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战略竞争背景下的越南地位与外交选择
2022-07-15刘洋
刘 洋
在三边关系中,中国、美国、越南是具有战略自主权的三个行为体,由于中国崛起导致中美相对实力差距缩小,在中美权力转移的过程中,中国不可避免地成为美国的主要竞争对手。在这种情况下,中美都寻求越南支持并争取越南,这也促使越南在三边关系中处于一种更加有利地位。由此引发的思考是,在当前中美战略竞争背景下越南将采取怎样的外交选择?是应该在中美之间保持“等距离”关系,在一些问题上与中国接近,在另一些问题上与美国接近,还是应该采取“全方位、多样化”的外交政策,增强自身战略自主权,以规避“选边站”的风险?
目前,关于中美战略竞争背景下越南的外交选择问题,大部分学者都是从大国平衡视角进行分析。越南学者阮诀指出,“自冷战结束以来,越南一直在中美之间保持平衡,与其外交政策强调‘大国利益平衡’相一致。”①Quyet H.Nguyen,“Vietnam in China and the United States in the Post-Cold War,”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Recent Innovations in Academic Research,Vol.2,No.8,2018,pp.266-276.类似的,在陈光古、刘文利等资深越南外交官看来,越南应该合理利用大国之间的固有矛盾与冲突,为其实现国家利益服务。②Luu Van Loi,50 Years of Vietnamese Diplomacy:1945-1995,Hanoi:The Gioi Publishers,2005;Tran Quang Co,Hanoi:The Gioi Publishers,2003.以阮明玉、阮香仙、梅文龙等为代表的越南学者,在具体分析“亲中”与“亲美”政治选择利弊的基础之上,仍将“两面下注”策略视为解决方案,即在中美之间保持战略平衡,服务于越南实现国家稳定与可持续发展目的。③Nguyen Minh Ngoc,Nguyen Huong Tien &Mai Van Luong,“Pro-China or Pro-USA? Choices for Vietnam National Economic and Security Strategy,” Journal of Critical Review,Vol.8,Issue.1,2021,pp.212-229.另外,美国兰德公司近日发布题为《中美在印度洋—太平洋地区竞争的地区政策》(越南篇)的报告,认为越南外交战略仍倾向于保持“大国平衡”,避免“选边站”。在大国竞争加剧的背景下,越南几乎不可能站在美国一边或明显偏向美国。④Derek Grossman,“Regional Responses to U.S-China Competition in the Indo-Pacific(Vietnam),”Santa Monica,Calif:Rand Corporation,2020.以古小松、成汉平等为代表的中国学者也认为,越南仍将在中美之间实施微妙平衡,不会在中美博弈中持特定立场。⑤成汉平:《越共十三大、新领导层及中越关系未来走向》,《亚太安全与海洋研究》2021年第3期,第1-16页;古小松:《中越如何重拾战略互信:从越南的历史传统和大国外交政策说起》,《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14年第9期,第6-18页。此外,一些学者分析了越南在中美之间实施对冲战略的可行性与局限性,但其中大部分学者认为越南很难在中美之间实施稳定的对冲战略,其对冲战略存在不确定性与不稳定性。⑥Carlyle A.Thayer,“Vietnam’s Foreign Policy in an Era of Rising Sino-US Competition and Incre-asing Domestic Political Influence,”Asian Security,Vol.3,No.3,2017,pp.183-199;Robert S.Ross,“China-Vietnamese Relations in the era of Rising China:Power,Resistance,and Maritime Conflict,”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China,2020,pp.1-17.etc.例如,在越南学者吴怡兰和张明武看来,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成效是决定越南未来长期对华政策的关键性因素,并促使越南在中美之间维持一种“违约对冲”⑦有关“违约对冲”,即指越南对冲战略存在不稳定性与不确定性,详细论述参见Ngo Di Lan &Truong Minh Vu,“The Sino-US-Vietnam Triangle in a Belt and Road Era,”East Asia,Vol.36,2019,pp.229-241。立场。也有一些学者认为,虽然越南对中美两国地缘战略倡议都持欢迎与怀疑双重态度,但这并不妨碍其有选择性在某一具体领域与中国开展合作,而在另一领域又与美国进行接触。⑧Nguyen Cong Tung,“Uneasy embrace:Vietnam’s responses to the U.S Free and Open Indo-Pacific strategy amid U.S-China rivalry,”The Pacific Review,Published online,2 March,2021,pp.1-31.etc.
在越南外交中,东盟是重要的平台,也是促进其“多样化多边化”外交政策的重要场所。⑨Le Hong Hiep,“The Vietnam-US Security Partnership and the rule-based International order in the age of Trump,”Singapore:ISEAS Publishing,2020,pp.1-27.因此,一些学者探讨了越南依托东盟组织在中美之间实施平衡的可行性。例如,越南学者范光辉指出,“越南必须充分利用其担任2020年东盟轮值主席国的机会,在东盟内部实现中美影响力平衡,以此避免在中美之间‘选边站’”。①Quang Huy Pham,“Regional Rivalry in the Indo-Pacific:Vietnam’s Role as the 2020 Chair of ASEAN,”East-West Center Working Papers,Governance,Security,and Justices Series,No.3,April 15,2020,p.3-10.另外,也有一些学者探讨了东盟内部越南等中等强国合作建立实践共同体②有关“实践共同体”,即指中等强国作为国际社会中的“中间力量”,它们彼此相互独立且相互依赖,可以通过相互合作来维护自身利益及其立场。详细论述参见Joanna Dobkowska,“Vietnam as a middle Power on the example of its Cooperation with Indo-Chinese Countries,”Mysl Ekonomiczna I Polityczna,2015,pp.116-140。的可能性,也探讨了在中美竞争加剧背景下,维持地区秩序现状的可行性。③Tanguy Struye de Swielande,“Middle Powers in Indo-Pacific:Potential Pacifiers Guaranteeing Stability in Indo-Pacific? ”Asia Politic&Policy,Vol.11,No.2,2019,pp.190-207.
此外,自越共十二大以来,越南官方和学界从多个维度探讨中美竞争加剧给越南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带来的潜在后果及其长期影响。总的共识是,越南别无选择,目前只能维持其独立自主的外交政策。换言之,除非越南的国家利益受到了直接威胁,越南才会被迫选边站队。
综上所述,目前学界普遍关注中美战略竞争背景下越南的外交选择问题,并谈及了越南可能采取的应对策略,这些都为本研究的开展提供了诸多有益的参考,但也留下了向纵深研究的空间,从中美越三边关系角度探究其地位与外交选择是一个可以突破的方向。基于此,本研究拟从枢纽地位和角色的视角,解析中美战略竞争背景下的越南外交地位优势及其策略主动性。
一、越南的枢纽地位及其策略选择
在中美越三边关系中,由于中美战略博弈的加剧,中美两国都在谋求越南对己方立场的某种程度上的支持,使越南暂时占据了罗德明所说的“枢纽角色”。理论上,处于“枢纽地位”的越南在三方之中获益最多,且因地缘位置和意识形态因素,成为中美两方竭力争取的关键角色。对越南而言,只有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越南才会谨慎地扮演枢纽角色,并强调其在中美地缘政治博弈中不持有特定立场,以规避“选边站”风险。同时,在特定议题上,越南仍会选择与立场相同的某个国家共同行动,必要时利用中美之间的矛盾,为其实现国家利益服务。
(一)何为枢纽角色
“枢纽角色”一词是由“枢纽”一词引申而来的,根据《中华大辞林》释义,“枢纽”本意,即指“事物联系的中心环节或是关键部分”。在英文中,“枢纽”对应英文单词“Pivot”,根据《朗文高阶英汉双解词典》释义,本意为“计划、过程或主张的核心或中心”,引申意为“核心人物或关键人物”。它可指物理学中“支点或枢轴”,军事学中“基准兵或基准阵地”,体育学中的“中锋”。
枢纽角色最早被一些研究者借用到地缘政治学领域,用来描述大国地缘战略中具有重要意义的地区或国家。①参见兹比格纽·布热津斯基著,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译:《大棋局:美国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缘战略》,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34-40页。除此之外,也有学者将枢纽角色理解为历史叙事中的中心,甚至上升至轴心文明高度,在这种语境下,枢纽角色即指那些承载某一轴心文明的帝国或是核心国家。②施展:《枢纽:3000年的中国》,广西师范出版社2018年版,第55-103页;塞缪尔·亨廷顿著,周琪等译:《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修订版),新华出版社2010年版,第184-214页。随后,枢纽角色又被一些研究者引入到三边关系研究领域,用以描述他们观察到的个体角色提升的最优解。美国学者罗德明在其经典著作《战略三角:博弈理论初探》一文中,界定了枢纽这一概念,认为枢纽是战略三角中最为有利的一个角色,③Lowell Dittmer,“The Strategic Triangle:An Elementary Games-Theoretical Analysis,”World Politics,Vol.33,No.4,1981,pp.489-490.枢纽是指该行为体和其他两个行为体都维持友好关系,而另外两个行为体之间却是敌对的。学者吴玉山指出,枢纽可以摇摆在其他两个行为体之间,诱使其他两个行为体为博取枢纽的友谊而给予本身利益。在他看来,枢纽角色存在于“浪漫三角”关系当中,浪漫三角关系即指三边关系中有一边为负(敌对),其他两边为正(友好)。④参见吴玉山:《非自愿的枢纽:美国在华盛顿-台北-北京之间的地位》,《政治科学论丛》,2000年第12期,第192页。在四种战略关系形态中,一共产生了六种角色,分别是浪漫三角关系中的“枢纽”和“侧翼”,三角家庭关系⑤“三角家庭关系”,即指“三边关系中三者都是朋友,三者都接受次优选择的‘朋友’,不存在输家”。详细论述参见布兰特利·沃马克著,李晓燕、薛晓芃译:《非对称与国际关系》,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年5月第1版,第111页;吴玉山著:《抗衡与扈从:两岸关系新诠》,台湾正中书局1997年版,第177-183页。中的“朋友”,单位否则关系⑥“单位否决关系”,即指“三边关系中三者互为敌人”。详细论述参见布兰特利·沃马克著,李晓燕、薛晓芃译:《非对称与国际关系》,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年5月第1版,第111页。中的“敌人”,婚姻关系⑦“婚姻关系”,即指“三边关系中两者为伙伴,一方被抛弃”。详细论述参见Lowell Dittmer,“The Strategic Triangle:An Elementary Games—Theoretical Analysis,”World Politics, Vol.33,No.4,1981,pp.489-490。中的“孤雏”和“伙伴”,在战略三角量化定位下,角色效应大小排序应是枢纽>朋友、伙伴>侧翼、敌人>孤雏。⑧包宗和:《战略三角个体论检视与总体论建构及其对现实主义的冲击》,包宗和、吴玉山主编:《重新检视争辩中的两岸关系理论》,台湾五南图书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9年版,第346-347页。
综上可知,枢纽指某一行为体居于最有利地位,而枢纽角色标识个体角色提升的最优解。在战略三角理论中,枢纽只是一种角色地位,而非一种策略。⑨乌凌翔:《弱国面对强权之生存策略:一般化理论之建构》,台湾大学政治科学研究所硕士论文,2016年,第61-88页。在本文中,枢纽角色被用来描述越南在中美战略竞争背景下暂时处于一种相对有利地位。需要强调的是,虽然越南在三边关系中长期处于相对弱势地位,却是一个具有战略自主权的行为体,这也是越南在中美两个大国博弈中能够扮演举足轻重角色的关键要素。
(二)越南何以暂居枢纽地位
笔者认为,中美两国积极争取越南,主要出于以下两大因素考虑:其一是越南所处的重要地缘位置。从地缘政治层面看,越南不仅位于亚欧大陆与印度洋太平洋的结合部,而且还是连接东南亚与东北亚的桥梁,甚至还被一些学者视为印太地区的心脏地带。①Nguyen Le Thy Thuong &Nguyen Thi Oanh,“Vietnam in the Indo-Pacific Region:Perception,Position and Perspectives,”India Quarterly,2021,pp.1-14.对于中国而言,越南不仅长期扮演着中国领土安全的重要屏障,而且成为新时期中国面向东盟推进“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重要桥梁之一。对于美国而言,越南曾经一度是美国遏制中国对抗苏联的冷战前沿,也被美国官方和学者看成印太地区的重要支轴国家之一,能够联动美、日、印、澳四国,促进多方之间的互动与协调,从而使整个东南亚地区成为美国遏制中国崛起的关键性跳板。②Jonathan Stromseth,“Don’t make choose:Southeast Asia in the throes of US-China rivalry,”Foreign Policy at Brookings,The Geopolitical Asia,October,2019,pp.1-34.此外,从地缘经济层面来看,作为东南亚地区新兴崛起的经济体,在全球经济总体下行态势下,越南经济仍能够保持“逆势增长”。作为发展中国家,越南经济能够在逆全球化风潮下表现出新兴经济体的韧性与开放,提供了一种可以资借鉴的经济发展模式。中国和美国都希望越南能够在基础设施建设、贸易投资、经济政策沟通等领域深化拓展与己方的合作,并在己方打造的全球供应链与产业链中扮演重要角色。
其二是越南所秉持的意识形态与价值观。冷战后,同属社会主义国家,意识形态的一致性与感召力,使得中越能够赓续“同志加兄弟”两党两国关系,在推进社会主义建设、反对西方和平演变方面“同呼吸,共命运”。③周琦、李开盛:《中越关系的两个面向及其“张力”》,《湘潭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6期,第146-151页。当政治与意识形态竞争成为美国对华竞争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时,④吴心伯:《论中美战略竞争》,《世界经济与政治》,2020年第5期,第97-130页。越南作为冷战后为数不多的社会主义国家,对中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对中国而言,越南在中国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中也具有关键性作用与意义。不论是从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还是从亚洲命运共同体构建来看,越南都是一个不能忽视的关键角色。⑤甘学春、邵建平:《中越战略命运共同体:内涵、基础和建设路径》,《云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第1期,第121-126页。
就美国方面而言,冷战后,虽然越美关系实现正常化并大为改善,但是反共意识形态仍然影响着美国的对越政策。一方面,美国历届政府都试图遏制越南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发展,另一方面又企图通过接触来促使越南的“演变”,并使其成为可利用的战略力量。⑥刘建飞:《冷战后美国对越南政策中的意识形态因素》,《国际观察》,2002年第3期,第17-21页。在当前阶段,中美意识形态与政治发展模式竞争日趋激烈,获取越南对美国主导国际秩序与价值体系某种程度的认可,有助于美国进一步维持现行国际秩序的合法性。
(三)基于枢纽地位的策略选择
如果越南感知到美国行为严重威胁其生存安全,同时将中国视为可依赖的平衡伙伴时,那么越南可能会选择联中抗美的策略C1。类似地,当越南将中国视为其生存安全的最大威胁,而将美国视为可依赖外部制衡力量时,越南则倾向于采取联美抗中策略C5。其中C2和C4是越南在中美之间实施对冲策略。①有关越南在中美之间实施“对冲策略”,即指“越南在中美之间采取‘两面下注’的政策,或‘以美制中’或‘以中制美’。”详细论述参见凌胜利:《二元格局:左右逢源还是左右为难?——东南亚六国对中美亚太主导权竞争的回应(2012-2017)》,《国际政治科学》,2018年第4期,第54-91页。在本文中,当中国和美国由于战略竞争而彼此敌对,又都积极寻求越南支持时,越南则暂时性居于枢纽地位,在这种情况下,越南虽然在主观上希望规避在中美之间“选边站”风险,可能会选择严守中立政策(即C3),但在实践层面,越南倾向于选择在中美之间“两面下注”,必要时可以利用中美之间矛盾,采取“以美制中”(即C4)或“以中制美”策略(即C2)。
图1 越南暂居枢纽地位的策略选择
综合来看,虽然暂居中美越三边关系中的枢纽地位,但越南仍会选择谨慎地扮演枢纽角色。在特定议题上,越南会倾向于与立场相同的大国保持行为一致,这样,既有利于实现自身国家利益,又有助于深化双边关系。然而,在具体实施层面,越南可能会采取一种渐进方式推进双方合作关系,同时避免被中国或美国视为越南已经加入对方阵营对抗己方,由此造成受威胁一方强烈反制越南的结盟行为。伴随着中美之间地缘政治博弈越来越激烈,在处理与中美两个大国关系时,越南更倾向于在中美博弈中不持特定立场。换言之,在不与中美任何一方结盟或对抗的情况下,越南会利用自身相对有利枢纽地位,平衡好与中美两个大国关系。
(四)越南在中美博弈中不持特定立场的表现与特点
第一,越南在中美博弈中不持特定立场实质上是一种相对中立政策。在主观上,规避“选边站”风险,在实践层面上,越南仍倾向于在中美之间实现微妙平衡。具体而言,在经贸领域,虽然中国仍被越南视为最重要的经济伙伴,但越南却对越美经贸合作持更加积极主动的立场,源于美国有能力帮助越南避免过度依赖中国经济发展。在安全与防务领域,尽管美国越来越成为越南的重要合作伙伴,甚至出现越美在非传统安全领域合作交流超越中越合作的势头,但越南领导层仍坚持认为中越两国军队基于意识形态的一致性与亲和力,历史上反抗外国干涉势力的肩并肩亲密合作,以及保持中越友好大局的共同愿望,远胜于近年来越美双边防务合作取得的成效。①Derek Grossman,“Regional Responses to U.S-China Competition in the Indo-Pacific(Vietnam),”Santa Monica,Calif:Rand Corporation,2020,p.71.基于上述认识,越南国防部一直对印太战略框架下越美防务合作持谨慎立场。②Le Hong Hiep,“American’s free and open Indo-Pacific Strategic:A Vietnamese Perspective,”ISEAS Perspective,No.43,2021,pp.1-7.然而,在政治与外交关系领域,虽然中国对越南的影响力强于美国对越南的影响力,但越南却逐步提升美国在其对外关系中的地位,以此抵消中国对越南政治与外交的过度影响。
第二,越南反复强调不会与美国联合对抗中国,系统纠正越南以往党对外交工作的领导与管理存在的缺陷与偏差。③成汉平:《越共十三大、新领导层及中越关系未来走向》,《亚太安全与海洋研究》,2021年第3期,第1-16页。针对2014年中越“981钻井平台事件”后,越南国内社会出现的“联美抗中”“逃离中国轨道”等论调,④Thuy T.Do,“‘Firm in principles,flexible in strategy and tactics’:Understanding the logic of Vietnam’s China policy,”Asian Journal of Comparative Politics,2016,pp.1-16.越南政府一度持听之任之的态度,造成越南外交工作长期被本土主义、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所裹挟,难以真实且及时地反映越南党和政府对华政策要旨,给了越南国内反华排华势力可乘之机,混淆了反华舆情与越南官方对华友好基调,一定程度上将越南对华外交推向十分危险的境地。对此,越南高层领导人公开表示“越南永远不会跟着其他国家反对中国”,⑤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部:《越南国家主席:越方永远不会跟着其他国家反对中国》,《环球时报》,2021年4月26日,https://world.huanqiu.com/article/42svN0JNgHY。以此来打消美国等西方国家竭力拉拢参与反华阵营的念想。除此之外,越共第十三次全国代表大会还对越南以往党对外交工作领导与管理存在的缺陷和偏差进行系统纠错,强调外交领域要提高党的领导和执政能力。⑥成汉平:《越共十三大、新领导层及中越关系未来走向》,《亚太安全与海洋研究》,2021年第3期,第10页。
第三,越南在中美博弈中不持特定立场具有很强的灵活性。在面对中国时,越南国家主席阮春福声称,“越方永远不会跟着其他国家反对中国”。⑦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部:《越南国家主席:越方永远不会跟着其他国家反对中国》,《环球时报》,2021年4月26日,https://world.huanqiu.com/article/42svN0JNgHY。但此前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到访越南时,越南副总理兼外长范平明却与其讨论美国对以东盟为核心自由开放的印太地区的承诺。①弗林:《印太之行临时增访越南蓬佩奥:美越关系从未如此牢固》,BBC中文网,2020/10/30,http://www.bbc.com/zhongwen/simple/world/2020/10/30/111025-pompeo-on-indo-pacific-trip-u.s-vietnam-relationship-hasnever-been-stronger。2020年4月,越南甚至参与到“四方对话+”(Quad Plus)机制,与美国印太盟友讨论遏制中国崛起的举措,其中包括重组全球供应链,并将中国排斥在外,以避免越南对中国市场的过度依赖。②Michael R.Pomepo,Remarks to the Press,Washington DC,April 29,2020,https://www.state.gov/Secretarymachael-pomepo-at-a-press-availability-4/;Humeyra Pamuk &Andrea Shalal,“Trump Administration Pushing to Rip Global Supply Chains from China:Officials,”May 3,2020,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s/us-health-coronavirus-usachina/trump-administration-pushing-to-rip-global-supply-chains-from-china-officails-idUSKBN22G0BZ.同样,在面对美国时,越南试图以“弹性立场”代替“选边站”,③Le Hong Hiep,“The Vietnam-US Security Partnership and the rule-based International order in the age of Trump,”Singapore:ISEAS Publishing,2020,p.25.避免被贴上“联美抗中”的标签,而失去与中国深化合作的机会。
第四,越南在中美博弈中不持特定立场并非毫无原则性。首先,平衡与大国利益关系是越南外交遵循的一项基本原则,也是越南外交战略的指导方针之一。④Nguyen Minh Ngoc,Nguyen Huong Tien &Mai Van Luong,“Pro-China or Pro-USA? Choices for Vietnam National Economic and Security Strategy,”Journal of Critical Review,Vol.8,No.1,2021,pp.212-229.当中美博弈涉及到越南的核心利益时,越南仍会选择采取既合作又斗争策略,在某一特定议题上,越南更倾向于与持有相同立场的大国采取一致行动,从而避免自身核心利益受到影响。其次,独立和自力更生原则仍然是越南外交政策的基石。2019年《越南国防白皮书》中,越南不仅重申了传统的“三不”国防政策,而且还增添了第四“不”条款:“即在国际关系中不使用武力或者威胁使用武力”。⑤Ministry of National Defence,“2019 Vietnam National Defence”Ha Noi:National Political Publishing House,2019,pp.23-24.在中美战略竞争加剧的背景下,越南通过国防部官方文件形式重申其不结盟立场,进一步表明越南不希望参加任何地缘政治对抗阵营。最后,确保主权与战略自主,是越南与大国互动的最高目标。
(五)越南在中美博弈中不持特定立场的原因
第一,越南对美国的不信任。首先,越南担心美国拜登政府可能会在人权、民族等问题上指责越南共产党和越南政府,为“和平演变”创造条件。其次,越南怀疑美国是否会长期坚持推行印太战略,以及这一战略能否有效遏止中国未来在南海地区不断增强的军事实力。⑥Derek Grossman,“Regional Responses to U.S-China Competition in the Indo-Pacific(Vietnam),”Santa Monica,Calif:Rand Corporation,2020,p.77.除此之外,越南还谨慎解读了印太战略报告中提及的“良好治理”条款,认为美国政府将《亚洲保障倡议法案》作为印太战略的法律架构,而《亚洲保障倡议法案》中“401条款”,涉及国家法治、公民自由方面的“不自由国家”。再次,特朗普政府断然退出TPP协议,擅自将越南列为“汇率操纵国”等举措,导致越美之间的信任受到侵蚀。最后,越南警惕和抵制美国企图利用印太战略拉拢其对抗中国的图谋。
第二,中国是越南无法回避的合作伙伴。由于地理位置邻近、共同的历史、意识形态与政治制度相似,以及中国不断增强的经济与军事实力,中国对越南政治与决策制定具有特殊影响力。对此,越南也优先考虑与中国保持富有成效且友好的关系。从政治与外交关系层面看,不论是意识形态层面,还是在治国理政领域,越南领导层向来注重借鉴中国有关经验,并结合越南具体国情,创造性运用于越南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当中。诸如,借鉴中国共产党提出的“两个百年奋斗目标”“十八大以来的反腐经验”等内容,越南共产党第十三次全国代表大会提出“越南国家发展的近期、中期、远期奋斗目标”“推进党的建设和整顿,建设社会主义法权国家和纯洁性强大的政治系统”等核心内容。①武文富著,韦丽春、慕潮译:《越南共产党第十三次全国代表大会文件的核心和新内容》,《世界社会主义研究》,2021年第2期,第56-62页。在越南的官方定位中,中国是越南的全面战略合作伙伴,也是目前越南最高层次的伙伴关系。②Alexander L.Vuing,“The Evolution of Vietnamese Foreign Policy in the Doi Moi Era,”Borje Ljunggren &Dwight H.Perkins,eds.,Vietnam:Navigating a Rapidly Changing Economy, Society,and Political Order,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22,pp.1-36.从经济层面来看,中越经济的依赖程度不断加深,双边贸易互补性显著增强,中越双边经贸合作在经历逆全球化、中美贸易战、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等多重挑战后,仍保持“逆势增长”。另外,中国经济崛起对越南的经济影响力保持在一个健康水平,并且总体上拥有不可替代的影响力。③Derek Grossman,“Regional Responses to U.S-China Competition in the Indo-Pacific(Vietnam),”Santa Monica,Calif:Rand Corporation,2020,pp.66-76.从军事与安全层面来看,近年来,中越国防高层友好访问不断增多,两国国防部长甚至就彼此关切的地区安全问题深入交换意见,妥善管控南海分歧与零星冲突。在安全关系层面,正如兰德公司研究报告所表明的,中越安全关系事实上维持在健康平稳水平之上。④Ibid.,p.27.比如,中越双方于2014年“981钻井平台”事件后开通国防部热线电话,以避免未来类似事件再次发生。此外,中越双方还在北部湾开展联合巡逻,以及在陆地边境举行年度国防与边界安全对话与交流。
第三,在促进国际一体化的同时,独立和自力更生原则是越南外交的基石。随着国际一体化进程的加深,越南逐渐从“安全寻求者”转变为“风险承担者”。⑤Ha Anh Tuan,Le Hai Binh &Tran Thi Huong,“Shedding to Grow:The coming DOI MOI 2.0 in Vietnam’s Foreign Policy,”Humanities &Social Sciences Review,Vol.8,No.3,2020,pp.131-140.同时,由于在国际体系中地位的提高,越南在不同问题上做出选择的压力增大,尤其是面对中美大国竞争加剧的新形势。为了适应这一新角色,并使自身远离日益激烈的大国竞争,越南希望在中美博弈中不持特定立场,而非偏袒其中任何一方。
第四,越南对联盟政治的深刻总结与反思。尽管越南在均势政治方面拥有丰富的经验,利用社会主义阵营与西方阵营之间意识形态冲突,成功动员中国和苏联两个社会主义大国支援其民族独立和国家统一事业。然而,在越南赢得战争和国家统一后,越南当局却奉行与苏联结盟政策,并在苏联支持下悍然发动对柬埔寨的入侵战争,沦为大国博弈的“牺牲品”。①Matgorzata Pietrasiak,“Vietnam’s Game Between USA and China,”Interdisciplinary Political and Cultural Journal,Vol.22,No.1,2018,pp.51-64.革新开放后,越南对此前结盟政策进行了深刻总结与反思,强调要避免再度卷入大国之间的地缘政治博弈,防范被大国幕后交易的风险。②Le Dinh Tinh,“Strategic Thinking:Theory,Practice,and the case of Vietnam,”International Studies,No.38,June,2018,pp.99-130.另外,越南领导人对中美关系长期走向有着清晰的认识,认为中美之间共同利益远超越美之间共同利益,如果越南选择与其中任何一方结盟对抗另外一方,那么,一旦中美关系出现缓和,越南可能会再度沦为‘牺牲品’。③Nguyen Cong Tung,“Uneasy embrace:Vietnam’s responses to the U.S Free and Open Indo-Pacific strategy amid U.S-China rivalry,”The Pacific Review,Published online,2 March,2021,pp.1-31,https://www.tandfonline.com/jo urnalInformation?journalCode=rpre20.
二、印太战略背景下的越美中三边互动与博弈
自印太战略提出以来,中美竞争不断升级,而美越之间战略互动却不断增强。从美国层面看,美国认为越南对印太战略的支持可以增强这一战略的地区合法性,为此,美国希望通过强化同越南的伙伴关系,竭力争取越南对美国在东南亚地区领导地位的承认,且拉拢越南对抗中国。从中国层面看,中国始终坚持着眼于大局,在社会主义大前提下审视与定位中越关系,防范印太战略框架下美越防务安全合作朝着遏制中国的方向演变。从越南层面看,越南对中国与美国均采取不偏不倚的态度,对双方予以同样的支持,以尽可能地维持其枢纽地位,实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同时,考虑到中美战略博弈目前仍‘难解难分’,越南既然无法回避中美两国要求其“选边站”的现实,唯有强调自身在中美博弈中不持有特定立场,才是越南保全自身利益的合理选择。
(一)美国强化伙伴关系,竭力拉拢越南对抗中国
自印太战略提出以来,越南一直是美国竭力拉拢的重点国家之一。为凸显越南在美国印太战略中的重要性,印太战略报告将越南定位为美国“新兴志同道合的伙伴”。④U.S.Department of States,A free and open Indo-Pacific:Advancing a shared vision,https://www.states.gov/wpcontent/uploads/2019/11/Free-and-Open-Indo-Pacific-4Nov2019.pdf.美国在2017年发表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称美国将加强与新加坡、越南、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四国伙伴关系,扶持这四个国家成为美国的合作伙伴。⑤The White House,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17/12/NSS-Final-12-18-2017-0905.pdf.美国国防部长马蒂斯于2018年1月访问越南,在这次被美国描述为“印度-太平洋”的访问中,马蒂斯把越南视为美国志同道合的伙伴。①Fredinando,L,Defense Secretary Mattis calls U.S,Vietnam ‘Like-minded partner’,U.S.Indo-Pacific Command,https//www.pacom.mil/Media/News/News-Article-View/Article/142583/defence-secretary-mattis-call-usvietnam-like-minded-partners.随后,美国在2018年6月颁布的国防战略报告中,重申美国将加强与越南等东盟国家的军事合作。美国助理国防部长大卫·弗根于2019年4月3日公开声称,“越南是美国东南亚双边关系中最重要的支柱”。②David Vergun,“U.S.seeks stronger defence relationship with Vietnam,”U.S.Department of Defence,April 3,2019,https://dod.defence.gov/News/Article/Article/1804307/us-seeks-stronger-defence-relationship-with-vietnam/.其后,美国在2019年6月发表的《印度—太平洋报告》中称,“越南是美国在东南亚地区强化‘安全伙伴关系’的重点国家”。③U.S.DoD,Indo-Pacific strategy report:Preparedness,partnerships,and promoting a networked regions,p.21,https://media.defence.gov/2019/Jul/01/2002152311/-1/-1/1/DEPARTMENT-OF-DEFENSE-INDO-PACIFICSTRATEGY-REPORT-2019.PDF.
在经济层面,印太战略凸显了越南在美国全球供应链重组中的价值,重视越南在中美脱钩战略中的地位与作用。美国国务卿蓬佩奥2020年4月在华盛顿举行的新闻发布会宣称,美国与印度、日本、澳大利亚、越南、新西兰等国讨论全球供应链重组问题,并认为越南作为美国的印太伙伴应该在全球供应链重组中扮演重要的角色。④Louis,A.“US discussing restructuring supply chains with India:Pompeo,”India New England News,https://indianewengland.com/2020/04/us-discussing-restructuring-supply-chains-with-india-pompeo/.随后,美国国际开发金融公司首席执行官亚当·伯勒宣称,将越南确定为美国在印太地区基础设施发展融资项目的优先合作伙伴,并允许越南在美国全球供应链中生产战略产品。⑤Vietnam Anh,My coi Viet Nam la uu tien hop tac trong chuoi cung ung [The US considers Vietnam a priority for cooperation in the supply chain] VnExpress,https://vnexpress.net/my-coi-viet-nam-la-uu-tien-hop-tac-trong-chuoicung-ung-4109562.html.此后,在越南河内主办的第三届印度—太平洋商业论坛期间,美国与越南签署了7项价值数十亿美元投资与合作协议,涉及能源、电力传输、加工和农业等领域。考虑到越南经济发展对能源的高需求,能源合作项目在此次美越合作中占据绝大份额。其中,比奇特尔、通用电气和麦克德默特三家美国企业与越南薄寮省签署了价值30亿美元的天然气合作项目。⑥Duong Ngoc,“Viet-My ky 7 thoa thuan hop tac tri gia nhieu ti USD”[Vietnam and US signed 7 cooperation agreements worth billions of dollars], Nguoi Lao Dong,https://nld.com.vn/kinh-te/viet-my-7-thoa-thuan-hop-tac-trigri-nhieu-ti-used-20201028162816989.htm.
在安全层面,美国关注越南在印太地区的地缘战略位置,欲拉拢越南成为四边安全对话机制的“准会员国”。⑦Anderew Korybko,“Will Vietnam turn The ‘Quad’ into the ‘Quint’? ”Oriental Review.org,March10,2018,https://orientalreview.org/2018/03/10/will-vietnam-turn-the-quad-into-the-quint/.美国前总统特朗普于2017年亚太经济合作组织峰会上首次提及“印度—太平洋”概念,越南就被描述为“印度—太平洋”的“心脏”。①“心脏”即指越南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即越南位于“美-印(横轴)与日-澳(纵轴)的交汇中心”详细论述参见Huong Le Thu,“ Taking Stock of the United States-Vietnam Relations 45 Years After Fall of Saigon,”East West Center.org/APB,No.551,June 20,2020。在具体实践层面,美国致力于推动日本、澳大利亚和印度三个“四方安全对话机制”成员与越南在战略对话、高级官员会晤、外交支持、军事交流以及海上能力建设等诸领域开展实质性合作。
值得注意的是,在印太战略背景下,美国不断加大介入南海问题的力度,竭力向越南兜售所谓的“自由开放”的印太地区秩序,并以各种形式公开支持越南的南海政策,以此取悦越南,达成拉拢越南共同对抗中国的目的。②成汉平:《“印太战略”视域下美越围绕南海问题的战略互动:路径、目标与影响》,《亚太安全与海洋研究》,2019年第2期,第72-84页。
此外,美国国防部还积极推动美越在非传统军事领域开展合作,诸如维和行动、海上安全、机构能力建设交流、灾害管理、人员培训等低敏感领域的双边合作,同时,避免触碰越南“三不”③“三不国防政策”,即“越南不参加任何军事联盟;不允许任何国家在越南建立军事基地;不参与任何使用武力或威胁使用武力对付另一国家的军事行动”。详细论述参见Ministry of National Defence,Quoc Phong Viet Nam Nhung Nam Dau The Ky XXI,Ha Noi:Ministry of Defence,2004。国防政策的“红线”。
(二)中国立足大局,推动中越关系沿着正确方向调整与重塑
特朗普政府曾反复强调越南在其印太战略中的地位及其重要性,希望通过强化同越南伙伴关系,推动越美防务安全合作朝着遏制中国的方向调整与重塑。对此,中国始终坚持着眼于大局,审视与定位中越关系,把握中越关系发展的正确方向,始终坚信越美防务安全合作有其明确的上限,④由于地缘政治现实,越美之间意识形态分歧,且缺乏共同的价值观,越美防务安全合作有其明确的上限。详细论述参见广西社会科学院:《越南国情报告》(2017),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年版,第231页。相信越南不会以中越关系恶化为代价来发展越美关系。针对印太战略背景下特朗普政府深度介入南海,试图以南海问题为楔子离间中越关系,且欲拉拢越南削弱中国影响力。⑤罗会钧:《美越防务安全合作及其对中国的影响》,《国际安全研究》,2017年第3期,第135-147页。习近平主席在与越南党和国家领导人会晤时,强调“从两国和两国人民的根本利益出发,把两党两国高层共识落到实处,以实际行动维护海上和平。”⑥潘金娥:《在全方位、多样化中把握平衡:2019-2020年越南外交评论》,《云梦学刊》,2021年第1期,第1-12页。
(三)越南以“等距离外交”,周旋于中美两个大国之间
在中美越三边关系中,中美由于战略博弈,都谋求越南对己方立场的某种程度的支持,使越南暂时性处于相对有利地位。在这种情形下,越南试图在中美之间保持“等距离”关系,对中国和美国均采取不偏不倚的姿态,不过分依赖或偏重任何一方。同时,越南试图采取弹性的外交手段,在特定议题上,选择与立场相同的某个国家共同行动,必要时利用中美之间的矛盾,谋取更大的国家利益。
针对目前中美战略博弈不断加剧的态势,越南试图在中美之间保持战略平衡,同时,越南试图塑造有利于自身民族崛起与国家建设的地区安全环境。①Nguyen Minh Ngoc,Nguyen Hoang Tien &Mai Van Luong,“Pro-China or Pro-USA? Choices for Vietnam National Economic and Security Strategy,”Vol.8,Issue.1,2021,pp.212-228.在美国推出印太战略与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相抗衡的背景下,越南给予了两国战略同样的支持,避免因缺席任何一方的战略倡议而错失发展机遇。同时,越南又试图采取相对的平衡策略和灵活的手段,避免卷入对方设置的地缘对抗。考虑到美国印太战略可能带来价值数千亿美元的全球基础设施投资机遇,越南采取积极主动立场回应印太战略框架下双边与多边经贸合作,以解决基础设施、数字经济、先进制造业所需的技术与资金支持,实现产业升级与经济可持续发展。在此之前,越南也较为主动地对接中国“一带一路”倡议,以深化双边合作关系。②Nguyen Thi Phoung Hoa &Nguyen Thao Pham,“The Reception and Implementation of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in Vietnam,”Strategic Analysis,Vol.45,No.2,pp.128-143.此外,考虑到美国特朗普政府推出印太战略后欲深入介入南海,与中国进行激烈的地缘战略博弈。③Dinh Hoang Thang,Tran Ngoc Vuong &Phan Van Thang,“2017:Vietnam and the World,”Van Hoa Nghe An,December 18,2017.对此,越南试图牢牢把握美国高调介入南海问题的有利时机,适度利用中美两国在南海问题上的矛盾与冲突,并借助美国等域外大国力量,助推南海问题国际化与多边化,从而维护并巩固其在南海取得的非法权益。④曾勇:《论2012年以来越南的南海政策》,《太平洋学报》,2021年第2期,第71-82页。同时,越南力图避免卷入美国主导下的反华包围圈,利用灵活的外交手段,反复重申不结盟政策,避免被中国视为“联美抗中”。
在具体实践层面,由于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和美国“印太战略”都试图将基础设施建设、数字经济与能源项目作为对越南开展经济外交的重点领域,以此拉拢越南加入己方主导下全球供应链与产业链体系。对此,越南试图在经济实用主义与经济对冲策略之间取得艰难的平衡。一方面,基于经济实用主义⑤有关“经济实用主义”,即深化双边经济合作,以促进国内发展。详细论述参见Van-Hoa Vu,Jenn-Jaw Soong &Khac-Nghia Nguyen,“Vietnam’s Perceptions and Strategies toward China’s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Expansion:Hedging with Resisting,”The Chinese Economy,publish online,Agu2020;Jessia C.Liao &Ngoc-Tram Dang,“The nexus of security and economic hedging:Vietnam’s strategic response to Japan-China infrastructure financing competition,”The Pacific Review,April2019。考虑,越南较为主动地对接中美两国各自的地缘经济倡议,与中美两国都维持着富有成效的经贸关系。另一方面,越南又试图在中美之间实施经济对冲策略,动员与调动中国和美国两个大国的积极性,以最大程度地服务于越南的经济安全与可持续发展目标。例如,在基础设施、数字经济、能源投资等领域,越南欲借助美国的资本与技术,平衡中国对越南的经济压力与影响。为此,越南于2019年4月拒绝中国华为公司在越南建立5G网络,在此之前,越南学者与前政府官员于2019年3月向越南政府提交联合署名的公开信,强烈要求将中国公司排斥在越南“南北高速公路”项目之外。近期,越南河内市人民法院于2021年4月20日公开审判越南太原钢铁公司腐败案,该公司曾是中国对口援建项目之一。此前,越南政府于2019年4月对所有“一带一路”在建基础设施投资项目进行审查。①Rand interview with Vietnamese economics expert,Hanoi,April 2019,Derek Grossman,“Regional Responses to U.S-China Competition in the Indo-Pacific(Vietnam),”Santa Monica,Calif:Rand Corporation,2020,pp.30.
在安全领域,越南试图用“两面下注”策略应对自身面临的安全挑战。面对来自中国的挑战,越南往往采取“以美制中”策略,极力争取美国等大国对其南海政策的支持,以维护其南海既得的非法利益。为此,越南逐步推进与美国等国开展防务安全合作,美越国防部长于2017至2018年实现互访,其间美国卡尔·文森号航母于2018年3月日对越南岘港市进行历史性访问。②谢林城主编:《越南国情报告(2019)》,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9年版,第9页。另外,越南还积极推动越美在人道主义援助、人员培训与交流、军警互动交流等低敏感领域开展合作交流。然而,面对来自美国等西方国家对越南人权与内政问题的干预,越南又采取“联中抗美”策略,坚定不移地与中国一道抵制西方国家“和平演变”的企图,警惕拜登政府上台后推行的“人权外交”。越南学者阮文江于2020年1月30日在《共产主义杂志》网站刊文指出,“否定与歪曲越南民主集中制原则,是敌对势力企图削弱越南共产党力量的惯用手法。”③阮文江著,潘金娥、韦丽春编译:《否定民主集中制是敌对势力妄图削弱越南共产党的惯用手段》,《世界社会主义研究》,2021年第7期,第72-77页。在越共十三大召开期间,越共总书记阮富仲和公安部长苏林均强调越共今后仍将面临敌对势力与反对势力妄图颠覆越共政权的挑战,必须将防范西方对越南的“和平演变”列为重要的政治任务来落实。④成汉平:《越共十三大、新领导层及中越关系未来走向》,《亚太安全与海洋研究》,2021年第3期,第1-16页。
(四)以不持特定立场应对中美博弈的不确定性
面对中美博弈不断加剧的态势,以及由此带来的诸多不确定性风险,越南试图充分利用自身枢纽地位的优势,采取谨慎且弹性的立场,规避选错边的风险,使未来的对华与对美关系都留有周旋余地。⑤Nguyen Minh Ngoc,Nguyen Hoang Tien &Mai Van Luong,“Pro-China or Pro-American? Choices for Vietnam National Economic and Security Strategy,”Journal of Critical Review,Vol.8,Issue1,2021,pp.212-229.值得注意的是,越南不持特定立场并非一时起意。越南学者阮庭廉于2013年出版的《中国崛起前夕的越中关系》一书中,就认为鉴于中国崛起态势不可逆转,且未来10-15年内美国依然会保持优势地位,越南应该明晰自身处境,在外交上有必要预留折中周旋的空间。⑥赵卫华:《权力扩散视角下的中越南海争端与中国的战略选择》,《太平洋学报》,2016年第6期,第33-42页。美国学者德里克·格罗斯曼在《中美在印度洋—太平洋地区竞争的地区政策》(越南篇)咨询报告中也对越南的折中立场有预判,认为当中美战略竞争不涉及越南主权、领土完整、政治稳定等核心利益时,越南政府没有必要介入中美之争,仍可能会采取一种观望态度。①Derek Grossman,“Regional Responses to U.S-China Competition in the Indo-Pacific(Vietnam),”Santa Monica,Calif:Rand Corporation,2020,pp.64-65.
可见,越南在中美博弈中不持特定立场,是以自身利益为出发点。从长远利益看,越南试图寻求亲中与亲美战略的平衡点,其目的是维持其枢纽地位,以实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
三、越南枢纽地位的前景
虽然越南有意获得枢纽地位所带来的战略利益,但由于中国和美国所施加的交叉压力而进退两难。随着中美战略竞争的进一步加剧,越南不持特定立场的策略很难坚持下去。从越南自身层面看,由于实力差距等方面原因,越南领导人清楚地认识到,其实力位置与枢纽地位不相匹配,因而希望通过拓展深化战略伙伴关系网络,对冲中美博弈潜在风险。从双边关系层面看,中美竞争趋向“零和博弈”,越南难以同时与中美两个大国保持富有成效且友好的关系,越美关系同越中关系呈现逆向演化的态势。
(一)越南难以胜任枢纽角色
从相对实力地位看,越南与中国和美国之间有着巨大的实力差距,尤其体现在经济、军事、技术层面的发展“代差”。由于实力限制等方面原因,越南的实力位置与枢纽地位不相匹配,导致越南在外交选择上往往处于被动地位,且为了自身生存和发展考虑,越南更愿意在中美竞相拉扯中寻求“两面下注”,进而最大限度地谋取自身利益。然而,伴随着中美竞争趋向“零和博弈”,越南很难同时维持自身与中美两个大国的友好关系,被迫选边站的战略风险陡增。此外,由于越南对自身脆弱性有着清醒的认知,越南仍会选择谨慎地对待所谓的“枢纽角色”,在它看来,对冲中美战略竞争的不确定性比枢纽地位及其收益更具有现实意义,因而越南也没有意愿长期扮演枢纽角色。
(二)拓展战略伙伴关系网络,对冲中美博弈的潜在风险
越南认为,随着中美战略竞争的加剧,有可能使越南彻底卷入中美地缘对抗当中,丧失自身的战略自主权。为此,拓展战略伙伴关系网络,对冲中美博弈潜在风险才是长期之策。越南建立战略伙伴关系的初衷是在所有大国或对越南利益有关的国家之间保持等距离关系,避免偏重某一国家,限制越南的主权和战略自主权。②Nicholas Chapman,“Vietnamese Foreign Policy:Memory and Learning in the Doi Moi era,”Ph.D thesis in The International University of Japan,2018,pp.94-104.目前,越南已经成功通过多种不同层次的双边关系来拓展战略伙伴关系网络:第一层次包括越中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越印全面战略伙伴关系、越俄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第二层次包括同日本、韩国、澳大利亚等14个国家建立战略伙伴关系;①具体包括:日本(2006年建立,2014升级为“促进亚洲和平与繁荣越日广泛战略伙伴关系”)、韩国(2009)、西班牙(2009)、英国(2010)、德国(2011,2017年由于郑春成绑架事件暂停)、意大利(2011)、泰国(2013)、印度尼西亚(2013)、新加坡(2013)、法国(2013)、马来西亚(2015)、菲律宾(2015)、澳大利亚(2018)、新西兰(2009,2020升级为战略伙伴关系)。第三层次同包括美国、欧盟等14个国家或地区组织建立全面伙伴关系,以及同柬埔寨、老挝传统邻国建立特殊战略伙伴关系。②全面伙伴关系包括:南非(2004越南-南非“合作与发展伙伴关系”)、智利(2007)、巴西(2007)、委内瑞拉(2007)、阿根廷(2010)、乌克兰(2011)、欧盟(2011)、美国(2013)、丹麦(2013)、缅甸(2017)、加拿大(2017)、匈牙利(2018)、文莱(2019)荷兰(2019)。这种全方位多样化战略伙伴关系网络,可以在无论中美竞争或对抗关系如何发展变化的情况下,都能确保越南拥有相对有利的缓冲地带和可资利用的中间力量。
一些越南学者认为,越南希望通过拓展和深化战略伙伴关系,尽量减少中美竞争的负面影响,使自身在中美博弈中不致陷入被动,沦为中美幕后交易的受害方。③Nguyen Xuan Trung,“Applying Ho Chi Minh’s ideology to research,creative theoretical development in Vietnam in the current period,”Communist Journal,2019,https://www.tapchicongsan.org.vn.澳大利亚学者卡莱尔·塞耶指出,“越南希望能够在中国、美国、印度、日本、俄罗斯五个大国之间,建立一个多极平衡体系,维持当前地区地缘政治环境的战略平衡”。④Carlyer A.Thayer,“Vietnam’s Foreign Policy in an Era of Rising Sino-US Competition and Increasing Domestic Political Influence,”Asian Security,Vol.13,No.3,2017,pp.183-199.拓展和深化战略伙伴关系网络的目的在于越南试图在五个地区大国之间保持“等距离外交”,避免在国家安全和国防领域过于依赖某一个大国,并使越南能够维护自身战略自主权。为此,越南优先考虑与中、美保持富有成效且友好的关系,在亲中与亲美战略之间保持战略平衡点,避免卷入中、美地缘对抗阵营。与此同时,越南也逐步拓展并深化与区域内外关键伙伴关系,其中包括同东盟、印度、日本、澳大利亚、俄罗斯、欧盟等,以此平衡中国和美国在安全与经济领域对越南的过度压力和影响。
在中美战略竞争加剧的时期,拓展和战略伙伴关系网络,其显著优势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战略伙伴关系优化了越南外交布局,提供了中、美之外的“第三条道路”,使越南能够实施其全方位多样化外交政策,进一步减缓中美对越南施加的“选边站”压力。第二,战略伙伴关系拓展了越南外交空间,调动外部一切积极因素服务于国家安全及可持续发展目标,避免因为过度依赖中美而卷入地缘对抗。第三,战略伙伴关系增强了越南外交的战略自主性,可以避免成为大国地缘政治博弈的“棋子”⑤Ngo Di Lan &Truong Minh Vu,“The Sino-US-Vietnam Triangle in a Belt and Road Era,” East Asia,Vol.36,2019,pp.229-241.,使其能够在主要大国之间保持“等距离外交”,对冲中美博弈的潜在风险。
具体而言,越南试图调动一切外部积极因素,维持地区地缘政治环境的战略平衡。在中国和美国之外,越南还有多重替代性选择。从地缘上看,印度是邻近越南的印太国家,在中美战略竞争背景下,越南仍然将印度视为可靠的战略伙伴,中美地缘竞争的“平衡者”。①Nguyen Thi Nga,“India-Vietnam and the Quest for a Quadrilateral Partnership,”The Journal of Middle East and North African Science,Vol.4,No.11,2018,pp.24-31.自2019年11月4日莫迪政府于泰国曼谷发布“印太海洋倡议”以来,越南已经深度参与对接该倡议,并在印度跨国基础设施连接工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②Rahul Mishra,“Vietnam’s Regional Security Perceptions and Priorities:Role of India,”India Quarterly,Vol.77,No.2,2021,pp.200-218.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越南主动对接印度—缅甸—泰国三国高速公路项目。对于越南而言,印度更多地参与到东南亚南亚地区事务,有利于这一地区维持更加稳定的大国平衡。除印度之外,澳大利亚也被越南视为利益攸关的印太邻国。越南与澳大利亚在维护印太地区和平与稳定方面存在广泛且共同的战略利益,在中美战略竞争加剧的背景下,越南将双边关系提升至战略伙伴关系,以此推动越南与澳大利亚两国领导人更深层次互动,解决两国领导人共同关注的地区和全球问题。③Nguyen Hang Thuy Thi,“Examining Vietnam-Australia Political and Economic Relations,”Asian Affair:An American Review,Vol.46,No.2,2019,pp.63-79.此外,越南还致力于推动越南—印度—日本、越南—澳大利亚—印度、印度—日本—越南—澳大利亚等三边或小多边战略合作,以塑造新的印太地区权力政治。④Nguyen Thi Nga,“India-Vietnam and the Quest for a Quadrilateral Partnership,”The Journal of Middle East and North African Science,Vol.4,No.11,2018,pp.24-31.
(三)中美竞争趋向“零和博弈”,越南难以“左右逢源”
零和博弈是指己方利益所得即为他者利益所失。伴随着中美战略竞争的对抗升级,中美关系可能会进入“新冷战”。⑤在政治制度、意识形态、军事等高级政治领域,中美之间战略竞争态势不断增强,同时,基础设施、金融、科技、公共卫生等低级政治领域,在中美博弈中重要性凸显。在这种背景下,中国和美国两个大国都试图通过强化关系对越南“软施压”,要求其明确表达自己的意愿和立场。对此,越南恐难以继续在中美之间“左右逢源”。
正如中国学者所指出的,“越美关系与越中关系从未同时提升过,越美关系的几度提升均是在越中关系和中美关系麻烦不断的背景下出现的”。⑥张明亮:《“依华”还是“抑华”:析越共十二大后的越南外交》,《国际关系研究》,2016年第2期,第108-126页。当中国和越南关系在2014年遭遇正常化以来的困境时,越美关系则不断升温,尤其是在防务与安全合作领域取得引人瞩目的进展。⑦罗会钧:《美越防务安全合作及其对中国的影响》,《国际安全研究》,2017年第3期,第135-147页;Nguyen Khanh Van &Nguyen Xuan Trung,“Vietnam and the United States:A Strategic Partnership in the Future? ”India Quarterly,Vol.77,No.2,2021,pp.238-251.2014年10月,越中关系尚未从越南反华排华事件阴影中走出来,美国就部分解除了对越南致命武器禁运,以此推动美国重返亚太战略框架下美越防务合作。近年来,越中关系虽然迎来了双边高层互访之后的大幅度升温,然而,一些严重的突发事件却在极端民族主义情绪的渲染、利益集团的绑架、内部派系斗争导致矛盾外化的激发下,迫使骑虎难下的越南领导层有意无意作出非理性决策,导致中越关系发展偶尔偏离了正常轨迹。值得庆幸的是,越共十三大针对以往越南外交界存在的问题进行了系统性纠错,突出强调了党对外交的领导与协调。①成汉平:《越共十三大、新领导层及中越关系未来走向》,《亚太安全与海洋研究》,2021年第3期,第1-16页。在这一背景下,中越关系有望在长期内保持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②同上,第16页。另外,随着拜登上台后与其前任相比更加关注意识形态因素,越南对此保持高度警惕。未来,越美关系可能会再次受到人权、民主、民族问题等为代表的意识形态问题所困扰,双边关系恐难以得到实质性提升。
四、结语
在中美越三边关系中,越南暂时性地扮演了“枢纽角色”。理论上,处于“枢纽地位”的越南在三方之中获益最多,成为中美两方竭力争取的关键角色。然而,对于越南而言,只有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越南才会谨慎地扮演枢纽角色,并且强调自身在中美地缘政治博弈中不持有特定立场,利用其相对有利的枢纽地位,平衡好与中美两个大国关系。
从越南自身层面看,越南的实力位置与枢纽地位不相匹配。为此,越南试图通过拓展战略伙伴关系网络,在主要大国之间保持“等距离外交”,以此对冲中美博弈的潜在风险。然而,现实却往往事与愿违,拜登上台后通过强化关系对印太地区国家“软施压”,并联合美国的盟友和主要伙伴组建反华阵营,在这种情形下,越南卷入美国对抗中国阵营的可能性仍然存在。但是,越共十三大已经明确其主要奋斗目标,强调要调动国内外一切积极因素服务其革新开放事业。未来,越南可能会采取相对中立的政策,以维护其战略自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