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架构开始

陈幸思

创建于1770年的布雷顿斯国立图书馆是米兰这座城市的知识宝库。在这里，由Andrea Trimarchi和Simone Farresin创办的意大利设计工作室Formafantasma为Prada品牌策划了第一届Prada Frames，与米兰国际家具展同期举办，在为期3天的6场研讨会中，邀请了近30位科学家、建筑师、设计师、艺术家、活动家、人类学家、法律专家，深入探讨自然环境与设计之间的复杂关系。在古老的图书馆里，“设计”一词从人们习惯联想到的“产品”变成了脑力激荡的知识体系，通过阅读、辩论、对话和影像，传递新的思考方式。

“Prada Frames有望成为持续性的项目，我们每年会‘Frame’（架构）一个生态系统，深入探讨它和人类的关系，以及设计在其中可以发挥的作用。”由于只有2个月的筹备期，Formafantasma选择自己熟悉并持续研究的领域——木材与森林。第一届研讨会从背景、叙述、设计、感知、治理、居住6个角度，抽丝剥茧地分析人类与森林生态系统密不可分的关系。

自2009年创立以来，Formafantasma就以对材料的创造性表达受到瞩目。近年来，他们在业内最早展开了地缘设计（GEO–DESIGN）的研究与实践。设计的背后是什么？产品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我们可以为生态危机做什么……这些都是地缘设计所关心的问题。他们的研究项目“Ore Streams”聚焦全球废弃电子产品零部件的流通、循环和再利用，以“地上开采”为切入点，产出了一系列概念办公家具。“Cambio”项目深入研究全球木材产业，试图揭示与重构人类与生态环境的关系。

“最初的委托来自伦敦的蛇形画廊，他们并不介意是否有产品，让我们充分表达设计思维，而设计师总是从一张纸开始构思。”Trimarchi在谈到“Cambio”的研究方向时回忆道。生产纸浆的原料主要是木材，而林木产业在全球范围内大肆扩张。工作室与科学研究、自然保护、工程实施、决策管理和哲学领域的专家合作，通过18个月的“调查式研究”，收集制作了一系列文本、访谈和视觉材料。2020年年初，Formafantasma将这些看似学术的内容用影像、历史古籍、珍贵标本等媒介在蛇形画廊展现。由于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展览在开幕两周后被迫中断，继而以网站、图录、短片、线上对话等方式与更多人见面。“不得不说，展览的确很成功。过去两年，‘Cambio’已成为一项公共活动，通过这个平台能有更多输出，我们很乐于分享。”正如Trimarchi所言，疫情让人们终于意识到人类处在生态危机的十字路口。Prada Frames便是一次教育和分享的课堂，突破产品制造的局限，为发展新的设计文化提供了机会。得益于Formafantasma与芬兰家具品牌Artek的合作，“Cambio”有了迭代更新的版本。2022年6月在赫尔辛基设计博物馆举办的展览“Cambio——on Finnish Forestry”在原有基础上，侧重芬兰本土林业的发展，工作室还遵循先研究后设计的方法，计划2023年推出家具产品。“我们永远都称自己为设计师，并以此为傲。我们想要变得更有效率，更少地做出妥协。”

“我们日常使用的每件产品都是地缘设计的结果。要想让这门学科生态化发展，我们不仅要重视材料层面，还要反思观察世界的方式，理解基础架构，而不是想当然。”在Farresin看来，将“地缘”一词与“设计”并置，强调了设计与世界息息相关。他和Trimarchi还受邀出任埃因霍温设计学院地缘设计专业的主任。这门两年的硕士课程没有先例可循，鼓励学生发展个人观点，从不预设结果。3名准毕业生也在Prada Frames中分享了景观游戏化、将森林视为掩藏/避难空间并追踪非人类迁徙历程的项目。

研究、教育、策展，Formafantasma以多元身份持续为地缘设计发声。他们喜欢策展和展陈设计，更关注展览中的材料来自何处、展览结束被拆除后如何处理。在威尼斯双年展、米兰设计周上，Formafantasma与可持续材料供应商合作，“借用”材料并在展后归还或另作他用。在即将到来的第23届米兰三年展，他们正在筹备的展览设计也将大量采用从时装周回收的材料制作。

2021年夏天，两人离开生活了14年的荷兰鹿特丹，回到意大利米兰，将家和工作室安在远离市中心的Assab One文化综合体内。在2022年的米兰展上，两人忙得不亦乐乎，不仅策划了Prada Frames研讨会、Tacchini电影院，还有不少新产品面世。他们有意区分两个工作室的角色，米兰作为大本营，鹿特丹作为卫星点，将商业化的产品设计和研究型项目分得更明晰。可持續已然成为全球议题，但两人承认目前还栖身在一个尴尬的处境，介于纯粹的设计思维和不太乐于接受的客户之间。这是一个庞杂的体系，设计师很难从产品层面进行可持续设计，必须从架构开始。历史悠久的品牌更任重道远，采购、生产线、物流都需要数年时间加以调整和升级。年轻品牌倒有可能从一开始就谨遵绿色理念。但无论如何，大家都已经行动起来，对地缘设计有了更多兴趣、实践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