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将搜爆犬训为“多功能”犬之我见

张 松 蒋辉军

不少实战一线同行说他们的搜爆犬兼训（或训过）其他气味作业类型（如追踪、搜索物证等），各类培训班中有教员将搜爆犬兼训搜索其他目标气味（如毒品、血迹等），有的警犬队领导说“搜爆搜毒差不多，练的也差不多，加上几种气味，多点功能，犬好用”，在项目研究中有技术人员提出在搜爆犬能力具备时加入其他气味识别可拓展警犬使用方向，诸如此类。“搜爆犬可以多功能化，不用专项”似乎是个较普遍的观点。然而，笔者接触过的国外警犬技术理念，似乎在搜爆犬训练上，尤其是目标物专一性方面，要传统、保守、谨慎许多。本文对搜爆犬技术理念、训练和使用等方面进行“专项”和“多功能（综合）”的探讨，供同行借鉴。

一、搜爆犬与其他搜索犬的差别在于“爆”字

（一）警犬搜爆概念

根据公安部刑侦局颁布的《警犬使用规则》界定：“搜爆是指警犬技术人员指挥警犬，按职责分工，对特定场所、运输工具、物品等进行搜查，发现或否定存在爆炸物的警犬使用形式。”在规则中12 个专业方向上，最接近“搜爆”概念的是“搜毒”，可做下对比，“搜毒”是“指警犬技术人员指挥警犬，对有关的场所、运输工具、物品等进行搜查，发现毒品的警犬使用形式。”不同处有两点，一是“按职责分工”，二是“发现或否定存在”。可见，因任务不同，搜爆更明确安全责任，对警犬作业结果有具体要求，或肯定或否定，并非一般搜索任务，当然，目标物明确指向爆炸物。

（二）搜爆犬目标物

警犬搜爆目标物主要是爆炸物（或爆炸装置），具体说在我国主要目标物为：黑火药、硝铵、TNT 等炸药及导火索、导爆索、雷管等相关物品，国外恐怖分子还使用塑形炸药、TATP 等，有军用、商用，也有自制。爆炸装置含车载炸弹、邮件炸弹等，呈现多种多样我们想象不到的形式，特别是简易爆炸装置（IED）最使警方头痛、最复杂、难以常规管控。

（三）搜爆犬使用情况

国际上，搜爆犬以快捷、灵活、高效、误报率低受到各国警方的重视。我国搜爆犬使用主要有三类，即安检搜爆、刑事案件搜爆及恐吓现场搜爆，其中安检搜爆最为普遍，“人、犬、仪器”三位一体已经成为重大活动中安全检查规范模式，搜爆犬用于对户外各类场地、相关建筑物及各种交通工具的搜索检查。在奥运会、冬奥会、亚运会、建国庆典、中非论坛、博鳌论坛等重大活动中，搜爆犬都是安保技术力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且使用指向明确：搜索爆炸物或爆炸装置，确保活动安全顺利。

二、训练搜爆犬的“多功能”存在诸多现实理由

（一）“一犬多能”符合基层实际

基层警犬队（基地）普遍存在经费紧张、人员有限、任务繁杂等现实问题，除了规模大、安检任务重的单位，每头专项搜爆犬都需要相应的人力、管训用、物资、时间等保障，尤其是地市级以下基层犬队，不涉及太多搜爆任务，闲置问题突出，缺乏管训用，搜爆犬的状态不尽如人意。

（二）传统搜爆理念形成一定影响

我国警犬训练在八九十年代经历过从刑侦犬改训或加训搜爆的传统，对于成熟的刑侦犬，具备了嗅嗅源、分化鉴别、搜索示警的基本能力，通过直接付与爆炸物气味可较快让犬对特定形式或指定区域内存在的爆炸物气味做出示警反应（同一认定），从技术层面来说不难达成。

（三）国内外气味作业犬训练技术趋同

在搜索犬的训练技术上，传统训练侧重于巴甫洛夫经典条件反射，利用受训犬的猎捕动力，即对物品的衔取欲和占有欲，通过在设定环境和形式进行反复气味联系，让犬具备稳定的气味联系和示警反应。过去，气味作业性质不同通常在示警反应上有明显区别，如美、加、澳、日海关搜毒犬会采用抓、扒、挠，甚至吠叫等攻击示警，来明确毒品目标位置，也保障搜毒犬在范围大、数量多的对象里保持足够的速度、效率和兴奋性；搜救犬则采用较远距离吠叫、抓、扒甚至衔回受灾人物件的方式来告知主人，并提醒、召唤救援力量；搜爆犬则采用安静型示警，不论坐、卧还是注视，不能触碰目标物是红线；传统训练中追踪、鉴别与搜索在形式和用途上也有较明显区别。这种训练导致各专业在训练方法、程序上存在较明显差异。

近年来，国内外气味作业犬训练技术出现趋同的现象，更偏重于斯金纳的操作性条件反射，认为犬本身具备出色嗅觉能力，通过自主学习可有效开发嗅觉本能，训导员所需做的是设计训练、创造条件、制造情景、及时奖励（或惩罚），20 世纪90 年代这类训练始于宠物训练，兴于竞技比赛，21世纪在训犬界广泛而迅速地发展，气味作业训练各专业分野似乎越来越模糊，搜爆犬气味联系可采用鉴别罐、气味箱（盒）等，搜毒、搜爆、搜血、搜索物证、鉴别、追踪等示警均采用安静示警，原因是：保护物证，现场要求越来越严格，且在法制化进程中，对人、物等搜查对象更尊重和保护。

在训练方法中采用捕捉、标的、辅助、融入等新技法，程序中采用倒序、分解、塑形等做法，气味作业训练效率大大提升，似乎只需更换目标物气味就可以，换句话说，新技术让气味作业在设定测试标准下容易达成，并没有过多技术壁垒，在某种程度上大大弱化了搜爆犬的使用指向。

三、观点和建议

（一）实战部门兼训搜爆犬需谨慎

1.兼训会影响准确性。搜爆犬要求作业准确，这取决于搜爆任务工作性质和搜爆犬作业方式，英国萨利警犬训练学校原校长戴维先生来华讲学反复强调：“搜爆绝对不是一件普通的工作”，只有搜爆犬准确发现和定位爆炸物的位置，才可能为后续排爆作业提供准确信息，也才可以为安全处置提供可能。如果兼训的警犬对其他非爆炸物（以下简称“非爆”）气味做出示警反应，势必给搜爆安检或涉爆案件带来不必要的压力，从低风险常规搜索升级到高风险处置，牵动全局，对整个工作造成巨大的干扰。

2.兼训会干扰警犬搜爆作业的专一性。警犬是警方的一种生物手段，犬是有生命的，有思维有情绪，训导员可以反复重复训练让犬记忆多种气味，理论上，只要受训犬对特定目标气味进行足够重复记忆，就可形成牢固而稳定的气味联系，记忆气味可高达几十种，甚至更多。前提条件是目标气味具备组成元素特质和气味特异性。然而，在使用过程中，一旦搜爆犬还可能对其他“非爆”目标气味做出反应，不论是毒品还是血迹，或者人体及动植物气味，对爆炸类目标物的专一指认必然大打折扣。有观点认为，可训练搜爆犬做出不同示警行为来区别所示警的目标，如搜爆坐下、搜血卧下、搜人吠叫等，无疑忽视了现场的复杂程度，也神话了警犬作为简易、直接的生物手段的特点，过于理想化，在搜爆任务中将搜爆犬及训导员推向不可靠的质疑中。还有种观点是训练过其他目标气味后，到搜爆任务前花一段时间进行消退，强化爆炸物目标气味，观点似乎可行，却存在不小风险，如让经历过战场的老兵忘记曾经“血与火”的过去，去从事其他岗位，技巧可以强化，经历无法抹除。

3.兼训会带来大量误判。一头兼训过不同类型目标气味的警犬在使用的过程中会让带犬训导员无法确定犬是对什么做出示警反应，如一头搜爆搜毒兼训的犬在某即将有领导到场的主席台花台前做出明确示警反应，训导员难以判断是爆炸物还是毒品；再如，一头搜爆搜血兼训的犬在铺设深色地毯的楼道做出安静示警反应，训导员敢做出楼道夹层有爆炸物或者地毯缝隙有血迹存在的判断吗？类似问题，会困扰训导员，在使用警犬中无法自信、明确判断爆炸目标物是否存在。在过去案例中，某地训导员带警犬搜爆，对某包裹做出示警，绷紧了所有指挥员、参战人员的神经，动用了拆弹排爆程序和操作，最终发现包裹中是一截犬喜欢的食物。看似笑话，在现实搜爆中，这类误判却是致命的，必然会影响各界对警犬搜爆的信任。总之，兼训无疑提高了误判的风险。

（二）搜爆犬兼训的不同思路

1.鉴别形式可以强化搜爆犬分化能力。鉴别训练是训导员利用鉴别器材，让受训犬学会理性、冷静对付与气味进行嗅认记忆，然后对被鉴别气味进行分化识辨的训练。鉴别训练在20 世纪八九十年代曾经作为刑侦用犬重要的使用方向，在现场或相关环境提取可靠嗅源，通过排查后对一定范围对象进行气味同一认定，在禁毒行动中也用来查找人货分离的关联线索。随着DNA等法庭鉴识技术的快速发展，犬鉴别技术受到冲击非常大，目前，不少警犬训练和使用部门逐渐没有气味鉴别科目训练了。然而，在近几年的气味作业训练中，类似鉴别罐这种分化类器械以及嗅源罐这种嗅源感受类器械，广泛用于气味作业训练初期，如巴顿贝伦、何斐然等国际训犬师用气味箱来培养幼犬使用嗅觉分化嗅闻的行为，国内也出现重庆合川公安局联合公安部昆明警犬基地研究利用“嗅觉定位器”培养犬气味联系、逐一嗅认、分化鉴别的“搜爆犬自主学习系统”。使用其他方向技术来夯实搜爆基础能力不乏是一种有益于搜爆训练的兼训。

2.咬捕训练可在特殊应用中提高犬的应对能力。国内普遍认为搜爆犬不要训练咬捕科目，原因是训练咬捕科目的犬在公众环境中会对环境或人员敏感，甚至出现攻击行为，导致意外事故。可从两个维度讨论，一类为史宾格犬、拉布拉多犬等非攻击性猎犬，一般不存在咬捕类训练，用于公众环境（如机场、车站、码头等），可用于安检，也可以用于恐吓搜爆和炸后搜爆，这类犬代表是我国用于重大安检活动的猎犬类搜爆犬，还有杰克罗素 小体型搜爆犬，可对狭窄、低矮空间进行搜爆检查。这类犬英国警方称为“专项（搜爆）犬”，与之对应的是综合任务犬，即追搜捕全能巡逻犬。另一类则为马里努阿犬、昆明犬、德国牧羊犬等牧犬类犬种的搜爆犬。在德国警方普遍会在适龄阶段（7 周左右）开始咬捕训练，让犬具备咬捕技能，美国警军用于搜爆的此类犬，尤其是军方，通常也会在适龄阶段训练咬捕，在持续训练中不断提升搜爆犬咬捕和战术能力，让犬能在执行各类反恐或高风险任务中不但可以搜索爆炸物，还能攻击嫌疑目标人员和保护主人及行动组队员，这类兼训咬捕搜爆能力警犬的代表是美国海豹突击队及参与军事行动具备搜爆能力的综合功能军犬。咬捕训练不会导致搜爆犬对爆炸物之外其他气味出现“不必要”的示警反应。

图4 德国牧羊犬类搜索犬具备咬捕能力

图5 美国海豹突击队特种用途犬可参与作战行动，攻击嫌疑人、保护队员，也能搜索爆炸物

（三）搜爆犬训练必须贴近实战搜爆现场和情景

由于搜爆任务的风险性，搜爆犬训练不可等同于其他搜索类警犬训练，须贴近搜爆实战训练，才能符合和适应各类搜爆工作的需要。

1.搜爆犬训导员需具备过硬的专业素质。训导员必须懂得爆炸常识、安检程序和规范、搜爆犬训练方法及技巧、搜爆犬使用程序及规范，须身体健康、心理素质好，适应各种搜爆任务，具备保密观念。这些素质在日常搜爆工作中可表现规范、专业，也能在思想中始终有“爆”的概念，任何时候有安全意识。

2.搜爆犬训练中要不断突出稳定性、可靠性和安全性。与搜毒、搜物、搜人等其他警犬搜索相比较，须留意三方面差异，一是搜爆犬搜索更强调效率，搜爆犬往往需要按照安检任务分配，对大面积、广阔范围、数量多的搜索对象（如场馆、车辆等）进行长时间搜索检查，太兴奋、自由飞奔、快速捕捉的搜索方式无疑更容易消耗体能、遗漏搜索细节，搜爆犬搜索往往要细致、有序得多；二是搜爆犬作业更强调安全性，在搜索中犬不能对搜索客体及目标物出现侵犯行为，抓挠、吠叫，甚至触碰、拱挪等行为会导致爆炸等危险结果，还会因犬碰触所搜索的物品、车辆、设施、人员等，带来不必要的责任；三是搜爆犬必须足够准确可靠，尽可能少出现错误示警，之前讨论过，搜爆犬训练过“非爆”目标气味就极易出现无法明确的示警行为，不能说犬错示警，而是之前的经历让人犬处于极其尴尬、无法明确的境地，只有搜爆犬对爆炸物（爆炸装置）做出准确、自信的示警，才能真正体现出搜爆犬在搜爆工作中独特的效用。

图6 英国警犬搜索实战化训练提升人犬现场作业能力

3.在搜爆训练中必须贴近实战开展训练。笔者在英国萨利警犬学校考察时，其搜爆犬训练模式值得借鉴：首先设计真实情景，针对某场所、建筑物下达来宾行前安检任务，提前布设目标物（未知）；然后，搜索小组进行分工，带犬执行任务、有序搜索，在搜索过程中按照实际搜爆安检程序进行；最后，发现目标物及处置。整个训练考验搜爆犬的能力，也培养带犬训导员指挥、判断和协作能力，通过未知搜索（盲搜），提高人犬实战能力及人对犬微妙行为的解读能力，“在犯错中学习”，使得训练更好地适应实战需求。

总而言之，搜爆犬训练是一项非常规搜索类训练，因为目标为“爆”，个人建议搜爆犬专项化而非多功能化，搜爆犬团队建设必须专业化、规范化、职业化，才能满足规模及规格日益增加、安检风险及要求越来越高的搜爆实战工作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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