信在介绍中共早期组织分布地域时,明确记载有“山东省”⑨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编:《中共首次亮相国际政治舞台(档案资料集)》,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146页。。马林是共产国际派往中国的第一位正式代表,1921年6月初来华,先后与李达、李汉俊接谈,并向他们索要“工作报告”⑩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10、168-169 页。。马林与李达、李汉俊的接谈,内容一定会涉及中共创建及各地早期组织的情况,稍后张国焘在与马林接谈时,就曾谈到“一些北方的情形”①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170 页。。正是基于对中共创建及各地早期组织情况的了解,马林才会提出及早召开一大“宣告党的成立”的建议。②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10 页。马林的信几乎等同于第一手史料,可信度极高。
史料三:出席远东各国共产党及民族革命团体第一次代表大会的中国代表的有关档案资料,该史料的价值同样不容置疑。该史料记载,出席大会的中共代表共14人③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编:《中共首次亮相国际政治舞台(档案资料集)》,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301页。,其中山东党组织就有王居一(王乐平)、王福源(王复元)、王尽美、王筱锦(王象午)、邓又铭(邓恩铭)5人④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编:《中共首次亮相国际政治舞台(档案资料集)》,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302~313页。,这5名党员极可能就是一大前入党的济南早期组织的成员。
从时间来分析,将部分有委任状的代表到达俄边境的时间与委任状签发时间做比较,中间有10余天时间差。具体情况见下表:
部分有委任状的代表的委任状签发时间与达到俄边境时间对比一览表
山东5位代表到达满洲里的时间是1921年11月1日,从山东出发的时间应在10月20日前后。这个时间,距离一大结束的时间(7月底或8月初)不足50天。按照《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的规定,新党员入党前,不仅必须接受党的地方组织的考察,且“考察期限至少为两个月”⑤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一),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7 页。。笔者认为,如果上述5人不是一大前入党的早期组织成员,出发前只能处于“考察期限”之内,就不能算是正式党员。由此基本可以断定,上述5人应均是一大前入党的早期组织成员。一大前山东有如此规模的党员队伍,岂能没有组织?如果没有组织,又怎能发展如此规模的党员队伍?退一步讲,假设上述5人是一大后发展的党员,虽处于“考察期限”之内,但在填调查表时均填写了党员身份,如果济南尚无早期组织,这种可能性亦极小,这意味着王尽美、邓恩铭从上海返回济南后的不足50天时间内,先要把组织建立起来,然后再去发展数名党员。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王尽美、邓恩铭在这一时间内完成建立组织一事的任何史料。如果组织发展如此容易与迅速,中央局也就没有必要于1921年11月专门发出通告,要求上海、北京、广州、武汉、长沙五区,在当年内至迟于1922年7月前,吸收党员30人。①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 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 年版,第26 页。
从名称来分析,上述5人在《代表调查表》“属什么党派或团体”一栏中,4人填的是“中华共产党山东部”,一人填的是“中国共产党山东部”。从代表团中共有14名中共党员来分析,“中华共产党”就是指中国共产党。“山东部”,显然不是一大后建立的山东地方党组织的名称。按照《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规定,每个地方有党员5人以上的,“必须成立委员会”②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一),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7 页。。从实际情况看,一大后各地成立的党组织,均没有使用“部”这样的称谓,北京、上海、武汉三地直接成立的是“地方委员会”,湖南、广东两地是先成立支部,后成立“区执行委员会”③中共中央组织部等编:《中国共产党组织史资料》第1卷,中共党史出版社2000年版,第92、263、492、272、580 页。。1922年成立的山东地方党组织,则经历了济南独立组、济南地方支部的演变。④中共中央组织部等编:《中国共产党组织史资料》第1 卷,中共党史出版社2000 年版,第167~168 页。既然“山东部”不是一大后建立的山东地方党组织的名称,就只能是济南早期组织的名称。
史料四:由日本学者石川祯浩整理披露的施存统在日本的有关档案资料,其中施存统在东京地方法院的证言(简称“证言”)⑤〔日〕石川祯浩编注,刘传增译:《中共创立时期施存统在日本的档案资料》,《党史研究资料》1996年第10期。、向日本警视厅提供的口供(简称“口供”)⑥〔日〕石川祯浩著,袁广泉译:《中国共产党成立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368~371页。,这两份材料史料价值极高 。一是施存统是中国共产党的发起人之一,离沪赴日前参加了陈独秀等在上海发起的中国共产党创建的几乎所有活动。二是材料形成的时间与事情发生之间时差极小,接近现场直播。三是材料涉及的内容,大多能找到对应的史料与之印证。正如石川祯浩对此所作出的分析:“当然,这是施存统在被警察拘押时的口供,所以,不能断言他没能隐瞒任何事实。但是,从他如实坦白了本属不可泄露的中共有关人的别名、住处等来看,基本上还是可信的。”“‘证词’和‘口供’几乎没有隐瞒任何事实。”⑦〔日〕石川祯浩著,袁广泉译:《中国共产党成立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62、298页。
“证言”和“口供”关于“社会主义大学校”的记载,为厘清济南早期组织是否存在提供了一个有力的佐证。目前有关“社会主义大学校”的研究尚不多见,但可以肯定“社会主义大学校”与中共创建有密切的关系,甚至就是中共创建的一个重要方面。“社会主义大学校”成立时间、人员构成及地区分布,与中共早期组织高度契合,基本上可视为中共早期组织的复制版。“社会主义大学校”成立于1920年5月,这个时间节点正是上海发起组发起组党的时间⑧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三),人民出版社1984 年版,第62 页;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一),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45 页;上海革命历史博物馆(筹)编:《上海革命史研究资料》,上海三联书店1991 年版,第313 页。;“社会主义大学校”成立时的7人,除王仲甫外,其余6人均是人们所熟知的上海发起组创始阶段的成员。“社会主义大学校”的人数后来发展到60人,这与权威党史采用的中共早期组织成员58人的记载十分接近①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的九十年(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共党史出版社、党建读物出版社2016 年版,第29 页。,且日本地区人数完全一致,均为2人。广州地区7人,与《广州共产党的报告》的记载亦完全一致。该报告记载广州早期组织有党员9人,但除去两个俄国人,刚好也是7人②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三),人民出版社1984 年版,第11 页。;“社会主义大学校”学生分布的地区除多一“俄国”外,其余各地与中共早期组织完全一致。既然“社会主义大学校”学生分布的上海、北京、武汉、长沙、广州、日本、法国等地区,均对应有中共早期组织,何以拥有10名“社会主义大学校”学生的济南地区,偏偏没有与之对应的济南早期组织,这无论如何都说不通。
史料五:李达、陈潭秋、董必武、包惠僧、张国焘、刘仁静、周佛海等人留下的大量回忆史料,均肯定了济南早期组织的存在。这里仅以周佛海、张国焘二人的回忆史料为例,说明当事人有关济南早期组织的回忆可信度极高。其一,张国焘是一大会议主席,周佛海一大后曾代理过中央局书记,二人对中共早期组织情况应比较了解。其二,二人均较早留下了这方面的材料,周佛海1927 年写有《逃出了赤都武汉》一文,张国焘1929 年写有《关于中共成立前后情况的讲稿》,二者距离一大召开的时间均不到十年,仅迟于陈公博硕士论文的写作时间。其三,二人对济南早期组织的描述更具体详细。周佛海的回忆提供了济南早期组织的一条重要信息,就是济南地区一开始没有纳入上海发起组的建党计划③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491 页。,这应是济南早期组织一个独特之处。张国焘回忆赴上海途中,曾与济南早期组织成员聚谈了一天④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171 页。,且8 名成员的说法与“社会主义大学校”10 名学生的记载最为接近。其四,二人对某些内容与细节的回忆,大多能得到其他史料的印证,这也是二人回忆史料价值高的最突出之处。例如:周佛海回忆中提到的维经斯基谈话内容的部分⑤《一大回忆录》,知识出版社1980 年版,第66 页。,就与维经斯基1920 年6 月9 日的信中所说的“活动分散”基本一致⑥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编:《中共首次亮相国际政治舞台(档案资料集)》,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 年版,第6 页。;预备在北京、汉口、长沙、广州等地成立组织⑦《一大回忆录》,知识出版社1980 年版,第67 页。,与俞秀松《自传》中“在四个城市(上海除外)成立我们的组织”一致⑧中共浙江省委党史研究室编:《俞秀松纪念文集》,当代中国出版社1999 年版,第231 页。;未列入计划的济南“也有了支部”⑨《一大回忆录》,知识出版社1980 年版,第67 页。,这在张国焘回忆中提供了答案。因为济南早期组织主要是由北京早期组织指导成立的⑩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160 页。;张国焘关于北京早期组织“三个发起人”的回忆,与张申府的回忆形成印证⑪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145、221 页。;北京早期组织出现过无政府主义者加入与退出的情况,得到了历史文献《北京共产主义组织的报告》的印证。①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三),人民出版社1984 年版,第5 页。
综上,涉及山东建党的史料虽谈不上十分丰富,但也不能说是十分少见。以上有限的资料表明,济南早期组织的存在应是不争的事实。
三、济南早期组织的名称
关于济南早期组织的名称,现知最早这方面的记载,是1922年出席远东各国共产党及民族革命团体第一次代表大会的王尽美所填写的《代表调查表》。在该调查表的“属什么党派或团体”一栏中,王尽美赫然填写着“中国共产党山东部”的名称。②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编:《中共首次亮相国际政治舞台(档案资料集)》,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304页。“中国共产党山东部”这个名称,不可能是一大后建立的山东地方党组织的名称,上文已对此作过分析。既然不是一大后建立的山东地方党组织的名称,就只能是济南早期组织的名称。还要指出的是,另外4人填写的调查表中,也都填写的是“山东部”的名称。而4人将“中国共产党”填成了“中华共产党”,说明王尽美的调查表是自己单独填写的。这意味着“中国共产党山东部”的名称,是济南早期组织成员共同认同的名称,应该就是济南早期组织的实际名称。
关于中共早期组织的名称,早先曾以“共产主义小组”的名称广为流传,后来改称“共产党早期组织”。但“共产党早期组织”与“共产主义小组”的名称一样,都不是历史上的原名。且都是一种宽泛的叫法,并不是各地早期组织的实际名称。考之文献资料,对中共早期组织的名称,大多使用的是“共产主义组织”这一笼统的叫法③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编:《中共首次亮相国际政治舞台(档案资料集)》,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168、215页;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三),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页。,这显然不是各地早期组织的实际名称。当事人留下的大量回忆资料,不仅可信度要打折扣,且相互间差异较大。张国焘将各地早期组织称为“共产党小组”或“共产小组”④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161~166 页。,对正式命名的“中国共产党北京支部”,仍称为“北京小组”。⑤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148、160 页。包惠僧称各地早期组织为“支部”,将武汉早期组织称为“武汉临时支部”。⑥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312-313 页。但陈潭秋在自传中却说,当时武汉“还没有党的支部”。⑦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等编:《上海革命史资料与研究》第13 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 年版,第661 页。李达称各地早期组织为“小组”⑧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8、10 页。,这与张国焘的说法有一定的相似。但李达又否定“支部”的说法,认为各地的早期组织均是“发起组”,名称都叫中国共产党。⑨《李达文集》第4 卷,人民出版社1988 年版,第721 页。由此笔者认为,仅仅凭借回忆资料,想从中探寻出各地早期组织的实际名称,几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中国共产党山东部”的名称,为我们洞悉各地早期组织名称提供了最好的参照或样本。更为重要的是,相似的“共产党”或“党部”的记载,亦见于不少资料中。如广州共产党早期组织向一大提交的报告,标题就叫“广州共产党”。①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三),人民出版社1984 年版,第10 页。张国焘在远东人民代表大会上提交的一份材料上,使用的是“上海共产部”,而没有使用人们熟悉的“中央局”。张国焘在《关于中共成立前后情况的讲稿》中,专门标明北京早期组织叫“北京共产党”。②〔俄〕K.B.舍维廖夫:《张国焘关于中共成立前后情况的讲稿》,《百年潮》2002 年第2 期。邓中夏在《中国职工运动简史》中,用“党部”称呼各地的早期组织。③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80~82 页。李达在自传中,亦使用了“各地党部”的名称。④《李达文集》第4 卷,人民出版社1988 年版,第4 页。比较这些材料中的叫法,李达所说的“名称都叫中国共产党”的回忆,可能比较接近实际。作为参照或样本的“中国共产党山东部”推而广之,各地早期组织原名有可能是由“中国共产党”+“地区名”+“部”构成。
四、济南早期组织成员人数及成员
关于济南早期组织成员人数,学术界分歧较大,目前有2人⑤曾长秋:《对中国共产党成立时期几个史实的考证》,《史学月刊》1992 年第4 期;张静如、王峰:《中国共产党早期组织群体特征考察》,《史学月刊》2011 年第7 期。、3人⑥王来棣:《关于中国共产党早期组织的几个问题》,《浙江学刊》1981 年第3 期;中共嘉兴市委宣传部等著:《中国共产党早期组织及其成员研究》,中共党史出版社2013 年版,第417 页。、4人⑦沈庆林:《关于共产主义小组》,《党史研究资料》1979 年第17 期;胡华、肖效钦:《中国共产党建党史实》,《百科知识》1979 第2 期;王健英编:《中国共产党组织史资料汇编——领导机构和成员名录》,红旗出版社1983年版,第2 页。、5人⑧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编:《党史研究资料》第3集,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56~157页、第168页。、6人⑨邵维正:《中国共产党创建史》,解放军出版社1991 年版,第139 页;邱存梅、王音编著:《济南共产党早期组织》,中共党史出版社2005 年版,第118 页;黄修荣、黄黎:《中国共产党创建史》,中国青年出版社2014 年版,第384 页。、7人⑩中共中央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编:《共产主义小组》(下),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7 年版,第609 页。、8人⑪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编:《党史研究资料》第2 集,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 年版,第54 页;刘明义:《关于济南共产主义小组成立时间及成员问题的再探讨》,《中共党史研究》1993 年第2 期;邱存梅、王音编著:《济南共产党早期组织》,中共党史出版社2005 年版,第122 页。等说法。权威党史著作采用了3人说。⑫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的九十年(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共党史出版社、党建读物出版社2016 年版,第30 页。由于缺乏档案资料的记载,要确定济南早期组织的确切人数,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这里只能作一初步探讨。
比较、推求当事人回忆资料并结合其他资料,笔者认为张国焘的8人说比较可信。主要理由是:其一,张国焘的说法,与施存统“口述”中“社会主义大学校”学生10人的记载最接近。⑬〔日〕石川祯浩著,袁广泉译:《中国共产党成立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 年版,第369 页。其二,关于中共早期组织成员人数,历史文献记载的是53人(不含巴黎小组)①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一),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20 页。,如果加上巴黎小组的5人,实际应为58人。1928年六大绘制的统计表为57人。②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编:《党史研究资料》第3 集,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 年版,第149 页。58或57人,应是中共早期组织成员人数最权威的记载,张国焘59人的说法与之十分接近。③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173 页。而其他当事人的回忆,有70余人④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289 页。、30人左右⑤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374 页。、40余人⑥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10 页。、60~70人⑦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编:《党史研究资料》第3 集,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 年版,第149 页。等说法,均与58或57人的记载有较大出入。其三,张国焘对广州早期组织“约七人”的回忆⑧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173 页。,与历史文献《广州共产党的报告》的记载完全一致。⑨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三),人民出版社1984 年版,第11 页。另外,张国焘对上海发起组9人的回忆,与权威党史著作中14人的说法有较大出入。⑩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的九十年(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共党史出版社、党建读物出版社2016 年版,第29~30 页。这看似张国焘的回忆很不靠谱,但恰恰说明张国焘的回忆可信度极高。因为《广州共产党的报告》记载,广州早期组织的7人“包括陈独秀”在内,而随陈独秀到广州的还有李季、袁振英等人。⑪黄修荣、黄黎:《中国共产党创建史》,中国青年出版社2014 年版,第386~387 页。其四,“南陈北李,相约建党”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南方由陈独秀负责,北方由李大钊负责。⑫《一大回忆录》,知识出版社1980 年版,第66 页;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139 页。北京早期组织成立后,直接负责创立了济南早期组织。⑬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160、435 页。作为北京早期组织负责人的张国焘,对济南早期组织的情况比较了解,是很正常的事。加之张国焘赴上海参加一大途经济南,专门与济南早期组织成员聚谈了一天。⑭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171 页。张国焘对济南早期组织成员人数的回忆,基本上是对自己所亲身经历之事的回忆,可信度自然也就更高。综上,在没有发现更权威的资料之前,张国焘说法权威性、可信度,远高于其他说法,应受到学术界的重视。
济南早期组织的8人是谁?一大代表王尽美、邓恩铭当无异议,第三位是上文已有论及的王翔千。其后三位,同样是上文已论及的出席远东各国共产党及民族革命团体第一次代表大会的山东党组织的王乐平、王象午、王复元三人。这里有必要就陈独秀函约王乐平“在济南组织”①《李达文集》第4 卷,人民出版社1988 年版,第2 页。的说法作点说明。陈独秀函约王乐平“在济南组织”,简单理解就是委托王乐平在济南建党。这件事必有其缘由或条件,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发生。这就是王乐平是一个社会主义者,至少陈独秀视其为同志,不仅与陈独秀有良好的个人关系,且保持良好的通信联系。陈独秀委托王乐平在济南建党,也绝对不可能一开始就直接委托,必经一定的手续或环节。这就是先要与王乐平函商建党之事,在取得共识后吸收其入党,然后再委托其在济南建党。如果王乐平“自己未参加”②《李达文集》第4 卷,人民出版社1988 年版,第2 页。,则意味着他不赞同建党之事。如此,陈独秀就不太可能将建党这件秘密且重大的事,委托给王乐平。如同陈独秀在上海发起建党的时候,戴季陶、张东荪也参加了几次约谈活动,但因二人不赞同建党,后来就不再参加与建党有关的活动,自然也就不会委托或委派他们承担与建党有关的事。由此笔者认为,只要陈独秀函约王乐平“在济南组织”的说法属实,王乐平就应该是济南早期组织的成员。需要指出的是,王乐平、王象午、王复元出席远东各国共产党及民族革命团体第一次代表大会期间亲手填写的档案资料,与一些质疑者所引证材料之史料③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等编:《上海革命史资料与研究》第11 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年版,第337 页;中共嘉兴市委宣传部等著:《中国共产党早期组织及其成员研究》,中共党史出版社2013 年版,第417 页。,其史料价值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最后二位,笔者认为贾乃甫、庄龙甲二人的可能性较大。其一,济南早期组织成员王翔千提到的“共产党山东支部”5人名单中,有贾乃甫、庄龙甲二人。作为当事人的王翔千的说法,可信度无疑高于一些非当事人的说法。其二,庄龙甲后人所写《庄龙甲烈士传》④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编:《党史研究资料》第2 集,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 年版,第53 页。、山东省党史资料室编《庄龙甲烈士传略》⑤沈庆林:《关于共产主义小组》,《党史研究资料》1979 年第17 期。中,均说庄是济南早期组织成员。其三,贾乃甫说济南党团组织产生于1922年,自己亦于当年加入党团组织⑥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选编:《“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397 页。。这种情况应如王翔千所填写的入党时间类似,是由于分辨不清“共产主义小组”与党的关系而导致的。
综上,笔者认为中共济南早期组织确实存在,名称为“中国共产党山东部”,共有王尽美、邓恩铭、王翔千、王乐平、王象午、王复元、贾乃甫、庄龙甲等8名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