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孔”之外
2022-07-24馬熙烈
馬熙烈
收藏家、画廊主人潘雅德(Arthur de Villepin)的生活早早便与艺术融为一体。他的父亲多米尼克·德·维尔潘是一位艺术藏家,由于从小就在一种私人且松弛的环境里与艺术相伴,他逐渐清晰体会到一种深刻的连接——艺术家与藏家之间的关联。
少年时,潘雅德及家人曾和藝术家赵无极有着密切的交往。他很清楚地记得,2005年,父母邀请赵无极去法国凡尔赛的一处乡村宅邸,他们问他:“你为什么不带着你的笔和纸来呢?也许你可以在这里画画。”赵无极起初礼貌地拒绝了,但最后还是在这里展开了创作。“我记得他观察花园和美丽的天光有一段时间,但当我回头看他的水彩画时,它看起来很稀很薄,并不像我看到的花园。后来,我花了差不多十年时间才终于看懂他想要营造的那种氛围。”
艺术品与观者之间并非只有单纯的看与被看,当人与人的情感互动、色彩线条背后的精神呼唤、艺术所带来的疗愈滋养都真实发生时,一个更豁达的世界会出现在人们眼前。2010年,潘雅德定居中西文化的交融之地香港,待十年后时机成熟,他和父亲一起开办了维尔潘画廊。
在近期的这场展览中,潘雅德选择了“相”这个极具东方哲学意味的字眼为主题,因为它既是表,又是里;既具体,又深邃而无边际。我们常常忽略面孔的媒介性质,潘雅德则希望展览能强调这种对照关系,提供一种观看角度,鼓励观者去正视脸孔背后所反映出的人性,或至少令其可见、可讨论。展览呈现五大艺术家的作品,其中包括作为20世纪最重要的艺术家之一的弗朗西斯·培根,他的作品本身就是20世纪纷杂世界的镜像,如果来自于他的“面孔”是展览所呈现的第一重对照,那当它们与来自不同时空的四位艺术家:亚德里安·格尼、曾梵志、乔治·康多和井田幸昌的作品相遇,更 多层次的关系就发生了。
通过一次一次的展览,潘雅德越发坚定自己对于收藏及画廊经营的想法,那就是从社会意义的角度看待艺术,去强调艺术品无法被拍卖价格局限的那部分价值。例如当谈论“面孔”,在古代西方,它通常和教权、皇权相关;在东方故事中,“面子”是一个社会交往要素,成年人的“面具”则是一种群体性的生存智慧。当观众带着这样的认知了解展览,一种对于人的亲密关切就产生了。他认为,这正是经由艺术建立起的关系的妙处——它不会将人囿于已知,而是推动人们走向远方,了解隐秘的他人与自我。
而引导观众和藏家浸入这种抽象的情绪关系时,需要的是情境和时间。与一些画廊选择理性、无情绪表达的纯白空间不同,观众可以在维尔潘画廊造访艺术家的“工作室”,走进还原当年弗兰西斯·培根在伦敦名噪一时的The Colony Room Club酒吧,在为居室空间设计的沙发上久坐观看作品,或在一整面镜子墙前看见自己。在之前的展览《赵无极:永归中土》中,东方家具也曾出现在场地里。为作品附加一层空间和环境解读是潘雅德的坚持,他希望博物馆式的场地可以打断固有的观展节奏,把人们更长久地留在故事里。
这样一位擅长玩转空间的藏家的家总是令人好奇。潘雅德说,伴随他每日生活的艺术品和他在画廊展出的作品非常相似。他将自己梦寐以求的作品,来自家族挚友赵无极的画作安置在身边,也和年轻的当代艺术家们“一起生活”。“收藏是关于选择的。生活中有很多我们无法选择的东西,但艺术并不在其中。我们可以通过挑选与我们有连结的艺术品来选择我们想要的生活方式,就像在选择和谁交朋友,选择你想要展开什么样的对话一样”,潘雅德说。如果留意他的用词——“生活”“交谈”“联系”“朋友”,便不难发现:在向外求索的过程中,艺术对他而言,是一种激发和激励,是某种尺度,是一处庇护所,也是一门与世界交往的语言。而在向内的空间里,艺术记录了他本人的成长与时间,是每次认知深入和进化的锚点。
对潘雅德来说,艺术是超越了美本身的,“它是一种寻找纯真的手段,能培养出更敏锐的眼光去欣赏不同的美。让我更好去理解世界的复杂性。是艺术散发着它包容宽容的气息,把我们聚在了一起”,他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