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名字的狗

［澳］艾莉森·A. 费格逊

狗竖起了耳朵——有人来了！狗蜷缩在动物收容所犬舍的角落里，静静地等待着。沉闷的脚步声从过道传来——经过关在围栏里的其他狗狗们，然后戛然而止。

“你好呀，老姑娘！”一个身穿工作服的男人冲她打了声招呼。这位护理员查看了一下别在铁丝网上的记录表，随意闲聊起来，“那么，你经历过什么样的故事呢？”

狗不知道自己有怎样的故事，甚至不确定自己叫什么名字。她曾经有几个名字，是“皮帕”呢，还是“莫莉”来着？她紧贴着墙，疑惑地注视着护理员。

“有点害羞，是吗？”护理员慢慢打开门，走进围栏里，放下一碗食物。狗眨了眨眼睛，感谢这个人没有闯入她的安全空间。“明天见！”护理员出门的时候说。

狗又一次孤零零了，她匆匆走过去，狼吞虎咽地进食。

每天，那个人都会来看望狗。他先是清洁她的犬舍，并给她的碗里加满水。然后，把她带到运动场地，在那里，她伸展几下腿脚，再使劲地抽抽鼻子。噢，她太喜欢呼吸新鲜的空气了。最后回到她的围栏里，狗才痛快地吃她的晚餐。

一天下午，狗听到笑声，她缩回到安全空间里，侧耳聆听。

“孩子们，”一位老师说，“现在你们每人选一只狗狗。”

其他犬舍里传来渴望的叫声。孩子们在过道跑来跑去，一路扫视着围栏，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这只太可爱了！”

“我喜欢那只斑点狗。”

几分钟后，脚步声停止了，犬舍外的过道空空如也。接着，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有一位来访者。”护理员说道。一个男孩站在外面，怀里紧抱着一个靠垫和一本书，一缕破烂鞋子散发出的气味触碰到狗的敏感的鼻孔。

“这只狗怎么样，杰克？”老师芬恩小姐透过围栏仔细往里瞧。在人类的注视下，狗感到很不自在。她挪动着爪子，望向别处。

“这只狗有点害羞，”护理员说，“但她会缓过来的。”

杰克点点头，把靠垫丢到围栏跟前，然后坐了下来。狗顿时紧绷着身体，想知道男孩的下一步行动。

“我来陪伴你，顺便练习我的朗读。”杰克一边说，一边盯着摊开在膝盖上的书，“这是关于一只农场狗的故事，”他咧嘴一笑，“她长得很像你。”狗转头看着她的来访者。这个男孩的声音既柔和又平静。杰克翻到第一页，慢慢地读起来：“有一天，一只名叫贝拉的狗……”

狗耐心地听着，杰克时不时地举起书，给她看上面的插画。对狗来说，从她安全的角落里看过去，很难辨认出书上画的是什么，但她晃动起耳朵，男孩就知道她听得十分投入。

时间过得飞快，来访时间结束了。“咱们下周五见。”杰克挥手道别。

日常生活没完没了地持续了一周，习惯了护理员的每日巡查，这只狗经常迎上前来求抚摸。

有时陌生人散步经过她的犬舍，会停下来眯着眼睛往里瞧。“这只狗太胆小了。”他们会说，“她多大了？我们更喜欢小奶狗。”然后，听到其他狗欢蹦乱叫引人关注，他们很快就离开了。

周五，芬恩小姐和孩子们如期而至。杰克再次选择了狗时，狗感到很安心。这个男孩不像其他来访者那样对她评头论足。

“我带的是上次看的那本书，”杰克说着，“扑通”一声坐到他的靠垫上，“我以前住在一个农场里。”狗把头枕在爪子上。不管那个男孩向她讲述些什么，听起来都格外有趣。

“现在，我住在学校附近的一栋公寓里，”杰克的声音微微发颤，“我很想念农场里的动物。”他用衣袖抹了把鼻子，狗察觉出男孩的忧伤。

也许透过围栏朝他呵一口气，他就不会难过了。狗慢慢靠前，抽了抽鼻子。一缕温暖而又惬意的旧鞋子味又飘了过来。随后，她退后一步，等待着朗读的开始。

在杰克娓娓道来的讲述中，下午的时光静静流逝。有时男孩停下来，皱起眉头，狗就会抬起头，等着他小心地说出一个很难的发音。他们一直隔着围栏相互守候着，直到故事结束。

每逢星期五，孩子们的嬉闹声就会向狗发出信号，男孩正在来的路上。如期到来，从未爽约。杰克朗读的是有关农场的书。狗并不介意，因为故事变得越来越激動人心。如果杰克的语速飞快、声音变大，说明情节格外精彩。于是狗坐得笔直，双耳竖立。当杰克开怀大笑时，狗也会跟着高兴，不住地晃动着尾巴。她最喜欢听杰克模仿的各种动物的叫声，每当这时，她总是欢欣雀跃，大叫一声。

然而，有一个星期五，一切都变了。

芬恩小姐和孩子们像往常一样到来。犬舍里，狗专注地听着过道上的脚步声和说笑声。很快，喧闹平息，到了讲故事的时间。可是，杰克没有来。狗把她的脸紧紧贴在围栏上，朝着过道努力地上下张望。他在哪儿？之前，男孩总是跟其他人一道前来。可这次他怎么没来呢？人类的行为总是那么复杂。

狗躺在阴暗处，耳畔清晰传来杰克的同学们给其他狗朗读的声音。她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别无他法，除非她自己去找到那个男孩。

第二天早上，护理员来了，发现狗在围栏前等他。“你今天真热情。”他戏谑道。门半开着，他走了进来。狗观察着，寻找男孩的时机到啦。

她勇敢地往前迈出了一步。然后，迅速穿门而过，坚定向前。她谨慎地走在过道上，把鼻子贴近石板路一路嗅闻。她呼哧呼哧地探寻着。在众多味道中，夹杂着男孩的气息。她将鼻子紧贴地面，追寻着那缕气息，跑得越来越快。

“嘿，快回来！”护理员在身后喊道。

狗没有理睬他。她的心在胸膛里怦怦跳动，她脚下生风，稳步向前，她的尾巴在呐喊：“我来了，男孩，等等我！”

她沿着小路奔跑，气味渐渐淡去。狗停下来，左看右看。并没有男孩的踪影。她垂头丧气，突然感到筋疲力尽。她厌倦了人心善变，也厌倦了等待一个家。她几乎没有挣扎，任由赶来的护理员轻轻地给她套上了绳索。

“来吧，老姑娘，我们到办公室去。”护理员笑着说，“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狗一屁股坐到地上不肯动弹。“我不跟你走，”她的眼睛在诉说，“我要找到那个男孩。”她回头望了一眼，想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就在刹那间，男孩的气味飘过来，并且越来越强烈。狗倔强地拽着绳索朝护理员的办公室跑去，护理员踉踉跄跄地跟在她身后。屋外，狗用爪子不停地挠着门，像是恳求谁把它打开。

“我们进去吧。”护理员说。

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桌子旁边的正是那个男孩，正是陪伴着她的男孩！顿时，她的疑虑和恐惧打消了。原来他根本没有忘记她。狗快活地摇着尾巴，如同直升机高速转动的旋翼。

“我很想你，”杰克大声说着，跑过去迎接她，“对不起，我昨天没来。”他摩挲着狗的耳朵，“我们搬进了一个带花园的新房子，妈妈说，也给你留了空间。”

狗歪着头，她从没见过男孩如此开心。一件美妙的事情正在发生，而她正是其中的参与者。

“你给她取好名字了吗？”一旁，杰克的妈妈问。

“贝拉——跟我书中的狗狗一样的名字，”杰克说，然后他拍了拍大腿，“来吧，贝拉，咱们回家！”

一家人驱车离开。贝拉把头探出窗外，她尽情地嗅着收容所外的空气，感觉到一个全新的开始。

发稿/庄眉舒

插图/褚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