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里的花飞舞

卢颖

“砰——”尹恩离开家前，故意把门摔得很响，好像生怕爸妈听不见。

爸爸妈妈的身体里都植入了芯片，他们不必戴上无线设备，就可以通过耳朵里的芯片，收听自己感兴趣的声音内容，爸爸爱听新闻，妈妈常听广播剧。但是只有成年人才能在身体植入耳机芯片，以前，大人们常常低头玩手机，被称为“低头族”，现在嘛，他们不必弯腰低头，眼睛通过视觉芯片就能看到隐形全息屏幕，也能通过耳朵里的芯片收听音频、通电话。尹恩还是个中学生，未成年的他，还没办法向专业机构申请给身体植入芯片。

尹恩哈了一口气，一团白色的雾气在夜幕中慢慢上涌。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尹恩离开家前，没来得及好好计划一番。他没有戴上厚手套，也没有穿上那件可以智能调温的羽绒服。

他脑子里快速回放自己离家出走前的一幕。

妈妈的话，像把尖锐的锥子深深地刺痛了尹恩：“小恩，你知不知道，你在‘花飞舞’身上花费了多少钱？爸爸妈妈挣钱不容易，给你的零花钱，还有给你交学费的钱，都被你花在了‘花飞舞’身上了。这个‘花飞舞’对年轻一代的误导太大了，我得向虚拟偶像委员会投诉……”

爸爸也附和道：“小恩，你最近实在是不像话。听爸妈的话，别再和‘花飞舞’接触了啊。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毁了你的。”

“‘花飞舞’不像你们说的那样！你们压根不懂它对我意味着什么！”尹恩的声音里有雷声滚动，他的情绪被点燃了，似乎胸口腾地冒出一团烈火。他心里有“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响，好像柴火在燃烧。

尹恩没有顾虑太多，顺手从沙发边抓起一条红色围巾就跑出了家门。离开时他故意把关门声弄得很响，想要以这样的方式向爸爸妈妈发出抗议。

爸爸妈妈口中提到的“花飞舞”，是非常受青少年欢迎的虚拟偶像明星。尹恩喜欢“花飞舞”，是从两年前开始的。只是最近他成绩下滑得厉害，才被爸爸妈妈发现他追星的事情。他没想到父母对“花飞舞”那么抵触。要知道，爸爸妈妈可都是智能电子产品的忠实粉丝，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成为第一批向专业机构申请为身体植入芯片的人。

冬天，世界像被装进了一个巨大的冰窖里，天上落下了星星点点的雪花，它们像蝴蝶一样轻盈地飞舞在空中。尹恩的发梢上、眉毛上，还有围巾上，都落上了雪花。他把手揣进衣兜里，反复搓着，想要找回一点温暖的感觉，他担心自己再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下去会变成一个雪人。

这是尹恩第一次离家出走，他没有想好要到哪里去，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地行走在寂静的街道上。紛纷扬扬的雪花阻挡了人们外出的脚步，白雪像一把巨大的扫帚，把地面打扫得分外干净。临街的商铺，多数关紧了门，时间越来越晚，驰过道路的汽车越来越少。只有尹恩，还在雪地里独行。

“哎哟——哎哟哟——”尹恩听到几声微弱的呻吟声。

尹恩下意识地四处张望，他循着声音看到一个老头，老头直挺挺地躺在雪地上，拐杖落在了他身旁，拐杖的身体部分早已被雪覆盖，只有弯曲的手柄露在外面，手柄上的木雕图案被雪花装点得分外好看。看样子，老头摔倒好一会儿了。

尹恩冲了过去，把老头从地上扶起来。

尹恩还扯下自己脖子上绕着的那条红色围巾，给老头披在身上取暖。

老头缓缓地睁开眼睛，挂在睫毛上的细雪坠了下来，他看到了一个男孩的面孔。夜色朦胧，那男孩目光明亮，眼神焦急，眉毛皱成了一团。

“爷爷，你摔倒了，疼不疼啊，要不我送你去医院吧，或者是送你回家呢？”

“好孩子，谢……谢你啊！我不想……不想去医院，麻烦你送我回家吧。”老头儿有气无力地说。

“爷爷，你身体里没有植入芯片吧，如果你刚才通过芯片功能呼救，应该会有人及时来帮忙的。”尹恩试探道。

“孩子，你真聪明。我身体里确实没有植入任何芯片，那玩意儿虽然方便，但也会让人感到孤独。你知道吗，孤独是只大虫子，会一点点吞噬我们对生活的热情。”

“有点儿听不明白。”尹恩挠了挠头发，覆在发梢的细雪簌簌掉落。

尹恩把地上的拐杖捡起来，用纸巾擦干手柄处，递给了老头。老头的一只手由尹恩扶着，另一只手拄着拐杖，两个人慢慢地走在雪地里。

尹恩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电量不足，预计还能支持开机半小时。他快速找到地图导航软件，输入老头刚才告诉他的那个住宅地址——星光街66号。好在地图导航显示他们现在待的地方距离老头的家并不远。

雪下得更深了，毛绒毯一样盖在大地上，尹恩扶着老头走在回去的路上，火红的围巾还披在老头身上，使他看上去像一枚硕大的枫叶。

回到星光街66号楼下，老头通过面部识别功能打开智能锁，他转头对尹恩说：“孩子，幸好有你帮忙，不然我恐怕会被冻成雪人，如果你愿意，我想请你到我家里坐坐，现在这么晚了，外面还下着雪，你来我家烤火吧。”听老头提到雪人二字时，尹恩忍不住笑出声来，因为就在不久前，他也曾担心自己可能会变成雪人。

尹恩没有向老头透露自己离家出走的尴尬境地，他正愁没地方去，于是爽快地答应了老头的邀请。

“孩子，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尹恩，您叫我小恩吧。”

“好，小恩。”

老头的家里宽敞明亮，客厅里摆着一整排书柜，柜子里有老头收藏的书籍，还有他搜集的小玩意儿。尹恩一眼看到了柜子上有摆放“花飞舞”的照片，他不由自主地走到那张照片前。

“爷爷，你也喜欢虚拟偶像‘花飞舞’？好多年轻人都喜欢他呢！”

“没错，我也喜欢他。我猜啊，‘花飞舞’的设计者一开始就没有把它定位为只有孩子们喜欢的虚拟偶像，它可以是任何人心里的那盏灯。”

听到老头这么说，尹恩觉得轻松了很多，这是他从大人口中听到的对“花飞舞”最中肯的评价。

“小恩，你特别喜欢‘花飞舞’，对吗？”

“是的爷爷，您怎么知道？”

“从你看‘花飞舞’的照片的眼神，我就猜出来了。小恩，你为什么喜欢他呢？能不能说说你的故事？”

尹恩冲老头点了点头，他闭上眼睛，记忆瞬间像潮水一样涌了过来。他试图从潮水中打捞某个碎片。

那是一个秋日的傍晚，尹恩放学回到家里，发觉家里空荡荡的。家政机器人从房间里钻了出来，用机械的笑容欢迎尹恩回家，尹恩从家政机器人口中听到了爸爸妈妈给他的语音留言。

“小恩，爸爸要去处理工程上的事情，估计要到下个月才能回来，你妈妈去外地参加学术会议，要下周才能回来。小恩在家要照顾好自己，少看电脑，多看点书，别忘了把课后作业发给辅导机器人，对了小恩，生日快乐！”

“小恩，妈妈很抱歉因为出差没法陪你过生日，今天是你的生日，妈妈订了个蛋糕，傍晚会有快递员机器人送货到家，小恩记得签收哦，生日快乐，小恩！”

听到爸爸妈妈的声音从家政机器人的口中传出，尹恩总觉得有点奇怪。是哪里不对劲呢？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明白，是温度不对。机器人的声音一向带有机械式的冰冷，虽然换了爸爸妈妈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机械，但还是冷冰冰的。

尹恩垂下头来，从电脑桌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副VR眼镜，他把签收过的生日蛋糕摆在电脑桌前，但没有打开，蛋糕包装盒上的红色丝带还缠绕在盒子上。

房间里没有开灯，浓郁的黑色如墨水一样缓缓流淌，窗外的月光透进屋子里，淡淡的亮光映照着尹恩的脸庞，使他的脸看上去仿佛一条泛着银光的鱼儿，硕大的泪珠黄豆一样从他眼睛里滚落下来。

尹恩戴上了VR眼鏡，手里握着操纵杆，迫切想要打开一扇门。在“新世界”的入口处，他快速登录了自己注册过的账号，一只猫从屏幕里跳出，急剧变大，接着钻进了尹恩的身体。在VR虚拟现实的“新世界”，尹恩的数字虚拟名字是“铁胆猫”，他其实很胆小，取这个名字，是想让自己勇敢一些。

尹恩变成的“铁胆猫”，进入了虚拟社区，他可以选择去虚拟学校里上课，去虚拟超市里购物，还可以去虚拟图书馆阅读……他最喜欢的地方是一个叫“一朵云”的虚拟音乐房间，虚拟偶像“花飞舞”是那个虚拟音乐房间里最受观众欢迎的歌者明星。“花飞舞”会演奏数十种乐器，被称为“乐器小天才”。唱歌时，“花飞舞”声线清亮，十分有穿透力，当然，他还会跳很多种舞蹈。

尹恩注意到，坐在虚拟音乐房间里听“花飞舞”演唱的观众大多都是年轻人，大家都以虚拟形象出现在“新世界”的各个场所里。尹恩变成了猫，其他的小孩，有的变成了猴子，有的变成了长颈鹿，有的变成了老虎，还有的变成了熊……看上去，虚拟音乐房间里的观众像是从动物园里出来的动物。

“花飞舞”登场时仿佛从天而降，伴随着细碎的花瓣从空中缓缓落下。拉着小提琴的“花飞舞”，指尖传出动听的旋律，尹恩曾练过一段时间小提琴，但后来没能坚持练下来，他没想到虚拟偶像“花飞舞”竟能把小提琴拉得这么好。“花飞舞”开始演唱了，他的声音像泉水一样纯净。

人群中爆发的掌声和欢呼声，像潮水一样卷进尹恩的耳朵里。这个夜晚，他沉浸在“花飞舞”的歌声中，心情愉快了许多，爸爸妈妈出差带给他的不快渐渐消散。

这次听演唱会的门票，是尹恩用零用钱支付的，他觉得这钱花得特别值，已经开始期待“花飞舞”的下一次演唱会。

后来，尹恩放学回去看到空荡荡的家，就没那么在意了。平常妈妈在家的时候，会严格督促尹恩做课后练习，有时还会帮他订正错题、梳理解题思路。爸爸在家的时候，老是盯着手机屏幕、电脑屏幕和VR眼镜屏幕看，他总有做不完的事情。很多个夜晚，尹恩做完课后练习后，就戴上VR眼镜，到“新世界”去走走看看。

尹恩一次又一次地进入“一朵云”虚拟音乐房间，听“花飞舞”演唱的次数多了以后，他觉得自己和“花飞舞”像是相识已久的朋友。在“花飞舞”的歌声中，他能得到心灵的平静和愉悦，如果听不到他的歌声，他会莫名地伤感、烦躁，那种感觉就好像起初他适应不了爸爸妈妈频繁出差的焦虑。

有一次，尹恩收到了“花飞舞”发来的语音私信，那声音如水一样流入尹恩的耳中：“这是我们认识的第666天，感谢你对小舞一如既往的支持。”尹恩看着这段话，发愣了好久，他才意识到，这么久以来，“花飞舞”的隔空陪伴，填补了他心里那一部分空白。

“这就是我和‘花飞舞’的故事。”尹恩缓缓地睁开眼睛，思绪从过去的回忆中抽离出来，这时候，他觉得自己像条鱼，从灰暗的深海游向海面有亮光的地方。

“噢，小恩，谢谢你把你的故事说给我听。”

“爷爷，您为什么会喜欢‘花飞舞’呢？”

“说来话长，简单来说我觉得‘花飞舞’就像我的亲人，我的老伴早早离开了我，去了另一个世界，我的一双儿女因为一次意外事故出了车祸，也在几年前离开了我。自从遇见‘花飞舞’，我觉得他像我的老伴，也像我的孩子，总之就是像家人一样的感觉。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家是音乐世家，我老伴和我都会弹奏很多种乐器，我的儿子很会跳舞，女儿擅长演唱，如果他们还在我身边，该有多好啊。‘花飞舞’的出现，让我很振奋，那种感觉就像我的亲人重新回到了我身边。小恩，你能明白吗？”

“明白，爷爷，我和您聊天感觉特别合拍，我爸妈嘛，他们不太懂我。”

“小恩，你是离家出走的对吧？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有心事，可能你在和爸妈闹别扭，是这样吗？”

“爷爷，这都被您看出来了。”

尹恩把自己怎么离开家的过程告诉了老头，听尹恩说完后，老头说自己有办法帮尹恩，尹恩充满信任地望向老头。

老头先是从尹恩那里问到了他父母的电话，然后，老头给尹恩的爸爸妈妈各打了一通电话，打完了电话，老头告诉尹恩说：“小恩，我和你爸妈都说好了，他们同意让你在我这里待上两周，现在你还在放寒假，不用着急上课，假期这段时间，我想请你帮个忙。”

妈妈给尹恩打来了电话，语气里有掩饰不了的激动，她说老头曾经是他们大学里研究能力超级强的教授，还叮嘱尹恩要好好向老教授学习。尹恩在老头家住了下来，离开家的这几天，他没有戴上VR眼镜去“新世界”。一开始，他有点不适应，总觉得心里发痒，仿佛听不到“花飞舞”的歌声就浑身不自在，整个人的状态呆呆愣愣的，像个木头人。

老头仿佛看出了尹恩的心思，对尹恩说：“是不是有点不习惯，其实吧，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并不比‘新世界’差，只要你用心观察，会看到很多不一样的风景。”

“不一样的风景？”尹恩喃喃地说。

“怎么样，有兴趣和我一起养花吗？”

“啊？”

尹恩听老头这么说，惊得张大了嘴巴，他没法想象，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老头竟然想养花，这简直不现实，但是，尹恩还是答应了。

老头把尹恩带到楼上的一间玻璃房里，房间的地上摆放着好几盆绿植，使屋子增添了许多生气。老头告诉尹恩，在所有的花里，他最喜欢的是一种名叫紫云的花，他想请尹恩帮忙，一起养护玻璃房里的那几盆紫云。

尹恩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栽种在花盆里的紫云。

老头告诉尹恩：“现在天气冷，好多植物都不开花，但是紫云嘛，如果你用心去照料它，它一定会开花。等待总归有个过程，我希望你帮我一起照顾好这几盆紫云，等它们开出花来，你会有不一样的感受的。”

“可是我什么都不懂。”

“没关系，我会告诉你怎么做，紫云可以在零下十多度生存，它没有我们想象的怕冷，如果小恩把紫云搬到有暖气的地方，它们反而会状态不好呢。还有一点小恩要注意，不能给紫云浇太多水……”老头儿把自己以往栽培紫云的经验一点点告诉尹恩。

尹恩记下了老头说的话，他试着学习怎么照顾好玻璃房里的那几盆紫云。

“花草的生长需要经历许多漫长而孤独的时刻，没有哪朵花儿可以一开始就开花，总要有个成长过程。人也是这样，挨过了孤独，会有另一种充盈。”老头的话里传达了很多讯息，他告诉尹恩的那些话，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不断在尹恩脑海里回响。

照顧盆栽的第一天，尹恩给紫云浇了适量的水，又把紫云搬到房间里有散光照射的地方，让紫云得到一点光照。他把耳朵贴近植物的叶片，想听听植物发出的声音，老头告诉他，每一株植物都可以发出声音来，那声音不亚于美妙的乐声。

尹恩很想知道，植物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可他听了又听，还是没听见。

接着，到了第二天、第三天，尹恩都很仔细地照料玻璃房里的盆栽，每天他的心里都充满了期待，盼望着紫云开花，也盼望自己能听到植物的声音。终于有一天，尹恩像平常一样给紫云浇水的时候，听到了奇怪的声音，那是一种纤细的、银铃似的哼唱声，听起来好像一首歌谣。

呼哧 呼哧

醒醒醒 赶热闹

怕水浇 喜光照

花瓣舞 风儿绕

……

尹恩听得出神，目光直愣愣地盯着盆栽看，突然，他看到叶子里探出了紫霞一般的花蕾，花儿随风摇动，像是在向他挥手。那哼唱声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就停下来了，尹恩甚至不能确定，自己听到的那声音是不是幻听，植物怎么会唱歌呢？难道这就是那老头说的植物的声音？

这天，也刚好是尹恩要离开老头家的日子，算下来，他已经在老头家里住了两周多，在这段时间里，尹恩除了和老头交流，就是去照顾玻璃房里的那些植物，他甚至已经忘记，自己有好些天没有去“新世界”那边逛了。“花飞舞”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尹恩有好多天没去听“花飞舞”的演唱会，要知道，在“一朵云”虚拟音乐房间，“花飞舞”每天都有演唱会。以前，尹恩可是一天不落地买票去听“花飞舞”的演唱会，为了追星听演唱会，尹恩花了不少钱，就连爸爸妈妈给他的补课费，也被他拿去听了演唱会。后来，他追星的事情，被爸爸妈妈知道了，才有了后面发生的这一切。

“上次摔倒，我感觉浑身酸痛，休息了一阵子，感觉好多了，小恩，这段时间多亏你帮我照顾这些盆栽，喏，这是我写给你的一封信，你回去后，如果遇到有想不通的问题，可以打开看看，当然如果你没有遇到难题，就不要打开这封信……”老头把一封信交给了尹恩，并细心地嘱咐道。

“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还有那些花草。”尹恩耸了耸肩膀，语气里有不舍的意味。

尹恩拥抱了一下老头，经过两周的相处，他觉得老头像自己的亲爷爷那样亲切。

回到家里，尹恩开始试着种花。他从商店买回了植物的种子和花盆、泥土，并亲手把种子种进泥土里，爸爸妈妈很惊诧尹恩会这么做，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养植物了，大多数人更愿意把时间交给虚拟网络世界。再说，只要花点钱，就能购买一个机器人，如果付费越多，机器人的功能就越丰富，还有一种智慧型机器人，没有什么是它做不好的。在“新世界”里，人们还可以虚拟种养花草，施肥、浇水、修剪这些环节都可以在线上完成。

这阵子爸爸妈妈发现尹恩有点奇怪，尹恩没有再去“新世界”那边的虚拟音乐房间听“花飞舞”的演唱会。

这孩子怎么会变化这么快呢？爸爸想不通，妈妈更是想不明白。爸爸十分佩服儿子，他觉得换成是他自己也不一定能这么快不去“新世界”。就连“花飞舞”离开“新世界”的消息，也都是爸爸告诉尹恩的，因为爸爸每天都去“新世界”。

“听说‘花飞舞’要去学习进修，回归舞台的时间还不确定，小恩，你看看新闻就知道了。”爸爸说。

“哦，怎么会？”尹恩小声地说，他脑子里回想起过去那些孤独的日子，都是“花飞舞”的歌声陪伴他度过的，现在“花飞舞”离开了舞台，会去哪里呢？尹恩想不明白。

尹恩想起老头说的话——如果自己感到困惑，可以拆开那封信。

尹恩从书架上找出那封信，坐在书桌前开始读，他快速浏览着信，眉头微蹙，看完了信，他才知道那个老头竟然就是虚拟偶像“花飞舞”的芯片设计者。

老头在信里说：“我没想到自己的设计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这显然违背了我的初衷，设计‘花飞舞’是想让他陪伴那些心灵孤寂的人，给予他们帮助和力量，可我最近才发现，这个设计出了问题，‘花飞舞’虚拟形象，可以根据人工智能推荐算法，自动匹配情感需求，但弊端是，一旦用户的情感需求得到满足，就可能沉浸在虚拟世界里，变得难以融入人类的现实生活世界，与周围的人情感疏离，甚至产生矛盾。我希望‘花飞舞’带来的是正能量，而不是带给人更多的虚空感，所以，我决定收回‘花飞舞’的授权，重新把他研发得更好……”

尹恩把那封信和VR眼镜都锁进抽屉里。

再过几年，尹恩的年龄达到了要求，就可以去申请给身体植入芯片。尹恩以前很想这么做，可经过这次和老头相处后，他改变了想法。

这天傍晚，尹恩走出家门，穿梭在巷子里。

橘色的黄昏，像是把天空和大地装进了一个黄灯笼里。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各种艳丽的花朵缠满了枝头，一股股浓郁的花香涌进尹恩的鼻腔里，他忍不住低头打了个喷嚏。就在他抬起头的那一刹那，他看见空中有赤色花瓣随风飘落，几片花瓣落入他的手心，那一瞬间，他像握住了一支火炬，整个人渐渐被温暖包围起来。

责任编辑：谢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