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舟

露水浓重，有几分乌龙茶的甘甜。蝉在苦楝树上嘶鸣，一只从池塘里爬上岸的青蛙，一蹦一跳地穿过了石板路，钻到阴凉的竹林深处去了。

小白刚刚睡醒，脸上映着灯芯草席的痕迹。我将从家中偷来的点心包在纸巾里带给她。她也伸出手，递给我一块水果糖。

小白是这个暑假我新识的朋友。我们常一起做伴玩耍，一起躺在芳香的草席上睡午觉，无话不谈。

我们手挽手来到竹林旁，摘下几片未被虫咬的箬竹叶，做成两只小船，让它们在水盆里漂浮。看厌了，就蹲在地上，鼓起腮帮子朝水面吹气，在“惊涛骇浪”中，两条竹叶舟晃来荡去，像在和风浪搏斗，有意思得很。

小白提议到河畔“放生”竹叶舟。两只小舟随着湍急的河水顺流而下，有“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架势。河道渐渐变窄，蔓生的杂草拦住了它们的去路，一只竹叶舟被困住了。

小白有些扫兴，我下河拨开杂草，让它继续漂流。只是我们再没有追逐的兴致，只目送它们远行。心情有些失落，这是我第一次尝到离别的滋味。

初中后，我随父母到城里念书，便与小白失了联络，再见已是多年后。一次旅行中，我一眼就认出了旅行团中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姑娘是小白。她也在一瞬间认出了我，我们惊喜地相拥。

这一天，我们在蠡湖边划船，湖水碧绿清澈，远处连绵跌宕的群山像水墨画。微风泛起，轻舟摇曳，我们不约而同地想起那两条竹叶舟。小白说：“你现在都是大学生了，不像我，不是块读书的料子，只能打打工混日子。”说罢，小白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又说道：“不过现在也挺好，比之前轻松。我会努力把日子过好的。”小白遇人不淑，离开了前夫，带着孩子和母亲一起生活。我在她的眼神中读到了惆怅，也读到了坚强和期待。

旅行很快结束了，我们又一次离别了。坐在疾驰的列车上，看着窗外连片的农田里，小麦还没有成熟，翻涌着浓绿。我又想起了小白，想起了儿时的竹林，想起了那条一度搁浅的竹叶舟。

不知道它最終漂到了哪里？沿途还会遇到浅滩和风浪吗？我多么希望自己依然拥有那样的能量——帮助它拨开杂草，让它继续远航。

周菡莛：南京信息工程大学学生，无锡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多家报刊。曾获第16届全国青少年冰心文学奖大学组金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