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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畸人》荒诞人的困惑与反抗

2022-07-17陈黄蕊

速读·下旬 2022年4期
关键词:反抗荒诞

◆摘  要:十九世纪末由于工业文明的高速发展,身处边缘小镇的人们无法接受工业化的快节奏生活,内心开始扭曲异化,舍伍德·安德森在《俄亥俄州的温斯堡》中塑造了一群被绝望感和幻灭感压迫着,而又无力反抗的畸人们。存在主义大师加缪在《西西弗神话》中界定了“荒诞”,本篇文章旨在透过加缪思想的荒诞和荒诞人的概念,和温斯堡镇中畸人们的生活和命运联系在一起;集中探讨身处小镇的人们如何面对荒诞,荒诞人是如何反抗荒诞,小镇的人们又是如何“反抗”荒诞的。

◆关键词:荒诞;荒诞感;荒诞人;反抗

十九世纪末,在资本主义工业化迅速发展的推动下,美国西部社会发了深刻的变化。人们在追寻“美国梦”道路上感到了无望和孤独,个人的价值和自由在丧失,传统的价值观念逐渐消失,人们看不到出路和解决的方法,陷入了现代人的困惑之中,被深深地幻灭感与失落感压迫着。“在高度物化的社会中,人们虽然身处社会但深感自己是局外人,人与人之间缺乏应有的联系,在心理上与社会隔绝起来,从而产生一种被遗弃感;另外由于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生产高度发达,生活节奏加快,压力过大,对人的精神产生了压抑和扭曲,加上整个社会对个人的冷漠加剧了这种压迫感,导致了人们性格上的畸形从而人性开始异化。”被誉为美国现代主义文学之父的舍伍德.安德森于1919年发表了《小镇畸人》,这部作品由22个单独的故事构成,每一篇故事都是一个完整的短篇故事,但是,故事之间又构成了明显的互文关系,因此又呼应着相同的主题。安德森通过虚构的温斯堡镇上的一群孤独的、隔绝的“畸人”在面对自身不合情理时所产生的反感,自身价值形象的堕落所产生的迷惘来展示现代人受工业文明冲击下的异化和荒诞。

开篇的第一个故事,也是最动人的一篇故事《手》,飞翼比德尔鲍姆年轻时是宾夕法尼亚一个小镇学校的老师,不善言辞,但他的那双手成为他表达感情的象征,他经常用那双手轻抚着学生来表达他对学生的爱,用极尽温柔的力量管教孩子们,在跟男孩们散步促膝长谈之间,他的手不经意地动来动去,抚摸着孩子们的肩膀,摆弄着他们凌乱的头发说话时声音也变得那样柔和,蕴含着爱抚之情,这语调,这双手,被孩子们误会为一种“不可言说”的情感,于是家长们和村民们要动用死刑吊死他,飞翼比德尔鲍姆死里逃生,逃到温斯堡镇附近他姑妈的农场里,过着与世隔绝的隐居生活。隐藏着爱生活,太久,太深,必然畸变,飞翼比德尔鲍姆变得敏感甚至神经质,“他只有40岁看起来却有60岁,不善言谈的他好不容易想说话时,只有用双手忙乱的敲击着一个树桩或篱笆顶部才能谈吐自如起来;聊到动情时,他忍不住想抚摸乔治.威拉德,但身体却忽然痉挛,脸上掠过一丝恐惧,双手插进口袋,泪水涌了上来,匆匆离去。”于是荒诞感产生了,飞翼比德尔鲍姆在学校被剥夺了幻想和光明,学生和家长无一可以理解他表达爱的方式,他深感自己是局外人;在温斯堡镇的他可以用这双手一天可以摘下多达一百四十多夸脱的草莓,但却失去了对未来的希望,百无聊赖地生活在机械生活的末端,在循环的无意识中自我催眠,了了此生。加缪认为意识是发现荒诞的关键所在,如果每天沉偭于日复一日的机械重生活里是很难发现的,鲍姆决心隐蔽在与世隔绝的农场里,被“自己的命运”压倒了,被荒诞笼罩在着,困在其中,荒诞人的界定下,飞翼比德尔鲍姆只达到了一半,他仅仅意识到了自己荒诞,却无法自在地改变自己的命运,如果仅仅处在意识到荒诞的阶段,人就会陷入一种忧郁软弱的境地,鲍姆不再能与人侃侃而谈,变得敏感甚至神经质,他已然不知何为反抗,如何反抗,而反抗,尤其是有意识的反抗,是解决荒诞最有效的途径之一。就像加缪所言“反抗是各种形式的母亲……”

《冒险》中艾丽斯一个在丝绸店工作的售货员,一位表面文静内心却富有激情的女人,曾和以为是自己真爱的内德相恋,并承诺一生忠贞不渝。但内德在前往芝加哥谋求事业发展后, 便杳无音信了,艾丽斯却依然守在温斯堡小镇遵守承诺,等待情郎的归来。可多年来的孤独感和母亲相继再婚,让艾丽斯变得有些神经,有一天终于忍不住做了一件冒险的事情,她脱光衣服跑下楼,在雨中奔跑,雨水与身体的交汇让多年来孤寂的艾丽斯充满活力和勇气,“我才不管他是谁。他也是一个人,我要靠近他。”应声的是一个有些耳聋的老头才让艾丽斯回了神,跑回家的她强迫自己面对这样一个事实:许多人必须孤独地或者已经死去,即使在温斯堡也是如此。艾丽斯身处温斯堡这样一个边缘小城,27岁的她从未离开过温斯堡,16岁相识的男人成为了她日后生命的全部意义,“艾丽斯并不想拿月光下草地上发生的那件事情埋怨内德·柯里”,但却感受自己永远不会嫁给另外一个男人了。对她来说,把她仍然觉得只属于内德的东西交给别人。似乎想想都可怕……我现在是她的妻子,将来也是,不管他是否回来。”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艾丽斯越觉得孤独,每到夜里,跪在地板上祈祷,诉说着想讲给情人的那些话。渐渐地,她也开始变得有点神经质,开始依恋那些没有生命的东西,因为那是她自己的,她不能容忍任何人碰她房间里的家具。这些没有生命的家具实则是艾丽斯本人,家具因没有生命被置在家中,艾丽斯且也将自己也禁锢在了16岁的那夜,将自己生命存在的意义全权交托在与内德的这段爱恋中;一星期又一星期变成一月又一月,再变成一年又一年,艾丽斯隐隐觉得他永远不会回来了,恐惧感于是变得越来越强烈,看到随着岁月一起流逝的青春,她第一次自己感到被欺骗了,她并不怪内德,然而也不知道该怪谁。由此艾丽斯便也有了荒诞感知,“人面对自身不合理情理所产生的反感,对自身价值形象感到堕落”。“一切从觉悟开始开始,唯有通过觉悟才有价值。”“荒诞感,在随便哪条街上,都会直扑每个人的脸上。”在加缪荒诞人的概念中,荒诞人不仅仅可以感知荒诞,更要反抗荒诞人生,而加缪在思考荒诞人生时,不得不首先論述形而上的反抗,加缪所谓的形而上反抗,“是指世人自身始终如一的存在,不是憧憬,也不是希望,这种反抗,只会遇到不可抵抗的命运,不缺乏本应与命运形影相随的逆来顺受。这里指的是,人与其自身的阴暗面进行永久的反抗。我能说“我知道”谁的什么和什么的什么,我身上的这颗心,我能体验到,并能制定其存在。这个是世界,我能触及也能制定其存在,我的学问仅此而已,其余有往营造。因为,假如我试图把握我所确认的我,并加以定位和概括,那么这个我只不过是一掬之水,会从我的指缝流走,我可以把“这个我”会提出的各种面孔一张张描绘出来,还可以描绘别人给予“这个我”的各种面貌,包括其出身,教育,热忱或沉默,伟大或卑劣。但不可以把面貌相加,这颗心即使属于我,我也永远无法确定。我永远是自己的陌路人。”从16岁到25岁的艾丽斯试图反抗过,她参加了教会,是因为害怕孤独,她决心结识各种各样的人,她每周四、周天都会在店铺关门之后参加祈祷会,她没有拒绝想要送她回家的药店职员,在不知不觉的努力中艾丽斯仿佛重新把握了生活,但某天忽然如梦初醒,她知道自己无法一再自欺欺人,“她虽然偶尔想起内德,但再也不指望他了。她的欲望变得越来越模糊。”这是她的第一次反抗,她渴望被人爱,无法得到内德的爱,便想接受别人,可她已然变得不习惯和别人相处,她想要的人只有内德,亦或是她无法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只是不想变得孤独,就像加缪所言“我永远是自己的陌路人。”当艾丽斯的第二次反抗便是这一次在雨中赤裸地奔跑,回到家中冷静后的她,逼迫自己面对许多人必须孤独地活着以及死去,即使在温斯堡也是如此。第二次的反抗艾丽斯想与过去荒诞的人生告别,用荒诞对抗荒诞,一个表面文静,内心极富激情的人,在压抑了11年之后释放了自己本能的情感,做出了一反常态的行为,可艾丽斯仅仅处在了意识到荒诞的阶段,疯狂反常的举动过后依然陷入了软弱忧郁,“冒险”过后的她还是向荒诞屈服,放弃反抗。

而西西弗为了反抗荒诞,重塑了生命的价值和真谛,他也曾反抗死亡,荒诞并不是世界的全部,它仅是其中的一部分,他曾经反抗过死亡设法骗过死神从地狱逃脱:

当他(西西弗)重新看到世界的面容享受流水与阳光大海与温热的石块他不愿再回到地狱的阴影中去。召唤怒气与警告统统无效,许多年间他面对着海湾的曲線灿烂的大海与大地的微笑悠然生活。

这是西西弗的第一次反抗,他抗拒了死亡的虚无与地狱的阴冷,于是靠着智慧他离开了那里,再一次活在了人间,活在了生命的“当下”,直到诸神的惩罚到来为止。世界本就是阳光与阴霾,幸福与荒诞并存的,战胜荒诞的前提必是正视荒诞,西西弗对此岸人间的热爱受到了惩罚,他被抛入地狱,一遍遍背负着巨石向山顶攀爬,永无止境,那身处地狱的西西弗依然在反抗吗?答案是肯定的,于是便有了第二次反抗,“即使命运强加于他的这种无意义惩罚,他反抗荒诞,尽管他无法从荒诞的世界逃离,但命运从此不再属于诸神,他在荒诞的时空中农创造出一个新的世界,一个独属于他自己的世界。”西西弗之所以被加缪拔高一筹称为荒诞英雄,更是因为他贯穿了三个准则:自由,热爱和反抗。他自由因为他孤独地义无反顾,他蔑视诸神的惩罚,对死亡发起挑战;因为义无反顾,于是他恪守尽责,圆满地完成每一天,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这场苦役之中;诸神视这望不到天际的劳动为惩罚,他却苦中作乐,何尝不是一种反抗。这则神话故事是悲壮的,是因为西西弗是有意识的,他在每天竭尽全力举起巨石之时,有极少时刻感受到荒诞之时,命运便是悲壮的,他在永无止境的惩罚中选择了接受和承担,所以他很可能是幸福的。当今的打工人一辈子天天做着同样的活计,但每一天都抱有成功的希望支持着,他们的命运是属于他们自己的,而飞翼比德尔鲍姆,面对荒诞的人生处境,为了生存他选择了逃离,留在了与世隔绝的农场,选择与命运“相随屈从”;艾丽斯渴望被爱,害怕孤独,却又极尽地想恪守妇道,不知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自己变成了自己的陌路人,试图反抗过虚无的命运,却也以一次疯狂的“冒险”失败告终。飞翼比德尔鲍姆和艾丽斯并不是加缪概念下的荒诞人,荒诞人与小镇畸人最大的区别在于荒诞人身处荒诞世界仍义无反顾地反抗,这种反抗“是人与其固有暧昧性之间连续不断的较量”,是“人对其自身的始终如一的存在,不是憧憬,不是希望……只会遇到不可抵抗的命运”,虽无法解决尚存在的一切实际问题,却依然驱使着去面对充满不确定的世界和人生。所以唯有“反抗”才能使人类在注定失败的“战役”中保持尊严。加缪的伟大之处在于他的所有哲学思想从不和实际生活脱节,他要我们活着,与荒诞同在,让荒诞活着,首先便是正视它。如加缪所言“我反抗,故我在”。

参考文献

[1]法.加缪.西西弗神话.[A].沈志明译,加缪全集,第三卷[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2]舍伍德·安德森.《俄亥俄洲的温斯堡》,吴岩译.[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3.

[3]余乔乔.加缪作品中的荒诞哲理[J].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报.2002(04);73.

[4]张博.加缪作品中“反抗”思想的诞生与演进.[J].复旦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05);116-117.

作者简介

陈黄蕊(1996—);女;汉;甘肃省兰州人;在读硕士研究生;单位:西北师范大学;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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