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千与中国近现代青绿山水画的复兴

2022-07-09撰文赵文文西安美术学院编辑关月

艺术品鉴 2022年16期

撰文＝赵文文（西安美术学院）编辑=关月

对页：张大千《青绿山水图》纸本设色160×54cm天津博物馆藏

张大千是20 世纪中国画坛最具传奇色彩的艺术大师，被西方艺坛盛赞为“东方之笔”。他人物、山水、花鸟无所不能，无所不精，尤其山水画的造诣可谓登峰造极，他力挽青绿山水的颓势，借古开今、融贯中西，开创了泼墨泼彩青绿山水画风，振兴了20 世纪青绿山水的发展。

张大千的泼墨泼彩青绿山水作为艺术市场的中流砥柱引领着中国书画艺术市场的发展，即使近几年受全球经济及疫情影响艺术市场低迷的情况下，张大千的山水作品依然天价频出。

张大千巅峰青绿山水创拍卖新高

2022年4月30日，香港苏富比春拍书画专场，张大千摹古青绿巨作——《仿王希孟<千里江山图>》以4000 万港元起拍，3.2 亿港元落槌，加佣金以3.70495 亿港元成交，刷新了张大千此前最贵的2.7068 亿元成交的《桃花源》，再创张大千拍卖新高，引发了业内热烈的讨论和高度关注，也证明了青绿山水广阔的市场前景和投资价值。

《千里江山图》为北宋天才画家王希孟18 岁时所作，现收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画卷以大片石青、石绿为主调，呈现千里江山、万里山河的交错之景，构图周密、色彩绚丽、用笔精细，历经千年仍苍翠夺目，雄伟壮观前无古人，在青绿山水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为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

此幅仿王希孟《千里江山图》为张大千1948 年一至二月间寓居成都昭觉寺时所作，是其为了同年5 月在上海举办的个展所绘，展览共展出99 件作品，盛况空前，轰动一时。

除了5 件非卖品外，其它作品标价动辄上亿元（法币），不少画作甚至比明清古画还贵，尽管标价出奇的高，但订购的红纸条贴上了“满堂红”，有些画还被复订三至五起，盛况空前。

这一年恰逢张大千五十岁生日，也是张大千体力最佳、创作最盛之时，展出的作品多为拟古之作，能够感受到他欲与历代大师一较高下的豪情满怀，也显示出他出神入化、游刃有余的传统功力。

张大千该画题跋：

“丁亥嘉平月，仿北宋王希孟《千里江山图》。希孟为道君皇帝亲授，神玅直到秋豪，传世仅此一卷，当与天球、河图同珍也。蜀郡张大千爰。”

由此可见，其艺术传承和王希孟对他的影响。但张大千的仿古之作非简单的临摹，而是参悟各家，博采众长，于历代大家之间腾挪转化，开出新面，无愧一代圣手。

此幅仿王希孟《千里江山图》并不拘泥于原作的手卷构图，张大千以条幅的形式描绘了远山近水、风帆楼阁、江畔群鸥、松下高士等景致，无不形象生动，整幅画面的基调以青绿为主调，大面积细笔勾金，相映成辉、烟波浩渺、鳞光万顷、意境开阔、气度恢宏，令观者荡气回肠、拍手称绝。此画归沪上名流孙志飞（1905-1966）收藏后，奉若至宝，鲜少示人，仅于1983 年借展上海博物馆《张大千遗作展览》及中国美术馆同年举办的《张大千画展》。此作乃为张大千追摹古人、超越古人的巅峰之作，时隔40 载，又再次创造了青绿山水的辉煌！

本页：张大千《仿王希孟千里江山图》设色绢本 133.6×72.8cm 1948年作香港苏富比2022年春拍成交价370,495,000 HKD

上图：张大千《江邨晚归图》纸本设色 181.5×89cm

张大千对青绿山水的继承与创新

青绿山水是我国山水画的最早起源，因佛教壁画的传入发轫于东晋，确立于南北朝。隋代展子虔首创青绿山水的绘画形式。唐代“大小李将军”一改前人“有勾无皴”的绘画风格，以“青绿为质、金碧为纹”的璀璨画风将唐代大青绿山水推向了山水画史的第一座高峰。五代董源“水墨类王维，着色如李思训”为小青绿画法的成熟奠定了基础，也说明了水墨对青绿山水的影响改变了青绿山水的发展方向。北宋青绿山水的集大成之作，天才少年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标志着青绿山水画另一高峰的到来。两宋以后，小青绿山水得到发展。元代文人画兴盛，水墨画占据画坛主流。明清以后，青绿山水逐渐走向衰微。直到近代，张大千、何海霞、谢稚柳、吴湖帆等人在继承传统青绿的基础上进行了创新，使青绿山水重新散发出新的时代精神。

下图：北宋·王希孟《千里江山图》（局部）绢本设色原作尺寸：51.5×1191.5cm故宫博物院藏

张大千是近代以来青绿山水画举足轻重的人物。其不仅擅长传统一路的青绿古法，更在古时便有的泼墨技法(画史记载王洽等人首创此法，后世画人偶有尝试，至张大千而大兴)基础上，首创前无古人后启来者的——大青绿泼墨泼彩技法。丰富了青绿山水的表现技法，使传统青绿山水散发出崭新的生命力。

张大千在青绿山水的发展和传承上取得的丰硕成果，首先得益于他丰厚的收藏。张大千潜心精研历代青绿大家的经典之作，集古代山水之大成，兼收并蓄，博采众长，融会贯通，最终融入自己的体悟，化为己有，为传统青绿向现代转型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其次，源于他对敦煌壁画的苦心研磨。绚烂多彩的敦煌壁画具有强烈的视觉表现力，张大千对石青、石绿游刃有余的运用正得于此，张大千从敦煌壁画的厚重感和视觉性中寻找到了中国画的生命色彩，一扫之前的孱弱气息，由清新转向恢弘。

最后是因为他游历数国，受到西方现代绘画的影响与启发，使他的泼彩青绿山水抽象与具象相结合，中西合璧、融汇古今，实现了中国画前所未有之新跨越和新变革。张大千的泼墨泼彩绘画成熟于上世纪60 年代，当时正是西方抽象艺术蓬勃发展的时代，张大千正好旅居西方，与立体派大师毕加索、抽象派画家赵无极等交流。尽管如此，张大千的泼墨泼彩艺术依然被认为是源于传统。张大千曾说：“我的泼墨方法（即泼墨泼彩法），是脱胎于中国的古法，只不过加以变化罢了”；叶浅予则指出，张大千在出国以前的复笔重色山水，已预示着张大千晚年变法的必然性；朱伯雄先生在《论张大千晚年变法》中指出，张大千的晚年泼墨山水中基于一种传统的表现手法，不存在西方现代抽象艺术那种纯激情的随意性；单国霖先生在《张大千破墨山水画的革新意义》中对张大千变法的看法是：他认为张大千是从传统寻找突破口，以自身的力量解脱传统重压，求得新生，并且这一变法适应了20 世纪的时代要求。

张大千仿董源《江堤晚景》成交价：1.3225 亿元

张大千青绿山水画市场行情

在中国绘画逐渐走向多元发展的时期，青绿山水逐渐走向没落，张大千扛起了复兴青绿山水的大旗，赋予了青绿山水符合时代精神的审美特质，重振了青绿山水的辉煌，可以说泼墨泼彩青绿山水代表了张大千的最高艺术成就，他立足中国文化本体，以“中体西用”为原则消融转化了西方艺术的影响，发扬和继承了中国山水艺术的内在精神。张大千的艺术影响力不仅在国内，更是蜚声国际。徐悲鸿赞誉他是“五百年来第一人”。毕加索称赞他的绘画：“真正的艺术在东方”。他的作品只要出现在拍卖场上，就是各路藏家追逐的对象，引领着近现代山水画市场的发展，尤其泼墨泼彩青绿山水继古开新、中西融合，获得了市场和学术数的双重认可，屡屡拍出天价。

张大千作品进入市场很早，而且价格一路高歌猛进。早在2002 年，上海东方国际拍卖会上，他的一幅小青绿山水《仿赵大年湖山清夏图》就以255.2 万元成交。3 年后，这件作品在北京中贸圣佳以880 万元成交。此后，又分别于2010年和2014 年在中国嘉德以2800 万元和4600 万元成交，涨幅程度惊人。

除了这幅《仿赵大年湖山清夏图》之外，十几年来，张大千摹宋元青绿山水在拍场都有着惊人的表现：

2010 年，《峨嵋接引殿》在北京保利以5488万元成交；《灵岩山色图》在北京保利以6272 万元成交；《太乙观泉图》在中国嘉德以4032 万元成交；《爱痕湖》在中国嘉德以1 亿元人民币成交。

2011 年，《晴霭仙阁》在北京保利以5405 万元成交；《嘉藕图》在香港苏富比以1.91 亿元港币成交；《蜀山春晓》在香港苏富比以6450 万港币成交。

张大千青绿山水画拍卖市场成交额TOP10

对页图①：张大千《桃源图》 1982 年作香港苏富比 2016 春拍成交价：HKD 270,680,000约2.25 亿人民币

图②：张大千《碧峰古寺》立轴设色金笺127.7×63cm 1967 年作佳士得香港2021 年春拍成交价：2.09 亿港元

图③：张大千《仿巨然晴峰图》立轴纸本设色中国嘉德2019 年秋拍成交价：RMB103,500,000

图④：张大千《水月观音》 158.5×87.5cm 镜心设色特制画布1943 年作中国嘉德2017 年秋拍成交价：RMB 101,200,000

图⑤：张大千《瑞士雪山》镜心 173×344cm 北京保利2016 年秋拍成交价：RMB 164,450,000

图⑥：张大千《伊吾闾瑞雪图》泼墨泼彩罗纹纸本裱于纸板镜框 1969 年作101×196 cm 款识：伊吾闾瑞雪图。己酉夏日为鹏飞吾兄、闾英夫人俪赏。爰翁八德园。钤印：「张爰私印」、「大千」、「大风堂」。

图⑦：张大千《春云晓霭》泼彩纸本镜框 1968 年作 100.5×140cm 香港苏富比2021 年秋拍成交价：HKD214,631,000

图⑧：张大千《嘉藕图》纸本设色 45×97cm

上图：张大千《爱痕湖》绢本泼彩 76.2×264.2cm1968 年作中国嘉德2010 年春拍成交价：1.008 亿元

2012 年，《烟江叠嶂》在朵云轩以5232.5 万元成交。

2013 年，《招隐图》在香港苏富比以7180 万港元成交。

2015 年，《拟宋人笔意图》在上海嘉禾以5520 万元成交。

2016 年，《桃源图》在香港苏富比以2.27 亿元人民币成交；《仿巨然晴峰图》立轴在中国嘉德以1.035 亿元成交；《瑞士雪山》在北京保利以1.6445 万元成交。

2017 年，《水月观音》在中国嘉德以1.01 亿元人民币成交；《云山古寺》在佳士得香港以1.02亿港币成交，《江堤晚景》在中国嘉德拍出了1.3225亿元人民币的天价。

2018 年，《溪桥晚色》在华艺国际以5934 万元成交。

2019 年，《伊吾闾瑞雪图》在香港苏富比以1.62665 亿港元成交。

下图：张大千《秋曦图》镜心纸本设色 88×183cm中国嘉德2021 年秋拍成交价：RMB 195,500,000

无论市场行情如何，张大千的山水作品永远会给藏家带来惊喜。2021 年，可谓“张大千年”，他以3 件亿元泼彩作品问鼎2021 年现代书画之最。他的《秋曦图》以1.955 亿元人民币在中国嘉德夜场成交。此前，他的《春云晓霭》和《碧峰古寺》分别在香港苏富比和佳士得以2.1463亿港元和2.091 亿港元成交，形成了两岸三地同时开花的盛况，更将张大千山水作品的艺术高度与艺术价值推向顶峰。

藏家为何对青绿山水情有独钟

青绿山水历来是收藏界的热门，深受藏家的喜爱。首先是因为它色彩浓烈，金碧辉煌，极具视觉感染力和装饰效果，雅俗共赏。其次是因为青绿山水的创作难度大，需要扎实的传统功力和晕染技巧，对画家的色彩审美有着极高的要求，非一日之功。再次是由于青绿山水的创作成本大。传统青绿山水的主要着色颜料石青、石绿均为矿物质材料，价格昂贵，因此，民国时期许多画家在定制润格时往往就将青绿山水定的高于其他作品。如要敷金，那价格又另当别论了。也正是因为青绿山水采用天然的矿物颜料制作而成，因此才能延年耐久，历经千年色泽如故。最后，青绿山水历久弥新，承载着几千年中华文明的文化底蕴和文化自信，是传统文人对“天人合一”自然哲学和人生修养的展现，是新时代语境下东方美学、民族精神的集中体现。从2022 年央视春晚的舞剧《只此青绿》的观展热潮就能看出全民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热爱和渴求。

张大千的青绿山水集古人之大成，尤其是晚年将青绿、泼墨、泼彩相结合，将墨与色的融合发挥到了极致，形成了自然天成、气象万千的泼墨泼彩青绿山水画风，氤氲岚霭，流光溢彩，气势恢宏，重振了青绿山水的辉煌，为20 世纪中国画的发展开辟了新天地。他在艺术市场上的炙手可热也证明了创新才是一个艺术家永恒的艺术生命。张大千有着广泛的藏家基础和超高的市场认可度，只要是他的精品出现，永远都会交出一个惊喜的成绩。