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制片：概念类型、现实应用与未来影响

兰雁宁 黎光容

电影的诞生并非是艺术家的“奇思妙想”，而是科学技术发展到一定程度的产物。“百年电影发展史可谓是一部电影技术与观念的鼎新革故史。”作为科技与艺术相融合的载体，每一次技术变革都导致了电影形式与内容的革新。从无声到有声，从黑白到彩色，从胶片到数字，从2D到3D再到5D，技术革新为电影源源不断地注入着新鲜血液。时下的虚拟制片是电影技术的又一次革新，也将是电影产业新的驱动力量。虚拟制片正悄然影响着电影制作的发展方向，改变着现有的行业规则，为电影产业的发展提供了新的可能。

一、虚拟制片：命名与类型

虚拟制片是一种杂糅多种技术、功能以及应用形式的交融汇合体，因技术的进步而始终处于一种动态发展的状态，因此，其概念命名一直众说纷纭，学界至今尚无严格的界定。虚拟制片的技术类型也在随技术的不断发展而逐渐膨胀，可视化预演技术、表演捕捉、混合虚拟制片和实时LED幕墙是目前常见的四种技术类型。

（一）何谓虚拟制片

虚拟制片可溯源至20世纪70年代的电影与数字技术的联姻，数字化技术和计算机图形技术开始运用于电影，数字记录逐步替代胶片记录。1977年，乔治·卢卡斯导演《星球大战》首次提出电影“虚拟化”设想并使用动态预览模拟展现太空战斗场景。但受限于当时的技术，该设想最终没有实现。不过其利用计算机进行摄像机运动控制的技术开创了数字电影的新时代，这可视为虚拟制片技术的“雏形”。1982年，迪士尼公司制作的《电子世界争霸战》成为电影史上第一部采用计算机图像生成与真人结合方式完成的特效科幻电影，开创了CG（计算机绘制图形）制作电影的新纪元。此后，电影制片领域开始越来越多的利用该技术制作虚拟角色与虚拟环境，如外星人、恐龙、太空等。虽然技术并不成熟，但是塑造出的全新影像还是给了观众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2009年的《阿凡达》更是让虚拟制片技术开始登上一个新台阶，开始被大众所熟知。20世纪福克斯集团的执行副总裁约翰·基尔肯尼（John Kilkenny）将电影《阿凡达》称为“电影全虚拟化制作的诞生地（The Birthplace of Pure Virtual Production）”，首次提出电影虚拟化制作概念。2019年，SIGGRAPH会议（美国计算机协会计算机图形学顶级年度会议）召开，会上展示了一支“虚拟LED片场”和“摄影机内特效”结合的演示视频，将拍摄与后期制作同步完成，实现全程完全虚拟制片。此后不久，“虚拟制片”这一概念开始席卷电影制片业。那么，到底何谓“虚拟制片”？尽管“虚拟制片”这一概念的内涵与外延随着新科技手段的参与正在不断被丰富与扩展，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虚拟制片既是一种技术杂糅，也是一种制片过程。如此，“虚拟制片”可被定义为“结合虚拟现实、增强现实、计算机图形图像、游戏引擎等包含最新科技运用在内的一切虚拟制片手段，以实时交互式的方式进行电影摄制，创建电影数字虚拟世界的过程”。

图1.电影《星球大战》剧照

（二）虚拟制片的技术类型

从技术更新的层面看，目前的虚拟制片大致有可视化预演技术、表演捕捉、混合虚拟制片和实时LED幕墙这四种类型。

可视化预演技术是指在电影正式拍摄前对电影中的部分或者全部镜头进行可视化呈现，可以帮助主创人员对电影画面有较为整体的把握。在视觉中心主义的逻辑驾驭下，观众对数字特效的要求越来越高，但有些镜头在后期制作完成之前主创人员很难预见成片效果，因此亟需一种可以在拍摄前预览后期制作特效后的画面。“可视化预演技术”正是在这种需求下应景而生。最初的可视化预演技术往往与后期效果大相径庭，但低质量的动态影像化优势让主创人员对最终影像化能有初步判断，以便更好地将意图传递给视效负责人。从最早的倡导者乔治·卢卡斯的《星球大战》到斯皮尔伯格的《侏罗纪公园》，该技术已从2D升级为3D动画制作，已成为目前大多数高概念电影的不二选择。随着数字技术的不断进步，如今的电影虚拟制片技术与游戏引擎技术和实时动作捕捉技术相结合,“为电影演职人员提供实时反馈，是一种非常直观的所见即所得的实时交互体验”。导演可以通过摄影机在虚拟制片平台设计镜头，并且可以直接观看三维动画与演员表演的实时互动与融合。

可视化预演技术其实可以视为一种实时交互式预演系统，但除了实时观看演员与虚拟环境、虚拟物品甚至虚拟角色的互动外，还面临着解决演员扮演的角色动作和表情信息如何同步出现的问题。电影《阿凡达》同样给出了解决方案，即动作捕捉技术的全新领域——表演捕捉技术，即同时捕捉身体和面部动画，将演员独特的表演定向到CG角色上。通过场景中一系列的摄影机记录真人身上的标记点，系统把标记点的移动编译进三维场景，生成骨骼信息，驱动CG模型动作。2019年上映的《阿丽塔：战斗天使》更是采用了先进的算法和更高清的相机将表演捕捉推向了一个高峰，让虚拟角色渲染效果真假难辨，甚至几乎可以替代真实演员。

图2.电影《奇幻森林》剧照

实时混合虚拟制片则是一种通过摄像机追踪将绿幕摄影与CG元素合成的技术，也是继《阿凡达》之后虚拟制片技术的又一次进步。混合虚拟制片分为实时类型的混合虚拟制片和后期制作类型的混合虚拟制片。实时混合虚拟制片最早出现是应用于天气预报或者体育、新闻等电视节目中，不过存在摄影机无法跟随移动、画面质量级别较低等缺点，不适用于电影拍摄。为克服这些技术缺陷，后期制作类型的混合虚拟制片就此应运而生。《奇幻森林》等影片运用该技术“在拍摄绿幕时保留传统电影的制作方式，演员在幕前表演，只有部分或者几乎没有实物背景和真实对手。后期制作类型的虚拟制片可使用摄像机跟踪数据为镜头内实时合成图像提供依据，实时合成使用代理分辨率”。该片制作方式相较于传统实拍有了许多进步，如结合可视化预演技术以及表演捕捉技术进行的影片预演，游戏引擎所创建的动画与现场摄影相结合形成的虚拟片场，实拍、表演捕捉、CG形象等数据被整合在云端后可以实时合成……混合虚拟制片技术有着开拓性的意义，不过仍存在着绿幕“溢出”、表演难度增加、光源不自然等问题，因此新兴虚拟技术——实时LED幕墙，就此应运而生。

LED幕墙的出现展现了虚拟制片技术的无限可能。2019年迪士尼原创剧集《曼达洛人》创作团队量身定制Stage Craft影片虚拟化制作平台以及一千多个LED屏幕组成的270°半圆形摄影棚。“将传统的电影制作工具与LED幕墙、虚拟现实和游戏引擎等新兴技术相结合，通过将游戏引擎实时渲染生成的画面显示在LED幕墙上的方式，将演员表演和现场搭建的场景与实时渲染生成的画面相结合，得到近乎真实的场景动态照明和环境光效果，并且在拍摄现场直接得到摄影机机内合成的高质量画面。”LED幕墙的出现解决了绿幕中存在的种种弊端，让演员在“真实”环境下表演，场景可以根据摄影机位置移动调整视差和透视，“外景”转场也仅需一秒即可切换。LED幕墙也可提供更逼真的色彩与反射，避免绿幕“溢出”的问题。

二、虚拟制片的现实应用

我国的虚拟制片技术是在电影工业整体蓬勃发展的背景下起步的，相较于好莱坞来说，虽起步较晚，但却呈现出了更为蓬勃发展的趋势。2019年《曼达洛人》的播出引发了业内对虚拟制片技术的广泛关注和讨论。影片制作上的大胆创新震撼了业界，中国电影界也快速做出反应，掀起了一股虚拟制片技术的革新浪潮。

可视化预演被认为是“剧本的影像说明书、投资的视觉保单和标准化生产手册”。以艾沃次世代等国内顶级视效公司联合打造的奇幻片《刺杀小说家》为例，按照传统方式，前期预演的角色表演和机位调度至少需要四十人左右的团队制作三个月左右，但实时可视化预演的多部门协同制作使前期制作的50分钟的重场预演片段仅仅花费了四十天左右。对演员来说，可视化预演技术让文字描述化为影像描述，他们面对虚拟“怪物”可以更沉浸的表演，更灵活的走位。对导演等影片主创来说，该技术让他们从监视器里不只看见绿幕和演员。预演系统可以实时观看演员表演和虚拟背景合成后的效果，便于导演调整镜头和表演细节。与此同时，剪辑完成的预演片段可以让投资者预估电影票房，把握电影拍摄进度，决定电影后期投资。《刺杀小说家》50分钟重场戏剪辑出来后的第一时间便拿给电影出品方华策影视，提前将影片的镜头、叙事、节奏以及特效等呈现出来。可视化预演技术也可以提前确定摄像机的位置、灯光的参数、场景的设计以及道具的尺寸等精细的信息数据在拍摄现场一比一复刻，大大避免导演拍摄的随意性，减少试错。

如果说《阿凡达》实现了捕捉技术全新的开发和超越，成就了虚拟世界的仿真效果，那么2019年上映的《阿丽塔：战斗天使》采用了更加清晰和敏锐的表演捕捉系统与仿真度和复杂度的计算机图像处理，实现了让虚拟角色与真实人物相媲美的效果。阿丽塔和人类面部相似度极高。为了实现对演员罗莎面部表情尽可能真实的复刻，演员头上戴着两套高清相机给专门为面部拍摄图像。特效师利用维塔数字工作室为其打造的全新CG面部系统来一帧一帧处理图像，最大限度还原罗莎的面部细节，如13.2万根头发、2000根眉毛、480根睫毛，脸和耳朵有近50万根“绒毛”。不过，阿丽塔的塑造并非追求与人类的高度相似，而是为了避免“恐怖谷”效应。阿丽塔与人类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眼睛的构造。阿丽塔的“虹膜通过对扮演者罗莎眼睛的真实模拟建立，并可以分解为单条纤维，每只眼睛由九百五十万个面组成，阿丽塔整体则有5000个类似的部分”。《魔戒》的咕噜的眼睛只有25万个多边形，而阿丽塔眼睛中的虹膜就达830万个多边形。在每一帧画面里，真人表演与表演捕捉的模拟形象可以天衣无缝的出现在一起。拍摄对手戏时，演员们也不必再独立面对“绿幕”脑补画面。不过类似“肌肤之亲”的画面仍需做一些后期调整，如阿丽塔与雨果手紧握在一起的一场戏，由于阿丽塔的手是CG做出来的，雨果的手是人类的手，两者放在一起仍然有一些细微的差异。因此雨果的手也由后期CG制作而成，从而确定互动时的肌肤状态、灯光阴影等均是相吻合的。

后期制作类型的混合虚拟制片是继《阿凡达》之后虚拟制作的进一步成熟。2016年的《奇幻森林》将一个真人与CG动物相融合，是应用混合虚拟制片的代表作之一。该片首先是以可视化预演的方式进行，将幽深静谧的热带雨林，气势磅礴的飞流瀑布以及壮美辽阔的大草原等奇观先通过CG技术粗略打造出来。包括毛克利在预演版本中也并非是小演员本人出演，而是由他人用动作捕捉技术来完成。在做出粗糙预演版本后，挑出毛克利的镜头，再由真人演员照着特定的角度拍摄。在现场拍摄中仍采用传统的拍摄方式，只不过只有一个真人演员并且全程均在棚内拍摄。环境制作上，每一片布景都是为了一个专门的镜头定制的。主角毛克利在森林中上蹿下跳的树枝，除了他需要行走的是道具组制作出来的，其余背景基本都是用CG制作而成。像巴鲁、狼妈妈等与毛克利互动的动物，在拍摄现场只是一个个玩偶，但在监视器内却已经是动物的模型。为了让动物更加拟人化，导演也采用表演捕捉以及其他一些技术，如棕熊巴鲁的经典抬眉动作就是由演员通过捕捉技术传达到CG动物身上。由此可见，混合虚拟制片可以帮助导演、摄影、灯光等主创掌握CG角色和虚拟环境的实时情况，以便达到后期形成更好视觉特效的目的。

首次在电影中运用LED幕墙并非美剧《曼达洛人》，从1933年《金刚》使用前景放映开始，到2018年《游侠索罗》探索LED制作动态光效，LED幕墙技术一直被电影行业者运用。LED幕墙技术虽然为电影提供了较好的动态照明效果，但仍存在缝隙过大、视差不能解决、摩尔纹不能避免等问题。直到《曼达洛人》使用的Stage Caftr制作平台问世，电影主创才得以在LED幕墙前拍摄更加高质量的影像内容。在《曼达洛人》中，漫天黄沙的布景是一张张经过数码处理后、以几何原理拼接的照片，并在摄影机内便呈现出了以假乱真的逼真效果。摄影机内有位置数据，拍摄内容由摄像机动态跟踪获得，因此LED幕墙的内容和角度会跟随相机的运动而变换，观众的视角和视差也会实时变换。此外，LED幕墙中的内容可以实时根据导演需求进行调整。对于一些细微的调整，导演甚至可以直接在IPAD上的Stage Caftr制作平台远程控制应用软件上独立完成。LED幕墙拍摄在电影中体现的最大优势在于光线。来自LED幕墙的交互光不再需要灯光师的想象，它会自动照亮演员和舞台中的场景，如夕阳西下时演员们的轮廓光以及明暗的交互不再需要后期的制作。LED幕墙可以自动打光且不必担心“溢出”问题。一切光源都是“真实”的，映像也同样是“真实”的。片中主角一直身穿反光的盔甲，LED幕墙可以使他的衣服上呈现的高光、反射和反弹更加精准。

因为《曼达洛人》的成功，LED幕墙虚拟拍摄模式开始受到全球电影从业人员的关注。自我国提出建成电影强国的目标以来，相继出台了多个文件重点发展电影技术。电影行业更加重视虚拟制片的技术革新浪潮，先后召开了多个相关学术会议。在政策方面，2020年8月，国家电影局和中国科协印发了《关于促进科幻电影发展的若干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提出将科幻电影打造成为电影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增长点和新动能，把创作优秀电影作为中心环节，推动我国由电影大国向电影强国迈进。《“十四五”中国电影发展规划》中提到，“实现由电影大国到电影强国的转变”，同时也要“充分应用传统摄制、虚拟摄制、云端制作、智能制作以及计算机动画等多元化电影摄制技术手段”。在学术争鸣上，多次召开相关学术会议。2019年召开的第九届北京国际电影节“电影科技国际论坛”，以“高新技术引领新时代电影高质量发展”为主题，邀请了来自海内外的电影科技专家，就新兴技术在电影行业的应用经验进行了交流。2020年11月26日, 在海南省海口市召开了以“高新技术融合应用支撑中国电影高质量发展”为主题的“中国电影电视技术学会电影高新技术专业委员会第三届会员大会”。这两个会议都聚焦于当前全球高新技术发展新趋势，探讨国内外电影产业对高新数字技术的需求，试图在观念上引导中国电影科技的发展。在2021年召开的上海国际虚拟制作峰会上，与会专家、学者畅想了虚拟制片的发展趋势与应用前景，探讨了虚拟制片技术对中国影视产业的影响和未来布局，希冀建立中国影视产业虚拟制片技术应用与行业协作的核心平台，为中国影视产业快速发展赋能。

目前，我国的影视行业正积极应用虚拟制片技术。一些头部电影如《捉妖记》《侍神令》《疯狂的外星人》等或多或少都应用该技术。其中，较为成功的案例是《流浪地球》——采用的虚拟制片技术已基本达到甚至超越世界平均水平。LED幕墙摄影棚也已在我国出现。2021年10月20日，在重庆市举办的“2021中国科技影视高峰论坛”上，由达瓦未来影像科技有限公司运用LED虚拟拍摄技术现场拍摄的概念片《未知行星》向与会者展示了虚拟制片的拍摄过程。该技术颠覆了电影的拍摄流程，对我国电影产业的完善及数字制作市场潜力的开发产生了强烈的刺激。虽然该技术目前大多运用于广告、MV或电视与综艺，在影视作品的应用中仍面临许多现实问题，但已经在积极建设。除专业影视基地搭建LED幕墙摄影棚外，很多大专院校也在积极搭建虚拟制片摄影棚并开设虚拟制片专业。运用LED虚拟拍摄的概念片《未知行星》和北京电影学院教学实践短片《异星救援》的出现，以及上海临港影视基地、万达长春影视基地等多个大型虚拟拍摄棚的在建，预示着虚拟制片技术在我国的未来发展前景。

三、虚拟制片对我国电影业的未来影响

引入最新科技手段的“虚拟制片”以其强大的交互性和灵活性，在挑战传统电影产业规则的同时，也为我国电影产业的发展带来了“弯道超车”的难得机遇。根据目前中国电影产业发展的速度，虚拟制片技术极有可能会推动电影产业的重塑，助力我国电影产业在国际电影市场中实现“弯道超车”。

（一）改变电影制片流程和方式

纵观全球影视行业的发展，每一次技术革新都在打破原有桎梏，造就产业发展的机遇和挑战。虚拟制片为电影的制作流程及方式带来很大挑战和影响。传统制片是一种分阶段的线性流程，包含开发阶段（剧本）、准备阶段（艺术场景搭建）、制作阶段（真人拍摄、特效外包）、后期制作阶段（后期剪辑）。而虚拟制片则是将影片可视化预演、实际拍摄、特效制作等流程中的各个相对独立的环节交叉融合，改变了传统制片上下游环节的单一流水线过程，成为一种高效的彼此交互的非线性流程。同时，虚拟制片搭建的数字共享工作平台使影片前期拍摄和后期制作等环节得以多线程并行。实时交互式方式基本改变了传统的制片流程，是对传统制片方式的极大挑战，但也为发展中的中国电影产业带来了机遇。技术的变革往往会对影视工业体系产生冲击，而我国电影产业仍处于发展阶段，工业体系的不定性使其更像一张白纸。虚拟技术的应用使电影制片内部不同部门之间更易协作共赢，从而提高电影生产效率。好莱坞的工业体系虽然比较完善，但流水线作业已是其稳定的制片方式，面对虚拟制片反而有可能会产生无所适从之感。在此意义而言，我国的电影产业并非没有实现弯道超车的可能。

图3.概念片《未知行星》剧照

（二）降低生产成本

2021年国内首部全虚拟制作的微短剧《回到大婚那一天》就利用高性价比的虚拟制片技术最大限度地控制工期，升级了短剧制作标准，同时也大幅缩减了生产成本。由此可见，虚拟制片技术对于当下中国电影的生产成本控制具有潜移默化的规范性作用。从电影制片流程看，传统电影中所需的镜头绘图设计转变为预演制作，需要消耗资金与时间打造模型与道具，再将其制作转变为虚拟模型和虚拟道具。在无需担心实际生产成本的数字虚拟环境下，创作团队可以通过预演在虚拟环境中提前进行虚拟拍摄测试，获得满意的预演镜头后，便可直接在现场按照预演镜头进行拍摄，全过程清晰而具体。LED幕墙更是降低后期制作特效每一帧的成本，缩短生产时间，减少后期工作量。正如德国Crytek公司联合创始人赛维特·耶尔利（Cevat Yerli）所言：“实时所见即所得（虚拟制片流程）是革命性的，最重要的是提高工作效率。你可以‘失败’，与此同时修正得更快，因为你能立即看到结果。”此外，在影片拍摄过程中，由于大量镜头都在棚内拍摄完成，减少了外景拍摄的车旅费以及各种支出，还可降低由于天气等不可抗力拖延拍摄时间造成的成本损耗。并且只需导演与主创团队，这既可自由运用虚拟制片技术，又减少了不必要的人力资源浪费。借由虚拟平台，也方便各部门之间达成协作共识，消除各部门和各环节之间因为沟通不畅造成的成本损耗。同时，通过虚拟制片技术还能准确罗列出电影制作过程中用到的设备，由此，制片方和投资方可以预先做出较为准确的成本核算与投资评估。

（三）电影空间设计更加自由

在电影创作的虚拟世界中，任何想象都可能实现，人物的形象和能力也可以突破固有的限制，虚拟制片的“无所不能”大大激发了电影工作者的创新力和想象力，带给观众无与伦比的视听享受。技术的进步打开了创作者的创作思路，开拓了电影发展空间，同时也带来了电影创作理念的变化和表现手法的创新，促使电影艺术登上了一个新阶梯。

在影像制作上，虚拟制片技术优化了创作者的创作环境，可以不再受成本以及技术效果等问题的羁绊，在场景搭建、人物设置以及故事建构等方面可以打造更加自由的虚幻空间。在形象制作上，虚拟制片技术同样为中国电影打造了崭新的视觉世界。在2021年上映的国产奇幻电影《刺杀小说家》中出现的各类鬼怪形象都是从主创人员的脑海中剥离出来、依靠虚拟制片术来完成的。如电影中“赤发鬼”这一角色形象，身形无比巨大，一半是佛一半是魔，佛的一半也逐渐被魔腐蚀。虚拟制片技术让“赤发鬼”这一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存在的形象活跃在银幕上。这种带有中国宗教元素的反派角色形象，更符合观众对东方式奇幻反派的主观心理认知。虽然没有真实人物的外形，但在数字技术和演员演绎的加持下，他们也有了符合人物特质的一面，被赋予了人物的灵魂。

电影中的场景设计是电影空间展现的基础，观影者只有感受到真实可信的场景时，才会最快速度地将自身代入作品中。电影《阿凡达》大量使用混合虚拟制片技术，为我们呈现了一个奇异美丽的潘多拉星球。《阿丽塔·战斗天使》完美还原了原作漫画中的撒冷空间站和地表钢铁城。《流浪地球》更是应用先进的虚拟制片技术建构了具有标志性的中国城市冰封景貌，展现了中华文化“安土重迁”的科幻想象，打造了一个全新的属于中国的科幻概念。“所见即所得”的虚拟技术让科幻、魔幻等非现实场景题材的影片得以更快捷、更高质量地呈现。由于技术、成本以及时间等限制，传统电影前期的许多构想等到正式拍摄时大都会发生改变。而虚拟制片则可以在实际拍摄前，通过设计预演和技术预演等手段，让绝大部分的工作在拍摄前就能够完成，让内容创作者极大发挥创作空间。

（四）激活行业人才培养

目前，虚拟制片技术应用的最大挑战就是人才的缺失。近年来，虚拟制片在我国的发展有目共睹，从《捉妖记》到《流浪地球》，从大银幕到网络电影，都在见证着中影、MORE VFX、诺华视创等国内一些优秀的制作公司的迅速崛起，一些影片的制作水准甚至已经接近或已达到了国外优秀制作公司的制作水准。但目前国内影片公司使用的软硬件产品及平台主要还是依靠国外制造，国内的研发创新更多是基于国外产品或平台的二次开发。从学术研究看，在国际一流期刊以及重要国际会议上发表的优秀论文数量相对较少，相关技术类奖项数量更是寥寥无几。毕竟，技术领域的人才培养和技术成果也是衡量电影强国的重要指标之一。在此背景下，虚拟制片技术对电影人才培养更是提出了双重要求：既要有深厚的电影知识以及美学见解，同时也要具有熟练的技术运用能力。只有复合型人才才能在虚拟制片现场进行调度，最大限度实现虚拟制片的优势。可喜的是，北京电影学院等院校与研究机构目前已率先测试LED幕墙等虚拟制片技术在电影应用中的可操作性。除电影理论的学习外，还确保熟悉虚拟制片流程中各部门的具体实践，以保证团队的生产效率。

结语

虚拟制片技术在我国仍处于早期发展阶段，且一直伴随着质疑的声音，正如当年声音的出现曾遭到包括卓别林在内的电影从业人员贬斥一样。但随着可视化预演、表演捕捉、混合虚拟制片和实时LED幕墙等技术在现实应用中的逐渐成熟，电影从业者更加意识到虚拟制片技术既可以帮助导演在电影创作中讲好故事，还能提升票房业绩，大幅降低生产成本，产生巨大的经济效益。如今，我国在部分电影制作技术上已达到好莱坞的水准，如虚拟制片中的实时光线追踪渲染技术和LED幕墙精度提高技术。尤其是将影响未来电影制片的实时光线追踪渲染技术，鉴于其是一种新出现的技术，尚处起步阶段，故基本不存在国际、国内技术的相差悬殊，这就在一定程度上为实现国内数字视效行业弯道超车提供了可能。恰如徐建所言：“产品级的虚实拍摄实时化使中国电影人和全世界电影在技术层面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这个时候大力投入研发力量，由量变引发质变，慢慢地就能成为中国电影的优势。”相信，虚拟制片技术的发展、成熟与普及必将为中国电影产业带来更多的机会，助力我国由“电影大国”向“电影强国”迈进。

【注释】

1 董广.嗅觉电影：历史命名、装置演进与存在之思[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22（5）：42-50.

2 陈军.“虚拟”的技术.“实在”的手段——谈电影虚拟化制作技术对电影创作的影响[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19（1）：119-124.

3 同2.

4 杨玉洁.从《奇幻森林》到《曼达洛人》看虚拟制作的演化[J].影视制作，2020（6）：15-23.

5 吴悠.《曼达洛人》与StageCraft影片虚拟制作技术分析[J].现代电影技术，2020（11）：6-12.

6 周进，刘洪琛.基于影史分析视角的动作捕捉技术应用发展研究[J].电影新作，2021（3）：128-134.

7 孙承健.由“拍”至“做”:数字技术开启电影的虚拟制作时代[J]. 电影艺术，2019（5）：11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