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三年游击战争淬砺出铁血之军
2022-07-31王路奇
■王路奇
抗日战争前,南方8 省15 个区的红土地上活跃着10余支红军游击队,他们箝制和消耗了国民党军队的大量兵力,有力地掩护和策应了主力红军和中央领导机关的战略转移。他们以百折不挠、艰苦奋战的精神开展游击战争。抗战全面爆发后,这些队伍从各地汇集成驰骋大江南北的一支铁血部队。
这支部队就是新四军。
“死亡之师”
1934 年10 月中央红军长征时,留下了红二十四师和10个独立团约1.6万人,加上地方干部、伤病员等共约三四万人。这些留守者被美国作家哈里森·索尔伯里称为“死亡之师”。
他们掩护主力红军转移后,陷入了几十万国民党军的包围,除薛岳、周浑元两个纵队尾追主力红军外,大部分兵力仍然留在中央苏区及周围,从北、东、西三面紧缩包围圈,分割苏区,分片“清剿”。中央苏区在3个月内几乎全部沦陷,许多村庄被杀绝户,青壮年遭受“断代性”的牺牲,苏区几百万军民惨死在敌人的屠刀之下。福建长汀县楼子坝村34 户人家143 人,除1名八旬老妪外出探亲幸免于难外,全村被屠戮殆尽;赣州市烈士10.8 万余人,其中约半数为苏区沦陷后被杀害的干部和群众。陈毅曾这样描述当时中央苏区沦陷的景象,“四面是敌人,到处是枪声……老头子、小孩子、妇女,满坑满谷、满村满野地跑。听到这边枪响往那边跑,那边枪响往这边跑。”
留在苏区的红军队伍,面对十数倍、数十倍于己的国民党军队,在极其复杂残酷的条件下,实现从大兵团正规战向群众性游击战的转变,逐步形成了一套游击战争的指导思想和基本原则。项英、陈毅曾把这些经验概括为:不是盲目地有仗就打,而是有目的地打,不常打,也不是长期不打;要打能扩大政治影响的仗,打能发动群众的仗,打能得到物资补充的仗;不打硬仗,打没有损失或很少损失的仗,赚钱就来,赔本不干;有利的时候就集中起来打,否则就分散;利用对方的弱点和空隙的地方去进攻;有路不走,没路就走。
一句话,就是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
在这些原则指导下,红军游击队坚持公开斗争与半公开斗争相结合,武装斗争与地下党的内线工作相结合,武装斗争与群众斗争相结合,运用机动灵活的游击战术,时而集中,时而分散。善于运用夜袭战术,努力打歼灭战,利用地形地物打伏击战,声东击西,神出鬼没,常常打得敌人晕头转向。
我们来看看几个游击区的具体战术:闽西游击区针对敌人“聚而歼之”的企图,创造了“散兵群”战术;浙南游击区针对敌人由外围到中心的拉网战术,机智地采取了“相向对进,易地而战”的战术;闽北游击区创造了一套“走、藏、打”战术,在充分运用“狡兔三窟”战术的同时,还创造了“吃软不吃硬”战术;湘鄂赣游击区从地域辽阔、回旋余地大特点出发,创造了“大游小击”“围城打援”等战术;湘南游击区红军和湘粤赣边游击支队创造了“竹子战”“石头战”;鄂豫皖游击区摸索出敌情不明不打,地形不利不打,伤亡过大不打,缴获不多不打的“四打四不打”战术。这些从游击战争实践中总结出来的通俗而有效的战术原则,不仅有效地粉碎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清剿”,而且丰富和发展了人民军队的游击战争思想,对日后新四军开展敌后抗日游击战争产生了重要影响。
南方红军游击队
当时红军各游击队远离中央,各自为战,但听党指挥始终不动摇。特别是遵义会议后,项英、陈毅坚决执行中央“二月来电”指示,在大余长岭村召开会议,制定了正确的方针策略,红军游击队完成了从正规战向游击战争的战略转变。在与中央失去联系的情况下,各游击区为了加强党的领导成立了特委,特委下面设立县委,县委以下根据实际情况,成立区委、工委及支部。共青团、贫农团、工会、妇女会、少先队等群众组织也逐步建立起来,并建立发展了地方武装和群众武装。随着形势的发展,游击区发展到哪里,党员就发展到哪里,党组织就成立到哪里。为保持党组织的纯洁性和先进性,游击区在积极进行组织建设的同时,着力加强党的思想政治建设。南方游击队的党组织还通过各种渠道与党中央联系,以了解全国形势,掌握党中央新的方针政策。“西安事变”后,获悉党实行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立即改变斗争策略。
在红军三年游击战争中,苏区军民团结一致,不仅始终保持了党的组织和干部,保持了精干的武装,保持了党在东南地区的革命影响力,而且有20万亩土地革命的胜利果实始终保持在农民手中并坚持到解放,创造了全国绝无仅有的奇迹。
南方红军三年游击战之所以在白色恐怖下顽强坚持,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有一大批优秀的共产党人,为了信仰,不惜抛头颅、洒热血,以向死而生的决绝勇气与敌人战斗,瞿秋白、阮啸仙、何叔衡、刘伯坚等一大批党和红军知名领导人及更多不为人知的红军战士英勇牺牲,三年游击战争期间牺牲的省级、军级以上干部不少于60位。中央红军长征后留下的1.6万多人大部分在战斗中牺牲,2万多名伤病员失散失踪。
在项英和陈毅的率领下,以油山为中心坚持中央革命根据地和邻近地区的游击战争,逐渐形成几十支独立作战的红军游击队。陈毅说:“这些留下来的同志虽然数量不多,但这是革命的‘血本’,是经过大风暴锻炼过的革命种子。”
到了全面抗战爆发时,南方8 省红军游击队积蓄了15 支力量:赣粤边游击区项英与陈毅率领的300 多名红军;闽赣边游击区的300 余人;闽西游击区的2000 人;闽北游击区的700 人;闽东游击区的1300 余人;闽粤边游击区的300余人;闽中游击区的200余人;皖浙赣边游击区的300 余人;浙南游击区的400 人;湘鄂赣边游击区的500 余人;湘赣边游击区的400 人;湘南游击区的300 余人;鄂豫皖边游击区的2000 余人;鄂豫边游击区的1000余人;琼崖游击区的300余人。
毛泽东在谈到南方三年游击战争时指出,南方游击区“是我们和国民党十年血战的一部分,是抗日民族革命战争在南方的战略支点”。
铁血之军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中共中央先后派周恩来、秦邦宪(博古)、叶剑英、董必武、林伯渠、张云逸、李克农等许多要员到南京、武汉等地,就红军游击队改编问题同国民党政府代表进行谈判。根据全国形势的发展变化,于1937年8月1日发出《关于南方各游击区域的指示》,要求红军游击队在保存和巩固革命武装、保证党绝对领导的原则下,可以与当地国民党当局进行谈判,改变番号,以取得合法地位。但对于国民党军的任何挑衅和进攻必须坚决自卫还击。同时,要求红军游击队必须认清国民党的反动本质,对它可能采取的反革命手段,要保持高度的政治警觉。这一指示,给正在或将要同国民党军政当局进行谈判斗争的红军游击队指明了正确方向。经过艰苦复杂的谈判斗争,他们挫败了国民党军政当局的种种阴谋诡计,达成了停战协定,促进了南方8 省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形成。
从1937 年10 上旬开始,各地红军游击队陆续改编,下山整训。红军游击队与国民党苦战10 年,历尽艰险,结下了血海深仇。整训中,不少干部战士对统一战线政策不理解,对“联蒋抗日”接受不了,认为与国民党讲统一战线,无异是向国民党投降;跟蒋介石合作,就是丧失立场。他们说“‘五角星’同‘十二角星’打了10 年仗,现在要我们换‘青天白日’办不到。”“红军制服再破再烂,穿着舒服,感到光荣。我们打赤膊也不穿国民党的‘黄狗皮’。”为此,各地红军游击队在内部进行了极为深入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解释为什么要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统一和提高认识。中共中央东南分局和游击区主要领导,都带着机关人员分赴各个游击区,帮助各红军游击队完成从土地革命到抗日战争的战略转变。
准备改编为新四军的南方红军游击队
1937 年秋,陈毅在与国民党当局协商谈判时,就提出了各红军游击区内设立新四军办事机构。从1937年9月到1938年底,在南昌、武汉、福州、温州、湖南平江县、湖北黄安县七里坪、河南确山县竹沟镇,以及长沙、桂林、重庆等地先后建立了50 多个新四军办事处或留守处、通讯处,新四军驻赣办事处实际上就是东南分局的对外机关。各办事机构除联络红军游击队下山改编外,还向人民群众宣传抗日救国的道理,发动群众参加抗日队伍。恢复、建立和掩护三年游击战争中被破坏的中共组织,许多失去组织关系的共产党员回到了党组织的怀抱。
在改编成新四军的过程中,南方红军游击队主要负责人的项英、陈毅等与国民党进行了艰苦谈判,各游击区领导也做了大量具体工作。经国共谈判协商,任命叶挺为新四军军长,项英为副军长,张云逸为参谋长,周子昆为副参谋长,袁国平为政治部主任,邓子恢为副主任。
1937年12月13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决议:“项英同志及南方各游击区的同志在主力红军离开南方后,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长期坚持了英勇的游击战争,基本上正确的执行了党的路线,完成了党所给予他们的任务,以致能够保存各游击区在今天成为中国人民反日抗战的主要支点,使各游击队成为今天最好的抗日军队之一部。”
1937 年12 月25 日,新四军军部在汉口大和街26 号(今武汉市汉口胜利街332—352 号)成立。叶挺召集会议,提出了新四军的任务,介绍了南方红军游击队整编的情况。除琼崖红军游击队外,14支武装力量改编为新四军,下辖4 个支队:以赣粤边和湘鄂赣边、湘赣边、皖浙赣边红军游击队编为第一支队,陈毅任司令员,傅秋涛任副司令员;闽西、闽粤边、闽赣边和浙南红军游击队编为第二支队,张鼎丞任司令员,粟裕任副司令员;闽北、闽东红军游击队编为第三支队,张云逸任司令员,谭震林任副司令员;鄂豫皖红二十八军和鄂豫边红军游击队编为第四支队,高敬亭任司令员;湘南、闽中地区的红军游击队编为新四军特务营。全军1.03万人,6200余支枪。新四军这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武装,成为坚持大江南北抗日战争的红色劲旅,后被毛泽东誉为“华中人民的长城”。
新四军上前线后,南方各党组织和新四军办事处机构全力募集、购买和转运物资,安置伤病员,护送过往抗日人员,发动工人、农民、妇女为前线将士制作军用急救包、军衣、棉被、军鞋等,支援前方抗战。开展统一战线工作,团结各界人士共同抗日。南昌办事处1个月内就两次邀请国民党江西省政府和各党派负责人、社会名流座谈,宣传共产党的统一战线政策和团结抗战主张,开展抗日救亡活动,把一批批流亡到南昌的外省青年和江西省失学、失业青年,分别组成新四军战地服务团、青年抗敌后援会、青年救亡协会,江西省乡村抗战宣传巡回工作团等抗日救亡团体。许多办事处还组织剧团、歌咏队、战时民众教育工作队,深入城乡公演抗日话剧,教唱抗日歌曲。新四军驻各地办事处,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条件下的一种特殊组织形式,虽然存在时间不长,但在推动人民抗日运动,支援新四军敌后抗战等方面,发挥了独特的历史作用。
新四军挺进华中敌后,面临着敌强我弱、孤军奋战的态势,处在日、伪、顽夹击之中,形势险峻。从当年的游击战到对日伪顽的战斗,部队面对的是,战场不同,从深山老林到平原水网地域;环境不同,从革命老区到敌后战场;斗争任务不同,从与国民党军队作战转变为同凶残的日本侵略军作战。
根据毛泽东关于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战术思想,借鉴三年游击战争的经验教训,结合敌情、地形、社会条件和斗争任务,新四军提出了开展敌后游击战一系列战略战术。确定“动员广大群众配合军事行动,集中分散灵活自如,是目前组织战斗的基本方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不在消灭敌人,而在消磨敌人;支配敌人,掌握主动;积极进攻,绝少防御;飘忽不定,出没无常,东去西返,早出晚归,声东击西,越是深入敌人后方越是容易成功;造成敌人后方统治的恐慌动摇,造成敌人营垒中官兵的恐慌动摇。”
在战术上,采取伏击、袭击、近战、夜战等手段,以小胜积大胜,最终战胜装备优势的敌人。比如,蒋家河口战斗、韦岗战斗、棋盘岭战斗、公安寨战斗等,是“出奇制胜的伏击战”;袭击新丰车站、官陡门据点、浒墅关、三垛等,是“扬长击短的夜袭战”;繁昌保卫战、坪坝保卫战等,是“灵活机动的防御战”;苏北、苏中、苏南、淮北等根据地内的战斗,是反“扫荡”反“清乡”的家乡保卫战;侏儒山战役、车桥战役、高沟、杨口战役、两淮战役、高邮战役等,是“敢于胜利的进攻战”。
在抗战中,新四军对日伪军作战共2.46 万余次,毙伤日伪军29.37 万余人,另有5.4 万余名日伪官兵投诚,为抗战胜利立下了不朽功勋。
新四军指战员在华中敌后战场信仰坚定,意志坚强,抗击日伪屡遭凶险,殊死战斗。8 年抗战伤亡达3万多人,涌现了像血染塘马的罗忠毅、廖海涛,“刘老庄82 烈士”,大鱼山众壮士等众多英雄群体和革命先烈,他们用生命诠释了一往无前的血性胆魄和英雄气概;诠释了信仰的力量和艰苦奋斗精神,是共产党人胜利的秘诀和宝贵财富。
铁军之源
新四军东进
经过南方三年游击战争的考验,新四军指战员为抗战胜利和建立新中国立下了不朽功勋。1955年至1965年首次授衔时,有109 名当年坚持游击战争的红军指战员被授予将帅军衔,其中,元帅1 名、大将1名、上将3名、中将8名、少将96名。
新四军铁军光荣传统载誉于北伐战争党领导的叶挺独立团,根源于红军时期党的建军思想,孕育于南方三年游击战争,形成于新四军挺进华中敌后的抗日战场,是南方红军游击队传统作风的延续和发展。它们历史阶段不同,但都蕴涵了中国共产党人革命精神的共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