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莲是最甜的水果
2022-07-28水生烟
文/水生烟
1
重遇陈麟那天早晨，宋好起晚了，她还慌里慌张地把T恤穿反了。
本来单位招收的实习生就不多，偏偏冤家路窄。陈麟比宋好晚来一周，因此前辈理所当然地说：“有什么不知道的，你问问小宋。”
宋好正准备溜进座位，突然被前辈cue 到，赶忙上前一步。她是从公交站一路跑过来的，头发被风吹得毛毛的，等到看清站在面前的陈麟，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她很快反应过来，对着陈麟扯开了一抹假笑，“你好，我是宋好。”
一个假，另一个也假，他笑：“陈麟，请多关照。”
前辈刚出门，陈麟就对宋好说：“你不勒脖子吗？”
确实有点勒，这一路上，宋好不知道拽了衣领多少回。但她是不可能承认的，她斜了他一眼：“这是最新款式，懂吗？”
陈麟笑起来：“去卫生间换一下吧，我看着都难受。”
宋好翻了个白眼：“要你管！”
陈麟又笑：“宋宋，你……变化挺大呀。”
好尴尬！宋好咬紧了后槽牙，再没搭理他。
临近中午，陈麟侧身向宋好凑近了一点：“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和平相处？”
在这个尚不熟悉的地方，宋好愉快地接受了他的不见外，她回答得挺快：“那你请我吃个煲仔饭？”
陈麟亮出了微信二维码，“加个好友，我天天请你吃煲仔饭。”
那天中午，春阳慷慨，走在去餐厅的路上，宋好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明亮得惊心动魄。
是的，她的心跳怦怦怦，十分不寻常。
2
既然成了朋友，当然不能每天只吃煲仔饭，煲仔饭也没必要非得中午吃，所以他们很快就一起吃晚饭了，接着就离母校高中的那条小吃街越来越近，也离记忆越来越近了。
陈麟和宋好是高中同学，形同陌路的那一种。
时隔七年，陈麟说：“其实我对你印象可深了，高一下学期，有一天中午你从外面回来，物理书里夹着一枝白色的槐花，书的封面是蓝色的，你的校服也是蓝色的，那个场景特别好看。你的手里还拈了一个花串，路过我旁边的时候，就把它放在我的桌子上。我当时特别不好意思，同桌又在挤眉弄眼，我就没脑子地把它扔到他的脑袋上去了……”
宋好当然记得。她从家里出来，见园艺工人正在修剪花枝，奶白的花串掉在地上，因为没带书包，她只好将一枝大的花串夹在课本里，另外的一小枝拈在手里。
她鬼使神差地把它放在了陈麟的桌子上，难道会因为……他是班长？
想起当时的情形，宋好仍然微微脸烫，何况陈麟正靠在椅背上看着她，问道：“这么多年了，我心里始终有一个小钩子一样的问号，你能痛快地给我个答案吗？”
对手出招了，宋好打算认真接招。她放下手里的汤勺，学着他的样子靠在椅背上，“好啊，你讲。”
“为什么送花给我？”他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笑，目光清澈而明亮，“有没有可能，是我单纯不想要了？”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他惜败，瞬间红透整张脸，差点儿将脑袋埋进汤碗里，他说：“那时候就算你喜欢我，我也不敢喜欢你，你爸是教导主任，我和你说句话都要吓死了……”
3
宋爸做了十多年的教导主任，不知道吓坏了多少小情侣。高中三年，同学们对宋好敬而远之，背地里给她取外号叫“注孤生”。宋好也没少听见有人议论她的头发、鞋子和书包，甚至脚踝上露出半截的袜子。
自习课的窃窃私语里，班长陈麟回过头来，说话内容和班主任如出一辙：“谁在讲话？要不要到讲台上去讲？”
宋好坐在陈麟身后，她不用抬头也知道他的视线在教室里划了个弧线，弧线末尾在她脸上轻轻一扫。
他们只做了一年同学。文理分科之后，他们的教室隔了一层楼。
大学里的宋好，是受欢迎的女同学，她成绩好，人长得漂亮，经过高中三年的沉默和隐忍，她看起来清高自持、我行我素，对待朋友却真诚而善解人意。
大三秋天，陈麟去宋好所在的城市旅行，同乡校友们也因此有了一次聚会。
聚会上，除了陈麟，宋好对其他人都很友好，唯独对他，她甚至都没认真地抬眼看他。
陈麟给宋好带了份礼物，临分手时才交给她，神秘兮兮地说：“回去再看。”
她回去之后打开，发现居然是一套黄冈模拟试卷，她翻了翻题目，还挺难。
该不是想要送给哪个小学妹的？她这样想着，发了条微信给他：“送错人了吧？”
可是陈麟说：“我是想要告诉你，我很遗憾，那两年没有和你一起做题。”
缺心眼吧？撩谁呢这是？
宋好脑袋一抽，就把陈麟从好友列表里删除了。
4
一起吃了很多顿饭之后，陈麟又送了宋好一份礼物，仍然神经兮兮地说：“回家再看。”
宋好抱着那个个头不小却轻飘飘的纸箱子回家，拆开，里边是一个纸箱子；再拆，又是一个纸箱子，宋好心脏狂跳，微信语音“嗖”地发过去：“陈麟，你敢捉弄我的话，看我怎么跟你算账！”
箱中箱开到后来，只剩巴掌大的一个小盒子，系着奶白色蝴蝶结，打开，是一个粉玫瑰样式的胸针，很精致、很漂亮，花茎上裹了一张纸条，是陈麟的字迹，写着：“本来想找个槐花样式的送你，没找到。您老将就着用，请笑纳！”
都“您老”了，还哪有拒绝的道理？宋好弯起的嘴角好一会儿都没有放平，她又发了一条微信：“你闲得呀？”
这次陈麟回复得很快：“我怕直接送你一个小盒子，会把你吓晕。”
第二天，宋好回了陈麟一份礼：工工整整写好答案的黄冈试卷。
“还留着呢？”陈麟很震惊，翻开内页就更震惊了：“你昨晚做的？”
宋好下巴一扬，有些得意：“当初你送给我之后，我就做好了呀！”
陈麟没再说话，眼睛里的内容却显出了复杂与汹涌。宋好红着脸想要拿回试卷，他抬手伸臂地不肯给，他笑：“我拿回去给你改改！”
他的话好多：“宋宋，你说你，做题还没做恶心吗？早知道多送你两套就好了……”
他说：“青春时光多美好，你怎么不去谈恋爱呢？诶，你有喜欢的人吗……”
5
四个月的实习期很快就过完了，宋好被单位留用了，陈麟没有，前辈说他明明那么聪明的人，却偏长了个坐不住的猴屁股。
前辈说完了，几个人都笑，宋好笑得勉强，陈麟却笑得没心没肺，后槽牙都快露出来了。
于是宋好就笑不出来了——如果说当初的陈麟就像她走过田野时，黏在毛衣上的一粒苍耳，那么现在他的个头足有榴莲一般大，还进驻到了她的心里。
臭榴莲，不但有刺扎手，气息还流连往返，管它内里的果肉甜不甜，反正就是好讨厌！
陈麟拿到了一份不错的实习意见书，第二天就没再来了。
宋好恼他不肯努力争取，不肯和她留在同一个单位里，冲动地把拉黑删除的把戏又玩了一遍。她没说出口的，是她的落寞和难过、是日日思量和夜夜辗转，恨不能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骂一顿。
第四天夜里，严肃的宋主任敲开了女儿的房门，将正在通话的手机递给她，陈麟在那边压低了声音：“你爸还在你身边吗？天哪，我都毕业这么多年了，听见他的声音还是很害怕！”
“你找我干嘛？”
“你拉黑我干嘛？”
宋好停顿了一下，直言：“你都回学校了，天高地远的，不想和你有关系。”
陈麟的声音很轻：“小傻瓜，你让我和你呆在一个办公室里，我哪有心思工作啊？”
宋好的声音很大：“臭榴莲，你跑去那么远，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我过两天就回去，工作都找好了。以后每天下班都陪你吃煲仔饭，吃到你烦。”他反应过来，问她：“你刚才叫我什么？”
他一再追问，她弯起了嘴角：“没什么，就是想要告诉你，榴莲是最甜的水果。”
“你喜欢吃？”
“我喜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