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6”工作制与延迟退休探讨

□文/ 赵梦真

（西安石油大学 陕西·西安）

［提要］ 随着生育率下降和长期预期寿命延长，人口老龄化成为国际背景，并造成养老金缺口问题。本文从企业保护职工健康的责任入手，分析我国现行退休政策、对延迟退休的争议以及“996”工作制对延迟退休的影响。

本文对2000～2021年SCI、北大核心、CSSCI 数据库中的“延迟退休”相关研究文献进行统计分析，共检索到相关文献603 篇。我国延迟退休研究文献量从2012年开始大幅增加，因为2013年6月人社部考虑到就业压力等缘由暂时停滞延迟退休的想法，在研究基础上开展学术讨论。而2019年相关文献量反弹，是由于2020年10月“十四五”规划第45 项建议明确实现基本养老保险全国统筹，实施渐进式延迟法定退休年龄。研究聚集在延迟退休年龄、延迟退休政策、养老金缺口、养老金替代率等方面。

一、我国现行退休政策

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近年来我国老年人数量及其所占比重不断扩大，老年抚养比不断升高，而人口增长率却连年低落，体现人口老龄化情形加重。（图1、表1）

表1 2011～2020年我国人口年龄结构和抚养比一览表

图1 人口出生率、人口死亡率、人口自然增长率统计图

近年来，由于人口老龄化，中国开始失去“第一次人口红利”，政府开始放宽独生子女政策。 2014年实施单独二孩政策，允许至少有一个独生子女的夫妻生养二胎，2015年正式实施全面二孩政策，2021年进一步实行三孩政策。迄今为止，这些政策的影响有限，并未达到专家预测的人口出生率。

随着我国人口结构变化，现有的退休政策致使劳动人口缺乏，养老压力加重，人口老龄化形势给社会保障体系带来了严峻挑战。我国法定退休年龄的演变经历确立阶段（1949～1977年）、调整阶段（1978～1999年）、暂行稳定阶段（2000～2011年）、渐进式延迟阶段（2012年至今）。我国的企业退休和养老保险制度是1951年创立的，随后行政事业单位也建立类似的制度。历经了计划经济时期和1978年后的改革开放，退休和养老保障体系都发生了变革，但唯有法定的退休年龄不变，依然是男性就业人员60 岁退休，女性干部年满55 岁退休，女性工人年满50 岁退休。

目前，我国退休模式有正常退休、延迟退休和提前退休三种。近年来，多地开始实行柔性延迟退休政策。所谓“柔性”，是指企业与专业技术人才协商一致、共同决定的延迟退休。与之对立的是弹性延迟退休，指允许劳动者根据实际自主选择退休年龄和退休方式，较为灵活。因为养老保险缴纳年限越长，缴纳资金越多，退休后领取的养老金就越高，所以通常没有人选择提前退休。

二、我国关于延迟退休的争议

（一）国内学者关于延迟退休的研究集中在养老金缺口上，对此持有不同态度。支持者认为我国目前退休年龄偏低，致使人力资源浪费，养老保险基金支付压力加重造成收支不失衡。假如延迟退休，即使社会统筹缴款率降低，养老金累计余额也将增加，到2050年仍能留存巨额盈余。我国目前法定退休年龄低于养老金最佳退休年龄，延迟退休有利于提高职工退休后福利水平。

反对者认为延迟退休有缺陷，从其他视角分析延迟退休会致使新的不公平，挤压青年就业机遇，加重公司本已沉重的负担。袁磊（2014）指出，延迟退休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养老金缺口问题，只是暂时缓解了问题出现的时间。一项调查显示，大多数年轻人反对推迟退休年龄，主要是他们相信推迟退休将造成就业相对下降，进而影响他们未来的就业状况。

（二）不同群体对待延迟退休的态度也不一样。对于企业家和社会精英阶层，退休其实是对自身有限生命的无限浪费。75岁的任正非曾讲，长生不老药问世以前他不会退休；李嘉诚12岁开始上班到耄耋之年，连续工作七十八年；65 岁的董明珠曾表示，尽管已经年过花甲，但她的心像年轻时一样还能一直工作。对于从事高风险工作、依靠体力的劳动者，退休意味着能早日放下重担，领取退休金，享子孙福。客观地说，伴随劳动者年龄升高，大多数人年过半百后无法经受沉重的体力劳动，可能他们将面临失业和再就业难的逆境。

三、“996”工作制对延迟退休的影响

“996”工作制指九点上班到九点下班，一周工作六天的工作制度，代表中国IT 行业风行的加班文化，与企业保障职工身心健康和工资待遇的责任相矛盾。

为甚么会出现“996”这个问题，究其原因，其实是项目经理对任务的分配比较合理，每个人都能在8 小时内完成工作，效率相同，就不存在低效率驱逐高效率的问题了。举个例子，一项需要300 分战斗力的工作，由甲团队来做，那么项目经理就会安排3 个100 分战斗力的人来做，8 个小时的工作时间就足够了。如果这项工作由乙团队来做，通常的配置是100 分、80 分、60 分这样的战斗力混搭。那么80 分战斗力的人需要加班才能达到100 分，60 分战斗力的人怎么加班都达不到100 分，于是只能由100 分战斗力的人加班，来弥补60 分战斗力的不足，或者是用两个100 分战斗力的人来完成需要300 分战斗力的工作任务，其结果是乙团队取得与甲团队同样的应得盈余，也额外取得剩余价值。

但是，中国五千年的历史表明，中华民族向来有吃苦耐劳、任劳任怨、忍气吞声、息事宁人的传统，这样额外的价值剥削也能承受。清朝光绪年间，四川百姓除了缴税，每户应额外缴一钱八分银，称为“戥头”，这笔钱是地方官吏秘密筹集，并不算多，所以老百姓忍了，双方和平共处了20 多年。再来看这个额外的剩余价值剥削，价值肯定给了资本家，但还有一点无形价值变成了中间管理层日后晋升的功绩，毕竟能帮资本家拿到更多剩余价值是一种能力。因此我们能发现，同一个部门里，有的组加班多一点，有的组加班少一点，这取决于胥吏想在这里分多少功绩。

这样的“996”又引发了另外一个问题。假设一个战斗力应付100 元工资，完成300 分战斗力应付3 万元工资。当100+80+60=240 分战斗力的组合，来完成300 分战斗力工作的时候，资本家缴纳的社保金变成了2.4 万元对应的社保金，而不是3 万元对应的社保金。我国社会保障制度中，养老保险的缴纳方式是，企业缴纳工资的20%存进社会统筹账户，个人缴纳工资的8%存进个人账户。社会统筹账户的养老金即付即用，主要用于为已经退休的老年人发放养老金，即退休后领取养老金，不是从以前缴纳的保费中提取，而是在职劳动者当年缴纳的保险费用。按照上述例子，统筹账户里少了1，200 元的社保金。当“996”成为普遍现象的时候，社保金少了太多，而人口老龄化加快养老金缺口。同样，用两个100 分战斗力的人来完成需要300 分战斗力的工作任务的时候，不仅少交了2，000 元社保金，同时还造成了第三个100 分战斗力的人没有工作，于是还要再支付一份失业保险金。这种社保金的持续缺失，加速了养老金账户余额不足的这一天的到来。

无论是欧洲还是美国，都面临养老金账户余额不足的问题，根本原因在于生育率不足，但是差别在于这一天早来还是晚来。法国1960年每个养老金领取者有4 名就业人员支撑，2000年只有2 名劳动者支撑，如果不改革将很快就会变成1对1 供养。美国1960年每5 名就业人员支撑一人退休养老金，2030年预计每两个就业人员支撑一个退休人。因此，随着老龄化社会的来临，工作人口和领取退休金的人口此消彼长，养老金缺口就成了世界性的问题。

欧洲面对人口老龄化提出了三个解决方案，一是裁减退休待遇；二是提高享受退休待遇的要求，即延迟退休；三是向就业人员征收更多的税。只有英国考虑学习美国引进私人保险公司，鼓励人们购买社会保险。

伴随着延迟退休出现的一个问题是老年初期失业，很多50 岁以上的劳动者发现，如果他们不幸被解雇或者公司破产倒闭，他们很难找到原来同类型的工作。美国做过一个实验，实验者做了4，000 份履历完全相同的简历，只有年龄分别设成了35 岁到62 岁，这些简历发出去后，年龄低于50 岁的人比年龄高于50 岁的人得到面试机会多40%。这些公司表示，一些工作需要体力的支持，但是老员工的身体状态不太乐观。瑞典在20世纪70年代开始实行弹性退休，劳动者在法定退休年龄（65岁）如果身体不允许则可以提前退休，领取一部分养老金（不能全额领取）；如果退休前能工作到70 岁，则在全额养老金以外还有加成。Michello & Ford（2006）察觉美国社会保障改革与降低失业率之间存在冲突，相信延迟退休会对就业形成负面作用。

“996”式的加班损害了劳动者的身体健康，长时间坐在工作岗位上，不能锻炼，得不到休息，引发中年人过早的三高和体虚，违背了企业应对劳动者承担保障身心健康的社会责任。这样的身体在50 岁时如果不能充分工作，只能轻度参与工作，甚至完全失业的话，养老金供给端和支出端的关系依然是此消彼长，延迟退休的效果大打折扣。同时，失业保险金的支出将会大幅度提升。另外，无穷无尽的加班占用了劳动者作为消费者的时间，一些商家得不到这些本应产生的消费，本应发给生产者的订单不会发出，生产者没有得到本该有的订单会减少工作岗位，意味着更多的失业者，更意味着更多的养老金供给端减少和消费者减少，最后形成恶性循环。

延迟退休已被列入国家和政府议事日程，“十四五”规划（2021～2025年）逐步延迟法定退休年龄，但从“小步调整、弹性实施、分类推进、统筹兼顾”四项原则来看，延迟退休不会很快实施。小步调整遵循了渐进式方案，可能会采取每年延迟几个月，或者是每隔几个月延迟一个月这种方式落实到位。

综上，随着生育率下降和长期预期寿命延长，人口老龄化成为国际背景，预计这种趋势在可预见的将来还会继续，并造成养老金缺口问题。延长退休年龄是普遍认为补偿养老金缺口的最优方案。延迟退休已被列入国家和政府议事日程，“十四五”规划（2021～2025年）第45 项建议明确逐步延迟法定退休年龄；第47 项建议开发老龄人力资源，发展银发经济。目前，渐进式延迟退休在国内虽然确定要实施，但还没出台细则。根据国际惯例，一般要经过很多年才能把退休年龄提高上去。作为一个国际性问题，中国开始实施延迟退休是早晚的事，但和国际惯例有冲突的是无限制的“996”。美国虽然很早就实行了延迟退休，但公司积极承担保护员工身心健康和工资薪酬的社会责任，他们没有“996”，个人主动加班也会被公司劝阻。

延迟退休的确存在矛盾，但不可否认，我国目前经济发展程度及人口结构决定了延迟退休优势大于劣势。只是“996”不仅损害了国家社保基金的总额，同时损害了劳动者身体健康，从而影响延迟退休。因此，本文认为，接下来学者应该优先考虑如何缓解“996”对延迟退休的负面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