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系统动力学的企业财务风险情报分析模型

| 丁心怡 吉久明

进入21世纪，复杂多变的经济环境及愈发残酷的市场竞争使得越来越多的企业陷入财务困境。如何客观评价企业运营中存在的财务风险并建立高效的风险预警机制，进而使企业保持核心竞争力，是每一个现代企业，尤其是上市企业的管理层所要面对的挑战。由于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起步较晚，相比于发达国家，财务风险预警指标体系和模型研究还不够成熟，依然处于摸索完善的阶段。大多数企业财务风险意识薄弱，缺少在财务管理方面的经验以及处理财务风险困境的能力（武鑫，2014）。目前国内企业的财务部门仅发挥了基本职能，即利润的统计以及相关资金流的处理，而非财务危机预警（俞润芳，2020）。因此，财务风险预警概念被学者们相继提出，以帮助企业加强对外部市场动态以及对内部财务状况的关注。

一、现有财务预警模型的局限

国内外大量实例表明,陷入破产境地的企业几乎都是以出现财务危机为征兆。而财务风险预警正是用于避免企业经营偏离正常轨迹而建立的预警机制和实时管理的控制手段。为了提前预知并有效避免企业所面临的财务困境，学者们进行了长久的研究，从最开始的较为简易的单变量分析法、Z值模型，到后来的数据挖掘模型，其中包括Logistic回归、人工神经网络、决策树、支持向量机等，甚至将不同算法进行混合，用于从大量的数据中通过算法搜索隐藏的信息。但在预警模型的构建方面，仍存在不足。

1.指标关系不明确。在引入非财务变量构建预警模型时，没有明确非财务指标与财务指标之间的层次关系。现有研究一般将非财务变量与财务变量作为同级指标共同决定企业财务水平，而实际情况是，非财务指标应作为二级指标作用于财务指标（一级指标），进而影响企业整体财务状况。例如，市场行情（非财务指标）的恶化会直接导致企业主营业务收益（财务指标）的下降，使得经营活动的现金流入减少，进而威胁到企业财务状况（李海舰和聂辉华，2004）。此外，模型中应考虑各财务指标之间存在的关联（一个财务变量的变化可能直接或间接导致多个变量不同程度的变化）。现有研究模型未能科学系统地把控各财务指标之间的相互作用与反馈关系，导致对企业未来的财务状况预判模糊（李慧等，2020）。

2.模型指标体系过于复杂。为了全面分析企业的财务状况，现有财务指标多从企业的偿债能力、获利能力、运营能力、成长能力以及现金流量五个方面进行考量。广而全的指标体系使得模型十分庞大，运算复杂且应用条件苛刻（张璟龙，2021），不但会增加模型的使用负担而且还会影响模型预测的精准度，不利于对预测过程和结果的有效分析。实际上，企业财务危机的根本是资金链断裂，企业没有足够的现金流偿还债务，从而导致破产(杨淑娥和魏明，2005)。可依此对模型进行简化抽象，重点考量企业现金流量方面财务指标(孟凡亚，2021)，并构建合理的系统边界(林敏，2022)，提高模型运行效率。

3.行业针对性不强。实际上，不同行业的运作机制不同，所界定的财务危机的标准也不同。例如同样的企业现金流量，对于“现金流量较低”的钢铁煤炭、房地产行业和“现金流量较高”的食品饮料、医药制造行业，财务危机预警程度不同。若用相同的财务风险准则去判断，则会夸大或低估企业的风险程度，造成危机误判（王竹泉等，2020）。现有的研究对象大多没有限制行业（黄月月等，2021），仅少数研究面向于制造业上市公司。模型在分析数据结果时未能充分考虑行业特性（黄盈盈和贺美兰，2021），导致数据模型对行业的敏感度不高。

4.没有考虑使用数据源的真实可靠性。纳入预警模型的财务指标通常都来源于三大财务报表，近年来，我国上市公司的财务造假事件时有发生，导致预警目标企业所参考的财务信息的真实性受到影响（张志强，2021）。因此，财务预警模型需要具有对所使用的财务信息进行准确性判断和检验的功能，以防预测结果与实际存在偏差。

5.模型内部构造和机理模糊。现有的基于数据挖掘的企业财务预警模型一般只有输入、输出、查询和数据导出等基本功能，即依靠输入的各项财务及非财务指标数值计算出一个财务预警的概率值，进而判断企业的财务状况。这种“黑箱特性”（夏秀芳和迟健心，2018）使得即使财务状况出现预警，管理者也很难判断是哪个方面威胁到企业的财务健康，从而无法有针对性地制定策略。

二、建立财务预警模型的理论基础及创新思路

（一）模型相关理论及体系概述

1.系统动力学理论。在综合考虑了前人所采用的不同模型构建方法后，本研究最终选择系统动力学作为对企业财务状况的分析手段。王其藩（1995）提出，系统动力学将影响复杂系统的定性和定量因素相结合，通过一系列理论与方法构建相关模型，借助计算机模拟来可视化研究系统问题。该方法从研究系统的内部结构入手，建立动态仿真模型，再利用计算机进行模拟，提前预知可能的变化趋势，最后寻求解决方案。相较于传统的数学模型，系统动力学更注重系统内部机制以及结构。通过因果关系、库存流量图、表函数等建立模拟模型的功能，考虑内在变量间的相互作用和信息反馈，实现了财务与非财务变量间的非线性逻辑关系的可视化表达。因此，该方法对复杂的财务状况能够有效仿真模拟，进而解决企业财务预警相关指标的非线性、复杂性、动态性和时滞性等问题。

2.非财务信息与财务舞弊关联模型。龚柃宇（2016）在非财务信息视角下构建了一套上市公司财务舞弊识别模型，以对企业公开披露的财务信息的真实性进行判断，避免财务造假引起的预判错误，如公式（1）所示。

企业财务造假概率为：

公式（1）中，X为总资产与总收入变化差，反映企业的经营信息质量；X为审计意见，反映企业财务报表审计信息质量；X和X为期间费用占收入比与应收账款周转率，以其作为控制变量，可以从财务指标角度反映企业财务舞弊特征。最终得到的结果P为企业财务造假的概率，若P〉0.5，则认为该企业财务造假风险较高，视为财务信息不可靠，反之亦然。

3.资金需求保障能力指标体系。该指标体系由夏秀芳与迟健心（2018）提出，其研究认为应将财务预警指标体系构建的重心聚焦于资金供给对资金需求的保障程度，由数量保障指数与质量保障指数组成，采用公式（2）、（3）、（4）计算。

资金供给对资金需求的保障指数为：

（二）完善财务风险预警模型的创新思路

针对现有财务预警模型存在的缺陷，依据上述理论及体系，对拟建立的财务预警模型提出如下创新思路：

1.在面向对象方面，聚焦于非ST特定行业上市公司。通过研究行业特性及其财务动态变化，构建基于系统动力学的财务预警模型，使模型更具有行业针对性。

2.在前人系统动力学模型的基础上，分别引入会计类非财务指标及市场类非财务指标。其中，市场类非财务指标作用于现金流量表中的财务指标，进而影响企业最终的资金状况。而会计类非财务指标则作为验证财务报表质量的相关指标，检验模型涉及到的财务指标的真实性。

3.参考龚柃宇的“非财务信息与财务舞弊关联模型”与夏秀芳、迟健心所构建的“基于资金需求保障能力的财务预警指标体系”。将其作为基本框架并与系统动力学相结合，从非财务指标验证财务报表质量和引起财务危机根源的资金链角度两方面构建顶层可视化的因果图与SD图，将企业资金状况作为模型最终输出变量，对企业财务风险作出预测。

三、建立财务预警模型

（一）系统界限

本研究采用财务指标和非财务指标相结合的方式进行系统动力学模型建模。其主要关系如图1所示。

图1 各类指标关系

财务指标选取方面，考虑到企业出现财务危机的根本原因是企业内部资金链的断裂导致的债务偿付能力的丧失，本研究以企业现金流量表中的指标为主体，资产负债表中的指标为辅助，从资金质量和数量两方面出发分析企业的资金保障情况。

财务危机预警研究中的非财务指标通常分为两种类型——会计类非财务指标和市场类非财务指标（庞惠文，2015）。其中，会计类非财务指标主要是指企业年度报表中能够体现公司财务治理水平以及财务报表质量的相关指标，例如管理费用率、年报审计意见以及其他应收款占企业总资产的比例等。本研究将其引入并建立“财报质量检验”，来确保原始数据的准确性与可靠性；市场类非财务指标主要是指市场的外部环境状况，例如股票市场的波动、汇率的变化等。这些外部环境因素会影响到产品销售现金流入、营业成本现金流出等现金流财务数据，进而影响到企业的资金状况。最后，本研究在检验财报质量后，将通过市场类非财务指标同财务指标一起分析企业资金保障能力，进而预警未来企业的资金状况。

（二）因果关系图

模型的因果关系图定性地描绘了模型内部变量之间的正负相关性，将其重点分为两大模块，如图2所示。

图2 模型因果关系图

1.企业财报质量检验。在形成企业财报质量检验方法时，本文借鉴龚柃宇提出的“非财务信息与财务舞弊关联模型”，将总资产与总收入变化差、审计意见、期间费用占收入比、应收账款周转率这四种代表变量作为财报质量检验指标融合到企业资金状况模型中。其中，总资产与总收入变化差越小，则企业的资产与收入的变化趋势越相符，企业虚增收入的概率就越小，财务信息可信度越高；审计意见作为反映财报信息可信指标之一，能够从审计角度反映企业的财务年报问题。若审计意见为标准无保留，则表明财务报表的质量较高，无明显问题；期间费用包含了企业经营过程中的销售费用、管理费用和财务费用。由于财务造假会产生审计费用、财务成本费用等额外费用，因此若期间费用占整体收入比重异常增多，则企业舞弊的可能性则会增大；应收账款周转率表示为主营业务收入与应收账款变化量的比值，发生舞弊的企业通常会因为提前确认收益或虚增收益，导致异常增加了赊销额度，进而降低了应收账款周转率。其周转率越小，视为财务报表的准确度越低。

2.企业资金保障能力。在计算企业资金保障能力时，本文参考了夏秀芳与迟健心构建的“资金需求保障能力指标体系”。资金数量保障指数由资金供需数量比和近三年资金供需比标准差组成。其中资金供需数量比代表了企业资金“造血量”满足资金“流血量”的能力，比值越大，证明企业越有足够的资金满足企业运转（日常经营、投资和筹资等）对资金的需求。资金供需数量比同时考虑企业生产经营等财务指标和外部市场环境因素两方面影响因素；近三年资金供需比的标准差则代表了企业近年资金供需端的波动性。当下可使用的现金数量相对越多，供需端的发展越稳定，企业资金的数量保障程度则越高。资金质量保障指数由企业的长期资金结构比重和财务综合能力指数共同决定。长期资金结构比重反映了长期资金（权益资金和长期负债）在企业总资金中的占比。其值越大，表示企业凭借自身发展获得外部资金投入的能力越大，陷入财务困境的危机则越小。财务综合能力指数反映了企业在整个行业的净资产收益水平。其值越大，证明企业在整体行业中通过自身的经营发展获得收益的能力越强，这意味着即便外部的资金链突然断裂，企业也有能力通过自身经营及时填补财务空缺，控制财务风险。

（三）库存流量图

模型的库存流量图定量分析了企业资金状况模型与现金流量模型内部变量之间的数量关系，分别如图3和图4所示。

图3 企业资金状况顶层系统

图4 现金流量结构预警子系统

1.企业资金状况顶层系统(见图3)。企业资金状况顶层系统中的主要变量方程如表1所示。在财报质量检验模块中，模型将总资产与总收入变化差、审计意见类型、期间费用占收入比和应收账款周转率四个变量的值带入到公式中计算出财报质量保障指数。依据龚柃宇的回归公式：P=e/(1+e)，其中a=e，计算出的为企业发生财务舞弊的概率。考虑到该函数为S型单调递增函数，即P值随a的增大而增大，当P=0.5时，a=0。因此，本模型直接通过a的正负来判断企业财务报表的真实可靠性。若前一年财务舞弊综合指数〉0，则认为该年度财务数据存在舞弊的概率较大，财报质量保障指数为0，企业资金状况模型预测结果无效；若前一年财务舞弊综合指数〈0，则视为该年度财务数据信息较为真实可信，财报质量保障指数为1，企业资金状况模型预测结果则等同于实际企业资金保障指数预测结果。

表1 企业资金状况顶层系统变量方程

根据上述预判结果，在财务数据准确性的前提下，企业资金状况仅由资金质量指数和资金数量指数决定。若资金状况曲线斜率为正，则表明企业目前财务状况较为健康，暂无资金链断裂的风险；若资金状况曲线斜率为负，则表明当年的资金状况相较于去年并不乐观，需要进一步分析寻找问题点：①若资金数量保障指数整体趋势向下，资金质量指数整体趋势向上，则表明企业现金流的供应端和需求端产生了较大的波动，可能为现金供给数量突然减少或需求数量的突然增多，具体原因需要进一步查看企业现金流量结构预警子系统；②若资金质量保障指数趋势下降，则说明企业对资金需求的保障能力降低，应着重关注企业通过融资、借贷等方式获得外部支持的能力以及企业自身通过生产经营来获得收益的能力。

在顶层系统中，管理者可以根据模拟结构中的“企业当年资金状况”变量，在年初阶段对目标企业的当年资金状况作出初步判断，并根据历史数据把握未来几年财务状态的走向。

2.现金流量结构预警子系统（见图4）。根据顶层系统可以看出，无论是资金数量保障还是资金质量保障都受到企业现金流量表指标的影响。因此，为了管理者能够有效观察企业日常生产经营中现金流各指标的变化，并能根据企业整体资金状况的变化对相关部门的现金流运作做出相应调整，本研究进一步细化现金流量指标，依其内部的影响关系构建出现金流量结构预警子系统。现金流量结构预警子系统中的变量方程如表2所示。

表2 现金流量结构预警子系统变量方程

现金流量结构代表着现金流量在经营活动、投资活动、筹资活动之间的分布。模型进一步通过现金流量结构预警子系统较为微观地分析企业资金链的运作情况，管理者可根据以下8种正负性组合现金流量结构来分析目标企业各时期面临的现金流量风险的成因，并制定相关策略。

（1）经营活动净现金流为正，投资活动净现金流为正，筹资活动净现金流为负。此类情况下，目标企业处于产品成熟期。产品销量已开始达到顶峰时刻，销售市场规模也逐步稳定。该阶段的投资净现金流已经开始转正，但由于初期与中期建设的筹资活动，企业仍然需要偿还外部资金，从而保持其良好的资金信誉。

（2）经营活动净现金流为正，投资活动净现金流为负，筹资活动净现金流为正。此类情况下，目标企业处于高速发展期。主营的较为成熟的产品逐渐开始攻占市场，因此产品销量快速上升，从而使经营活动中的大量货币资金回笼。企业在该阶段为了巩固并继续扩张市场份额，需要继续追加大量投资，而目前阶段仅仅凭借发展起的经营活动所产生的现金净流入可能无法完全支持投资所需的资金流出，因此企业还应依靠一系列筹得的外部资金作为额外补充。

（3）经营活动净现金流为负，投资活动净现金流为正，筹资活动净现金流为正。此类情况下，目标企业面临不正常的生产经营，需要通过出售固定资产等投资活动将投资项目变现，或大额度筹资来弥补经营活动的困难所导致的资金短缺，避免股东利益及企业名誉的受损。若由此股票下降，则会引发筹资流入的缩减，进而造成一系列的恶性循环。管理者在此阶段需警惕资金流的流动与管理。

（4）经营活动净现金流为正，投资活动净现金流为负，筹资活动净现金流为负。此类情况下，目标企业的经营活动所产生的现金净流入不仅可以满足企业日常生产经营所需的开销，还可以利用多余的现金扩大再生产、投资产业或归还到期债务，而由于目前的现金流较为充足，也不需要增加其余的外部资金支持。此阶段管理者需要持续关注市场和企业经营动态，确保企业主要供给资金流的正常流入。

（5）经营活动净现金流为负，投资活动净现金流为正，筹资活动净现金流为负。此类情况下，目标企业处于衰退期。在该时期中，由于市场的萎缩，产品的销量及市场占有率逐步下降，经营活动的现金流出开始超过现金流入，净现金流量逐渐为负，并伴随着前期所欠的债务，因此企业不得不通过收回投资额来弥补现有资金的缺漏。此阶段管理者需要注意确保资产的及时变现，保障现金流的补充。

（6）经营活动净现金流为负，投资活动净现金流为负，筹资活动净现金流为正。此类情况下，目标企业处于产品初创期。因此主营业务不足以产生丰厚的利益流入，只能通过举债、融资等筹资活动来获得外部资金。在此阶段，企业需要借助大量外部资金稳固并加强当下生产力，开拓市场。

（7）经营活动净现金流为负，投资活动净现金流为负，筹资活动净现金流为负。当三类主要的现金净流量均为负时，表明目标企业可能处于财务困境的边缘，只能依靠企业现存的资源来勉强维持现有的生产经营。一旦企业持有的现金及现金等价物消耗殆尽，则企业随即资金链断裂，宣告破产。

（8）经营活动净现金流为正，投资活动净现金流为正，筹资活动净现金流为正。当三类主要的现金净流量均为正时，则表明目标企业无论在经营、投资还是筹资方面都有充足的资金。目标企业堆积大量资金，一方面可能即将展开大规模的对内对外投资活动而筹集本钱，另一方面可能涉嫌通过上市公司躯壳将资金转给关联企业或关联人员使用，从而挪用企业资金，因此无论是管理者还是投资者都应格外注意。在此阶段，管理者需要通过调整投资和融资结构等手段调节降低企业的现金流动性，为企业创造更高效益。

企业财务预警情报分析模型通过财务环境监测、危机预警、决策支持等功能帮助企业或其他利益相关者及时采取有效措施，降低财务风险。本研究基于系统动力学方法建立了现金流视角下的财务预警模型——首先通过财务质量检验来判断企业财务情报的真实性，再从资金数量和质量保障两方面初步判断企业的资金保障状况。为了进一步分析企业的现金流量情况，该模型从经营、筹资、投资活动三方面细化了企业的现金流活动，探究直接威胁资金链的健康的异常行为活动，进而警示管理层并提醒其采取相应措施，避免造成更大的经济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